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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误的典故:“杨花入水化为萍”——论杨花、浮萍意涵转关中的比德观摘要:被误传的经典——“杨花入水化为萍”——中透露出的对杨花的喜爱,思想来源于儒家“柔”德观。作为杨花“化身”的浮萍意象却在文学演进中上升到“君子”象征的地位,而原本备受“宠爱”的杨花意象却下降到“水性杨花”的轻浮女性代表的地位。在这一升一降中渗透着儒家比德观中的“以水比德”和“端庄敦厚”思想,并最终归结到儒家经世致用的思想传统。杨花、浮萍意象的正负向转关是儒家比德观的深入化和具象化。比德观对杨花、浮萍意涵转关的指导作用研究,显示出儒家思想的生命活力,开启咏物文学研究的新思路。关键词:杨花;浮萍;意涵;比德观“比德”是中国古典文学的重要概念之一,许慎《说文解字》中说:“比者,密也,二人为从,反从为比,凡比之属皆从比”“德,升也”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第3册),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004页。。根据字面意思即可认识到,“比德观”一开始就是指将相似物加以比说并得到某种意义。儒家比德观,是指“取譬于自然之美的一种美德”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第3册),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004页。方克立:《中国哲学大辞典》,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60页。张开诚:《君子人格与比德》,《学术月刊》,1995年第12期。一“杨花入水化为萍”之说的背后我国现代著名散文家朱自清在散文《绿》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写:岩上有许多棱角;瀑布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杨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是杨花了。朱自清:《朱自清作品精选》,<绿>,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2000年版,第213页。朱自清笔吐新语,认为飞溅的被风吹着的水花,与其比作“梅雨潭”之名中的“白梅”,还不如比作杨花“格外确切些”。这一比喻以“新奇”而闻名,“梅雨潭”的命名也说明以梅花比喻雨是大多数人更容易接受的,即使杨花比梅花之喻更具备形态、数量上的优势,这其中隐含着杨花与梅花相比并不受欢迎的事实,所以当朱自清先生提到以杨花为喻体时,才会引起人们的惊奇之感。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回想杨花第一次正式“进入”文坛,也是在一片惊奇赞叹声中。古文献中杨花的首次登场,是以“柳絮”的别名。杨花,据《辞源》解释为“柳絮”。翻开《汉语大词典》和《辞源》,会看到同样的解释:“杨花,指柳絮”,并且都以庾信的《春赋》中的“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杨花:指柳絮。庾信《春赋》:“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唐]元稹原著,吴伟斌辑佚编年笺注:《新编元稹集•贞元十年甲戌(杨花:指柳絮。庾信《春赋》:“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唐]元稹原著,吴伟斌辑佚编年笺注:《新编元稹集•贞元十年甲戌(794)十六岁•别李三》,三秦出版社,2015年6月,第1版,第61页。[唐]欧阳询:《艺文类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第1531-1532页。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乐。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72页。柳絮能够成为文学作品关注的对象,与名人效应分不开。谢道韫的柳絮比喻之新颖活泼,使后世以柳絮为典,作为才女、佳句的替代语:姚合《杨柳枝》:“谢家咏雪徒相比,吹落庭前便作泥。”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51页。;白居易《福先寺雪中饯刘苏州》:“庾岭梅花落歌管,谢家柳絮扑金田。”[清]彭定求编:《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255页。;李商隐《江东》:“谢家轻絮沈郎饯。”《全唐诗》,第6176页。苏轼《谢人见和前篇》:“柳絮才高不道盐。”[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606页。叶梦得《浣溪沙》:“柳絮尚飘庭下雪。”唐圭璋:《全宋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72页。葛秀英《咏杨花.减字木兰花》:“咏絮无才,孤负东风为送来。”袁枚:《随园诗话》,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84页。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51页。[清]彭定求编:《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255页。《全唐诗》,第6176页。[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606页。唐圭璋:《全宋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72页。袁枚:《随园诗话》,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84页。[宋]朱熹注,王华宝整理;《诗集传》,南京:凤凰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页。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36页。《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2661页。与同样随风飘荡的飞蓬的待遇比较,可知杨花的形态在其意象确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辞海》中对杨花形态的记录:杨,杨柳科,杨属植物的泛称。落叶乔木,叶常宽阔。花雌雄异株,柔荑花序,苞片边缘常有剪碎状裂片,无花被,有杯状花盘,雄蕊常多数。种子具毛,有多种,常见的如响叶杨、银白杨、毛白杨等。<<驾出北郭门行>“仰折枯杨枝”句注释:“‘枯杨’,《初学记》作‘杨柳。枯,枯槁。草木失去水分或失去生机。杨,杨柳科,......’”林家骊校注,夏传才主编:《建安文学全书·阮瑀应㻛刘桢合集校注》,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103年版,第7页。杨花是“柔荑花序”,“苞片边缘常有剪碎状裂片”、“杯状花盘”、“种子具毛”,这些记录足以说明杨花的观赏性。而杨花与才女的联系,无疑使杨花的飘扬不定都被加上了飘逸唯美的“滤镜”,备受“宠爱”的杨花,甚至在飘落凋零之后,人们也要以其化为浮萍的传说——“杨花入水化为萍”——来回避杨花死亡的事实。“杨花入水化为萍”这一明显不符合科学的误传却出现在陆佃《埤雅》卷一六《释草》“萍”的注释中:“世说,杨花入水化为浮萍。”[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3页。