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版权说明:本文档由用户提供并上传,收益归属内容提供方,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进行举报或认领
文档简介
【摘要】作为著名的旅美作家,聂华苓的小说文化视野开阔,思想蕴涵深广,艺术风格独特,受到广泛关注和好评。1925年出生于湖北应山,1949年带着全家迁往台湾,1964年远走美国爱荷华,历经逃亡和动荡的聂华苓在文学中追忆过往,传递生命感悟。不难发现,聂华苓数十年创作历程的小说叙事,呈现出独特的逃亡主题。本论文从“逃亡”这一角度出发,结合其小说创作与人生经历,对聂华苓小说的逃亡主题进行深入探讨。聂华苓对于“自我”建构、生命本质,女性自我意识以及历史文化理想的理解都倾注于“逃亡”主题创作中,其创作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关键词】聂华苓;小说创作;逃亡主题;价值意义【Abstract】Bornin1925inYinshan,HubeiProvince,NieHualingmovedtoTaiwanwithherfamilyin1949andleftforIowain1964.ItiseasytofindthatthenarrativeofNieHualing'snovels,whichhavebeenwrittenoverseveraldecades,presentsauniquethemeofescape.ThisthesisexploresthethemeofescapeinNieHualing'snovelsfromtheperspectiveof'escape',takingintoaccountherfictionalcreationandlifeexperiences.NieHualing'sunderstandingoftheconstructionofthe"self",thenatureoflife,femaleself-consciousnessandhistoricalandculturalidealsareallpouredintothecreationofthethemeof"escape",andhercreationhassignificantvalueandmeaning.【Keywords】NieHualing;Thethemeofescape;Valuemeaning;Novel
目录引论 虽然聂华苓的作品相较于其他的华文作家不算很多,但从这些作品代表性强、造诣很高,在当代华文文学史上影响来看,聂华苓及其作品绝对算得上是重量级的。王薇.离散·回望·关怀[D].延边大学,2015年版王薇.离散·回望·关怀[D].延边大学,2015年版,第1页。一是对聂华苓生平及创作情况的研究。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较多,主要集中在20世纪80年代,如曾令甫的《聂华苓小传》(湖北大学学报1982年第五期),介绍聂华苓其人及其创作。到了90年代,增加了许多对于聂华苓的访谈,如张晶的《远离祖国的乡思——与作家聂华苓对话》(书摘1998年第3期)。这些研究主要介绍了聂华苓的生平及创作,虽然为我们初步了解聂华苓开启了大门,对后续研究也有重要的启发作用,但是学术论文较少,并且缺少对作品的文化意蕴及艺术手法等剖析。二是艺术手法的研究。聂华苓一直致力于艺术方法的创新,其中“将现代融入传统”的创作方法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如丁子人的《“溶传统于现代”——试论聂华苓的长篇小说〈桑青与桃红〉的艺术手法》(中国文学研究,1989),具体地探讨了聂华苓小说艺术特色——现代与传统的交融,研究聂华苓如何站在中西汇聚的交点上,溶传统于现代,从而获得文本的丰富内涵。三是小说主题的研究。这方面的研究较多,主要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的。其一是逃亡与寻找主题,如吴都保的《和而不同的浪子悲歌:聂华苓小说乡愁主题新论》(湖北大学,2009),同时也是本文的研究方向。其二是女性主题,这部分的研究在学术界占有较大比重,如冯静静的《论〈失去的金铃子〉中聂华苓对女性解放主题的追问与反思》(华北水利水电学报,2013),这些研究很有建设性,为论文的撰写打开了新思路,分析作品中呈现的女性形象,反思女性解放,探讨关于女性解放问题和弱点,关心女性的命运,对我很有启发。其三是小说的乡愁主题,如朱邦蔚的《从根的失落到根的回归》(世界华文文学论坛,1992),从不同角度解释了聂华苓的乡愁,既表达了聂华苓的思乡之情,又表达了对现实社会的不满。这部作品很有思想性,为后人提供了很多想法和观点。四是从文化方面对作品进行研究。对于长期居住在美国的美国作家聂华苓来说,中国和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与和解已经成为她小说最热门的主题之一。如张国玲的《“和而不同”的双音合奏——〈千山外,水长流〉的文化构想》(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6),论述了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对聂华苓的影响,指出一种多元共生的“世界文化”理想秩序构想。虽然对聂华苓小说的研究不少,但真正具有学术含量和创新意义的研究并不多,这些都有待发展。一些比较研究和对小说价值研究的著作开辟了新的研究视角,但大多缺乏系统性,只是零散的研究,难以深入。关于聂华苓的思想性格形成、对写作和文学的期望、写作动机等方面的研究非常有价值,但这些方面的研究还比较薄弱。综上所述,前人的研究成果为本文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想法与思路,具有宝贵的借鉴意义。(四)研究思路及方法本论文的第一部分探讨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的文本呈现,主要从逃亡主题中的自传色彩和逃亡主题中的悲喜剧展开。聂华苓将自身的逃亡经历呈现在文本中,可以从两个层面进行探讨:主动选择的逃亡,和迫于政治压力的逃亡。而结合时代背景综观聂华苓不同时期创作的小说,逃亡的意识始终贯穿于其中,但是是由一种失根的悲剧与归根的喜剧流变过程所构筑。本论文的第二部分探析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的成因。聂华苓小说的逃亡主题的形成不仅受个人、家庭的影响,更受战争和政治因素影响。此外,荆楚文化的孕育,五四新文学的浸染,及西方作家的启示,均缺一不可。本论文的第三部分探讨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的价值与意义。在聂华苓的创作生涯中,她把她对于“自我”建构、生命本质,女性自我意识以及历史文化理想的理解都倾注于“逃亡”主题创作中。因而,她笔下的逃亡主题小说创作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本论文主要运用的研究方法有文本细读法、对比研究法、社会历史批评以及女性主义批评等理论方法。本论文不是孤立地分析聂华苓的小说,而是将她的小说与自身经历联系起来,以分析其小说中的逃亡主题,这样能窥见历史文化、社会原因、个人经历对作家创作的影响。一、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的表现“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爱荷华”聂华苓.三生三世[M]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序。从十九世纪开始,中国历经过几次独立与解放战争,在一九四九年国共分裂的大背景下,有不少台湾小说家以自己的逃亡经历,对“逃亡”这一主题进行了深入而深刻的阐释。聂华苓一九四九年随国民党来台,一九六四年随保罗·安格尔去美,最后定居美国,以小说的形式,在频繁的人生变迁中,将自己的逃亡之路一一讲述。(一)逃亡主题中的自传色彩真实的历史,有两处,一处在亲历者眼里,一处在作者笔下。历史的亲历者终会被时间遗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其来龙去脉,点点滴滴,忠实记录下来的,只有作家的作品。我们有时回对故事中的一些情节分辨不清——既像是真实材料又好似艺术加工,就像王梦鸥对优秀传记的评价:“是真材实料的艺术化,是诗一般的故事,也是小说的故事。”王梦鸥.传记·小说·文学[J].《传记文学》第2卷第1期。在风起云涌的岁月里,聂华苓总是真实地记录下她笔下的人与事,她曾说:“我今年八十六岁。我流浪了八十六年。”聂华苓.三辈子[M].联经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页。聂华苓始终以一种冷静、透视的眼光来观察、描摹社会生活和人物遭际,让我们在时代王梦鸥.传记·小说·文学[J].《传记文学》第2卷第1期。聂华苓.三辈子[M].联经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页。1.主动选择的逃亡聂华苓不同时期的作品所反映的主题是同步的,是与个人的际遇、心灵状态相适应的。出身于文艺传统的军官家庭,成长于大陆接受高等教育的聂华苓,成了逃难他乡的“外省人”,躲避共产党政权渡海赴台。早期作品《台湾轶事》中的人物集体陷入“失根”困境,正是聂华苓内心彷徨不安、坐立不安,在入台初期无处安放的真实写照。