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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摘要】本文通过对农村集体经济探索实践的研究,提出“经营性治理”这一解释框架,以揭示农村集体经济多样化实践背后的组织逻辑。研究认为,农村集体经济的多重嵌入性决定了其发展不能仅强调经济收益,还要建立一套经营性的治理机制,以此来熨平附着在村社资源之上的各类制度关系,为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奠定政治和社会基础。在“经营性治理”的实践中,村治主体通过关系治理、整合经营权和股份制来推动村社资源的内部整合与外部交易,这不仅提高了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也提升了村社治理能力,促进了共同富裕。为此,地方政府在发展农村集体经济中,要重视非经济要素在其中的作用,探索建立农村集体经济的经营性治理机制。【关键词】农村集体经济;经营性治理;资源配置;共同富裕一、问题的提出近年来,农村集体经济逐渐成为农村研究的热点,尤其是自2014年中央明确提出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之后,其日渐成为农村研究的重要议题。虽然大多数研究者热衷于考察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实践路径,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多种发展模式,但总结发展模式的前提应是以解释为导向的,通过呈现支配农村集体经济实践的基础逻辑及内在机制,有助于深入了解当前多样化的农村集体经济实践形态。本文旨在分析农村集体经济实践背后的组织逻辑——经营性治理,并深入呈现其实践机制。目前,研究者对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讨论主要集中于经济效益和发展路径,试图找到某种模式来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但是,这种聚焦于具体实践形态及经济收益的分析取向在近些年不断遭到学者的质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地域广阔,不同地域所面临的资源禀赋、历史条件及发展情境迥异,尤其是在经历了四十余年去集体化改革之后的农村,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形态更为多样,如果仅仅关注各地的实践路径和模式,难免会陷入碎片化的分析陷阱,看似热烈的讨论却无益于增进对农村集体经济的理解。针对这一困境,新近的学者将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视为制度变迁的结果,认为国家制度变迁的强度和方式等都深刻影响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效果和经济收益[1]。这一分析虽然凸显了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背后的制度动力,但依旧无法解释为什么统一制度推动下的农村集体经济在实践中却呈现出迥异的探索路径,支配如此迥异的探索路径的核心逻辑为何?经历了去集体化的村庄又何以发展集体经济?本文旨在对当前农村集体经济探索实践进行整体性审视,以揭示其背后核心的组织逻辑,进而探析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中的治理与经济的关系。鉴于此,笔者将深入分析支配农村集体经济多样化实践背后的组织逻辑。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指的农村集体经济是村级集体经济,是指以村庄为基本单元,该单元内的所有成员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和劳动产二、研究回顾和理论框架(一)研究回顾当前学界关于农村集体经济的研究主要从三条路径展开:其一,从制度变迁的角度来理解农村集体经济的生产管理方式,认为农村集体经济是社会主义所有制的表现形式,其实践形态是伴随着国家各项制度和政策的变化而变化的。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农村经济制度整体上经历了传统集体化体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农地三权分置的制度变迁[2],农村集体经济也随之表现出不同特征。从这一视角出发,一些学者基于产权理论认为,农村集体经济的集体所有制具有产权模糊性,不论在成员资格的认定上,还是在集体收益的分配上都相对模糊,这不仅降低了资源的配置效率,还可能导致集体利益被侵占[3]。为此,要通过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来进一步明晰村社资源的权属以增强其市场配置能力[4],可通过“三变”改革、成立股份经济合作社、设置多元股权等方式来推动集体经济的发展[5,6]。