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亲属称谓类方言特征词的选取与分析

长辈亲属称谓类方言特征词的选取与分析刊《厦门大学学报》2000年第3期苏新春提要：本文运用方言特征词理论，使用频率统计的方法，从构词能力的频率、地理分布的广狭、义类的词语投射三方面进行定量分析，考察了长辈亲属称谓类部分方言特征词的主要特征与分布。文章的取材范围为李荣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中21个方言点的词汇。关键词：方言特征词频率统计法亲属称谓词《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一、引言 方言研究近年出现引人注目的转折，重视了对词汇的研究，尤其是词汇比较的研究。李如龙先生近年多次提出开展方言特征词的研究，李如龙《论汉语方言特征词》，中国语言学会第十届学术年会，1999，7，21，福州就体现了这一学术转折。方言的特征，不应只是从语音，也应会从词汇，从语法上表现出来。由于词汇的表意性质，词汇差异与地域、历史、文化、习俗等关系密切，因此特征词在显示方言特点上有着独特的价值。所谓方言特征词，就是这个词语具有唯它所有，“对内一致对外排它”李如龙《论汉语方言特征词》，中国语言学会第十届学术年会，1999，7，21，福州 本文选取了长辈类亲属称谓词作为分析对象。亲属称谓词是词汇体系中一个充满文化信息的类，与本地文化中的血缘、宗法、婚姻、习俗有着密切关系；又具有相当稳定的特点（很强的传承性），不易受到其它方言的浸润；还带有封闭的特点（同类的词语数量有限）。在亲属称谓词中选取了“长辈”类作为分析的对象。 本文的材料分析对象来自李荣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李荣主编《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该词典以地点方言分卷，共41卷，每卷充分反映了一种方言的词汇全貌，收录词汇达8000-10000条。更有意义的是全书使用了统一的“词汇义类表”，便于各卷之间的比较。李荣先生在总序中说道：“凡是本方言能说的，都尽可能问清楚。这样各地的语料才能对比异同。这些语料不过是分地词典的最大公约数。各地的编者有充分的篇幅，可以广泛收罗本方言的字音与语汇。”李荣主编《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分地方言词典总序》，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亲属”类是《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30个义类中的第10类，“长辈”是“亲属”类的第1小类。本文就是对“长辈”这一小类的收词情况进行封闭性的研究。词典在编纂中要求尽量查核本字，这对以“形李荣主编《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李荣主编《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分地方言词典总序》，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分析方法主要是通过对长辈类亲属称谓词的穷尽统计，以发现它们在不同方言点的分布规律。构词能力的强弱也是分析内容之一，因为基本词总是会通过构词能力反映出来。一般来说基本词的构词能力通常都比较强。统计结果尽量通过地图显示，以增加对地理同语线的认识。本文属于词汇领域的方言类型比较的定量研究。二、21个点长辈类亲属称谓概况 下面是21个方言点的收词情况：