《失去的金铃子》是聂华苓第一部长篇小说,初版于一九六零年的台北,也是作者停留“台湾时期”最后一部作品。这是一部将作者对山乡故土的深深眷恋,对返璞归真的无限向往,寄托在看似平淡琐碎的少年往事见面会上的“追忆往昔”的诗性长篇小说。而苓子在小说中的生存环境,虽然暂时宁静,只是透过报纸上零星的文字从侧面略提及抗战的情形,但一种压抑的悲观情绪始终弥漫在苓子成长的过程中,挥之不去。这也是作者聂华苓本人的悲观际遇在文本中的能动体现。她在国内出版前言说,小说本身没有什么,但对她来说,写出来,登出来,这在那时是非常重要的。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页。对聂华苓而言,“那时”是文学沉寂的年代,也是作家失语的年代。五十年代初期,因台湾当局介入文艺政策,反共文学成为主流趋势,反共文学成为主流趋势,聂华苓参与编写的《自由中国》,在上世纪50年代初被当局封为政治禁书,而她本人也遭到特务的监视,让这位“患政治冷感症”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32页。的文艺编辑心灰意冷。窘迫的生活与心灵的创伤,让她在开始背离主流思想与精神逃亡、接受多元思想的同时,开始将主要精力投入文学创作与翻译。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页。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32页。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05页。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09页。对土地的赞美和抗争不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而是因为这是他真正经历过的生活。他欣赏三都坪的风景,因为他真的喜欢那里。她反对三斗坪的人,因为那里确实有令人恐惧的人。三斗坪的人在聂华苓的笔下,固守陋习,缺少爱的情感,甚至视封建规则重于生命。庄家姨太太给苓子一种常年卧床的恐怖感觉,她的床像“出殡的马车”,一位阴森的老人形象跃然纸上。黎家大婶还逼着女儿丫丫嫁给指腹为婚的廖春和,只为廖家有丰厚的田产,却全然不顾廖春和是个病人的事实。玉兰姐怪毛病不断,五官素来怪诞耸动,年纪轻轻时是正派佳人,只因守寡一生,才有如今的模样。在这些人物中,有些人坚持封建做法,像庄姨的祖父一样,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小心翼翼地遵守封建规则。而庄家姨婆婆、李家姨妈、玉兰姐等则是封建陋习的牺牲品,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奋起反抗,反而向别人传递这种压迫。苓子在小说的末尾,发出了一句感慨:“这不是我的地方”。因此,苓子选择了逃亡。谈及《迷失金铃子》的创作素材时,聂华苓表示,故事中有听母亲讲述的,也有的是自己的所见所闻。《三生影像》中的《离别家园》就有对这段三斗坪往事的回忆:“杨家姨妈的独子死后,杨家讨了柳姨,刚生了个儿子。”聂华苓.三生影像增订本[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76页聂华苓.三生影像增订本[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76页。聂华苓.三生影像增订本[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77页。聂华苓.三生影像增订本[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78页。聂华苓塑造苓子这个人物,不仅是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这个人物身上,而且聂华苓的逃亡意识也影响了这个人物的生成。在小说的开头,苓子离开重庆,来到了三斗坪。她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最后,她决定离开三斗坪。这种来去都是地理上的迁徙,这种迁徙与聂华苓少年时的逃亡经历基本一致。在家乡生活了24年的聂华苓,在学习期间受到五四运动精神的鼓舞。到了台湾后,她偷偷读鲁迅的书。东海大学图书馆里有鲁迅的书,但没有借给学生,就藏在地下室里。聂华苓有资格借鲁迅先生的书,是在台湾大学和东海大学教现代文学和创作的时候。聂华苓.三十年后——归人札记[M].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页。五四精神对于聂华苓人格的建构起了很大作用。《迷失的金铃子》中所体现的五四精神,成就了苓子为了破除封建传统而选择离开三斗坪的人生轨迹。聂华苓.三十年后——归人札记[M].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页。2.迫于政治压力的逃亡《桑青与桃红》是聂华苓是作者人生经历和时代风云变迁的缩影,是其墨迹佳作。在创作《桑青与桃红》时,身处美国的聂华苓已经摆脱了在台湾时的苦闷,生活趋于平稳,但内心却没有如此平静。异域文化差异和身份认同的危机,让她在精神上备受煎熬。于是在回望中,聂华苓透过小说向桑青传递了自己在大陆和台湾两地的逃亡经历和心灵的迷茫。故事反映了1945-1970年间中国历史社会的风云变幻,表现了中国人民历经内乱而四处逃亡的精神悲剧。小说分为四部分,地理位置分别是:瞿塘峡,北平,台北,美国。四个地理位置的变迁是桑青的逃亡路线,这与聂华苓自己的逃亡经历不谋而合,很明显,聂华苓将她的许多经历融入了文本。聂华苓也曾坦诚地表示:“小说写的其实都是我经历过的处境。”郑伊庭整理.桑青化成桃红骆以军爱荷华对谈聂华苓郑伊庭整理.桑青化成桃红骆以军爱荷华对谈聂华苓[J].印刻文学生活志,2009年11月号。第一篇发生在瞿塘峡,也是聂华苓本人在学生流亡期间去过的地方。第二篇的地理背景是北平,桑青嫁给了沈家纲,准备着做北方大户人家的媳妇。北方人的习俗和大户人家男主外女主内的规则让聂华苓感到不自在,北平未让聂华苓找到家的感觉。于台北的第三篇,丈夫沈家纲因涉嫌贪污国家钱财而被通缉,桑青和丈夫被迫躲在一个低矮的阁楼里。在聂华苓小说中,“阁楼”场景多次出现。阁楼是空间狭小的,是逼仄的,让人觉得封闭绝望,这也不是家。“阁楼”在某种意义上指代了“台湾”——“一双绿色的眼睛。孤零零的飘在海上。东边是眼睑。南边是眼角。西边的眼睑。北边是眼角。眼睑和眼角的四周是大海。”聂华苓.桑青与桃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聂华苓.桑青与桃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第132页。聂华苓在创作《桑青与桃红》时做了勇敢的尝试,将人物内心的渴望分裂成了另一个人物。桑青最后得了精神分裂症,认为自己就是桃红。这是桃红向那些令他恐惧和不安的人和事告别的方式,而让她害怕的事情是战争和政治。桃红抛弃了自己的身体,放弃了所有的道德价值,经历了精神的崩溃,象征着政治动荡对人心的毁灭性打击。尘封三十年的中美关系,开启了七十年代末的融冰之旅,这让逃亡海外、漂泊已久的华人游子,终于有机会再次回到阔别多年、魂牵梦萦的故土——这是一段值得回味的佳话,也是一段值得留恋的岁月。聂华苓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寻觅着儿时留在江边的印记,一边回程。于是,对约半个世纪的逃亡做总结的《千山外,水长流》就这样产生了。已经有了较大调整创作心态和思路的聂华苓,不再写排遣恐惧寂寞,而是写给故乡的亲人。《千山外,水长流》故事背景设定七十年代,讲述了在中国长大的混血少女莲儿漂洋过海到美国寻根的故事。莲儿是中美混血,妈妈是华裔,爸爸是美籍,爸爸在国内战火中丧生。莲儿决定移居美国,是因为她在文化大革命中面临的困难。莲儿去美国的选择,与《桑青与桃红》中桑青逃往美国的选择相比较,虽然同样是因为政治事件中的际遇,但两部作品中作者不同的心境也造成了不同的逃亡感。如果说《失去的金铃子》、《桑青与桃红》呈现的是一种恐惧的逃亡意识,那么《水长流千山外》呈现的则是一种更舒缓、更内敛的逃亡感的另一种逃离意识。在祖国,莲儿被视作来自美国的外人,她一直想着去父亲的家乡看看,以为那里也是自己的家乡。于是莲儿来到美国,在那里她找到了她所谓的“家”,与她的祖父、祖母和表妹在一起。然而,身体虽然不再逃亡,但是心灵却没有归处。但是,尽管她的身体不再逃亡,她的心灵却没有地方可归。儿子在中国去世后,她的祖母玛丽对中国产生了憎恨。甚至对自己的孙女莲儿也产生了仇视。玛丽并不承认莲儿的身份,对于她母亲的身份亦是如此。这是一场心灵的逃亡。在祖国,莲儿有一个家,那是母亲柳风莲的家,在美国,莲儿也有一个家,那是祖父祖母的家,是父亲曾经的家。仿佛两面都是自己的家,都能让自己有个容身之处,可是,莲儿却是个找不到归属感的边缘人,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她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现在才知道,自己苦苦追求的,都是虚无的。无论如何,无论去哪儿,都无法摆脱。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17页。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09页。《失去的金铃子》和《桑青与桃红》的故事都发生在政治动荡的大背景下,而写作于上世纪80年代的《千山外,水长流》则脱离了人之躯壳的流浪,将镜头更多地对准了旅美华人内心的情感变化。