其二,从农村集体经济的综合属性出发,认为农村集体经济除了具有经济属性外,还具有政治和社会属性,诸如村庄文化、地方规范和乡村治理等都深刻影响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一些学者将之视为政治、经济和社会相互交织的社群经济[7]。为此,在对农村集体经济的分析中,研究者不仅要关注其发展效率,还要重视历史文化、宗族网络、周遭社会环境、村社共同体及村庄公共性等要素对之的影响[8,9],通过调动这些社会性要素来激活和增强村社的组织力,进而推动集体经济的发展。基于此,一些学者提出要构建能兼顾农村社会和经济平衡发展的农村股份合作制经济其三,分析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机制及困境。这类研究认为,持续的市场化改革已经使农村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要立足于地方的资源禀赋和地域条件来探索符合地方实际的发展路径和模式。如叶敏分析了大都市郊区的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形态,认为这些郊区的农村努力将其发展与大城市相融合,逐渐探索出“飞地型”集体经济、配套型集体经济及文旅型集体经济等发展形式[11];苑鹏等根据村集体经济的业务范围将之分为产业发展型、为农服务型、资产租赁型和资源开发型等发展路径[12];还有一些学者依据农村集体经济的经营主体将之区分为村企合作、村集体经济组织自主经营和抱团经营三种类型[13]。虽然这些发展模式都不同程度地推动了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使农民能够分享村社资源的市场增值收益,但因村集体经济组织内部的财务和监督制度不完善,也常常出现寻租和资源分配不公平上述研究从不同侧面分析了农村集体经济的影响因素,为本研究奠定了基础。然而,不论从制度环境来理解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形态,还是从实践中总结其发展模式,都忽略了一个基本前提,即农村集体经济的多重嵌入性。农村集体经济是嵌生于既定的政治体制、地方社会和市场结构中的,这些结构性要素交互作用,不仅影响着其经济效益,还形塑着其实践形态。为此,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关键在于如何构建一套治理或组织机制来平衡各类要素,通过建立、完善和优化该机制来提升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效率。虽然一些学者注意到农村集体经济和乡村治理间的关系,并分析了集体产权制度改革何以形塑乡村治理的不同路径[16],以及乡村治理模式对村级集体经济的影响[17],但这些研究始终将治理作为外生变量来分析其与农村集体经济的相互作用,而未看到治理本身就是内生于农村集体经济中的,农村集体经济内部治理机制的优劣直接影响着其经济效益。笔者将这一治理机制称为“经营性治理”,认为其构成当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核心逻辑,尽管各地的探索实践各异,但这一支配逻辑相对经营性治理的讨论源自学者对乡镇政府行为的分析。学者认为自20世纪80年代“分灶吃饭”的财税体制改革后,由于地方政府获得财政自主权,其积极介入地方经济的发展中,大肆兴办乡镇企业,地方政府通过变通、正式关系的非正式运作等方式推动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地方政府治理的经营性特征凸显。戴慕珍(JeanOi)试图通过“地方法团主义”来理解这一现象,认为在经济发展中,地方政府具有公司的许多特征,官员像董事会成员那样行动,通过工厂管理、资源分配、行政服务及控制投资和贷款四个杠杆来控制和推动经济发展,并将这种政府与经济结合的新制度形态称为法团主义[18];魏昂德(Walder)也提出“地方政府即厂商”,认为财税改革给地方政府提供了财政激励,激励程度随着政府级别的降低而增强,政府就像工厂或公司的董事长和厂长一样,通过提高绩效、加强财务管理等方式来推动经济增长[19]。林南从二者的理论出发,认为单纯从财政改革激励的角度无法解释在全国统一政策下何以出现多元的地方模式。他将社会文化和社会网络作为关键变量纳入分析,认为以大家庭为基础的社会关系网络与意识形态及经济体制的变革共同形塑地方发展模式,他将之称为“地方性市场社会主义”[20]。此后,张静进一步提出政权经营者,以解释乡村政权在基层管理和经济发展中扮演的角色[21]52,后被杨善华等进一步区分为“代理型政权经营者”和“谋利性政权经营者”,并认为随着市场化的推进,乡镇政权的角色正经历着从“代理型政权经营者”向“谋利型政权经营者”转变[22]。一些学者将这一思路引入对乡村治理的分析中,认为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农村经济能人迅速崛起,并参与乡村治理,这就将市场经营理念引入乡村,使乡村治理呈现出经营性管理的特征[23]。纪晓岚等也认为随着一系列制度变革,村庄根据其外部情境的变化将企业的经营理念和方式运用于村庄治理,逐渐形成了村庄的经营性治理模式[24],尤其是伴随着工商企业资本下乡,“村庄公司主义”成为乡村治理的主整体上讲,经营性治理强调治理的经营性维度,认为地方政府或村治主体通过对本地资源的市场化运作,来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和实现自身利益。