（表1）方言区北方吴湘赣客闽粤总数方言点哈尔滨西安太原洛阳成都武汉扬州苏州金华温州长沙娄底南昌黎川梅县于都福州厦门海口广州南宁21收词数445753535957433459655354545155518054607043113721个点中，收词最多是福州，为80例，最小的是苏州，为34例。21个点的总收词次为1137个，平均每个方言点54.14个。不算重复出现的次数，词语数是616个。下面是对词语复现率的词语统计：（表2）词语数（个）184432616136631026243870复现次数（次）1410987654321复现总次数（次）143054482160130961141404321137705上表中，616是总词语数，1137是总出现词次数，平均每个词的复现率为1.84次。复现2次以上的有184个词语，复现词次共为705次。复现1次的有432个词语，复现词次为432次。复现次数最高的为14次，1个词。复现次数最高的词是“长辈”，在14个方言点出现了。它是本类的类名，不足以反映方言的共性或个性。432例只在一个方言点出现，所有词语的平均复现次数为1.84，这说明方言点的长辈类亲属称谓词分歧相当大。就是在2个以上的点出现的184例，平均复现率也只有3.8。分歧大显示长辈类亲属称谓词的方言个性突出。多个方言点的共有词语数量不多，184∶616，只占29.9%，这些词语对观察方言点之间的共性很有价值。 下面是对616例称谓词在性别、父系母系、血亲与姻亲、辈分等方面所作的分类统计结果：（表3）：性别、系别、辈分统计表系别辈分父系母系姻亲干亲合称兼系高祖辈曾祖辈祖父辈父辈平辈跨辈男性259127435982282046163319女性306158756103842061186134合称5182331817231829总数6162501321182118771443107367481616616上述统计数据中有这几种现象颇为有趣：女性词与男性词优势互有。亲属关系中，女性词在“母系”和“跨系”两类中为多，男女比数为43对87、22对38，男性词的比例只占33%和37%。男性词在“父系”中略多，127对115，比例为52%。辈分关系中，女性词在“祖父辈”“父辈”和“跨辈”三类词中为多，男女词语的比例分别为46对61，163对186，19对34，男性词的比例只有43%、47%、36%。男性词只在“高祖辈”和“平辈”中占优。这种情况表明通常认为父系的称谓词分得细，母系的统称词多的观点不尽正确。男女词语的详略情况，显示出这种详略与和说话人的亲疏关系有一定联系。愈是亲近的关系，称谓词也就相应分得细密。另外可能还由于男性亲属称谓词比起女性亲属称谓词，统一、稳定的程度要高，而女性亲属称谓词因地域文化等因素的影响而显出较大的差异。“父辈”的称谓词最多。辈分愈远的，词语数愈少。无论是在男性词还是女性词都表现出同样的规律。男性词“父辈”、“祖父辈”、“曾祖辈”、“高祖辈”的递增数分别是163∶46∶20∶8，女性是186∶61∶20∶4。这种现象显然与上面说到的亲缘关系的远近有直接关系。用长辈词来指称“平辈”。这是由于用孩辈的称呼最容易收到尊人谦已的效果，如“大伯爷”指丈夫的哥哥，“大伯娘”指丈夫的嫂嫂（温州），“细叔爹”指“丈夫最小的弟弟”（海口）。“大舅子”“小舅子”“舅老爷”，则用来指妻子的兄弟。“用小辈称呼”，是汉语称谓词中体现民族礼俗文化较明显的一类现象。三、“单次呈现词”的考察 长辈类亲属称谓词中有432例只出现过一次，占到总词语数的70.1%。