故事背景的变化喻示着作家处境的变化,1964年聂华苓背井离乡,接受安格尔的邀请,独自一人登上飞往美国的班机,“我在台北松山机场上了飞机,决定再也不来了。”聂华苓.今天,我回来了[M].印刻文学生活志,2009聂华苓.今天,我回来了[M].印刻文学生活志,2009年11月号。(二)逃亡主题中的悲喜剧色彩20世纪是中国人风雨飘摇、风风雨雨的世纪。民国初年,烽火连天,解放战争烽烟四起,海峡两岸孤立无援,水火不容……在这些风云变幻的历史之下,是生离死别、颠沛流离。在一次又一次的变革与动荡中,个人难以摆脱历史与政治带给他们的强烈冲击,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迁徙,逃亡,流放,漂泊,成了中国人在世纪的宿命,也成了中国人生存的主旋律。20世纪60年代以后,台湾海峡两岸出于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这大半个世纪的痛苦与煎熬,让底层百姓们命运沉浮,四处逃亡。当人们发现在台湾时已经不堪重负,但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大陆的时候,他们逃往海外,始终在与心灵的困顿作斗争。聂华苓作为历史时代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将这一幕幕人间惨剧如实记录下来。直到上世纪70年代后,世事大变,才算逃出生天。综观聂华苓创作于不同时期的小说,逃亡的意识始终贯穿于其中,但是由一幕幕失根的悲剧与归根的喜剧流变过程所构筑的。1.失根的悲剧上世纪50年代的政治变故,使大量大陆民众被迫背井离乡,投奔弹丸之地的台湾,而这个弹丸之地,也是海外的孤立无援之地。聂华苓的作品中,总是流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那种离乡背井的寂寥之感,读来让人唏嘘不已,读来让人心酸。失根”指的是被放逐者为使生存失去本来意义,成为颠沛流离、无依无靠的生活,是被放逐者生存的特征,而被迫远离其生存之地,放弃生存之约。杨匡汉.“游子文学”与放逐情怀[J].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1996年,第5期。从40年代末开始,“逃亡者”就成了台湾作家重要的书写对象,聂华苓的小说也不例外。聂华苓在小说集《台湾轶事》的序中写道:“那些小说全是针对台湾社会生活的‘现实’而说的老实话。小说里各种各样的人物全是从大陆流落到台湾的小市民。他们全是失掉根的人;他们全患思乡‘病’;他们全渴望有一天回老家,我就生活在他们之中。我写那些小说的时候,和他们一样想‘家’,一样空虚,一样绝望——杨匡汉.“游子文学”与放逐情怀[J].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1996年,第5期。聂华苓.台湾轶事[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0年版,序。在聂华等早期创作中,无论是以过去故事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失去的金铃子》,还是以现实生活为背景的短篇小说集《台湾轶事》,都被冠以“乡愁文学”的标签,都被深刻地打上了“失根”的烙印。从前文叙述过的《失去的金铃子》可知,在她人生最暗淡困顿的时光里,是作者借助自己抗战时期逃离鄂西三斗坪的童年的回忆,和追忆故土的思乡之情,从而获得了写作与思乡之情的双重救赎。在这部小说中,明显地能看出聂华苓寄托于其中的浓厚的思乡之情。三星寨古朴秀丽,却非常闭塞落后。这里有灰白的班驳房屋,颓败的院墙,神秘的养虎人小屋,黝黑的池塘,茂密的原始森林,粗大的柏树,嶙峋的高山与乱石,哗哗的瀑布,河边的纤夫,还有“那一股霉料、烂木料、枯树叶、火药、血腥混合的气味”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7页。……这些形象而具体的描写,使人产生一种迎面扑来的乡土气息。借着这具象化的思乡之情,聂华苓追忆了故地的旧时风物。她渴望逃回那片田园式的世外桃源,为自己的落叶归根解除苦闷,以求得心灵的慰籍。而以封建禁锢与封建反叛矛盾冲突为背景的小说基本叙事,有研究尝试过以“逃亡”的角度对文本解读过。聂华苓以苓子与尹之舅舅的畸恋为主线贯穿全文,以黎氏姨爹象征的封建伦理道德残酷地残害了苓子、巧姨、丫丫三人为了挣脱封建强权的束缚而尝试集体逃亡的纯真爱情,所以故事也叙说了杨尹之与巧姨的私奔、丫丫与郑连长的成功但苦不堪言而中途放弃的私奔的故事。最终逃出三星寨的只有苓子,但象征爱情的金铃子最终还是输了。袁园.试论聂华苓小说的逃亡主题[J].北京:岳阳职工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年,第3期。苓子对尹之舅舅暗恋的情怀,从懵懂的好感到羞涩的表白,以及少女对婚后生活的好奇,从欲盖弥彰的掩饰到由爱生恨的逆反,使她成长,也导致了她的逃亡。巧姨在烟鬼丈夫死后的婆家做守节寡妇,挽着小白绒花饰着的发髻,成天低眉顺眼。但她也因渴望爱与幸福而逃离了礼教“铁网”,与杨尹之暗生情愫,眉目传情,书鸿往来,不幸的事情最终还是逃不过东窗事发的结局,这一段恩怨情仇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7页。袁园.试论聂华苓小说的逃亡主题[J].北京:岳阳职工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年,第3期。在《爱国奖券》中,三个普通公务员背负着现实与理想的矛盾,背负着日复一日的思乡之情。一心想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乌效鹏,只能“轰轰烈烈地长途散步”;抄写员万守成下班后闭门谢客,仅以练字打发时间;顾丹卿厌倦了生活,视沉默为上策。他们三个人合伙买了一期爱国奖券,纵情幻想中特等奖,现实却不如他们所料,什么也没中。《一朵小白花》和《珊珊,你在哪儿?》都写了从大陆逃亡至台湾的小市民们,怀念、向往过去的青春、爱情和友情。《一朵小白花》中的丁一燕去拜访昔日的同窗好友,也就是如今的小学校长谭心辉。当年天真烂漫的谭心辉,早被岁月打磨得圆滑世故,丁一燕感受到的是陌生而势利的冰冷气息。唯有在追忆往昔的时光里,才能找回昔日好友间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心照不宣。聂华苓在惋惜、惆怅小说人物逝去的青春与友情的同时,也暗含着国家的多舛命运给个体命运带来的诸多不幸。《珊珊,你在哪儿?》写的是李鑫在寻找故友珊珊的故事。珊珊是李含多年来供奉在自己也坛上的最隐巧、最神圣的女友。在他去见珊珊的公交上,有一位俗气的妇人一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些鸡毛蒜皮的话,她的言谈举止让李鑫感到厌烦。当他快下车时才发现,这位俗气的妇人竟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惦记的珊珊,而李鑫选择与她失之交臂,在最后关头没有从车上下来。李鑫“手上的票根不知到哪儿去了”,“根”的意象再次出现,充分流露了主人公对消逝的美好青春、人间真情无限的怅惋和无奈,这是较之于故土分离更沉重的失根。而无论是青春离散、愁眉苦脸的少男少女,还是饱受孤独寂寞煎熬的风烛老人,在《台湾轶事》中,都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深深的怀乡病之中。有家难归,有国难归,经济拮据,无一不使他们逃不过失根之悲,变得颓唐不堪,走投无路。美好与不堪的今昔对比,表明了小人物们在台湾的逃亡者之感。聂华苓在作品中很少描写台湾的风景,而是专注于人物的生活。这可能是由于那些逃到台湾的人对台湾的了解并不比对大陆的了解多。反过来,岛屿的孤立和现实生活的放弃使聂华苓想认清自己,但发现他们除了自己的记忆外没有任何可依赖的东西。因此,不难解释反复强调中国人的身份,以及回顾性的怀旧主题的出现。到了60年代后,大政治背景变得风起云涌。生活在台湾岛上的人们一方面对中国大陆建立起来的人民政权缺乏正确的认识,另一方面又对战云笼罩的台湾岛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对于渡海来台的大陆人而言,台湾只是一个不能成为心灵归宿的暂时歇息之岛。但政治的大背景使这些人纷纷逃往美、加等地,这是出于对自由和民主的向往。聂华苓也是其中的一员,除了更多的无奈和被迫。这些逃亡者身处异域,精神上难以立足支撑,无法自救,是失根的一代。人生的失意与悲凉,乡愁与悲叹的浓烈,融汇成台湾文学作品的五六十年代的一部分,呈现出一种历史意识的悲凉。在《桑青与桃红》中,桑青在“凤凰涅槃”之后化身为桃红来到美国,似乎已经摆脱了大陆和台湾这两个曾经让她饱受折磨的地方,远离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仿佛可以从第二人生的美好开始。然而,当她踏上美国的土地时,面对的却是移民局官员的调查和盘问,这些人是如影随形的。这时移民局的官员问她,桑青出境后去了那里,桃红迷茫地答道:“不知道!”。白先勇认为,桃红的这句话,道破了近代中国人颠沛流离、无处可去、连自己的祖国都回不来的悲剧,一路走来,饱尝了苦难,也饱尝了折磨,从北平流落到台北再到美国,一路走来,中国人经历了无数的苦难,桑青精神分裂,化身桃红,这是一次精神自杀,她的传统价值伦理观念被全部粉碎,道德操守转瞬之间被抛到九霄云外,跌入精神最低谷,陷入半疯癫的境地。白先勇.流浪的中国人——台湾小说的放逐主题C白先勇.流浪的中国人——台湾小说的放逐主题C[J].香港:明报月刊,1970年1月号。