但是,需要指出的是,经营性治理具有经营和治理两个维度,上述分析因过于强调其经营性,以至于对治理主体为实现地方公共福祉而协调政治、社会和经济关系的治理维度有所忽略。然而在实践中,恰恰是对这些政治和社会要素的治理能力决定了经济发展的效益,因为良性的治理机制不仅能够整合村社内部资源,还能推动其与外部市场顺利衔接。换言之,经营性治理的治理维度构成了经营性得以发挥的组织基础。这集中体现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上,尤其是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和乡村振兴提出以后,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更依赖于政治、社会等要素与经济的交互作用。为此,笔者将“经营性治理”这一概念引入对农村集体经济的分析中,试图揭示当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组织逻辑。本文所指的经营性治理是指综合运用市场规则、政治社会要素来整合和经营各类资源,以实现内部治理的有效性和对接外部市场的顺畅性,其核心在于资源的整合和配置。下面笔者将进一步论述经营性治理在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中的实践表达。三、经营性治理的实践表达经营性治理要处理的核心关系是治理和经营,这是因为二者的互动方式深刻影响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良性的互动能为村社资源的自由配置提供稳定的交易环境,反之则反。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探索中,各地结合自身的特点形成了诸如租赁、特色产业、物业等发展模式。虽然模式各异,但根本上均是在处理经营和治理的关系,二者的交互演变推动经营性治理在实践中遵照关系治理、经营权的打包和发包及股份制等方式展开。(一)关系治理:构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社会基础关系治理是经营性治理的主要实践方式之一,这是由农村集体经济的双重属性决定的。农村集体经济是嵌生于既定的制度结构和地方社会的,制度要素、地方规范和社会关系作为重要的变量影响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形态。为此,如何处理这些要素和农村发展的关系就成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关键,尤其是在农村经历了四十多年的去集体化改革之后,这一问题就十分凸显。整体上看,村社资源始终面临着整合不足的困境。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村各类资源的使用权和经营权大多分散在农户手中,这虽然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农户的生产积极性,但当农户携带着各类资源参与市场竞争时,却始终面临着被市场排斥和挤压等困境。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持续推进,尤其是2013年农村土地确权的颁布,村社资源的分散性进一步加强,“统分经营”体制中的“统”的功能日益减弱,“分”的趋势逐渐增强。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也因之而面临着村社资源的分散性与适度规模发展间的矛盾。针对这些问题,何以整合村社资源以对接市场,进而使村社能够分享市场增值收益便成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1.村社统筹与组织动员。笔者在上文已经论及,村社资源的整合程度关乎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效率,而村社资源的整合度又高度依赖于村民对村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认同感和归属感越强,则资源配置的成本越低,效率越高。为此,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关键在于培育村民的村社归属感。而在培育村社归属感的过程中,村治主体的权威发挥着很大作用,因为村治主体的权威决定着其统筹和动员各类资源的能力及村社的凝聚力,尤其是在村社资源分散经营加强的背景下,增强村社的统筹和动员能力,以及提升村干部的权威就显得尤为重要。一般而言,村治主体的权威越高和治理能力越强,村社内的各类关系和资源就越容易被整理,因为当这些村社面临发展问题时,村干部一般会深入村民,通过做工作、摆利害等方式来化解村社内的各类矛盾,让村民意识到其个人增收与村社发展间的关系。这不仅能引导村民生产,还能使村干部的权威在与村民的密切互动中得以建立。村治主体的权威和合法性一旦建立,村社统筹和组织动员能力便会增强,资源的协调成本也随之降低,村民和村集体的一致行动就容易达成,即便有少数村民不愿意也不会妨碍村社的整体发展方向。