并且得到大文豪杜甫和苏轼的推广,足见这一说法是多么深入人心。在杜甫《丽人行》中“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之句的笺注中还特别说明,“萍”之大者为“苹”,“杨花覆苹”是“杨花入水为萍”的变换说法杜甫《丽人行》:“[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3页。杜甫《丽人行》:“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钱笺:《广雅》:“杨花入水化为萍。”[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10月版,卷之二,<丽人行>第156页。使“杨花入水化为萍”这一说法更广为流传的是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中的那句“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将随风飘散落入水中的杨花比作“一池萍碎”,并在《再次韵曾仲锡荔支》中更明确指出“杨花著水万浮萍”,还在此句后自注云:“柳至易成,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我已开榛得茯苓。爲问何如插杨柳,明年飞絮作浮萍。”[施注]东坡《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注云:旧说杨花入水爲浮萍,验之信然。[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卷三十五古今体诗五十首<予少年颇知种松,手植数万株,皆中梁柱矣。都梁山中见杜舆秀才,求学其法,戏赠二首•其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2月,第1版,第1903页。。在《望夫台》中也有:“纷纷过客似浮萍”“我已开榛得茯苓。爲问何如插杨柳,明年飞絮作浮萍。”[施注]东坡《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注云:旧说杨花入水爲浮萍,验之信然。[宋]苏轼撰,[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卷三十五古今体诗五十首<予少年颇知种松,手植数万株,皆中梁柱矣。都梁山中见杜舆秀才,求学其法,戏赠二首•其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2月,第1版,第1903页。[宋]苏轼著,李之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成都:巴蜀书社,2011年10月版,附录二,<苏轼词集>,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第2页。但“杨花入水化为萍”之误其实已经有被明确指出。宋姚宽在《西溪丛话》卷下中指谬:杨、柳二种,杨树叶短,柳树叶长,花即初发时黄叶,子为飞絮,今絮中有小青子,着水泥沙滩上,即生小青牙,乃柳之苗也。东坡谓絮化为浮萍,误矣。清代还有王念孙的《广雅疏证》卷一0上也指明:浮萍,浅水所生,有青紫二种,或背紫面青。俗谓杨花落水,经宿为萍。其说始于陆佃《埤雅》及苏轼《再和曾仲锡荔枝诗》。案杨花之飞,多在晴日,浮萍之生,恒于雨后,稽之物情,颇为不合。且杨花飞于二月、三月,而《夏小正》云:七月湟潦生萍,则时无杨花,萍亦自生,足以明其说之谬矣。[[宋]苏轼著,邹同庆、王宗堂校注:《苏轼词编年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苏轼词编年校注正编》<水龙吟>第314页。通过以上的评注可以发现,早在宋代就已经有人明确指出东坡所谓的“杨花落水为浮萍”是误说,宋人姚宽在《西溪丛话》中从杨、柳二者不同的角度,指出浮于水面的是柳树的小青芽,而不是杨花。清代的王念孙则以《夏小正》中对浮萍之生的记载“湟潦生萍”来证明浮萍是自生的,而且当时并没有杨花的记载。加上杨花飘飞是在晴日,而浮萍出生是在雨后,这一天气矛盾,证明“杨花入水化为萍”之谬是板上钉钉的。但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既然早在《夏小正》中就已经记载了浮萍自生,并且从颜色上看,浮萍的青紫二色都不能与白色的杨花有什么视觉上的联想,又为何会产生这种说法,还让这种很显然的谬说传为文坛经典,甚至苏轼这样的大文豪还在诗词中运用并论证此说呢?我们今天以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一说法,当然知是多么荒谬的,杨花和浮萍根本就是两个事物,杨花落入水中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化为浮萍的,古人坚信“杨花入水化为萍”,是多愁善感的他们不忍心杨花随风飘散,无影无踪,也无法接受杨花凋零的事实,而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死而复生寄托的是人们的喜爱和惋惜:《山海经·北山经》中的“精卫”《山海经·北山经》:“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晋]郭璞传,[清]郝懿行笺疏,张鼎三、牟通点校,张鼎三通校:《山海经笺疏》,济南:齐鲁书社,2010年版,第4749页。,《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的“鸳鸯”《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南朝陈]徐陵编,《山海经·北山经》:“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晋]郭璞传,[清]郝懿行笺疏,张鼎三、牟通点校,张鼎三通校:《山海经笺疏》,济南:齐鲁书社,2010年版,第4749页。《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南朝陈]徐陵编,[清]吴兆宜注,程琰删补:《玉台新咏笺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2页。[南朝梁]简文帝《咏蛱蝶诗》:“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奠违。”《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961页。“杨花入水化为萍”在杜甫、苏轼等名士的运用中化为经典,得到文士的沿用。陈偕《满庭芳·送春》:“杨花已送春归。未成萍叶,水面绿纹肥。”唐圭璋:《全宋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21页。史达祖《庆清朝》:“坠絮孳萍,狂鞭孕竹,偷移红紫池亭。”《全宋词》,第2333页。朱诚泳《杨白花》:“可怜落水化浮萍,浮萍无复随风起。”林贵晨:《明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54-255页。都是对“杨花入水化为萍”这一典故的运用。而之所以选择“浮萍”作为杨花的“化身”,也是看中两者共同的“漂泊无定”<桑柔·芮伯哀厉王也。>集注:“萍梗,谓漂泊无定也。”[清]方玉润撰,李先耕点校:《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43页。的自然生物属性。“杨花入水化为萍”将“浮萍”唐圭璋:《全宋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21页。《全宋词》,第2333页。林贵晨:《明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54-255页。<桑柔·芮伯哀厉王也。>集注:“萍梗,谓漂泊无定也。”