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诗(一)

第五章新诗（一）何谓“新诗”？

新诗，是指五四运动前后产生的、有别于古典诗歌的、以白话作为基本语言手段的诗歌体裁。当时也称新诗为“白话诗”“白话韵文”“国语的韵文”

新诗革命成了“五四”新文学运动最先开始的、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早期白话诗

1917年2月，《新青年》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词8首，是中国新诗运动中出现的第一批白话新诗。

第一本用白话写的诗集是胡适的《尝试集》（1920）。

中国第一批白话诗人有胡适、刘半农、周作人、沈尹默、俞平伯、康白情等。李大钊、陈独秀、鲁迅等也写过新诗。

最早的白话新诗选集，是许德邻编辑、崇文书局1920年8月出版的《分类白话诗选》。

收“五四”时期的白话诗230多首，分为写景、写实、写情、写意四类，书前有《自序》、《刘半农序》及《白话诗的研究》。所选均为当时见于各报新诗人有影响的诗作，如康白情的《江南》、胡适的《鸽子》、刘半农的《相隔一层纸》、俞平伯的《风的话》、玄庐的《富翁苦》、沈尹默的《月夜》、鲁迅的《梦》、李大钊的《山中即景》、郭沫若的《日出》和田汉的《夜》等。胡适的新诗理论建构和实践

1.《文学改良刍议》

吾以为今日而言文学改良，须从八事入手。八事者何？

一曰，须言之有物。

二曰，不摹仿古人。

三曰，须讲求文法。

四曰，不作无病之呻吟。

五曰，务去滥调套语。

六曰，不用典。

七曰，不讲对仗。

八曰，不避俗字俗语。2.《谈新诗》

“形式上的束缚，使精神不能自由发展，使良好的内容不能充分表现。若想有一种新内容和新精神，不能不先打破那些束缚精神的枷锁镣铐。”

“以文入诗”,“作诗如作文”

并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打破诗的格律，换以“自然的音节”；二是以白话写诗。

“推翻词调曲谱的种种束缚；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长短；有什么题目，做什么诗；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3.《尝试集》

中国新文学史上最早的新诗集，1920年3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

体裁上表现为：以白话入诗、句式不限长短、声调不拘平仄、用韵自由。

内容上多表现为即事感兴、即景生情之作，说理性强，缺乏诗情和想象力，诗味不足。文学史意义表现为：

(1)展示了白话新诗从传统中蜕变和新生的艰难历程。

(2)既提供了白话新诗的最初形态,也表达了相应的诗歌观念。

其他白话诗人的新诗创作1.刘半农（1891－1934），江苏江阴人，原名刘寿彰，后改名复，初字半侬，后改字半农，号曲庵，笔名有寒星、范奴冬等。现代著名诗人、杂文家和语言学者。1920年9月，时在英国伦敦的刘半农写了一首《教我如何不想她》的著名情诗，首创了“她”字，并第一次将“她”字入诗。诗集有《扬鞭集》、《瓦釜集》（汇集的民歌集）等。2.沈尹默

（1883－1971），原名君默，字中、秋明，号君墨，别号鬼谷子，陕西汉阴人，杰出的学者、诗人、书法家、教育家

《月夜》、《三弦》3.刘大白（1880-1932），五四运动前就开始用白话作诗，是新诗的倡导者之一。主要著作有新诗集《旧梦》（后重编为《丁宁》、《再造》、《秋之泪》、《卖布谣》4个集子）、《邮吻》，旧诗集《白屋遗诗》，诗话《白屋说诗》、《旧诗新话》，以及《中国文学史》等。最好的诗作是歌谣体的白话诗

《卖布谣》：歌谣形式、浅显通俗。4.康白情(1896——1958)

“新潮社”社员,四川安岳人.

《草儿》集是当时最有影响的新诗集。

从大自然中发现新诗的材料。

5.俞平伯的《冬夜》杂糅着旧文学的意象与新思潮的哲理，旧诗词格律的影响与欧化的文法最能反映早期新诗的“过渡”性

1918年，以白话诗《春水》崭露头角。次年，与朱自清等人创办我国最早的新诗月刊《诗》。至抗战前夕，先后结集的有《冬夜》、《西还》、《忆》等。

6.周作人的《小河》

被胡适称之为新诗的第一首杰作

周作人曾在《苦茶庵打油诗》中说：“至于内容那实在是很旧的，假如说明了的时候，简直可以说这是新诗人所大抵不屑为的，一句话说就是那种古老的忧惧”。周作人出版有新诗集《过去的生命》