正如一些村干部所言:“村委班子是头脑,这个头脑好了,其他筋脉就容易打通”。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关系治理不仅推动村内资源的整合,还便于其衔接上级政府和外部市场,这是由村治主体的当家人和代理人这一双重角色决定的。作为基层政府的代理人,村治主体要完成上级政府安排的各项工作,自然与县乡干部的接触就很密切。虽然税费改革后,基层政府和村治主体间的距离有一定疏远,但基层政府的大多数工作还是要依靠村治主体来完成。再加之,基层政府为保证各项事务的顺利进行,也会优先为配合工作的村社分配项目和提供优惠政策。久而久之,村治主体和基层干部间的密切关系也就建立起来,村干部因与上级关系密切而提早得知某些规划和项目信息,这为村庄引进项目和工商资本奠定了基础。当村庄需要外来资本时,村治主体可依靠其早期建立的各类关系将项目和资本引入村庄。也就是说,村治主体和基层干部在密切的互动中,将彼此间的正式关系转变为私人关系,进而依托这些私人关系来为村庄发展争取项目和资金。这种依托私人关系来推动外部资本和村社内资源顺利衔接的方式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其契合各主体的行为目标。首先,契合地方政府的政绩目标。周黎安认为,地方政府是嵌入在锦标赛体制中的,其要通过招商引资、树立典型等方式来凸显其政绩[26],对于那些配合其工作且私人关系较好的村庄,自然在利用体制资源和市场资源上就优于其他村庄。也恰恰是这些资源,在激励村治主体发展本村的同时,也帮助上级政府实现了政绩目标,尤其是在财权上收和事权下放的背景下,关系治理便成为完成各主体治理目标的有效手段。其次,为工商资本提供稳定的制度环境。对工商资本而言,其期待稳定的制度环境和合约结构,因为项目资金一旦投入,便具有较强的资产专用性,如果遭遇内外有别、村民随意毁约等问题[27],其经营成本会大幅增加,甚至亏损。为预防这些问题的发生,企业在项目投入和经营的过程中就十分重视处理其与地方政府和村社间的关系,往往会通过吃饭、参与地方社会性事务及结交村内有威望的人等方式,来培育良性的互动关系,试图以此将资本关系社会化,进而参与村民的日常生活(如红白喜事等)及与村干部保持良性关系等方式,来保证其顺通过上述分析发现,农村集体经济是嵌生于既定的制度结构和地方社会的,其并非完全遵照市场的原则运转,相反,实践中的农村集体经济受到行政制度、社会关系及地方规范等诸多要素的影响,这些要素形塑着资本和村庄的互动方式及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路径,关系治理便是其实践的重要特征。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需要处理两类关系,即村社资源的内部整合及其与市场资本的衔接。其一,对村社资源的内部整合而言,村治主体通过利用其在村庄的威望及社会关系来加以协调,以便于统一经营和集中规划;其二,对市场资本与村社资源的衔接而言,村治主体将其与上级政府的制度关系转变为私人关系,市场主体将其与政府及村社的经济关系转变为社会关系,以此来使工商资本顺利嵌入乡土社会。一定程度上讲,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就是梳理和经营各类社会关系的过程,对社会关系经营的好坏直接决定了村内资源的整合程度及其与工商资本的衔接程度。也正因此,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整体上呈现出关系治理的特征,关系治理作为重要的组织机制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二)整合经营权农村土地的经营权是从农村土地承包权中分离出来的一项权能,其旨在增强农村资源的市场配置能力。在多年的农村改革中,国家也试图通过强化农村集体资源的个体财产权和经营权来提高农民的收入。然而,当农民携带着各类资源参与市场竞争时,却始终遭受市场的排斥和挤压。如此,在农村经济的发展中就出现一个基本悖论,即旨在增强农民经营能力的农村改革反倒弱化了其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为什么?笔者认为,这是因过于强调村社资源的财产属性而忽略其集体属性所致,对村社资源的集体性的忽视,直接弱化了村治主体在农村资源配置中的统筹作用,而过于分散的村社资源不能满足现代市场适度规模发展的需要,这就导致了农民在市场竞争中的困境。这一基本矛盾不仅存在于农民市场化的过程中,还存在于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为此,何以整合零散资源的经营权就成为发展集体经济的核心问题。针对这一情况,各地在实践中大致探索出两类解决办法,其一是通过小农户的集聚生产来解决,其二是通过经营权的打包和发包来实现,二者分别对应两类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方式,即自主发展型集体经济和委托经营型集体经济。两类发展方式在发展思路、经营方式、村集体角色、功能定位和产业决策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见表1)。