[清]方玉润撰,李先耕点校:《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43页。“浮萍”的命名之“浮”字已经包含着“漂泊无依”的意味。《龙壁山房词校注·留客住·寓齐小有种莳,时雨既足,藤竹夜凉,偶拈此调》校注:“《庄子·刻意》曰:‘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后称人生为浮生。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浮生若梦,人生几何?’浮生逆旅状人生如寄,飘泊无依。”[清]王拯撰,梁扬、黄红娟校注:《龙壁山房词校注》,成都:巴蜀书社,2014年版,第202页。由此可见,轻软绵柔的杨花最初是颇受古人喜爱的,即使从花的基本形态上审视,她根本就不能真正被称为“花”,从生物属性看,更确切的是一种果实,但还是被冠以“花”名。杨花形象得到人们喜爱,特别是在文学作品中,一开始就被树立起正面的形象。但在后来,杨花又为何衍生出“水性杨花”<小孙屠>第一出校注,第二十条:“水性——九出‘驻马听<小孙屠>第一出校注,第二十条:“水性——九出‘驻马听’作‘杨花水性’。杨花飘浮、水性动荡,俗用以比喻淫荡。”钱南扬校注:《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58页。《子虚记》卷六十四<圣天子褒功加宠渥·永平公归结大团圆>:“东君相待恩情重,水性杨花自不该。”[清]汪藕裳著,王泽强点校:《子虚记》,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2997页。《西游记戏曲集》<升平宝笺·掠人色胆包天大>:“况且妇人家水性杨花......”胡胜、赵毓龙校注:《西游记戏曲集》,沈阳:辽海出版社,2009年版,第228页。《道听途说》卷四<姚崇恺>:“翠言:‘天下男子,每谓青楼妓女,水性杨花。’”[清]潘纶恩撰,陆林校点:《道听途说》,合肥:黄山书社,1998年版,第91页。《林骏日记》光绪三十三年(1907)四月廿四日甲申:“娇之母水性杨花,夙有淫行......”[清]林骏著,温州市图书馆编,沈洪保整理:《林骏日记》,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733页。二“温柔敦厚”《诗经新注》《诗经新注》<前言>一:“《礼记·经解》云:‘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聂石樵主编:《诗经新注》,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版,第1页。儒家思想中的“柔”和“驯顺”意识,在许慎《说文解字》中就已被明确指出:“儒,柔也”[东汉]许慎原著,马松源主编:《说文解字》(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第152页。。儒之柔多取“柔缓”的中性意味,儒者的人生态度是“柔顺取容”,致力于“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这种“柔”是由“包容”之心而来。儒家的“柔”性也体现在比德观中。以浮萍和杨花意象的比德过程为例,可以清晰看到儒家比德观中的“柔顺取容”以女性比拟的方式呈现。诚然,儒之柔主要是对君子的“容众”和“[东汉]许慎原著,马松源主编:《说文解字》(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第152页。追本溯源,我们会发现,“浮萍”这种依附性较强的植物最初就是用来比喻女性的。曹植《杂诗七首·揽衣出中闺》中有:“寄松为女萝,依水如浮萍。”《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456页.将浮萍与女萝同类比拟闺中妇女。《浮萍篇》中的“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宋]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北京:中华书局,《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456页.[宋]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524页。《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570页。杨花的描写中也以纷纭飘转、漫空飞舞的实体意象,来描绘思妇抽象的焦灼、期待、失望等种种矛盾复杂心绪。“杨花”既有飘扬的美感,又有洁白无瑕的象征寓意,所以不仅能够将复杂的思念之情具象化,而且深入到女性思情的本质,记录出从相思过久到心绪烦乱的深层情感变化。洁白的杨花表现出思妇忠贞不渝的高贵品质,飞扬各处的杨花传递着跨越时空的思念。杨花和浮萍表现出同样的女性形象比拟特征,二者的契合点在于同样的“柔”与“贞”的形象特质。杨花的飘柔不言而喻,浮萍的水生环境和随波追流的体质增添“柔”的气质。杨花、浮萍二者共同具备的“柔”质,是被视为一物的思想基础,在“柔”的比德观指导作用下,杨花与浮萍得以突破形态上的不一致,而获得内在精神上的统一,从而使“杨花入水化为萍”的说法和杨花与浮萍被视为一物的典故都不会显得突兀。在“柔”的比德观念下,以轻柔为显著特征的杨花的正面意涵得以奠定,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杨花的正面形象都在丰富与发展。首先是“垂杨柳絮”的杨花纯物象描写与季节表征。“垂扬柳絮”是暮春的代名词,意味“春归”。梁简文帝萧纲《咏柳诗》:“垂阴满上路,结草早知春。花絮时随鸟,风枝屡拂尘。……”《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965页。韩愈《晚春》:“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全唐诗》,第3850页。将杨花与季节的关联,在杨花的“春归”意涵中包含着对杨花逝去的惋惜与爱怜,因为一旦与季节的预示相连,杨花就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花卉,而是寄寓着整个春日和希望的象征花卉,这也是《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965页。《全唐诗》,第3850页。既然能够成为季节表征,就已经从侧面证明人们对杨花的关注热度,但这种带着“咏絮之才”“滤镜”的关注并没有一直持续,因为当被细致体察,映入眼帘的白色的杨花,光在颜色上就已不占观赏优势,这在体物文学的蓬勃发展中无疑是灭顶之灾,由此,杨花的文学地位也渐渐下降,逐渐又回归到“未若柳絮因风起”阶段的渲染、反衬他物的陪衬物。庾肩吾《春日》:“桃红柳絮白,照日复随风。”《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997页。要表现的是娇艳的桃花,柳絮之白是为了色彩上凸显红色。杜甫《绝句漫兴九首》之七:“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全唐诗》,第2451页。以杨花映衬荷花荷叶之清新。苏轼《和孔密州·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苏轼诗集》,第730页。以杨花类比梨花,突出梨花的淡白。杨花在唐宋诗词中由主角变为陪衬的降位,体现出杨花审美优势的丧失。唐宋时期对杨花的深入观察,与当时盛行的诗词文体形式有关。诗词的表情达意之幽深精微,对作者对外物体察的敏感和细致度提出更高的要求。从《诗经》和赋作中的主角意象,到唐宋诗词中的陪衬意象,文体的转换中,可以进一步印证,杨花初始正面形象的树立中起关键作用的因素不是外部形象优势,而是对儒家比德审美观的契合。《诗经》是人的真性情抒发的产物,所以有“杨柳依依”这样对柔美哀怨情绪的比兴,并延伸到“古诗之流”《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第1997页。《全唐诗》,第2451页。