下面是对21个点的“单次出现”情况的调查结果：（表4）方言点总收词数单次出现词单次词之比例例词哈尔滨441227%舅奶、姥儿、老丈眼子、舅姥儿西安572951%丈姑娘、姚婆子、姚爸、姑夫爷、外头大人太原532141%老奶、姑姥爷、姥娘、妗妗、后爸爸洛阳531224%达达儿、后爹、妠、位爷、婆儿婆儿成都491510%亲翁、老人公、老人婆、祖祖、两孃孃武汉562748%亲娘热老子、家公爹爹、姨家家、帅爹爹扬州43819%晚老子、姨丈人、叔丈人、婆太太、大妈妈苏州341029%娘姨、惹姆、嬤嬤、好伯、亲婆金华59814%姨爷、亲爷佬儿、亲妈、太太公温州653858%妗婆娘、大姥、舅舅儿、大爸、琐娘、嬭长沙532547%完姑妈、娭乸、姑娭乸、继爷、满姑妈娄底542955%姨唧、伯唧、大唧、寄爷子、嫚嫚南昌541526%母娘、母舅、太阿公、舅阿公黎川511937%丈儿公、妗儿、契娘、渠屋爷、叔儿崽梅县552339%公太、婆太、媴、丈里婆、继父爷、细姆于都511937%爷老、母母、表公公、乸、婆奶、新母福州804860%丈奶、义郎爸、继娶奶、依伯、家婶、依家厦门541833%娘爸、母姨、娘嬭、太妈、母妗、亲姆海口603660%家翁、婶姩、伯爹、认母、饲妈、叔爸广州701623%家公、大妗有、阿嫲、老豆、外父南宁431330%亲家奶、妗娘、契妈、后老娘、外父老总数1138433单次呈现词占词语总数的最高的为60%，最低的为10%，30%以上的有13个点，50%以上的依次是“海口”“福州”“温州”“娄底”“西安”5个点。所占比例最小的依次是“成都”“金华”“扬州”“广州”“洛阳”。单次率愈高显示该方言特征愈明显。 “单次呈现词”中蕴藏着很有区别意义的语料。例如：福州话中以“依”为词头的有13个：“依爸”“依伯”“依爹”“依公”“依家”“依妗”“依舅”“依妈”“依母”“依奶”“依婶”“依爷”“依姨”，其中只有“依妈”一个见于娄底方言点。娄底话中以“唧”为词尾的称谓语，如“太唧”（曾祖父）、“太太唧”（高祖父）、“外太唧”（母之祖父）、“伯唧”（伯母）、“叔唧”（叔父）、“婶唧”（叔母）、“大唧”（父之姐）、“姨唧”（母之妹），共8例。“唧”当为“子”字。“子”字在616例中共有26例，散布在10个点中，其中娄底话就有9例，独见例有5例。再加上8例“唧”字，可以说娄底话的“唧”“子”词尾是它的一大特色。海口话中以“姩”为词素的词，如“官姩”（丈夫的母亲）、“大伯姩”（大伯母）、“伯姩”（伯母；舅舅）、“婶姩”（叔母）、“大姩”（大老婆；丈夫大哥之妻）；“妗姩”（舅母）。以“满”字为词头的词只见于梅县话和长沙话中，如“满舅”（最小的舅舅）、“满姨”（最小的姨母）、“满叔”（最小的叔叔）、“满姑”（最小的姑姑）/“满姑妈”（最小的姑妈）、“满满”（叔叔）。西安话因受到回民语言的影响，存在许多回语借词，如“姨那”（姨母）、“姨夫把”（姨夫）、“姑拿”（姑母）、“姑夫把”（姑夫）、“芽芽”（唯一的“叔母”）、“达达”（唯一的“叔父”）、“外把”（外祖父）、“拿拿”（祖母）、“把把”（祖父）、“达”（父亲）、“外拿”（外祖母）。广州话中的“老豆”（父亲）。上述种种语例，都是很有区别价值的方言特征词。把只在一个方言点出现的“单次呈现词”看作就是该方言点的特征词，在理论上是讲得通的。其实不然，“单次呈现词”并不都能成为方言特征词。原因有多种：首先，编纂者对“方言词”的范围理解不一，运用尺度不一，导致对普通话词语的收录不一。在其它方言卷不收普通话词语的情况下，收了的反而是“单次呈现”。如“曾祖父”“曾祖母”（长沙）、“祖父”“祖母”“继父”（成都）、“养母”“姑母”（南宁）、“表舅”（福州）、“姨母”（海口）、“舅父”（广州）、“舅外公”“老人家”（娄底）、“干妈”“干爸”（西安）、“父母”（南昌）、“姻亲”（梅县），都是使用范围相当广的普通话词语。其次，有的词结构稍有不同，也会出现个体差异。如南昌话中的“姑娘”与“大姑娘”，“老丈母娘”（哈尔滨）与“丈母娘”。再次，对排行的序称词有的收，有的不收。如黎川话中就收了“二姑”“二大姑”“二大姨”“二叔”“二公”“二舅”等词，扬州话收了“二爷”（指二叔），温州话收了“二大”（指二叔父）。