表1农村集体经济发展方式的比较这一方式主要依靠培育地方产业和组织化经营的方式来发展农村集体经济,这一模式在实践中表现为村集体领办合作社、党支部领办合作社[28]等。一般而言,村集体会根据地方种养传统、地域条件及市场需求来引导农民发展地方产业,并通过成立诸如合作社、供销组织等经济组织来为之提供产供销一体化服务,通过小农户的集聚生产、服务一体化等方式来变相地整合分散的农地经营权。在这一模式中,村集体扮演着经营者的角色,其像经营公司一样来经营村庄,对内引导和鼓励村民从事某一项产业,并建立一套生产、管理和技术指导的组织来便利农户生产;对外积极开拓市场和拓展新业务。营利是其主要目的,因为只有获得收益,村集体才能持续地为农户生产提供公共服务,农户才能获得正向激励,地方产业和农村集体经济才能继续发展。这类集体经济的发展是伴随着产业的发展而壮大的,也就是说,产业和村集体经济是这类农村经济发展的一体两面。2.委托经营型集体经济。所谓委托经营型集体经济是指村集体将村社资源入股市场主体,再按照占有的股份额来获得收益的经营方式,这在实践中表现为“村民村集体市场主体”等形式。这类经营方式主要发生在那些具有资源(如土地、矿产和生态资源等)和区位优势(如城镇周边等)的地区。这些地区一般会有较大规模的资本进入,村集体在资本和村庄的衔接过程中充当组织者和协调者,通过协调和梳理村社内各类关系和资源来保证资本能顺利下乡。最初,一些村社凭借其地理区位优势来发展租赁经济,后因农民持续进城,农村闲置土地和宅基地等资源也相应增多,一些村集体会事先将这些闲置资源收储和整合,以此来招商引资,引进市场主体来经营。在这类发展模式中,村民、村集体和市场主体之间是多层委托—代理关系,村民将闲置资源的经营权委托给村集体,村集体再将打包好的经营权分包和委托给市场主体经营,村民和村集体按照约定的比例来获得收益。经过这一过程,村集体不仅将村社资源集中起来,也极大地降低了其与市场主体的交易成本,推动农村资源市场化。这一经营模式对各参与主体是有利的:对村民而言,其将闲置资源委托给村集体,不仅能盘活其闲置资源,获得一定收益,还可避免其自主经营而遭受市场主体的排斥和挤压;对村集体而言,其将村社闲置资源加以整合,可增强其与市场主体的谈判能力,便于引进优质资本;对市场主体而言,村集体对各类资源的整合极大地降低了各方合作的交易成本,同时也保证了市场主体与村民间合约的稳定性,因为村治主体可利用其身份优势来调用各类社会资源,以保证交易的完成和合约的履行。综上,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关键在于村社资源的市场化,而市场化依赖于村治主体对各类资源的有效经营,如何整合和分配经营权就成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核心。中央提出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之后,各地从自身的区位特征、资源禀赋和历史条件出发,探索出不同的发展模式。自主发展型集体经济多依托于地方产业,产业的发展程度决定了村集体经济的发展程度,而委托经营型集体经济则通过对村社资源的经营权的打包和发包来发展。虽然二者的实践方式有所不同,但其核心逻辑都是整合和分配村社资源的经营权,以此来参与市场竞争。也恰恰是这一经营权的打包和发包过程,极大地减少了各方的交易成本,且保证了各主体间合约的稳定性。当然,农村集体经济的两类发展模式并非彼此孤立,而是同时存在于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实践(三)股份制:重构集体经济的收益—分配结构股份制是农村集体经济经营性治理的又一实践方式。所谓股份制是指投资人以入股的方式,将其占有的生产资料集中和统一经营,并按股分红的组织经济形式。这一投资和经营方式最初运用于公司经营,随后被引入农村经济来改造农村资源的配置方式,并逐渐形成股份合作制、土地股份合作社和股份经济合作社等实践形式。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股份制不仅重构了其收益—分配结构,而且重新塑造了村民的我国《农村土地承包法》规定,农村土地属于农民集体所有,由村集体经济组织或村民委员会发包,农民依法享有土地承包权、使用权和经营权。显然,村社资源附着多重权利关系,但这些权利行使的前提是集体成员权,成员权是村民占有和使用村社资源的政治前提。这在集体化时代及改革开放后的一段时间内体现得较为明显,村集体经常根据村内人口的变动来重新分配村社资源(尤其是土地),很多农村自发地形成了“三年一小调、五年一大调”的传统,这保证了每位集体成员的生存权利,是政治性的。然而,伴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农村资源市场化倾向日渐增强,为了顺应这一趋势,国家将村社资源所附着的权利进行三分,即所有权、承包权和经营权,并通过土地确权和股份制改造等方式进一步强化了村民对村社资源的财产权。至此,村社资源建立了政经分离的权利结构,完成了市场化改造。这一方面保证了村社资源的集体产权,另一方面也使各类资源能够按照市场逻辑配置,极大地提高了资源村社资源权利结构的清晰化不仅提高了村内资源的流转速率,推动适度规模经营,而且一定程度上开放了村社资源,促使村内资源与外部资本顺畅交易,实现村社资源市场化。但是,村社资源因其集体性而不能像其他生产要素一样自由交易,受到村集体的制约,村集体成为其能否顺利进入市场的制度性要素。这一制度要素的发挥程度取决于笔者在上文论及的村社统筹能力,统筹能力与资源进入市场的效率成正比,统筹能力越强,村社资源市场化的效率越高,反之则反。