《苏轼诗集》,第730页。《文史通义校注》卷一<内篇一·诗教下>:“《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班氏固曰:‘赋者,古诗之流。’刘氏勰曰:‘六艺附庸,蔚为大国。’”[清]章学诚著:《文史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78页。“人”的参与和对杨花形象的观察,导致杨花的形象逐渐转向反面。这种转向以杨花“身轻”特质为主因。《礼记·经解》首句引孔子语:“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清]陈士珂辑,崔涛点校:《孔子家语疏证》,南京:凤凰出版社,2107年版,第231页。“温柔敦厚”最初是作为伦理学概念被提出的,逐渐内化为对儒家士人人格修养的要求。当代批评家胡河清说:“经过孔子删定的民歌充分体现了儒家的伦理情感——怨而不怒,多情而不淫,有温柔敦厚之心,无萧条狂暴之气。”胡河清:《灵地的缅想》,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31页。论语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清]陈士珂辑,崔涛点校:《孔子家语疏证》,南京:凤凰出版社,2107年版,第231页。胡河清:《灵地的缅想》,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31页。[宋]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论语·八侑>,第61页。邓秉元:《孟子章句讲疏》,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53页。咏物文学一旦有“人”的参与,就会出现物我合一的情况。这时候,杨花就会受到人们更多的审视。无论从颜色、姿态、香味哪一个角度看,杨花都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丽之花的标准,所以得到“似花还似非花”的评价。只有随风飘荡的形态,能够引起有一定心酸经历的文人的共情。雍裕之《柳絮》:“无风才到地,有风还满空。”《全唐诗》,第5350页。已经带着明显的文人“共情”特征。由于随风飘散,就引起人们对杨花之“纤细”、“身轻”特质的关注。萧纲《折杨柳诗》:“叶密鸟飞碍,风轻落花迟。”《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1911页。以一个“迟”字,就展现出杨花缓缓飘落的画面。梁元帝《渌柳诗》:“长条垂拂地,轻花上逐风。”《艺文类聚》,第1533页。以一个“轻”字修饰“花”,刘禹锡《柳花词三首》:“轻飞不假风,轻落不委地。”《全唐诗》,第5350页。《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1911页。《艺文类聚》,第1533页。《全唐诗》,第4105页。从情感的转变看,杨花意象的情感寄寓,起初是描写杨花的悠扬飞舞,传达出陶醉于大自然的情趣。庾信《春赋》:“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920页。杨花满路之时就是新年到来之际。李煜《望江南》:“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锟轻尘。”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58页。也将杨花飞絮作为江南美好印象的重要代表。韩愈《池上絮》:“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全唐诗》,第3872页。将杨花纷飞作为雨后天晴的象征。吴融《杨花》:“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全唐诗》,第7875页。更是在与百花的对比中,突出对杨花的喜爱。不过,杨花飘零之际就是春天消逝之时,因而有人生苦短、好景难再之叹。王维《酬郭给事》: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920页。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58页。《全唐诗》,第3872页。《全唐诗》,第7875页。《全唐诗》,第1296页。唐圭璋:《全宋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6页。杨花意涵的负面转关不得不提到的一位人物就是隋炀帝杨广,可以说杨花是成也名人败也名人,名人效应使杨花以柳絮之名获得“盛宠”,又因与短命王朝的败落有所牵连而跌落尘埃。“杨花”意象在诗歌中运用非常广泛,《全唐诗》中出现“杨花”或“柳絮”的诗歌共有208首,还不包括暗含杨花意象的诗歌。专门咏杨花的诗歌有17首。统计杨花意象的“出场”频次和意涵的转变时间点,会发现对杨花意象的关注从初唐开始,而对杨花意涵的深刻改造则在晚唐与宋代,这一时期对杨花的吟咏主要以诗词的文体形式呈现,这当然是与唐诗宋词的主流文体形式相一致,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一个看似“巧合”的小说家附会,言杨柳的得名是隋炀帝开运河时下令在河岸种柳树,隋炀帝因为对栽植杨柳有特殊的感情,所以对植柳者进行物质奖励,并赐“杨”姓,甚至还有人说“杨花”也是隋炀帝的赐姓。显然,从《诗经·采薇》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可知,在春秋之前就已经有杨柳一词了,哪里还轮到隋炀帝来赐姓赐名。但是和隋堤、隋堤柳、汴水等与大运河有关的景物仍然成为唐宋文学及以后的文学作品中的常见意象,并成为隋朝的代表,和评论隋炀帝功过的符号,并且在这样的影响力下,隋堤柳、隋堤还成为柳树、柳絮、杨花的代名词,如许浑在《和宾客相国咏雪》中说:“尽日隋堤絮,经冬越岭梅。”《全唐诗》,第1257页。耿湋《送郭秀才赴举》中的:“海雨沾隋柳,江潮赴楚船。”《全唐诗》,第670页。赵令畴《清平乐》中有:“春风依旧,着意隋堤柳。”《全宋词》,第498页。里面的“隋堤”、“隋柳”、“隋堤柳”都不是实质,而是将之作为杨柳的代表。唐宋诗歌中对大运河的开凿有很深的反思。较早出现的是白居易的《隋堤柳》就是对隋炀帝开凿运河的彻底否定,他奠定了后来相关题材的请感基调。李益的《汴河曲》中有“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杨花愁杀人。”《全唐诗》,第717页。杜牧《汴河怀古》中有:“游人闲起前朝念,《折柳》孤吟断杀肠。”《全唐诗》,第1527页。张祜《隋堤怀古》中有:“那堪重问江都事,回望空悲绿树烟。”《全唐诗》,第201《全唐诗》,第1257页。《全唐诗》,第670页。《全宋词》,第498页。《全唐诗》,第717页。《全唐诗》,第1527页。《全唐诗》,第201页。《全唐诗》,第1849页。[宋]欧阳修:《欧阳修全集》(上册),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版,第77页。关于隋炀帝和杨花之名的传说显然和“杨花入水化为萍”一样荒谬,但也和后者一样被后世文学作品接受和运用。追溯这一说法产生的背景,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实,说明杨花的文学地位在隋唐之前就已经显现下降趋势。而咏物文学蓬勃发展的魏晋南北朝,本应对顶着“咏絮之才”光环的杨花作更为细致深入的意涵开发,却把爱的天平倾斜到作为杨花“化身”的浮萍意象上,除了魏晋文士的创新精神以外,儒家比德观仍是主导的因素。不符合“温柔敦厚”诗教观的杨花意象由此全面负面化。在男女关系上,杨花被视为“薄情郎”。随风飘荡、任意东西,杨花被视为轻薄、颠狂的无情之物。男女关系上是“轻薄者”的象征。杜甫《绝句漫兴》之五:“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全唐诗》,第2451页。