又次，由于缺乏平行比较，分布在几个方言点中的方言词，也会出现有的点收，有的没收的情况。如黎川卷收了“奶爷”，南昌卷却没收。另外，由于编纂者调查的细致程度不一，漏收本方言点已存在词语的现象也常有出现。 以上原因，都使得“单次呈现词”与方言特征词之间远不能划等号。必须对《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中“亲属”类“长辈”小类的“单次出现”词语进行严格的筛选、甄别。不仅要与周边的相关方言卷相对照，有的还须再作实地考察，经过仔细的斟酌，才能使“单次呈现词”具有方言特征词的意义。只是这样乃超出了“本文就是对‘长辈’这一小类的收词情况进行封闭性的研究”的旨义，故所作的甄别主要限于词典的文本范围内。四、表方言亲疏关系的特征词分析 下面对一些能反映相关方言区亲疏关系的词语进行分析。运用的方法主要是单音语素义项分析法、构词能力分析法、同义类的词语投影法。“爷”字分析“爷”在汉语中是一个有较长历史的父亲称呼语。《辞源》（修订本，商务印书馆，1982）记载了它的“父亲”与“尊人之称”两个义。《汉语大字典》收录的义项比较齐，共有五个义项。1，“父亲”义。释义为“《玉篇·父部》：‘爷，俗为父爷字。’《篇海类编·人物类·父部》：‘爷，俗呼父为爷。’”2，“祖父”义，释义为“方言。祖父。明·沈榜的《宛署杂记·民风二·方言》：‘祖曰爷。’按：今多叠用，称祖父或与祖父辈相同、年龄相仿的男子为爷爷。”可见“父亲”和“祖父”义，当初都是作为俗义、方言义而出现，“祖父”义比“父亲”义晚起。其它的三个义项是非亲属称谓义，“对长一辈或年长男子的尊称”、“旧时对主人、上官或尊贵者的称呼”、“迷信的人对神佛的称呼”，本文略去不论。在21个方言点中，用“爷”构成表示亲属关系的合成词共有65个，涉及的亲属关系很广。从辈分看，“父辈”30例，“祖父辈”20例，“曾祖辈”4例，“高祖辈”2例，“同辈”1例，“兼辈”8例。从关系看，“父系”24例，“母系”11例，“姻亲”14例，“兼系”13例，“干亲”3例，可以说“爷”是表示男性长辈的一个非常多见，构成能力相当强，分布地区很广的一个基本语素。表6中的数据反映了这种情况。（表5：“爷”字词地理分布表）北方吴湘赣客闽粤哈尔滨西安太原洛阳成都武汉扬州苏州金华温州长沙娄底南昌黎川梅县于都福州厦门海口广州南宁8612355429111110853310063这组数据在显示“爷”的地区广泛性时，却清楚地显示唯有在闽方言的“厦门”“海口”两个点是空白，也就是说在这两种方言中没有用“爷”来表示有关男性长辈的用法。“福州”有1例，考虑到它收的称谓词最多，有80例，这一例所占的比例相当低，可以说闽方言是不用或极少用“爷”字的。前面说到“爷”字的出现比较晚，而闽方言恰恰是一种古老的方言。 将“爷”的表义功能进一步细分，可以发现它构成的合成词所表示的男性长辈亲属关系共有25种，如“伯父”“夫之父”“夫之舅”“夫之兄”“父母”“父亲”“干爸”“高祖父”“公公”“姑父”“姑公”“姑外公”“继父”“舅父”“舅公”“奶爷”“亲家公”“叔公”“外曾祖父”“外祖父”“姨父”“姨公”“岳父”“曾祖父”“祖父”。值得注意的是它表示“父亲”义的情况。表“父亲”义的“爷”字词有9个，“爷”“亲爷”“爷老子”“爷儿”“爷老”“爷老倌”“家爷”“依爷”“渠屋爷”，分布情况如下表：（表6：表“父亲”义的“爷”字词地理分布表）北吴湘赣客闽武汉苏州金华温州长沙娄底南昌黎川梅县于都福州11213331111爷爷爷、亲爷、爷爷亲爷爷老子，爷老倌，家爷爷老子，爷老倌，家爷爷、亲爷、爷老子爷，渠屋爷爷儿爷老依爷11个方言点有此义，分属6个方言区。值得注意的是吴、湘、赣、客四个方言区的所有9个方言点都有此义，属于北方官话区和闽方言区的只有武汉与福州两个点分别只有一见。