桑青的一生总是在悲剧中沉浮,也逃脱不了被流放的身份和最终心灵归宿,哪怕是在困境中挣扎。身为海外浪子,无论其现况如何都笼罩在双重的家国阴影之下,内心矛盾重重,一面是生养之地,昔日阴影挥之不去,却是故土难归,四处飘零,身为海外浪子的海外浪子,在海外浪子的生活中,他们身处异域,难以获得文化和身份认同,使其处于“无根不立”、“无岸不立”的尴尬局面。他们只能在历史和文化的夹缝里生存,在时代和政治的夹缝里苟活。而此情此景,又何尝不是一个真实的政治历史现实的写照呢?正是通过桑青桃红的经历,聂华苓将这部分中国人在经历了心灵与人生的双重逃难后的文化迷惘和思根知底,成功地唱出了一曲荡气回肠的“浪子悲歌”。《千山外,水长流》中的主人公莲儿是个中美混血儿,因为自己的中美血缘,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尽折磨,后来她转道去往美国,但同样陌生。来到美国后,陌生的环境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周围的一切让她变得提心吊胆。她不敢相信任何人,洗澡时“她锁了房口,拧亮了床边小几上的台灯,又拧亮了洗澡间的灯……关上门,上了锁;层层门,道道锁,盏盏灯——她可安全了。”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睡觉时,“莲儿躺在床上,开着灯,眼睁睁等到天亮。她听到第一声鸟叫;满山遍野的鸟全叫起来了,叫出了黎明的亮光,她才敢闭上眼。”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她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了一层又一层,对周围的一切都严防死守,想要从内心的恐惧中摆脱出来。恐惧感的产生是因为她曾经在国内受过伤,害怕在美国重演。无论在哪儿,她好像都是“外国人”。她自嘲“我是比少数民族还要少数的民族。”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在聂华苓的小说中,失根的恐惧与焦虑,对“根”期待与绝望的抒写,无不体现出作者对情感的眷顾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而文章中那种刻骨铭心之感,也都是作者产生这一结果的过程的深刻的生命体验。而这一结果,恰恰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完成的。2.归根的喜剧20世纪70年代后,国际形势大为改善,东西部冲突趋于缓和,台湾地区一片祥和,加上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使得一些在美国的中国人陆续回国探亲,回到中国大陆的海外游子逐渐增多。这个时候,所谓的“回家”,就不是所谓的“回家”了,更多的是一种追寻,一种对自己身份的重新认可和回归。而在与内地的交往中,他们也渐渐消除了对内地的陌生与排斥,有了一种亲近与认同。他们沉醉在祖国的山川河流、悠久的历史、悠久的文明中,对于这片土地,已经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感。此次探访,打通了断绝的血脉,让逃亡的心灵有了归宿,也让思乡积压已久的情感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宣泄。而且在异国他乡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片土地、这片天空、这片天空、这片阳光都不属于他们。因此,很多人都有了“回去”的心态,因而出现了“回归热”。也正如《失去的金铃子》中苓子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在什么地方成长就觉得什么地方最美。”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43页。聂华苓.三十年的乡愁——〈三十年后〉后记[M].汉艺色研出版社,1988年版,第321页。家园有有形之分,也有无形之分,就是物质之家、心灵之家。家,不只是白墙灰瓦的宅院,也不只是牧笛炊烟的村寨,更不只是黄发飘零的乡民。记忆和希望,亲情和信任,信仰和文化的共建,才是真正的家园。高秉江.论有形家园[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3月,第39页。回“家”无望,逃难之心更迫切需要安身立命之所,所以游子们大都会在心灵深处为故园设置圣坛,时时供奉,并通过回望,将充满记忆和希望、亲情和信赖、信仰和文化的心灵家园,永远建设成自己的“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回到哪里。也可以说,那是自我的精神依靠。在《桑青与桃红》中,桑青历经磨难,四处逃亡,桑青没有向苦难低头,她向自身寻求力量,她以成熟、大胆、外向的形式而活着,她不再只是困在屋子里唉声叹气,她勇敢地从外界寻求帮助,逃往重庆时是同学史丹,再后来又是丈夫沈家纲。她感到世界变得有趣了:“但我很快活,这个世界有趣的事情太多啦!……那一套虚无的东西我全不相信。我只相信我可以闻到、摸到、听到、看到的东西。”桃桃红向昔日的桑青说再见,她的理由只有一个:人是不甘心死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不管天翻地覆。聂华苓称《桑青与桃红》是自己创作过的“充满否定又肯定意义的小说。小说很悲哀,但是,也有希望。”转引自林克记录.聂华苓和非洲作家座谈(桑青与桃红〉(上)、(下)高秉江.论有形家园[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3月,第39页。转引自林克记录.聂华苓和非洲作家座谈(桑青与桃红〉(上)、(下)[N],1979年。《千山外,水长流》中,莲儿在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在“逃亡”中回到了“家”。混血儿莲儿来到爱荷华认亲,为的是逃离噩梦般的文化大革命的迫害,摆脱不堪回首的折磨。一开始玛丽奶奶并不承认莲儿的身份,但莲儿最终凭借着自己的真心打开了局面,并被奶奶接纳。此时的莲儿,只剩对故乡的思念。虽然小说故事仍以逃亡为主体,但结果变得乐观,莲儿最终顺利从困境中突围、归根,这也是聂华苓内心的“家园”,“根”的归处。在美国居住多年的莲儿,逐渐产生了“回归”的意识,逐渐找到了“归根”的方向:“最叫我感动的,还是受过苦难仍精神不死的‘中国人’——在大陆的、台湾的,是那种‘中国人’的精神,使我逐渐产生了回归的意识……”梦花编.聂华苓自传:最美丽的颜色[M].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4页。并最终认识到:“我的母语就是我的根。中国是我的原乡。”倪若岚.创伤记忆与叙事治疗——《桑青与桃红》和《人寰》的离散书写[D].国立中央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5页。梦花编.聂华苓自传:最美丽的颜色[M].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4页。倪若岚.创伤记忆与叙事治疗——《桑青与桃红》和《人寰》的离散书写[D].国立中央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5页。聂华苓译.关于《德莫福夫人》[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8页。二、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成因探析聂华苓的小说主人公大都呈现着一种逃离的生命姿态,在她们坚韧的生命中体现出聂华苓笔下强烈的“逃亡”意向,而这种“逃亡”意向并不是一种普适化的概念,而是带有作家个体的生命色彩,也透露着来自中西文化的影响。本章主要思考聂华苓的“逃亡”主题因何而起?其寻找的精神导向又来源于哪里?(一)战争记忆的笼罩逃亡是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不可避免的命运,这在台湾、香港和国外的中国作家讨论中国文学时,经常会提到。出生于这个时代的聂华苓,经历了中国社会的重大变革,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新中国成立以及台湾的白色恐怖时代。由于这些政治原因,聂华苓的生活被是一次次的地理迁移所笼罩,每一次迁移都反映了社会的动荡。地理旅行会给作家带来内心的动荡,尤其是对于女性作家来说,她们独特的柔情使她们比男性作家更关注自己的内心和生活经历,将故乡和国家的宏观变化与生活经历的微观叙述相结合,形成了聂华苓作品中独特的逃亡主题。作家宗璞曾说:“若要记住战争,就会产生仇恨,可是若果忘掉战争,战争就会卷土重来。”刘俐莉.战争语境下的女性苦难与成长——20刘俐莉.战争语境下的女性苦难与成长——20世纪中国女性革命战争小说的女性关怀[D].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4年,第90页。刘俐莉.战争语境下的女性苦难与成长——20世纪中国女性革命战争小说的女性关怀[D].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4年,第8页。1.颠沛流离的战乱记忆说到聂华苓对战争的记忆,必须先提到她的父亲聂怒夫。由于父亲聂怒夫在军政岗位上的这种特有的工作属性,使得聂华苓家族对政治的变化更为敏感,而战乱带给聂氏家族的伤害比一般人更为明显,更是直接导致聂华苓幼年逃亡。