中的“轻薄”一词与柳絮的“颠狂”对应,表明是柳絮随风狂舞的颠狂形象是引起人们对它轻薄无礼之比德的起因。李绅《柳二首》之二:“愁见花飞狂不定,还同轻薄五陵儿。”《全唐诗》,第5495页。“五陵儿”是贵族子弟的代称,他们的声誉不佳,将“狂不定”的杨花比作这种轻薄的登徒浪子,可见杨花的美好形象已经崩塌,杨花意涵在走向负面。相比于唐诗中通常将杨花比作“轻薄者”的比德趋向,宋词中通常以闺中思妇的视角,将杨花视为“薄情郎”。薛涛《柳絮》:“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全唐诗》,第9043页。《全唐诗》,第2451页。《全唐诗》,第5495页。《全唐诗》,第9043页。《全宋词》,第134页。杨花在人际关系的比附中被视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诡计多端的小人。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不分桃花红胜锦,生憎柳絮白于绵。”《全唐诗》,第2461页。杨花还被视为人生道路上的漂泊者,寓意着人生的漂泊流离、沉浮潦倒的孤苦境遇:薛能《咏柳花》:“浮生失意频,起絮又飘沦。”石敏若:“来时万缕弄轻黄,去日飞球满路旁。我比杨花更飘荡,杨花只是一春忙。”[宋]刘克庄:《后村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8页。这种离别之情,扩展为对时世兴衰的感慨。唐诗中表现尤为明显,因为隋炀帝植柳的故事对唐人而言并不久远:刘禹锡《杨柳枝词》之六:“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全唐诗》,第4113《全唐诗》,第2461页。[宋]刘克庄:《后村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8页。《全唐诗》,第4113页。《全唐诗》,第3224页。《全唐诗》,第7521页。杨花最初进入文学写作中是作为符合儒家审美观的柔美形象。即使由柔美飘荡的翻飞形象延伸出游子、思妇的相思与思乡之情,也都是以美好的杨花纷纷凋零的惋惜为情感基底,杨花的形象依然是美好的。但是当儒家的“温柔敦厚”诗教观渗透到杨花比德过程里,就会出现一些龃龉,导致不符合这一比德观的杨花更多引起负面的情绪和反面的比附。三“以水比德”与浮萍意涵的正面化在《诗经》中多次出现以自然物比德的诗篇,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君子比德说,归功于孔子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四书章句集注》,<论语集注卷三·雍也第六>,第83页。“智者”的“乐水”,是由于水具有川流不息的动态特点。儒家将智慧作为一种美德,掌握知识是德性提高和完善的重要途径,所以“智者乐水”中体现出儒家的崇德观念。在孔子及儒家看来,“智者”之所以“乐水”,一方面是由于“水”的川流不息与“智者”的长于思辨、敏于行事的智性行为相符。另一方面是水的流动变化中体现出“遍予诸生而无为”郭沂校注:《孔子集语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107年版,第44页。的君子品德。东汉刘向《说苑·杂言》中说:“《四书章句集注》,<论语集注卷三·雍也第六>,第83页。郭沂校注:《孔子集语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107年版,第44页。[清]陈士珂辑,崔涛点校:《孔子家语疏证》,南京:凤凰出版社,2017年版,第60页。“萍”字出现的最早文献是《列子·杨朱》:“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杨伯峻:《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37页。是指又大又甜的可食植物,也是浮萍的一种。水生无根,漂浮不定的特性,使浮萍在战国就用来比喻无定的人生,如《楚辞·九怀》:“窃哀兮浮萍,泛淫兮无根。”黄灵庚:《楚辞章句疏证》,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175页。。在感叹人生不定的同时,“萍”又产生一定的比喻义。例如《后汉书·列传第二五》:杨伯峻:《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37页。黄灵庚:《楚辞章句疏证》,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175页。[南朝宋]范晔著,李贤等注:《后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210页。[清]严可均编:《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全后汉文卷九十六·丁廛妻·寡妇赋>,第1982页。浮萍在植物中是形体小、数量多的微贱之物,夏侯湛在《浮萍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六十八·夏侯湛·浮萍赋>,第3702页。中就明确将浮萍称为“微草”。但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多篇专门的浮萍赋,对浮萍的关注度已经越过了杨花。以苏彦的《浮萍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苏彦·浮萍赋>,第4509页。为例,赋中称浮萍为“弱卉”,但以细腻的笔触对浮萍从“物色”角度做出描绘“散圆叶以舒形兮,发翠绿以含缥,荫修鱼之华鳞兮,翳兰池之清潦”,反映出浮萍获得的重视和被细致观察的程度。从浮萍“罔织根以自滋”无根的生物特性引出“乃逸荡乎波表”的洒脱,从浮萍“纷上下而靡常,漂往来其无穷”的合理延展想象,到“伊弱卉之无心,合至理之冥符。”的玄学说理,都将浮萍“比德”化,赋予其隐士或哲人的思辨能力,浮萍因“比德”而获得更多的正面评价。从浮萍《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六十八·夏侯湛·浮萍赋>,第3702页。《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苏彦·浮萍赋>,第4509页。回顾浮萍最初的微弱地位和被忽视的起初,浮萍正面意涵的获得应归因于审美中“比德”观的渗入。从纯观赏性角度看,浮萍和杨花都属于“微物”,二者都不具备形态色彩上的观赏优势,在形态和生长习性上都是弱质而漂泊的,但在比德观影响下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本来是以“杨花入水化为萍”的传说,以将浮萍作为杨花化身的方式延续杨花追思的文士们最终将浮萍提升到君子品德之象征物的高度,并让杨花背负“水性杨花”、颠狂张扬、作威作福等骂名。当我们仔细对比杨花、浮萍这二者的生物性,会发现它们在诸多相同点之外的一个最突出的不同点就是生长的地点,浮萍是典型的水生植物,虽然杨花有“入水化萍”的传说,也无法改变其陆生本性。这一点或许是二者在“比德”理路中走向歧路的原因之一。“水”是儒家比德观中至为重要的譬喻物。无论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礼记训纂·卷三十三·缁衣第三十三》:“荀子曰:‘君,舟也。庶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清]朱彬撰,饶钦农点校:《礼记训纂》,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802页。的儒家政治观,还是“知者乐水”的儒家道德观,都彰显着“水德”。“杨花入水化为萍”的传说中已经说明浮萍与水密不可分的关系。儒家思想中的“水”之“德”,对无心动静却导流万物的水加以赞叹,对水的不凝不滞、随性洒脱、以柔克刚的品性加以烘托。夏侯湛《浮萍赋》对浮萍不凝不滞、随性洒脱性格的描写:“因纤根以自滋兮,乃逸荡乎波表。”