据此可以看出，表“父亲”义的“爷”字词是吴、湘、赣、客共有的现象。它显示出这四种方言之间有着较密切的关系，与学术界认为客赣相近，吴湘相近的传统看法相吻合。而有9例“爷”字合成词的广州却没有1个是表示“父亲”义，北方方言区的7个点都有“爷”字词，多达39例，却只有1点可见1个表“父亲”义的“爷”字词。再看单音词“爷”字，在“哈尔滨”“西安”“太原”“成都”4个点都出现了，但表示的全是“祖父”义。这似乎也为《汉语大字典》的“祖父”义比“父亲”义晚起的看法提供了佐证。“姥”字分析“姥”在《汉语大字典》中表示称谓方面的有两个义，“年老的妇人”与“母亲”义，夫或妻之母亦可称姥。而在方言中“姥”所表示的亲属关系远比“母亲”“夫之母”“妻之母”要广。下面是对“姥”字构词表义情况的调查：（表7：“姥”字词地理分布表）方言区方言点例词释义北方哈尔滨舅姥儿母亲的舅母。也作舅姥姥姑姥姥母亲的姑母姥儿外祖母太姥儿外祖母的母亲太原老姥娘曾外祖母老姥爷曾外祖父姨姥娘母亲的姨母姨姥爷母亲的姨夫舅姥娘母亲的舅母舅姥爷母亲的舅父姑姥娘母亲的姑母姑姥爷母亲的姑夫姥爷1，外祖父。2，外祖父的兄弟姥娘外祖母，年轻人说“姥姥”太原/洛阳姥姥外祖母，年轻人说“姥姥”吴温州大姥大伯母阿姥伯母“姥”表亲属关系的合成词共有17个。1.从性别来看，表女性12例，表男性5例，这5例中都另有“爷”字作词素。2.从辈分来分，表“父辈”的2例，表“祖父辈”的12例，表“曾祖辈”的3例。值得注意的是表“父辈”的2例，都是来自温州方言，且都是表“父系”方面的亲属关系，与来自北方区的表示“祖父辈”、“曾祖辈”和“母系”的15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3.从地区来看，“姥”字合成词只存在于四个方言点，哈尔滨4例，太原11例，洛阳1例，温州2例。其中洛阳的1例是“姥姥”，同于太原，而其它的16例都只见于1个点。最集中的是太原点，11例，占65%。表义也最丰富，表男性的5个词都在这里。洛阳与太原较近，出现“姥姥”一个词，较好理解。因此可以说“姥”这个词是太原方言富于个性的词，这与通常说到“姥”属于整个北方话的看法有较大的出入。 3，“妗”字分析 “妗”的基本意义是“舅母”。《汉语大字典》记载了这样几条资料。《集韵·沁韵》：“妗，俗谓舅母曰妗。”宋·张耒《明道杂志》：“经传中无婶与妗字，……妗字乃舅母二合呼也。”章炳麟《新方言·释亲属》：“幽侵对转，舅妗双声。故山东谓舅妻为妗。”从中可以看到“妗”是一个中古时有的俗字，不见于上古经传之书，它与“舅母”有音变关系。下面来看看它在现代各方言中的分布情况。（表8：“妗”字词地理分布表）北吴赣闽粤西安太原洛阳温州黎川厦门福州海口广州南宁1113135161妗子妗妗妗子妗娘儿、妗婆娘、阿妗妗婆、妗儿妗婆、阿妗、母妗表妗、妗妈、依妗、娘妗、妗妗姩妗母、妗婆、大妗婆、妗、妗有、大妗有、妗娘“妗”共构成合成词19个，从出现频率来看，15例只在一个方言点出现，1例（妗婆）出现在3个点，3例（阿妗、妗子、妗）出现在2个点，共出现24次。从表义特点来看，表示祖父辈的有四个词：“妗婆”、“大妗婆”“妗妈”、“妗婆娘”，它们还可“父系”“母系”共指，都是指“父母的舅母”。而其它15个都是只表示“舅母”（“表妗”表“表舅母”），表义范围限于“母系”、“父辈”，与前4个词形成明显差别。从构词方法来看，“妗”充当了核心词素，或是重叠（妗妗），或是加词缀（妗子、阿妗、依妗），或是与表长辈的女性词相加（妗娘、妗母、……），有两个比较特殊，一个广州话“妗有”的“有”是母与冇同音，为避讳而说成“有”，一个是海口话中的“姩”，纯女性用字。从地理分布来看，主要集中在闽、粤两大方言区，所有的5个点都有，而且构成的词语数量多，达14个，占总数的74%。