聂怒夫一生在北伐背景下的政治斗争中起起伏伏。他是保定军校的学员,当同校的吴佩孚和胡宗铎在武汉掌权时,聂怒夫获得了一个官职。武汉事件后,桂系崩溃,胡宗铎因与蒋介石意见不合而辞职。聂怒夫被迫出逃。这导致了聂华苓人生中的第一次逃亡。之后,聂怒夫赋闲八年,终逝于任上。经过八年的不作为,聂怒夫死在了办公室。聂怒夫生前出身于一个封建家庭,他的父亲是清末的一个学者,家世显赫。在父亲的授意下,聂怒夫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娶了聂华苓的母亲,为聂华苓随母亲离开三多坪埋下伏笔。聂华苓生于1925年,一岁时随母亲从宜昌回到汉口,住在俄租界。1929年桂系崩溃后,聂华苓和家人(包括父亲的另一个妻子)在日本租界避难。当时,日本租界是汉口唯一不允许中国警察抓人的地方,因此许多政治难民聚集在那里。然而,警察不能抓人并不意味着聂华苓一家就安全了。潜入日本租界的特工始终对聂家构成威胁。于是,聂怒夫逃到了一个日本护士家的阁楼上。这个阁楼与《桑青与桃红》中桑青居住的台湾阁楼一样,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唤起了一种焦虑感。很明显,聂华苓童年的逃亡经历给她留下了深深的不安感。由于穿着便衣的特工经常到日本租界寻找政治逃犯,聂怒夫带着聂华苓母女乘船逃到上海,然后又逃到北平,以便聂华苓能更够学习。从那时候开始,聂华苓就过着逃亡的生活。父亲的死亡是聂华苓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另一次绝望逃亡的开始。当同父异母的长兄强迫聂华苓的母亲放弃财产时,抗日战争开始了,武汉成为抗日的重要城市。父亲去世后,聂华苓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家庭无法成为栖身之所,而社会也饱受战争的摧残。在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下,母亲决定把聂华苓带回她在三斗坪的家。这是被环境所迫的选择,是她在变化和战乱的生活中迈出的又一步。尽管形势所迫,小聂华苓并没有留下来,她也没有一丁点儿留恋,“母亲不再含冤负屈过日子了。苦也好,乐也好,独立了,自由了。江水带我们去一个新天地。从此我就在江水、海水溪水上漂流下去了,再也回不了头了。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65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65页。于聂华苓来说,在三斗坪的这半年,是安定的半年。她生活平淡,享受着友情、亲情的美妙,感受着快乐。但六个月后,母亲要求聂华苓去恩施的中学读书。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人。1940年夏天,聂华苓初中毕业。15岁那年,她搭了一辆炭车,带着两名女学生到重庆,开始了战时难民的逃亡生活。三人到达四川的边境黔江,想继续到重庆,但由于战争,没有汽车可用。在经历了睡觉和被军队士兵监视、疟疾、贫穷和饥饿的逃亡经历后,三人终于乘坐军用火车到达了重庆。1948年,聂华苓大学毕业,但由于从南京到武汉的航班中断,聂华苓无法回家,于是她去了北京。1949年3月,聂华苓和丈夫王正陆从北平到天津,然后到济南和汉阳。后来他们去了广州,然后去了台湾。旅途极其艰难,他们常常会在半夜被叫去搜查。逃亡造成的恐惧和困惑在聂华苓心中根深蒂固,并反映在她后来的作品中。2.压力重重的白色恐怖1949年,聂华苓带着家人来到台湾台北。在认识了编辑李忠志(也是聂华苓的朋友)后,聂华苓拜访了《自由中国》主持人雷震,加入了《自由中国》,负责稿件。不久后,聂华苓开始写散文和小说,雷震对此很欣赏,让她担任《自由中国》的文学编辑,后来聂华苓又加入了《自由中国》的编辑部。聂华苓初到台湾的几年,日子过得举步维艰,她开始写作,打了两份工,还做点翻译维持家里的生计。“我家庭负担很重。我的大弟、母亲年轻守寡望他成龙的那个弟弟汉仲,1951年3月空军例行飞行中失事,年仅25岁。我和正路水火不容的性格在现实中突现出来了,不和,也不能分,只有那么拖下去了。”聂华苓.三生三世聂华苓.三生三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45页。当时的台湾是学者们所说的“文化沙漠”。由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国民党的文化政策,祖国的新文化传统被人为切断,反共的八股文学派当道,成熟而纯粹的文学作品少之又少。台湾的生活使聂华苓失去了对生活和文化的感觉。作为《自由中国》的文学编辑,聂华苓积极寻找纯文学作品,摆脱了反共八股文的限制。此外,聂华苓不仅不积极从事政治活动,而且只关心政治英雄。在《三十年后》中,有许多章节是聂华苓与年轻人和作家的谈话,聂华苓也更关心个人英雄而不是政治,聂华苓反复询问他们对文革的回忆。在《千山外,水长流》中,作者也用柳风莲的话说到了文革对人性的破坏。聂华苓没有亲身经历过文革,但对文革很关注。聂华苓担心的不是实际的政治,而是政治中的人性状况。尽管如此,政治经常伤害她。1951年,《自由中国》的一期报纸被扣押,其编辑几乎被逮捕。虽然《自由中国》又发表了一篇社论来弥补,但这篇社论经常有一些开明的知识分子如殷海光、夏道平等人参与,经常引起当局的注意,从此《自由中国》与台湾的统治势力开始发生冲突。从那时起,雷震就受到了监视。胡适也辞去了出版商的职务,导致雷震的支持率下降。1960年9月,雷震等人的被捕使聂华苓感到非常恐惧。她的生活被日夜监视着,惧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聂华苓的丈夫没有工作,生活困难,再加上对白色恐怖的恐惧,使她无法认同当时的生活。聂华苓说自己活了三条命,在谈到她在台湾的第二条命时,用了四个词——空虚、绝望。很明显,台湾留给聂华苓的是没有家的感觉。《自由中国》的查封和他母亲的死亡直接导致了聂华苓逃亡至美国,并接受了保罗的邀约。与逃离战争和迁徙台湾相比,前往美国更具有逃亡色彩。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独自来到美国,面对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使聂华苓更深刻地理解了她逃亡者的身份。(二)个人命运的变迁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聂华苓很小就开始过着逃亡般的生活,是一个拥有丰富逃离经历的文学创作者。美国著名女性主义苏珊·巴格曾说过:“女性艺术家体验死(自我、身体)而后生(作品)的时刻,也正是她们以血作墨的时刻。”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66页。聂华苓的小说具有很强的自传性,她对逃亡主题的偏爱,应该首先源于她的个体生命体验——逃亡。人生阅历对小说影响重大,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聂华苓一生总有困顿和逃亡,逃亡成了她人生前半段的主旋律,她总有一种逃避的心理,但这种心理并非消极,而是积极向上的。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66页。1.生命中的逃离童年时期与母亲一起从你争我斗的聂家大家庭中逃离出来的经历,让聂华苓开始了生命中的逃亡。聂华苓出生在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中,它有着旧有的社会和家庭必然产生的那种生活——你争我斗,牵牵纠纠。在这个家庭里,除了母亲她无处获得亲情的温暖,不安全感让她总有一种“想跑”的心理,这是封建旧制度带给她的伤害。父亲殉职以后,在妇凭夫贵母凭子贵的传统思想影响下,聂华苓的母亲在聂家的地位被瓦解了,在族人的排挤下过着忍辱负重的日子。这致使逃离聂家前往母亲小时候的外婆家三斗坪,成了那时期的聂华苓最开心的事。那次逃离也确实让她和母亲寻得一个能够开心生活的新天地,面对困境时人应从困境中逃离出来不断寻找这一信念也许从那时就扎根在她的心中了。她们离开聂家去的三斗坪,是聂华苓的小说《失去的金铃子》中三星寨的原型,也是母亲说过此生最好日子的地方。儿童时期的每一种体验和感受,包括各种感觉和情绪,如恐惧、爱、愤怒、喜悦、依赖、强迫、不安、自我中心、无能等,都像录像带一样,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中被记录下来。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15页。童年的经验对创作者来说,不仅是文学创作者宝贵的创作源泉,也会牵引作者的主题风格。对于童年时代的聂华苓来说,家道落后,世态炎凉、亲人相侵的冷漠,是在武汉最深刻的情感体验;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她在山村三斗坪感受到的。三斗坪的乡亲们有时为了给聂华苓家送一篮鸡蛋、一捆白菜、一担地瓜,走上几里路。“乡下人”温暖的人情、勤劳的劲头、朴实的做派,再加上山重水复的生机和活力,在聂华苓的脑海里,已经成为一段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在1960年,聂华苓凭借这些回忆,写出了《失去的金铃子》这篇小说,那时的聂华苓处于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光:恐惧、寂寞、穷困。小说中,三星寨美丽的自然风光和美好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15页。