笔者称之为“依附性经营权”,其在实践中表现出多种经营形态,如村集体领办合作社、市场主体村集体总之,股份制对村社资源进行了市场化改造,按照市场规则从内部厘清和重构了村社资源的权利结构,推动了村社资源的内部和外部交易,降低了交易成本,提高了资源的交易效率。也正因此,乡村治理整体上呈现出经营性的特征。2.集体分红与身份意识的激活。股份制不仅便利了村社内外资源的交易,也塑造了收益的分配结构,这一结构在实践中进一步强化了村社资源的集体产权及村民的身份和集体意识。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村社资源的市场增值收益一般分为三部分,即村集体收入、农民收入和市场主体收入。表面上看,之所以采用这样的分配方式,是因为农户提供了资源,市场主体从事了经营,村社进行了协调,要通过如此的分配方式来体现各方的贡献。其实,支配这一分配方式的关键是附着在村社资源之上的权利结构。村社资源归村庄全体成员所有,村民享有资源的使用权和经营权,为了获得收益,村民将使用权和经营权委托给市场主体经营,收益自然要体现相应的权属。其中,村集体收入在于强调村社资源的集体产权,这是全体成员享有,这一收益以公积金、公益金及发展资金来保证村民的发展,往往会以分红等方式呈现;村民和市场主体收入强调的是农户的经营权和市场主体的经营所得,从财产和投资的意义上保证双方的收益。从一定意义上讲,股份制所塑造的分配方式是村社资源权利结构的外在表达,也正是这一方式强化了村民的身份感和集体意识。从实践来看,一些村庄在扣除公积金、公益金及发展基金后,集体分红所剩不多,能分到村民手中的钱也相对较少。即便如此,村民也争相领取,为什么?因为对村民而言,村集体分红不仅仅是经济收益,还意味着其成员身份。在一定程度上讲,分红激活了村民的身份意识,尤其是在农村经历了四十多年的去集体化改革后,村集体对村民的关照更能激发其身份感和村社归属感,也正是这些在一定程度上整合着村从上述分析得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中的股份制是我国制度结构和市场规则共同塑造的资源配置方式,其一方面厘清了附着在村社资源之上的权利关系,提高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推动农村资源市场化;另一方面从分配结构上明确了村社资源的集体产权,并通过分红等方式来激活村民的村社归属感和集体意识,推动村庄整合。此外,股份制这一资源组织方式还使得村庄治理整体上呈现出强经营性特征。四、经营性治理的实践结果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基本逻辑是经营性治理,即通过重构集体经济的治理机制以提升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这一逻辑在实践中按照关系治理、经营权的打包和发包及股份制的方式展开,并不断与地方资源禀赋、制度环境及市场规则等要素交互作用,不仅形塑出农村集体经济多样化的实践形态,而且取得了良好的实践效果。这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提升了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二是提升了村社治理能力,促进(一)提高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提升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是经营性治理的实践结果之一。正如上文所述,村社资源是嵌生于既定的行政体制和社会结构中的,地方规范、社会关系和历史条件等都深刻影响其配置效率,何以妥善处理这些非经济约束就很重要。在经营性治理实践中,村社能够建立一套良性的治理机制来处理乡村治理和经济发展间的关系,不仅能推动村社资源的有效整合,还能顺利推动村社资源的市场化。首先,提升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各地农村相继出现大量的闲置资源(如土地、农房等),这些成为地方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潜在抓手,但是经过四十多年的去集体化改革之后,这些资源相对分散,整合难度较大。为了发展集体经济,一些村治主体利用其深嵌于地方社会的身份优势及调动社会资源(如人情、面子和社会关系等)的能力,对附着在资源上的各类政治和社会关系加以梳理,推动村内资源顺利整合和集中,然后再发包给市场主体运营,这不仅显著降低了村社资源内部交易成本,还提高了其与市场主体对接的外部效率。其次,增强资源的聚合效应。在村治主体的统筹和组织下,村社资源适度集中,资源的聚合效应也随之凸显,主要体现在农业生产成本的降低和市场议价能力的提升上。其一,农业生产成本的降低。正如笔者在前文所述,与资源整合相伴生的是适度规模经营,一旦适度规模经营,农业生产的成本就会降低,农业要素间的交易效率也会大幅提升,因为村集体能根据农民的生产需求提供基础设施和生产性服务,相较于农户单独进行,成本会降低。对于那些自主发展型集体经济的村庄,村社可以为农户提供种子、化肥、农药、农技和销售等一体化的服务,降低农户的生产成本。同时,还能引导和推动农业生产的标准化,一定程度上提升农产品的质量。