其它地区都较少见，吴方言3个点1个有，赣方言2个点1个有。北方方言区的西安、洛阳、太原地理相近，分别各见1例。北方的三个点拥有2个词，而闽、粤方言的构成词语多，又说明“妗”在北方统一程度较高，在南方的构词则存在相当分散。4，“阿”字分析 “阿”是汉语中很常见，构词能力也很强的构词前缀，然它在各方言中分布也很不平均，调查结果显示，它的存现对显示方言之间的亲疏关系也是能起到一定作用。下面是调查结果：（表9：“阿”字词地理分布表）北吴湘赣客闽粤西安苏州温州娄底南昌黎川梅县厦门海口广州南宁24936214146133 用“阿”来构成的合成词共有34个，数量相当多，在各方言点的“呈现次数”达76次。从性别上的男女，辈分上的父辈、祖父辈、曾祖辈、高祖辈、平辈，血缘关系上的父系、母系、姻亲、干亲来看，所有这些方面都有称谓语可以加“阿”。落实到具体的方言点细加分辩，则有下面两点值得注意：1，“阿”的构词能力与适应范围较强较广的是“广州”“梅县”“厦门”“海口”“苏州”“温州”，分属于粤、客、闽、吴方言。其它5个点都属于“阿”的构词能力较弱的方言。如“南昌”的6例全都表示母系的祖父辈和曾祖辈，“黎川”的2例都表示母系的祖父辈，“西安”的2例只指丈夫的父亲和母亲，“南宁”的3例分别指外公、外婆和母亲，“娄底”的3例只表示父系的祖父辈。而以南北划界的话，北方方言中只有“西安”一个点有2例“阿”字词，表示的都是姻亲关系。有一个例外，就是北方话中的“阿姨”，只是它已经泛化为一般称呼了。据此可以认定“阿”是南方方言的一个特有的一个相当活跃的构词词素。“阿”字在湘、赣方言中适用性明显要低。在赣方言的两个点中使用范围都有一定的限制。湘方言的一个点有明显限制，另一个点“长沙”则一例未见。由此又可以进一步认为，“阿”的使用范围主要又是南方方言的粤、客、闽、吴。2，“阿”字词在福州话中一例不见，这与厦门话大量出现“阿”字词很是不同，其原因大概与福州话在表示昵称的称谓词前大量使用了“依”有关。 上面四类都是从词语的构成能力及其在地理分布的角度来进行论述。下面换一个角度，即以义类为中心，看它在不同方言的词语载现形式有何差异，可谓之为“词语投影法”。试以“丈夫之父亲”为例。 5，“丈夫之父亲”义的方言词语分析 “丈夫之父亲”属于姻亲中的基本关系之一。21个点中，“西安”“武汉”“苏州”“南宁”没有这方面的词语。其它的17个点所使用的词语如下：（表10：表“丈夫之父亲”义的词语地理分布表）北方吴湘赣客闽粤哈尔滨太原洛阳成都扬州金华温州长沙娄底南昌黎川梅县于都福州厦门海口广州公公公公公公公公公公大官爷家爷家爷公公公儿家官家官老官家官家翁家公*###/*#（注：“*”表示是多义词；“#”表示只用于背称；“/”表示合称“丈夫的父母”。下同）上述结果显示，“北方话”“湘”“赣”“客”四个方言区内部出现高度一致，差异很细微。北方话四个点的词语是“公公”，一个是“公”；湘方言都用“家爷”；赣方言用“公公”与“公儿”；客家话用“家官”，梅县点的不同在于只能用于背称。闽方言粤方言比较接近，都是偏正结构，以“公”“翁”或“官”作中心词语，前加“家”作修饰词素。内部差异比较大的是吴方言。从与北方话关系的角度来看，可以发现赣方言及吴方言中的金华点比较接近北方话。 6，“父亲”义的方言词语分析 “父亲”是亲属关系中最基本的一种。对比“父亲”义在不同方言点中的词语表现形式，是了解方言点之间关系的一个较好的观察点。调查结果显示，收了普通话词语“爸爸”的有7个点，收了“父亲”的有2个点，19个点收的方言词语有25例。统计结果为：（表11：表“父亲”义的词语地理分布表）