、“既澹淡以顺流兮,又雍容以随风”、“纷上下其靡常兮,漂往来其无穷。”从浮萍水生特性出发,赋予其“自滋”、“逸荡”、“澹淡”的人格特性。不同于传统中对浮萍漂荡无根之孤苦形象的描绘和漂泊、相思情感的抒发,夏侯湛对浮萍的描写更多的是以儒家思想中的水德比附,浮萍的漂荡由被动的无根无依转为主动的“逸荡乎波表”、“雍容以随风”,显示出君子柔顺包容的心性。苏彦的《浮萍赋》(残篇)中“乃触水而自居,体任适以应会,亦随遇而靡居”的描写,以及刘绘的《咏萍》中的“《礼记训纂·卷三十三·缁衣第三十三》:“荀子曰:‘君,舟也。庶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清]朱彬撰,饶钦农点校:《礼记训纂》,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802页。[梁]钟嵘著,王叔岷笺证:《钟嵘诗品笺证稿》,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附录一·诗选·齐·刘绘·咏萍>,第609页。浮萍意涵不仅在“志”的表现上出现正面性的转变,还在作者感物心态这一“情”的转变上发生着影响。同样是从浮萍的无根和漂荡的物性生发出的主观感受,浮萍赋中表现出的不再是脆弱和无助的伤感,而是洋溢着讴歌浮萍之美的喜悦,并以纯欣赏的态度获得浮萍的审美观感和品性比附,这是以肯定的态度对浮萍的乐观积极的观赏和想象。这种转变与庄学中的小、大之辩有关,也与佛学中的参禅有关,前者使浮萍微小形态的观赏劣势发生改变,后者使浮萍的细微观察成为可能。士人将浮萍与水的“善”、“德”相关联,发掘出浮萍“不凝滞”、“洒脱”、“随性”的新特点,使浮萍象征意义的新的基础点产生,对浮萍意涵的创新和开拓具有重要意义。第一篇浮萍赋即夏侯湛的《浮萍赋》最后的意象象征阐释是“似孤臣之介立,随排挤之所往”、“萍出水而立枯兮,士失据而身枉”、“睹斯草而慷慨兮,固直道之难爽。”说“浮萍”就像是现实世界中受到排挤却懔然正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正直之臣,就像浮萍出水面就会枯死一样,这样的耿直之臣也由于没有人支持而容易受到诬陷残害。最后,夏侯湛得出“直道之难爽”的感慨,悲痛在残酷政治局势中,正直耿介的忠臣没有活路,暗暗传达讽谏之意。这种象征意涵的阐发是儒家比德观的产物,这种惋惜之情中渗透着对浮萍的爱护和怜惜。苏彦的《浮萍赋》中的“伊弱卉之无心,合至理之冥符”的对比似乎也在为具有君子品德的浮萍却是弱卉形象的不公鸣不平。浮萍意象从先秦典籍中就已出现,经过历代文人的书写,逐渐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经典意象,并在以曹植的《浮萍篇》《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魏诗卷六·陈思王曹植·浮萍篇>,第424页。为代表的文学作品中形成固定意涵。但是经过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系列浮萍赋的书写,在主题流变的过程中,浮萍意象经历了大的关捩,发生了明显的意涵扭转,并上升为价值观上的正面化意象,有一种翻案的逸趣。在“漂泊不定《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魏诗卷六·陈思王曹植·浮萍篇>,第424页。儒家“以水比德”的崇水思想,是服务于其政治主张的。这种经世致用的意识,是“以水比德”观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内因。孟子曰:“民之归仁也,犹水就下。”[清]焦循撰,沈文倬点校:《孟子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卷十五·离娄上·九章>,第503页。借“水”警示统治者,只有施行仁政,才能使民众“犹水就下”。而荀子更是从反面说明同样的道理:“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清[清]焦循撰,沈文倬点校:《孟子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卷十五·离娄上·九章>,第503页。[清]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卷第五·王制篇第九>,148页。《孟子正义》,<卷二十二·告子章句上·二章>,725页。[战国]荀况著,梁启雄著:《荀子简释》,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二十五篇·成相>,第342页。四比德观与“经世致用”的统一:浮萍的君子比附与杨花的女德反思《毛诗序》奠定了中国文学伦理教化的实用基调:“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陆德明音义,孔祥军点校:《毛诗传笺》,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版,<卷第一·周南关雎诂训传第一·国风·关雎[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陆德明音义,孔祥军点校:《毛诗传笺》,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版,<卷第一·周南关雎诂训传第一·国风·关雎>。对比夏侯湛的《浮萍赋》和夏茂卿的《浮萍赋》前后两篇浮萍赋,共同点是,都是将浮萍当作正面的形象来描写,将促使浮萍漂泊无定的水流和风雨,比作正直之士所遭受的奸臣小人的陷害。浮萍无根无依的生物性不再是传统文化中的柔弱女性之喻,反而转化为正直孤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超凡、隐逸之士。这种形象转变的根源是和曹植《浮萍篇》以及屈骚一样的“香草美人”的书写传统,曹植的《浮萍篇》对浮萍没有正面的形象描述,他更多的是将浮萍看作一种起兴物,他也没有将浮萍归入“香草”之列,只是承继屈骚的象征手法,抒发身世感怀。之后的夏侯湛在《浮萍赋》中对浮萍进行了细致观察和描写,在此基础上,他改变了对浮萍漂泊无定特征的观看角度,将之视为和“孤臣之介立”相似的耿直与坚守。其实显然是作者的自比,但这种自比又并不显得突兀,因为之前已经对浮萍的生活状态作了客观描写,并在描写中渗透了“羌孤生于灵沼”这一主题,所以会潜移默化地让读者感受到浮萍形象的正面化,也使后文对浮萍的“孤臣”之喻更自然合理。其实夏侯湛已经表达了对浮萍形象的高度赞赏,但是他在表达上是非常节制的,他在最后说“睹斯草而慷慨兮,固知直道之难爽”,他肯定了“浮萍”所代表的“孤臣”“直道”形象,但用了“难爽”来暗示其命运,这就揭示了现实中直道之臣被排挤的现实。夏侯湛对浮萍情感表达的节制,可以显示出当时对“浮萍”正面形象的不认可,这篇浮萍赋只是为了特殊的自我情绪表达的需要,而故意为之的对经典的叛逆书写。当时对浮萍的闺怨主题表达依然是主流。但是到了晚明夏茂卿笔下的浮萍赋,浮萍形象就完全正面化了,而且这种正面化的形象书写是明朗而轻松的,丝毫没有夏侯湛的浮萍赋中对浮萍形象刻意扭转的严肃感,这种轻松活泼的浮萍赋,显示出当时浮萍入赋成为文人“遣兴”意象,浮萍终于跳出了“象征”意象的沉重枷锁,已经成为兼具美学价值和文学价值的主题意象。而这种变化是以浮萍意涵的正面化为基础的,是以浮萍形象的普遍接受为依归的。从浮萍赋的象征意涵可以看出,浮萍意象在赋中都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或是清高耿介之士,或为旷达任情之士。浮萍赋中以客观的态度观看浮萍,肯定浮萍以“弱卉”之姿,在周遭的打击中顽强生存的精神,热情赞扬浮萍谦卑处世,随遇而安的性格,以及谦卑自守、顺势而为、广结善交的蛰伏之道。这与浮萍在典范之作曹植的《浮萍篇》中树立的闺怨象征意象是不一致的。浮萍象征意涵的转关和形象的正面化在浮萍赋中以经完成了。浮萍意象的比德,以君子化形象为主要走向。夏侯湛在《浮萍赋》中将浮萍“纷漂澈以澄茂兮,羌孤生于灵沼。”