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德论的判断标准

美德论的判断标准除去大多数普通人所持有的那种并不系统的道德知觉，当代道德理论主要分为功利主义、义务论和美德论三种。尽管很多人喜欢把美德伦理学的历史拉得很长，但在我看来，古希腊和希腊化时期那种美德伦理学，和当代的美德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两种不同的学说，因此，我这里的美德论，仅仅是指由安斯库姆在1958年发表的论文《现代道德哲学》为起点的当代美德理论。总体来讲，这种美德理论有五个方面的特征，而这五个特征也构成了美德伦理学思考一切问题的起点。第一，美德伦理学是一门以行为者为中心，而非以行为为中心的伦理学。所谓以行为为中心，就是认为一门伦理学应当关注具体的行为，并且对行为本身的对与错进行判定，在这种立场下，伦理学被认为是评判行为好坏的道德哲学，或者说，是通过将行为与某种抽象的道德原则相比较，符合这种原则的就是正确的行为，不符合的就是错误的行为。义务论便是这种观念的典范，在义务论的框架下，一个行为是正确的，当且仅当它与普遍的道德义务或立法原则相符合。功利主义实际上也是如此，他们只不过是把义务论的道德义务变成了某种有关于快乐的计算。美德伦理学并不支持这种伦理学立场，因为在我们看来，这套理论本质上不过是基督教思想的残余，它假定了一个抽象的立法者，或者一个能够搜集一切数据并且精准计算苦乐数值的上帝，但是，我们都只是人，只是在具体的生活环境中生存着的，与其他人不断打交道的有限个体，我们没有那种抽象的绝对的能力。因此，一门真正的伦理学，应当是关于人的伦理学，我们只能从与人的关系中把握她的行为。因此，美德伦理学提倡，将伦理学的目光从行为转向行为者，从事转向人。这是美德伦理学最根本的特征，可以说，只有我们把人视为伦理学的核心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理解一种美德伦理学的立场。第二，美德伦理学更关注“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而非“做怎样的事”。任何一种伦理学，最终都必然要回归自我，但对于义务论和功利主义而言，回归自我意味着对自身行为的反思，也就是说，通过将自己的行为与某种道德规范进行比较，从而判断自身的行为是否正确，进而可以让自己远离那些不正确的事情。但对于美德伦理学而言，这会带来一种情感和动机上的匮乏，比如当你身处重病的时候，你的朋友悉心照料你，但他却明确声称，自己如此做是出于某种道德义务的要求，这在康德的伦理学中是完全合法的，但对美德伦理学而言，这种完全从主体的动机中抽离出来的道德行为，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对于美德伦理学而言，关键问题在于，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你想拥有一种怎样的生活。行为仅仅是行为者的情感、动机、愿望、欲求的外在表现，我们与其探求这种外在表现，不如去寻找根植于人内心深处的动机与情感。第三，美德伦理学把“幸福”，而非“正确”作为伦理学的最终目标。对于其它伦理学立场而言，伦理学的关键问题在于，引导人们去做正确的事，但对于美德伦理学而言，做正确的事本身无法构成一种有力的论证。道德不是法律，在没有一个普遍的立法者和相应的惩罚手段的情况下，做正确的事只能沦为一句空谈，就像扎格泽博斯基所说的，今天就有一个人坚定地相信，人类是被一艘UFO创造的，你能怎样呢，难道还能审判他不成？一个人如果就是不去做正确的事，只要他没有违法，道德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应对，但如果道德的实现完全依赖法律，那道德哲学本身就被消解了。因此，美德伦理学主张，我们应该去发现真正根植于个体内心的需要，这个需要就是幸福。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因此，伦理学应该引导人们去发现自己内心的需要，去帮助每个人找到能够让自己变的更好的道路，即获得幸福的道路。第四，美德伦理学致力于用“善”“糟糕”“可鄙”这样的美德论概念，取代“正确”“正当”“错误”这种道德哲学的概念。按照斯洛特的讲法，美德伦理学应该是一种美德论的伦理学，因此它不仅不是一种道德哲学，甚至是一种“非道德”的伦理学。这就是说，美德伦理学并不是在道德哲学之上添加了某种美德的标准，而是试图在“正确”“错误”这样的道德标准之外，寻求一种关于美德的话语模式。这种话语模式反对从行为的正确与否评价一个人的善恶，而是认为应该从一个人的善恶来理解行为的正确与否。正是在此基础上，美德伦理学倾向于把正确或正当理解为美德的派生物，也就是不认为一个行为是正当的证明了行为者具有某种美德，而是认为是行为者的美德证明了行为是正当的。举个例子，比如考试不作弊是一种正当的行为，在美德伦理学看来，当且仅当这个行为出于行为者的某种美德，比如真诚。行为本身的正当性是没有意义的，当一个人考试不作弊完全是因为她不需要作弊，或者没有作弊的条件，甚至是因为她单纯是在遵守某种公约，在美德伦理学看来，即便我们可以在道德理论的层面认为这个行为是正确的，但在美德理论的层面，却并非是善的。第五，美德伦理学回避对行为作出规范性的说明。与大多数伦理学立场不同，美德伦理学并不试图断言某个行为是正确的或者错误的，因为如果不承认一个绝对的上帝，这种断言是没有意义的。因此，美德伦理学不试图寻找能够一劳永逸地审判一切行为的规范性原则，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德伦理学不是一种规范伦理学。美德伦理学的规范性，归根到底，是一种建立在行为者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