许寿裳曾说《野草》里面有鲁迅的哲学，而现在的研究者称新诗集《过去的生命》中有周作人的哲学。

《过去的生命》中有很多周作人内心的矛盾和他的真性情的表现

如：《小河》、《过去的生命》、《爱与憎》、《荆棘》等7.鲁迅的白话新诗

相比于胡适，鲁迅的新诗不多。

1918年5月15日《新青年》第4卷第5号上，鲁迅发表了3首白话诗：《梦》、《爱之神》、《桃花》。此外，还有同年7月15日发表在《新青年》第5卷第1号的《他们的花园》、《人与时》，以及1919年4月15日发表在《新青年》第6卷第4号上的《他》，共6首。

“我其实是不喜欢做新诗的--但也不喜欢做古诗--只因为那时诗坛寂寞，所以打打边鼓，凑些热闹；待到称为诗人的一出现，就洗手不作了。”（《集外集·序言》）鲁迅更关注思想革命而不仅仅是形式革命早期白话新诗的“最初形态”：

1、主要用白描和托物寄兴手法；

2、倾向于散文化和平实的风格，以求跳出旧诗词的束缚，实现诗体解放。

早期白话新诗的总体特点

1.以白话作诗，将诗歌从文言中解放出来，重实感，少想象，通过对具体生活场景的白描来表现社会人生。

2.大多不用韵，表现出明显的散文化倾向。

3.大多未脱尽旧诗词的痕迹，是“女人放大的小脚”。新诗的不足

1.只重“白话”不重“诗”.“新诗运动最早的几年，大家注重的是‘白话’，不是‘诗’，大家努力的是如何摆脱旧诗的藩篱，不是如何建社新诗的根基。”(梁实秋)

语言极不讲究，词汇极端贫乏，大白话遮掩了闪光的诗情。“收入了白话,放走了诗情”(梁实秋),

空口说白话而缺乏诗美(形式上).

2.情感太薄弱，想象太肤浅，诗淡而寡味(内容上)。

3.表达内容在质素上缺乏美感。大多是一些寻常琐屑的事物。早期白话诗的贡献、价值与局限：

“历史文件”性质一方面明白而平凡；另一方面，缺乏飞腾的艺术想象力，其历史价值与局限性均在此。二、小诗派与湖畔诗社（一）小诗派小诗：

所谓小诗，是一种即兴式的短诗，多以三五行为一首，表现刹那间的情绪和感触，寄寓人生的哲理和思想，并执着于意境的追求，引起读者的联想，具有言简意赅的效果。

1921~1925年之间小诗运动盛行一时，形成了以冰心、宗白华为代表的小诗派。小诗的形式从外国输入，是在周作人翻译的日本短歌或俳句和郑振铎翻译的泰戈尔《飞鸟集》影响下产生。冰心的小诗创作：（1900－1999）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

《繁星》和《春水》共收小诗350余首，其体制和构思都深受泰戈尔《飞鸟集》的启示，但又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冰心的小诗善于捕捉刹那间的感觉，引发独特的哲理内涵，取材广泛而思想驳杂，但其基本主旨是对“爱的哲学”的咏唱。“爱的哲学”：

母爱、童心和自然

冰心的小诗“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欲语又停留”，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节奏舒缓，格调清新，文辞优美，意境恬淡，被誉为“春水体”或“繁星体”。宗白华（1898－1986）诗集《流云小诗》出版于1923年12月。小诗数量虽只有48首，但它以精纯洗练的语言唱出了五四退潮期一部分知识分子对前途的期待和悲抑的情绪，对生命、人生、自然、宇宙发出的渴慕与赞美的哲理情思。徐玉诺（1893-1958）

河南鲁山人，中国现代诗人、小说家。主要作品有诗集《雪朝》、《将来的花园》，短篇小说集《朱家坟夜话》等。小诗派诞生的文学史意义：

小诗的出现和兴盛表明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诗人对于诗歌形式自觉地进行多方面探索的努力，也体现了新诗开始向更广阔的艺术天地为自己寻找和创造新的发展机制，在新诗的发展史上开始由外部客观世界的描绘转向内心主体精神的表现，具有过渡性的意义。小诗派的局限及其衰落：一方面，小诗多以简洁含蓄的白话表现“刹那的感兴”，寄寓人生哲理或美的情思，形式短小，多以三五行为一首，容量较小，难以承载更广泛的题材，并且与中国20世纪中期再次出现的革命高潮产生了不协调。另一方面，是由于小诗盛极一时，仿作者甚众，粗率成章者甚多，以致小诗泛滥成灾，过分忽视诗歌的形式美，沾染了以理为主调的风气，往往理胜于情，出现了大批粗制滥造的作品，影响了接受者的胃口。大约到1925年以后，小诗逐渐衰落。（二）、湖畔诗社