其二,提升村社资源的市场议价能力。农户的弱市场谈判力一直是困扰村社资源市场化的主要因素,这不仅使农产品市场售价低,也使农村无法引入优质的工商资本。相反,在经营性治理实践中,被村治主体整合后的村社资源能发挥其聚合效应,增强其对接市场和市场议价的能力。在自主发展型集体经济中,由于村社为当地产业提供统一的基础设施和生产性服务,所以农产品的成本相对较低,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农产品的市场议价能力,村民的收益也相应增加;在委托型集体经济的村庄,村治主体能够依托其整合后的村社资源来引进优质的外部投资,逐步改善农村发展资金不足等情况。(二)提升了村社治理能力,促进共同富裕村社治理能力的提升和促进共同富裕是经营性治理的另一个实践结果。村治主体通过对集体经济的经营性治理,不仅夯实了乡村治理的经济基础,也提升了村社促进共同富裕的能力。首先,提升村社治理能力。从历史来看,村社的治理能力整体上经历了持续式微的过程,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村集体收益伴随着持续的市场化改革而不断减少,甚至亏损,村治主体因缺少经济支持而治理能力不足,再加之人口外流,村民对村社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也随之减弱,农村一定程度上处于散沙状态。但是,随着各地对农村集体经济的培育和发展,村集体收益增加,村社能够根据村民的生产需求适时地提供基础设施和生产性服务,这不仅便利了村民生产,还降低了其生产成本。由于村民的生产成本是因村社提供生产性服务而降低的,所以村民会在其治理事务上多加配合,久而久之,村治主体的权威也得以建立,其统筹和组织村社资源的能力也在增强,这在降低村社治理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治理效率。其次,促进了村社共同富裕。村社不仅是乡村治理的治理单元,还是农民生产的经济单元,更是农民完成生命意义再生产的生活单元,因此村集体具有综合属性,其不仅要发展经济,还承担着帮扶村社弱者和提升农民福祉的政治和社会功能。村集体收益的增加使村社更有能力重视和完善公共服务(如养老、文化生活等),提升村民的整体福利。村集体收益增加后,一些村社会增加对老人的关怀,逢年过节慰问老人,有的村社甚至会修建老年活动中心和养老院,完善村社养老服务;还有一些村社会不定时地开展文艺活动,通过组织秧歌队、广场舞队等方式来丰富农民的文化生活。这些都是集体经济发展带来的社会效益,不仅提升了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还进一步增强了村民的村社归属感。五、结论与讨论自乡村振兴和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提出以降,研究者多讨论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路径,提出诸如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农村股份经济合作社、“农户村集体市场主体”等发展模式。本研究依旧延续何以发展农村集体经济这一分析取向。所不同的是,笔者聚焦于农村集体经济的内部治理,认为当前农村集体经济多样化实践的核心在于建立一套具有经营性特征的治理机制,即经营性治理。这一治理机制相对稳定,不因各地资源禀赋、历史条件及区位特征的差异而不同。重新回到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即在经历了四十多年去集体化改革的村庄何以发展集体经济?研究认为,农村集体经济是嵌生在一定的政治体制和地方社会的,政治体制、地方规范和社会关系都深刻地影响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实践逻辑和经济效益。所以,发展和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不仅要发展经济,还要着力于构建一套经营性的治理机制,通过这一治理机制来理顺附着在村社资源之上的各类关系。在实践中,经营性治理按照关系治理、整合经营权及股份制的方式展开,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其一,农村集体经济的多重嵌入性决定了关系治理的必要性,村治主体通过利用诸如权威、人情和面子等社会性资源对附着于村社资源之上的各类关系加以梳理,为村社资源的顺畅交易奠定了稳定的政治和社会基础。其二,村社主体对各类资源的经营权的整合及协调极大地降低了村社资源的交易成本,而且强化了村社在资源配置中的统筹能力。其三,股份制是制度规范和市场规则共同塑造的结果,其一方面将现代市场规则引入村社资源的配置中,改造了在村社资源上所附着的权利结构,优化资源配置;另一方面从分配结构上强调了集体产权,并通过分红的方式来激活和重塑村民的身份感、归属感和集体意识,推动村社再组织化。总之,经营性治理作为稳定的支配机制推动农村集体经济在实践中呈现出经营和治理的双重实践特征。很显然,上述分析是结构性。经营性治理一方面呈现了多重制度约束下的经济实践形态,另一方面也厘清了治理和经济发展间的关系。其旨在说明经营和治理是作为经济发展的两个侧面而存在的,甚至可以说,经济本身就是治理的重要内容。