2.逃离中寻找安全感纵观聂华苓为了摆脱政治恐惧的逃亡经历,她在逃亡之路中也在寻找着安全感。政治带给聂华苓太多的恐惧,在恐惧中聂华苓一次次逃离。在军阀战争时期,幼小的她随着父母东躲西藏之时就初尝政治带给她的恐惧,到台湾后她更是在白色恐怖事件中尝到被监视被监控随时有可能被抓的恐惧。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聂华苓,家庭的不和睦,父亲的早逝,血腥的战乱,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她总觉得自己在潜意识里是恐惧的,随时都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而政治又加重了她对外界的恐惧。一定程度上的恐惧,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内驱力,让激发者寻求解脱。恐惧中的人向着宗教、信仰、权力、金钱等寻找安全,聂华苓的母亲就是因为恐惧早晚拜佛寻求保障。聂华苓面对恐惧,该向何处寻找面对它的力量和勇气?1980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出版聂华苓的《失去的金铃子》,聂华苓在上面写的序言中有一句话讲到:“我知道我会不停的写下去,但是,不会再为排除恐惧和寂寞而写了。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序。”聂华苓通过在作品中寻找着一个个面对苦难而顽强不息的前行者,从而在精神上消解自己生命中时常出现的恐惧。《桑青与桃红》中作为新生力量代表的流亡学生有一段很经典的喊话:“你可吓唬不了我!你等着瞧吧!我死不了!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序。聂华苓.桑青与桃红[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第58页。从中国一路逃到美国的莲儿,在《千山外,水长流》中的惶恐心理依然难以消除。她很怕人,就连洗个澡都要反复开灯。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聂华苓.千山外,水长流[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页。聂华苓在《失去的金铃子》中曾这样描述“我尖叫了一声,用尽浑身力量向前跑。”还有“我没说出‘怕’字,又拔腿飞跑。”在小说中,主人公在恐惧的心理撞击下,基本都选择用尽全力“跑”,“跑”既包含了对现有困境的逃离又表示了对获救希望的寻找。作家总是将自我对生活的感受和想法投注在作品人物身上,通过对作品人物的行动和思想感情的雕琢,来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看法。“恐惧”然后“奔跑”也即“痛苦”然后“寻找”,这是聂华苓作品中惯有的情节,也是聂华苓现实生活的写照。在国民党失败时她拼尽全力向台湾逃,希望去那里寻找一个没有政治恐惧的天空;在台湾刮起白色恐怖风时,她又毅然逃向美国。聂华苓总是被恐惧缠绕但却从未被它彻底压倒,她总是走在寻找希望的路上,就像一艘总是起航的船。想方设法从困境的恐惧中寻找突围之路已成聂华苓的习惯,她说回到“大江”上,“大江”是“路”的象征,她要回到大江上,也表示着聂华苓将一直走在前往心中彼岸的路上。她被政治缠绕,却没有被因政治所致的恐惧禁锢,她不断向前,像河流上漂着的船只一样,不断到达目的地又不断重新扬帆起航。我们知道一个人的个性与他的身世息息相关,小时候的聂华苓是个磨人的大小姐,读书时是一群流亡学生中的一员,“好胜、好强、好玩、好吃、爱唱歌”;在台湾时,因为担任《自由中国》文艺副刊编辑,文坛上的朋友很多。到了美国,更广泛地与世界各地的文学创作者交流,因为他们积极地组织了“国际写作计划”。小说创作中,作家的个性对作品有着重大的影响,聂华苓小说中的寻找主题与她本身的个性也有关系。一直与外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聂华苓形成了乐观外向的性格,这种性格影响着她在文学创作中的寻找方向。聂华苓与著名作家张爱玲有着极其相似的人生经历,但张爱玲个性孤傲,她活在过去的回忆里,与人交往甚少。而聂华苓不同,她性格外向为人热情,朋友众多。开朗的个性,让聂华苓对生命比较乐观,面对苦难时也不至于只是从沉迷于记忆中寻找精神慰藉,她将自己的目光寻向未来。这与同时期的海外华文文学作家白先勇也可以作一个比较,白先勇总是感慨生命凋零的悲哀,他与张爱玲一样固守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忘记了迈开脚步寻找生命的美好,忧郁内向的个性让他在作品中不断感时伤怀,必然其作品不可能有聂华苓小说中那般顽强不息的寻找者形象。作家的创作,总能从早期的生活经历中找到蛛丝马迹。自身逃离者的身份、对恐惧的抵抗、开朗乐观的个性共同为聂华苓小说中寻找主题的出现解释着原因。(三)中西文化的浸润20世纪,由于“离散”和“分裂”所导致的巨大认同危机,以及在异质文化中的生存不适感,使得“死亡”常常成为当时的海外华文文学作家作品中的一种基本元素。聂华苓漂泊半生,一路逃亡,各种文化在她的思想里融会贯通,引导她在作品中塑造出一个个积极主动的寻找者,她们四面受困,但是绝不退缩生命顽强,她们在爱中获得升华。我们可以从地域文化,五四新文学、西方作品这三个方面,来探究致使聂华苓的逃亡主题出现的内在精神支撑和导向,因为正是在它们的作用下,才形成了聂华苓自我独特的逃亡主题。1.荆楚文化的影响地域文化是影响作家创作风格的因素之一,作家往往是地域文化的体现者、传播者、表现者和批评者。何谓地域文化?以世代积累的集体无意识为核心,形成包括自然生态和种族沿革在内的网状文化形态,形成一个相互关联的有机体系,地域文化就是在人类聚落中产生和发展的。田中阳.论区域文化对当代小说艺术个性形成的影响[J].中国文学研究,1993田中阳.论区域文化对当代小说艺术个性形成的影响[J].中国文学研究,1993年3月。荆楚之地自古丛林茂密、江河纵横、湖泊密布,自然环境优美,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热情浪漫又质朴率真,这些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聂华苓对自然滋生出与人不同的亲近之情,她曾在一篇散文《山居》中写到:“一切都是新鲜迷人的,这儿的声、光、色、空气,都预示人以幸福。”这种陶醉自然崇尚自然的心态自然而然地激发她认为:“在这儿见着人真不容易,但见到的都是‘人’!”瑰丽的大自然,聂华苓从中寻找美好人性,她的小说除了少数的短篇涉及都市外,大都以淳朴又充满生机的大自然为人物生活背景。在她的小说中,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自然景物的描写很多也很细腻,透过她的文字,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幅幅清新淡雅的自然风光图画。此外,纵观聂华苓的文学作品,可以发现作为楚人的后代,聂华苓创作的人物身上具有浓重的荆楚文化色彩。这种荆楚文化色彩从聂华苓小说中家园寻找的情结就能得到体现,《失去的金铃子》中,当苓子发现自己并不属于三星寨后,她重新跃上那艘寻找家园的大船,意气风发地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进发。《桑青与桃红》中桑青总是逃总是困,她不甘死亡,用精卫填海般的精神顽强地逃出禁锢之地。《千山外,水长流》中的莲儿,即使跨越千山万水,也要逃出自己虚假的家园。谈到荆楚文化对聂华苓小说寻找主题形成的影响,我想我们不能忽视荆楚地域的地理文化特色。湖北境内湖泊众多,水即是楚人的生命之源。人们从水中寻得生活的便利,也从水的习性中感悟到人生。故乡水源众多,爱家思乡之情自然让聂华苓对水也有别样的情怀,她曾说:“不知为什么,我对水特别敏感,特别喜欢。”李恺玲,谌宗恕.聂华苓研究专集[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318页。河流总是不分昼夜地向前奔涌着,聂华苓从水中感悟着生命应有一种不畏阻挡永远向前的精神。“山和水,我更喜欢水。我喜欢水的流动和清明。”聂华苓.鹿园情事[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李恺玲,谌宗恕.聂华苓研究专集[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318页。聂华苓.鹿园情事[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151页。许彩兰.在逃离与追忆中寻找[D].暨南大学,2012年10月,第10页。聂华苓.失去的金铃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88页。聂华苓曾在多个场合表示,自己从未与中国失去联系过自己的根在中国,荆楚文化已经浸润到聂华苓的生命之根,她践行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如水归大海,逃难半生的她最终在美国的爱荷华找到了灵魂的栖身之所,这是聂华苓的人生之路,荆楚文化中的积极开拓精神也是她的生命态度,在它的浸润下,聂华苓创作中理想的小说人物绝不可能是停滞不前的沉沦者,而必将是逃亡,不断前行的开拓者。2.五四新文学的浸染14世纪初到17世纪初,文艺复兴运动于西方爆发。