的不枝不蔓、坚守本心,类比“内一志以奉朝兮,外结心以绝党”却在现实政治环境中“随排挤之所往”的介立孤臣,表现浮萍“既澹淡以顺流兮,又雍容以随风。”的淡泊品质。唐代常衮《浮萍赋》表现浮萍“不怀芳”、“不衔色”“动不忤物,卑以安己”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版,<续拾卷十六·常衮·浮萍赋(附歌)>,第903页。的谦虚低调、安分守己的品质,和“乘流则游,得坻则止”的谦卑处世,随遇而安。南宋赵昂《浮萍赋》表现浮萍“安卑取顺,契君子之用心;扬波随流,岂渔翁之能诘。”[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卷六百二十二·赵昂·浮萍赋>,第6277页。浮萍的这种谦恭驯顺的性格很契合君子的用世之心。“谦能居下,知则乐水。”表现浮萍像水一样柔顺,谦虚卑下的君子之风。梁德裕《感遇》:“幽涧生蕙若,幽渚老江蓠。荣落人不见,芳香徒尔为。不及绿萍草,生君红莲池。左右美人弄,朝夕春风吹。叶洗玉泉水,珠清湛露滋。心亦愿如此,托君君不知。”《全唐诗》,<卷二百三·梁德裕·感寓二首>,第2125页。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版,<续拾卷十六·常衮·浮萍赋(附歌)>,第903页。[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卷六百二十二·赵昂·浮萍赋>,第6277页。《全唐诗》,<卷二百三·梁德裕·感寓二首>,第2125页。杨花的女性比附和道德定位,使其形象彻底负面化。为什么以杨花比拟的女性是与儒家比德观相违背的形象呢?因为符合中国传统标准的女性特点是勤劳、善良、纯朴、宽厚,这些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是这些特征与杨花形象是完全背离的,所以杨花比拟的女性就是负面女性代表就毋庸置疑了。古代中国女性地位低下,受到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和宗教的束缚、压迫,往往是被摧残、蹂躏的对象,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古代中国妇女是当时那个社会制度的牺牲品。在男耕女织的中国传统社会,受中国传统婚俗观念影响,“抑女性”是显而易见的,妻子只是丈夫的附属品。女性地位低下到甚至没有自己的姓名。随风飘动是杨花的特点,杨花也像梦一样轻飘易碎,张先在《木兰花·乙卯吴兴寒食》中有“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清[清]谭献纂,罗仲鼎、俞浣萍整理:《后堂词录》,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卷二·宋集一·张先·木兰花>。三国魏张揖《广雅》“杨花落水化萍”之说契合了古人对杨花遗踪的追寻,虽不可信,但得到广泛使用,苏轼在他的杨花词的自注中还强调:“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并且将不可计量的“春色”实体化为“杨花”,杨花的飞落意味着春天将尽,在风中飘散着的是仅存的三分“春色”,而委于泥土的三分和随水流走的三分就是无可挽回的春色和“思妇”的青春了。惜春之情借思妇之泪写出,包含着对青春短暂、年华易逝的感慨。这是杨花随风飘荡和春天象征意涵的糅合与拓展,这里的杨花,在审美倾向上已经开始由喜转悲了。杨花引起的最主要的三种愁:春愁、情愁、离愁,都含有对杨花飘落的惋惜。例如张乔的《杨花落》:“东园桃李芳已歇,犹有杨花娇暮春”《全唐诗》,<卷六百三十九·张乔·杨花落>,第7334页。杨花的漫天翻飞引人怜惜,张炎的《西子妆》:“杨花点点是春心,替风前、万花吹泪”《全宋词》,<张炎·西子状慢>,第3475页。杨花被视为送春的使者。由伤春引起的怀春伤情的情愁,杨花也是诸如苏轼《薄命佳人》中“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宋]苏轼著,李之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长沙:巴蜀书社,2011年版,<附录一·苏轼诗集《全唐诗》,<卷六百三十九·张乔·杨花落>,第7334页。《全宋词》,<张炎·西子状慢>,第3475页。[宋]苏轼著,李之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长沙:巴蜀书社,2011年版,<附录一·苏轼诗集·卷四·诗八十八首·薄命佳人>,第69页。易孟醇著:《红楼梦诗词笺析》,湘潭:湘潭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55页。《全唐诗》,<卷三百四·刘商·登相国寺阁>,第3457页。杨花比德过程中,翻飞无序、如癫似狂的模样,使人联想到反复无常、得意猖狂的小人,所以杨花成为“癫狂”的代表。晏几道在《梁州令》中写道:“行云飞絮共轻狂”晏几道:《小山词》,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杨花的轻飘易变也使其成为“轻薄而不专一”的代表,严仁《阮郎归·春思》:“风絮乱,恣轻狂。”黄昇:《花菴词选》续集卷五,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曾巩《咏柳》:“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全宋词》,第258页。埋怨杨花遮蔽了天空。除了比德,宋词对杨花描写的另一特点是女性化,在男性主导的封建社会价值观念中,将杨花女性化,无形中弱化了其君子形象,是杨花比德审美的逆向发展。例如张先《剪牡丹》:“野绿连空,天青垂水,素色溶漾都净。柔柳摇摇,坠轻絮无影。”《全宋词》,第76页。《木兰花》词:“晏几道:《小山词》,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黄昇:《花菴词选》续集卷五,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全宋词》,第258页。《全宋词》,第76页。《全宋词》,<张先·般涉调·又>,第76页。五杨花、浮萍意涵转关中比德观的指导与意义儒家思想从道德和法律两个层面严格管理和时时保证统治稳定与国家正规运行,在稳定的社会阶段,儒家的影响力就会上升,这几乎成为一个共识。当政局不稳的历史阶段,诸如六朝时期,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并未丧失,而是被玄学之风动摇,儒家独尊地位被打破。玄学以道学为基础,但还是融合了儒家观念。玄学的奠基人王弼提出的“本末体用”,就是儒道思想共存的新型模式。这一模式下,道家以人性自然思想解释儒家纲常伦理的合理性,从而获得儒家正统思想的支持。所以魏晋时期竹林玄学的快速发展实际上并不是冲击而恰恰是保证了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以浮萍和杨花二者为例,从花卉的文化意涵生成方式上看,杨花比浮萍具有更深厚的儒家底蕴。因为中国的花卉象征意涵的生成是依照古代文人的审美习惯的,反映出我国的比美和比德并行的双重审美思维。从比美角度看,杨柳很早就因其纤细的枝叶而获得如女性柔软腰肢的婀娜多姿之美人比附,杨花作为杨柳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引起女性化想象。而浮萍是不符合这一比美传统的。从比德传统看,将花卉的某种自然属性与人的精神品质相联结,赋予花卉人的品德,这是花卉人格化的开始,也正由于花卉比德这一传统的意涵生成方式是以人的思想道德情感为标准的,所以花卉的意涵在承继中不断发生变化甚至彻底扭转。杨花审美意涵的负面化是在经历了儒家比德观的品格象征中发生的,这一变化从晚唐开始,并随着对杨花色彩关注度的下降和情感意蕴的细致化进行。从初唐到晚唐的杨花诗词中都在开发对于杨花的比喻意象,除了传统的雪以外,还有韩愈在《听颖师弹琴》中“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宋]吕大防等撰,徐敏霞校辑:《韩愈年谱》,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版,<年谱·昌黎先生诗文年谱·元和十一年(四十九岁)>,第160页。