方言区方言点普通话词语方言词语北方太原爸爸老子#西安达、外头大人洛阳爸爸、父亲成都父亲武汉点头磕、父老二、八叉扬州爸爸老子、tia吴苏州老娘家*#金华爸爸湘长沙爷老子#、爷老倌娄底爷老子#、爷老倌赣南昌爸爸老子#、爷老子#黎川家父#客梅县爷儿#于都爸爸爷老闽福州依爷、家父、依爸、父、郎爸、本生父、依爹厦门娘爸、老爸海口阿官粤广州爸爸老豆南宁老子、数字21个点中，只有“哈尔滨”与“温州”无父亲称谓词。这可能是一个缺漏，也可能是编纂者认为与普通话相同而没有收。后一个原因很有可能，“爸爸”“父亲”二词的被收可以得到映证。这两个词在汉语中非常普及，在各方言点中还有许多它的变体。如福州话的“郎爸”、厦门话的“娘爸”“老爸”，但仍有12个点没有收“爸爸”或“父亲”。这说明《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对普通话词语收或不收尚无确定的标准。看看各方言点表示“父亲”义的词语情况，颇为有趣：北方区内部差异相当小，西安话的“达”是回语，武汉话的“点头磕”、“八叉”是修辞造词，“老子”则属于普通话词汇中的俚语，使用范围不限于北方区。湘方言内部一致，两个点的词语一样。湘、赣、客在使用表示“父亲”义的“爷”字上表现出很高的共性。闽粤最富个性，广州用的“老豆”，厦门用的“娘爸”，海口用的“阿官”，都是仅见于此的例子。“福州”话尤为显著，有5个独见的词语：“郎爸”“依爷”“依爹”“依爸”“本生父”，其中“郎爸”当与厦门的“娘爸”相近，“本生”当为“亲生”义，其余的3个都是在普通话的基本语素“爷”“爹”“爸”前加“依”而成。 本例与首例的“爷”字形成相对关系。本例是从义入手，看各地的不同词语投影；“爷”字例是从语言入手，看各地对这个语素的运用与构词能力如何。五、余论本文只是利用《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进行方言特征词研究的一个例释，对长辈类亲属称谓词在地理分布、词频与构词情况上所作的初步尝试。“初步”表明这里面的工作还远没有完成，假如是能对这个系统中所有的词语进行用词、构词、表义的统计，或是能从长辈亲属类的所有亲属关系来一一考察所对应的词语，完成这两方面的穷尽工作后，那时将会得出更全面的看法。但这个例释工作所表现出来的意义却是明显的：方言的特征不应该只限于语音，它同样会在词汇身上体现出来。尽管词汇在各方言点之间的交叉相当普遍而混杂，但由于词汇是一个表意系统，与人们的认知紧密联系在一起，词汇系统的稳定性与内在联系性又相当牢固。还由于这个表意系统与人们的观念、习俗、文化相结合，这都使得方言词汇会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因此把握方言特征词对人们全面认识一种方言的本质具有不可低估的作用。方言特征词的调查与分析，有助于对现有的看法，进行映证、补充、修正。现有的许多方言知识主要是依据对方言语音特征的认识而形成的，语音规律固然有它独特的认知价值，但对反映一种语言来说，这仍是不全面的。语音只是语言几大要素中的一个，只有当人们全面认识了语音、词汇、语法的所有规律后，才能对一种语言或方言形成完整、全面的认识。《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每卷有30个大义类，每个大义类大致有4个小类，假如我们能对这30个大类120个小类，或在每一大类中各选1个小义类，作同样的工作，相信那时得出的数据会更为真切。届时将数十项、数百项的调查结果，映射在语言地图上，方言之间的同语线、异语线会是相当的明晰。用数量统计的方法来查寻方言特征词的作法是可行的。本文运用的方法主要是静态的词汇结构分析法：词语地域分布法与构词能力调查法。从基本词汇理论来看，这两种方法与“全民性”“极强的构词能力”相吻合。在运用过程中会表现出两种不同的操作顺序：顺向的，即从语言形式到义类；有逆向的，即从义类到语言形式。静态的词汇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