西方人受到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的启发,对人的崇高价值进行了重新发现,认识到人的潜能无穷,对幸福的追求也有权利。高举民主、科学、人权、自由大旗的20世纪初中国新文化运动,推动五四新文学产生的是中国文艺复兴运动。五四文学家们大力“关注人性”,赞扬崇尚生命不断创新的自我反抗精神,追求民主、自由和权利。聂华苓总觉得,徐志摩、陆小曼、冰心、老舍、沈从文等三四十年代的作家们,那时的他们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聂华苓.三生影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聂华苓.三生影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32页。如果说作为故乡的逃离者聂华苓的小说中有鲁迅的因子,那是不为过的。鲁迅本身就是一个患有思乡病的逃离者,现实离他的伊甸园太远。在太极端的嘲讽中,在无望的抗争与极度的恐惧中,他走向了逃亡的道路,但希望一直在鲁迅的心中,他一直在寻找一条路,去拯救绝望的希望。鲁迅作品的精神,一句话说,便是战斗精神,这种战斗精神存在于觉醒者身上。聂华苓的小说中也有不少觉醒后的逃亡者,他们在寻找抗争的道路上走着对过去的否定,如《失去的金铃子》中的苓子,她感受到三星寨强烈的封建主义思想对人的蚕食,于是和妈妈一起跳上大船,带着丫丫远走高飞。聂华苓的小说中形成的这种以主动逃离进行反抗的人物群像,不能说完全是由鲁迅小说中透露出来反抗精神熏陶的,但是应该是有一定影响作用的。1960年,因《自由中国》杂志事件而成为台湾当局监视对象的聂华苓随时会被抓,鲁迅的书当时又被禁书,但她仍冒险去看鲁迅的著作,她说:“我就把书阖上,闭上眼作打瞌睡状;中央日报掩藏下的鲁迅却在‘呐喊’。我听见狂人说‘吃人的人的兄弟。’听见九斤老太咕噜:‘一代不如一代。’”听见阿Q大声叫嚷:‘造反了!……得得,锵锵,得,锵令锵!我手执钢鞭将你打……’,我甚至看见小栓吃着浸了死人血的红馒头……”聂华苓.三十年后[M].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页。鲁迅先生的呐喊是对现实的控诉,聂华苓小说中的逃亡者是对现实的积极反抗。反抗者身上有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在这点上又与沈从文在小说中表现的原始生命力暗合。在台湾时,有个朋友忍痛割爱将沈从文的《湘西散记》送给聂华苓,她把它当宝贝,离开台湾逃往美国时,聂华苓只带了那本书。对沈从文小说中的乡下人形象,聂华苓认为,他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妄想者,永不退缩。聂华苓.三生影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26页。这种不因任何事情而有所退却的活下去的精神,也正是聂华苓小说中逃亡者的精神,也很好地体现在了《失去的金铃子》和《桑青与桃红》中。聂华苓小说中的逃亡者,凭着顽强的生命力,走在对过去的逃离的路上,完成的是对自我困境的救赎。聂华苓是温情的,她让她们从爱中获得净化并从爱中领受得救的智慧。这又不得不让人想到作家冰心。聂华苓.三十年后[M].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页。聂华苓.三生影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26页。鲁迅的积极反抗精神、沈从文的原始生命力以及冰心的爱的哲学,都反映了五四文学关心人的精神,指引着人们的救赎之路。聂华苓关注人探究人,特别是困境中的人,她肯定了人的抗争精神,肯定了生命的韧力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爱,鼓舞着困境中的人勇敢地逃离“牢笼”,并最终感受爱的光辉!3.西方作家的启示聂华苓1949年赴台,由于当时台湾对大陆的作品进行了查禁,致使当时的作家不得不转而寻找西方文学的作家作品来补充养分。她认为,既然我们没有上一代的文学作品,就转而寻找黎尔克、艾略特、佛洛斯特、詹姆斯这些欧美文学大师的学习对象。李恺玲,谌宗恕李恺玲,谌宗恕.聂华苓研究专集[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261页。亨利·詹姆斯是一个以心理描写见长的美国作家。1958年,在台北时,聂华苓认认真真字字推敲地翻译了他的小说《德莫福夫人》,这对她创作《失去的金铃子》应该是有所帮助的。在这部小说中,德莫福夫人是一个为追求自我而努力反抗的本能的女性形象,被忽视,被压抑。翻译这部小说的时间离聂华苓创作她的代表作《失去的金铃子》的时间很近,德莫夫人寻找自我的反抗精神会不会成为聂华苓的精神指引呢?可能性非常大。德莫福夫人身上那种追求自我的反抗精神是当时的聂华苓所欣赏并追求着的。总是逃离总是困顿的聂华苓对这种反抗精神的自我强化,也受到海明威的影响。海明威的作品主题,大都是对决不屈从命运的“硬汉精神”与勇于抗争的“行动精神”的张扬。聂华苓对海明威的小说很熟悉,她曾这样评判他的小说:“海明威写自传也是小说写法,很少直接主观描写人物,只是客观地写人物对人和事的反映,不加主观评论。”聂华苓的小说中也有“硬汉精神”和“行动精神”的体现者,如不甘心死亡的桃红。《桑青与桃红》小说中的那句:“你们毁得了人的身体,毁不了人的精神呀!”与海明威《老人与海》小说中的那句:“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纪德也是这样一位向聂华苓灌输着反抗精神的作家,聂华苓很认同纪德的文学创作观点,也很喜欢他的书,她在里面找到了真正的“我”,这让聂华苓的心一下子打开了,对生活更加热爱了。聂华苓.黑色,黑色,最美丽的颜色[M].花城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6年版,第2聂华苓.黑色,黑色,最美丽的颜色[M].花城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6年版,第209页。三、聂华苓小说逃亡主题的价值与意义逃亡主题的产生有其社会背景和价值意义,反应了社会生活中存在的各种现状。在聂华苓的创作生涯中,她把她对于“自我”建构、生命本质,女性自我意识以及历史文理想的理解都倾注于“逃亡”主题创作中。因而,她笔下的逃亡主题小说创作具有极高的价值与意义。(一)完成自我的实现与建构20世纪对于中国人而言,是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纪,多少人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经历了颠沛流离、生离死别,又有多少人在迁徙、逃亡、流离、漂泊中遭遇了命运。於梨华《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的牟天磊,这个曾发誓要像棕榈树的主干那样高壮挺拔,出人头地的留学青年,在经历了十年的留学生涯后再返台湾时,已成为了一个退不能退回故园、进不能进入美国社会的徘徊者,没有了雄心失去了当年的梦,他只是一个萎缩和迷惘的失根人。又如白先勇小说中的留美学生吴汉魂、李彤,一个在刚获美国获文学博士学位时自杀,一个在风华正茂青春年华自杀,他们在美国找不到合理的自我定位,没能成功地建构自我,只能是对未来幻灭的一类自我毁灭者。但是聂华苓不会被严酷的环境压垮,她总能找到自我定位,她不忘思根寻根,她清楚回不去了,但她知道自己的根在中国,故园永远是她心灵养料的供养源泉,如此,就算到处逃亡,只要心底有根的支撑,也即对自我身份有坚定的认识,精神上就能够依然坚强。1949年因为政治变故,聂华苓被迫离开大陆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到了小小的台湾岛,自此她再也回不了头了,一直离乡背井地生存着。在她逃亡、被放逐的路上,她如同时代的其他逃亡者一样,生命中曾经充满了失落与愁苦。从聂华苓登上离开中国大陆的船那一刻起,她或许就已经明白,自己即将失去故乡故国的温暖怀抱,自己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失“家”与失“根”的痛也一直会随影相随。曾经,从大陆逃到台湾,又从台湾逃到美国,聂华苓就像当年的桑青一样。她经历过和桑青一样的不知道根在哪里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能到哪里去?这是那个年代离开大陆四海逃亡的中国人共同的心理反映。流浪逃亡,失“家”失“根”就要寻找,失去了自我的身份,就要努力地将它寻回来。空间的不断转化带来的身份的模糊不清,会让人有种无根的焦虑感与恐慌感。聂华苓十分重视“我从哪里来”这一生命问题,她的小说中乡愁色彩浓烈,乡愁是寻根的忧思,寻找故乡与亲人其实是要找到一个自我身份观照。聂华苓在作品中塑造着寻找家园的形象,她们寻找家园也是寻找对自我的真正定位与认识。从聂华苓小说世界中所描写的空间,能够分析人物的存在状态,感受他们为寻找归宿感和身份感的空间而不懈的努力,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和“根”。在《失去的金铃子》小说中,苓子幻想的被她认为是自己最原始生命所在地的空间意象——原始森林,她在作品中一直追寻着自己幻想的来自于原始森林的黑杜鹃,其实就是一直在追寻自己真正的家园。从苓子对三星寨这一空间形象的远离,我们无法回答“她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但联系到苓子后期想象中的原始森林,我们大概可以这样认为,苓子有着如太阳般旺盛的生命力,她与三星寨散发着腐朽味道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是从原始森林中生生不息、生生不息的生命符号,她与三星寨有着不解之缘寻家之路,她将不懈地走下去。