的琴声之比,以及戴叔伦、韦应物的白发之比。只是到了晚唐特别是经历五代的战乱时局,文人心态明显低落化,对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杨花的关注在儒家比德观指导下发生情感偏转。具体表现在由杨花三大愁思意象拓展出的人格化象征意涵。由春愁这一基本抒情母题,引发对时光荏苒、人生短暂的慨叹,并由此引发的对一切美好事物短暂易逝的感伤,文人将自身的人生挫折、困顿之苦寄托在杨花意象上,使得杨花人格化为伤时惊春的悲伤文人形象。这种自比式的人格化,一直到文天祥《过零丁洋》中还有出现:“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宋]文天祥撰,刘文源校笺:《文天祥诗集校笺》,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版,[宋]吕大防等撰,徐敏霞校辑:《韩愈年谱》,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版,<年谱·昌黎先生诗文年谱·元和十一年(四十九岁)>,第160页。[宋]文天祥撰,刘文源校笺:《文天祥诗集校笺》,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版,<卷十·过零丁洋>。[唐]刘禹锡撰,《刘禹锡集》整理组点校,卞孝萱校订:《刘禹锡集》,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卷第二十七·乐府下·杨柳枝词九首>,第360页。[宋]周邦彦著,孙虹校注,薛瑞生订补:《清真集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33页。《全宋词》,第2009页。从晚唐开始的杨花负面情绪比附,到了宋代发展到顶峰,诸如感时伤怀、漂泊无助的情绪,以及薄情郎的比拟,都暗示着杨花意涵的负面化,特别是与唐诗中较多出现的季节象征和喜爱之情的抒发对比,更显低沉伤感。这固然与时代背景相关,并与特定时期的文学思潮密不可分,但从花卉本身来看,人们对花卉象征意涵的承继与创新,实际上是用人类社会的行为标准将花不断人格化的过程,这一过程是实现花卉的自然美与人格美的磨合统一的过程,贯穿整个过程并起引领作用的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与思维方式。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文学概念,几乎不可能将所有起引导作用的文化传统一一罗列,但是可以从其中起重要作用的儒学思想来窥视。杨花最早的意涵是缠绵悱恻的深情,然后转变出飘荡无凭的轻浮和得志张狂的势利,还有不流于俗的高洁。杨花的独特性在于,必要飞离枝头才能为春日增添况味,纤细洁白的杨花,往往带着情绪化色彩。如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唐]李白著,[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卷之十三·古近体诗共二十五首·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第661页。取杨花漂泊无定的飘零之感和离别之恨。宋词中的杨花往往带着淡淡的哀愁。月色中的杨花是宁静的,“中厅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全宋词》,第75页。杨花意象的负面化是从杨花“比德”开始的,实际上,在杨花意象由正传负的过程中,儒家比德观一直起着主导左右。首先,杨花之身轻特征,使其获得乱飞狂舞、地点易变的观感,直至引到人心易变的一面上。章质夫《水龙吟·杨花》:“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全宋词》,第213-214页。中给杨花“全无才思”的定位;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唐]李白著,[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卷之十三·古近体诗共二十五首·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第661页。《全宋词》,第75页。《全宋词》,第213-214页。《苏轼文集编年笺注》,<附录二·苏轼词集·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第2页。蔡正孙:《词林广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42页。《全宋词》,第810页。《全宋词》,第232页。在水之“善”、“德”思想的引导下,文人们在杨花和浮萍题材之间开始更多地选择有着良好君子品德的浮萍意象。诚然,文学作品在时代更替与时光流逝中会出现散轶与丢失的正常情况,所以仅凭留存下来的杨花、浮萍作品的多寡来评判二者受关注的程度似乎有失偏颇,但是同一时代的不同主题作品留存量的明显差异,是能够说明一些本质问题的。当然也出现了伍缉之的《柳花赋》这样专门的杨花赋作,但是当我们深入去看赋的内容:“步江皋兮,骋望感春柳之依依。垂柯叶而云布,扬零花而雪飞,或风回而游薄,或雾乱而飘零。野净秽而同降,物均色而齐明。”《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宋文卷四十·伍辑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宋文卷四十·伍辑之·柳花赋>,第5322页。儒家以自然“比德”的过程中,始终是以“仁”为道德情感的核心和依归的。“水”的比德性是观照主体对水的流动性所呈现出来的善化之德的把握。在孔子及儒家的“比德”过程中,浮现在主体视觉中的就不再是真实的事物,而是在心理情感驱动下的视觉重组活动。在浮萍意象的生成过程中,“水”的诸样品格被赋予其上,而浮萍随波逐流的敏捷易变性又恰好与水的敏于流变和智者的敏捷思辨相契合,从而建立起浮萍的智性和德性,被激发起的“仁德”思想,使观者获得心理体验上的“乐水”愉悦。在审美主体视觉中的“杨花”和“浮萍”,都是心与物的共生意象而不再是“杨花”、“浮萍”本身,而生发出这种文学意象的关键就是主客体间异质同构。在“智者”观照视野中的“浮萍”意象,可能激发的是具有“水”德的“仁”、“智”特点,儒家思想中仁智的和谐统一,使儒家比德观呈现出多重道德人格融合统一的趋向。这也是在儒家比德观影响下树立的浮萍君子比附意象不断丰富与完善的因由。儒家比德观所体现的客观物的道德人格指向性,是高于将物作为情感载体的存在。反过来,儒家观物中体现出的比德观,又使得儒家思想不再单纯和单调地停留在道德判断的层面,而是丰富到伴随物象的形象观照的升华所体认的审美境界。而儒家比德观指导下,对自然物和自然美的再发现,虽然会引起像杨花、浮萍这样文学形象的转关和审美体认的变动,但恰恰体现了儒家对“自然”的关注和对“天人合一”思想的确认。儒家在观照自然之美时,将“仁”这一伦理道德情感的核心作为内在尺度,只有自然物的形象符合仁德君子的道德内蕴,才会树立起物的正面形象,并以这种主客体异质同构的方式,不自觉地指导着主体获得审美愉悦的比德途径。儒家比德观对自然物体察方式的指导,将自然审美与品格塑造紧密结合,虽然在道家去俗和超脱观念的影响下,还是出现过纯艺术和纯文学的风尚,但在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学长河中,经世致用和人格塑造一直是文学创作的主流价值导向,并成为我国区别于西方文艺的典型特征和一大优点,这足以显现儒家思想的生命活力。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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