我们不能简单地将经济发展视为资源的自发配置,而应看到其复杂性。然而,在当前市场化改革中,人们往往将治理和经济发展割裂开来,认为任何干预都会沦为“掠夺之手”,降低资源配置效率,只有建立在私有产权基础上的市场才能实现斯密意义上的自由交易。但是,这种对自由市场的想象忽略了斯密的均质市场和共享价值伦理的基本假设,只有在这一前提假设下,资源才能自由配置。从实践来看,现实中的资源是嵌生在既定的政治制度、地方规范和社会关系中的,资源的多重嵌入性决定了其配置方式不能是斯密式的,而应引入治理的变量,通过治理来熨平附着在资源之上的各类制度关系,以提高配置效率。对农村集体经济而言,村治理主体对附着在资源上的各类关系的治理,不仅能推动资源的顺畅交易,也保证了资源配置秩序的相对稳定,为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奠定了政治和社会基础。概言之,治理和经济并非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相辅相成、互相嵌入的。当前,中国的市场化转型本质上是在多重制度约束下,通过变革和创新治理机制来实现的。我们不能像古典和新古典经济学所设想的那样,将以政府和村社为代表的治理主体视为宏观背景而排斥在经济发展之外,而要将之回嵌到政治社会生活中,将经济视为治理对象,通过构建一套有效的治理机制来协调制度间张力,理顺经济背后的各类关系,进而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推动经济增长。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认为,发展农村集体经济,要着力从如下三方面入手:其一,重视非经济要素在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探索建立农村集体经济的经营性治理机制。正如前文所述,农村集体经济的多重嵌入性决定了其发展受到诸多非经济要素的影响,对这些要素的治理程度直接决定了村社资源的配置效率。因此,地方政府在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要尤为重视其内部治理机制,通过构建一套兼具现代交易特征和乡土社会性的经营性治理机制来优化村社资源配置,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高效发展。其二,培育和提升村治主体的统筹和治理能力。农村集体经济的载体是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而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组织和经营能力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村治主体的统筹和治理能力。所以,地方政府在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要重视培育和提升村治主体的治理能力,以此来增强村社统筹能力,建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政治社会基础,进而推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其三,明晰村社资源的多重属性,构建多层次的收益和分配结构。村社资源之上附着的复杂的权利结构决定其不能完全按照自由市场原则来配置,而是要在农村集体所有制的约束下进行。虽然村社资源的财产性和经营性特征随着我国持续的市场化改革而有所增强,但农村集体所有制仍然是其基本的制度前提,农户对村社资源的使用权和经营权是建立在这一基础权利之上的,只有在此基础上的资源配置才具有合法性。为此,在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中,地方政府要明晰村社资源的多重权属,通过构建多层次的收益和分配结构来厘清彼此间关系,在提高村社资源配置效率的同时,也保证分配的公平性。参考文献[1]芦千文,杨义武.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是否壮大了农村集体经济——基于中国乡村振兴调查数据的实证检验[J].中国农村经济,2022(3):84-103。[2]刘守英.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三权分置[J].经济研究,2022,57(2):18-26。济,2014(7):4-14。[4]夏英,张瑞涛.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创新逻辑、行为特征及改革效能[J].经济纵横,2020(7):59-66。[5]张应良,徐亚东.农村“三变”改革与集体经济增长:理论逻辑与实践启示[J].农业经济问题,2019(5):8-18。[6]杨磊,王俞霏.多元赋权:农村集体资产股权划分的逻辑与制度功能[J].北京社会科学,2020(4):105-116。[7]杨团.此集体非彼集体——为社区性、综合性乡村合作组织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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