曾经很多人问聂华苓,小说中的苓子是不是她本人,聂华苓说:“苓子是我吗?不是我!她只是我创造的。但是,苓子又也是我,因为我曾经年轻过。”可以说,在苓子身上,有聂华苓的影子也有聂华苓的希望,这是一个回忆与希望的催生物。而苓子在小说结尾时对黑色杜鹃的寻找就是聂华苓寻根希望的表现。聂华苓让小说中的苓子在结尾跳上了大船迎着海浪飘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这其实是聂华苓的自我希望,她的整个身心都随着苓子随着大船向着太阳前进的方向飞舞,在精神的国度寻找着自我的根,这闪着太阳光的精神飞舞也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去抵御当时被隔离被监禁时的恐惧与绝望。她页让桑青不断地受困不断地逃离不断地寻找,就是希望困境中的人能够改变原来保守软弱的自我,在永不放弃的寻找过程中建构起一个顽强的自我,但是桑青越走越远,她的意志在转换为桃红时是被磨练了,变得向上外、向上、向阳,在这点上她找到了一个充满活力的自我,但是桑青没有找到自己的根,她离故乡越走越远,也丧失了越来越多的记忆,她找不到自己的根,正如她自己所说:“我到哪儿都是外乡人”,因此她最后只能迷失在美国西部的路上一路奔跑,继续逃亡,继续寻找。聂华苓曾经和桑青一样在历史的辗转颠簸中不断地受困不断地逃离。这部小说自传性很强,很多事件都是聂华苓生命经历的写照,所以桑青的很多体验,应该都是聂华苓的真实体验,比如被困在船上时的惊险、被困在围城内时的恐惧。桑青不甘死亡,在精神上转化为桃红疯狂寻找自我的精神也是聂华苓面对自我困境时的执着,她和桃红一样面对困境时有一种重新开始不甘死亡的精神,她和桃红一样行走在寻根的路上。在《千山外,水长流》中,莲儿身上不仅寄托着聂华苓的思乡情结,更多的是承载着身在异乡却频频眷恋故土的中国人代代的一种感怀。一开始因为身份的尴尬,在中国是美国人的后代,在美国又是长着东方脸孔的人,莲儿就像一叶孤舟,在汪洋大海中飘荡着,不知驶向何方,不知从何而来。她寻往美国,希望在爸爸的故乡寻找到自己的根,但是最后却还是在妈妈的信件中知道原来自己的根在中国,她满怀深情地向着远在中国的母亲喊:“妈妈,谢谢你!知道了‘家史’,我就是属于那个‘家’的;知道了‘国史’,我就是属于那个国的。”这也是聂华苓的心声。王勋鸿.“千山外,水长流”——聂华苓作品中的原乡书写[J].现代语文,2006年4月。在1960年代的美国华文文学作品中,许多人物或在无望的救赎中走向命运,或在异化的环境中走向消沉,甚至走向自杀。聂华苓在她的笔下却塑造了许多自我主观独立意识极强、在困境中挣扎、自我意识也被强烈激发的前行者,向着脱困的出口一步一步地走去,在困境中一步步地变成了自我。《失去的金铃子》中,自我矮化的巧巧与自我实现的苓子的对比描写,透露出聂华苓对张扬自我意识的认同,以及在困境中自我意识受到抑制的否定,这两点在聂华苓身上都有明显的表露。在小说中,巧巧是一个自我矮化的女人,她的自我矮化首先表现在顺从封建礼教没有主见,只因封建教条里寡妇是不能再嫁的,所以年纪轻轻的她心甘情愿地守着寡。其次表现在抑制自我情感,不敢大胆追求爱情。只因为死了丈夫,就认为自己的青春已经死了,显然她将自己视为丈夫的附属品。这样一个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在她那迟缓、安静的痛苦中透露出来的只有作者有意为之的强大悲剧感,她进不能追随自己的内心跟杨尹之私奔,退不能完全与封建教条相容,聂华苓描绘着一个失去自我意识的人,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默默的忍受煎熬的人生悲剧。苓子是聂华苓追寻着的一个人物,她把苓子描绘成“小太阳”,在她的身上带着强烈的自我实现的意味,“不言而喻,自我实现必须以自我意识为前提。”86苓子身上体现出来的自我意识,首先表现在她“我只为我而活”的人生态度,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而生活,她认为天下的礼仪都是束缚人的。其次表现在积极追求爱情上,发现自己喜欢尹子舅舅,就主动去吸引尹子舅舅的注意。还表现在苓子非常知道自己的兴趣、能力以及个性,并会为着自己的喜欢的事情而付出自己积极的努力。她喜欢写文章,时时勤练笔,梦想着通过发稿来养活自己。苓子积极主动地探索人生,并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自己的主见,这是一个从单纯到复杂不断追寻成长的人,比起巧巧的“死夫即死了青春”,苓子的人生随着那艘大船驶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而变得轰轰烈烈,这样一个在困境中张扬自我意识的人,是聂华苓所欣赏的。她把自己打造成了她自己!在聂华苓的作品中还有很多类似苓子一般,逐渐显现出自我意识的人物,她们在逃亡的过程中发掘出完美的自我,以抵御生命中的困境。比如《桑青与桃红》里的桑青,一开始是个很没主见的人,跟着老公沈家纲一起跑史丹跑,只会躲在美国的家里唉声叹气。聂华苓安排她在精神上自杀了,以桃红的身份重生。桃红与桑青本是同一人,但桃红却从知让哀怨的自己从中跳出来,有着不甘心的精神,向外、向阳、向上的桃红,大胆地逃离自我的禁锢,追求自由,追求归宿,使自己的生命鲜活起来,大放异彩。还有《千山外,水长流》中的莲儿,其情感因恐惧而压抑,失去了青春的朝气,也失去了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后来在爱的召唤下,她表现出自我意识,莲儿成了一个惹人爱又会爱人的人。聂华苓和其作品中的人物形成着互动关系,小说人物身上表现出来的强烈自我意识是聂华苓本身自我意识的一个倾注,小说中的人物个性也在无形中更加强化聂华苓的自我意识,也影响着她进一步走向自我实现。聂华苓本身就是一个由传统中国走向现代美国的非常具有独立思想和主见的女性。她一直生活的环境就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没有父权的压制,十岁那年聂华苓的爸爸就殉职了,临终前,她对聂华苓的话也很少了。二没有夫权的限制,聂华苓嫁了两个丈夫,第一个丈夫结婚十多年,但分居两地,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五年;第二个丈夫是个美国人安格鲁,富有爱心,跟她很恩爱。三她要赚钱养家,聂华苓是老妈的大女儿,自然家里的抚养重担就落到她一个人身上了。尽管这样的环境让她的安全感有所减弱,但同时也让她的自主思考意识有所增强。人必须建构起自我独立的意识才算是真正地将自我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否则总是活在他人的观念里,那就有彻底迷失自我的危险,更何谈自我解救。人首先必须靠着自我的力量,才能达成自我的实现与建构。在重重围困中没有被挫败的原因,离不开聂华苓这种从不轻易向命运低头的强烈的自我觉察,而她也总能朝着
温馨提示
- 1. 本站所有资源如无特殊说明,都需要本地电脑安装OFFICE2007和PDF阅读器。图纸软件为CAD,CAXA,PROE,UG,SolidWorks等.压缩文件请下载最新的WinRAR软件解压。
- 2. 本站的文档不包含任何第三方提供的附件图纸等,如果需要附件,请联系上传者。文件的所有权益归上传用户所有。
- 3. 本站RAR压缩包中若带图纸,网页内容里面会有图纸预览,若没有图纸预览就没有图纸。
- 4. 未经权益所有人同意不得将文件中的内容挪作商业或盈利用途。
- 5. 人人文库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仅对用户上传内容的表现方式做保护处理,对用户上传分享的文档内容本身不做任何修改或编辑,并不能对任何下载内容负责。
- 6. 下载文件中如有侵权或不适当内容,请与我们联系,我们立即纠正。
- 7. 本站不保证下载资源的准确性、安全性和完整性, 同时也不承担用户因使用这些下载资源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损失。
最新文档
- 2025年新型建筑保温材料在建筑节能产业发展中的应用报告
- 智慧交通系统2025年交通流量预测技术在高速公路中的应用报告
- 2025年环保设备制造业市场分析:竞争态势与产品创新驱动因素研究报告
- 咨询工程师实务林轩课件
- 2025年医药流通行业供应链协同与成本精细化管理报告
- 江苏省南京市第十八中学2025年七年级英语第二学期期末达标检测模拟试题含答案
- 安庆四中学2025届七年级英语第二学期期末统考试题含答案
- 2025年医药流通供应链优化与成本控制关键环节优化与政策导向报告
- 汽车与交通设备行业: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利用政策及市场分析报告
- 2025年远程医疗服务在分级诊疗中的远程教育与实践培训报告
- 妊娠期非产科手术麻醉管理
- 武警防暴队形课件
- DB21T 3163-2019 辽宁省绿色建筑施工图设计评价规程
- 采购合规培训
- 党建标准化建设培训
- 石油勘探合同三篇
- 临时停车场设施建设方案
- 小学家校共育合作实施方案
- 警用执法记录仪培训
- 财务岗位招聘笔试题及解答(某大型国企)2025年
- TCOSHA 021-2023 井盐矿山开采安全操作规程
评论
0/150
提交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