1922年3月在浙江杭州成立。成员为冯雪峰、应修人、潘漠华、汪静之4人。稍后,有魏金枝、谢旦如（澹如）、楼建南（适夷）等人加入。诗社没有固定的组织和章程，其成员绝大多数是浙江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

1922年出版四人的诗歌合集《湖畔》（“湖畔诗集”第一集）。

1922年9月汪静之的诗集《蕙的风》出版。

1923年12月，潘漠华、冯雪峰、应修人三人的诗歌合集《春的歌集》（“湖畔诗集”第二集）出版。湖畔诗人的作品以抒情短诗为主，表现了新文学运动初期刚刚挣脱封建礼教束缚的天真烂漫的青少年对美好自然的向往和对幸福爱情的憧憬，独具一种单纯、清新、质朴的美。个性解放思想是他们诗歌创作的基石。然而，与前代诗人不同，他们将爱情、婚姻自由几乎当作了个性解放、自我完善的全部内容。他们的作品主要写爱情，爱情诗是他们对于中国诗歌的主要贡献。他们坦率地告白爱情，抒写五四青年爱的觉醒，对自由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湖畔诗派的情诗，没有沾染旧文章的习气，男女之爱是以人的率真和独立性为前提的，通过对人的正常情感的大胆告白与肯定，批判了封建礼教的虚伪，展示了五四新人的青春人格与气质，体现了对人的情爱自由的肯定，它们是真正的现代情诗。朱自清曾指出：“中国缺少情诗，有的只是‘忆内’、‘寄内’或曲喻隐指之作，坦率的告白恋爱者绝少，为爱情而歌咏爱情的更是没有。”

宗白华认为：“中国千百年来没有几多健全的恋爱诗了（我所说的恋爱诗，自然是指健全的、纯洁的、真诚的。）所有一点恋爱诗，不是悼亡，偷情，便是赠妓女。”三、新月派诗人的诗歌创作新月派是现代新诗史上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受泰戈尔《新月集》影响而得名。该诗派大体上以1927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

自1926年春始，以北京的《晨报副刊•诗镌》为阵地，主要成员有闻一多、徐志摩、朱湘、饶孟侃、孙大雨、刘梦苇、林徽音（因）、于庚虞等。前期新月诗人提倡新格律诗，故又被称为“新格律诗派”。

①主张“理性节制情感”，反对滥情主义和诗的散文化倾向。

②提出了著名的“三美”原则。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闻一多：《诗的格律》）

后期：

1927年春，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等人创办新月书店，次年又创办《新月》月刊，主要活动转移到上海，以《新月》月刊和1930年创刊的《诗刊》季刊为主要阵地，新加入成员有陈梦家、方玮德、卞之琳等。提出了“健康”、“尊严”的原则，坚持的仍是超功利的、自我表现的、贵族化的“纯诗”的立场，讲求“本质的醇正、技巧的周密和格律的谨严”，但诗的艺术表现、抒情方式与现代派趋近。闻一多（1899—1946）

原名闻家骅，号友三，生于湖北浠水。

1912年考入北京清华学校。

1920年4月，发表第一篇白话文《旅客式的学生》。同年9月，发表第一首新诗《西岸》。

1921年11月与梁实秋等人发起成立清华文学社。1922年3月，写成《律诗底研究》，开始系统地研究新诗格律化理论。1922年7月赴美留学。年底出版与梁实秋合著的《〈冬夜〉〈草儿〉评论》。1923年9月出版第一本新诗集《红烛》，具有唯美倾向。1926年参与创办《晨报·诗镌》，发表了著名论文《诗的格律》。1928年1月出版第二本诗集《死水》。1928年秋任国立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从此致力于研究中国古典文学。1944年加人中国民主同盟。

1946年7月15日在悼念李公朴先生大会上，愤怒斥责国民党暗杀李公朴的罪行，发表了著名的《最后一次的讲演》，当天下午即被国民党特务杀害。闻一多是格律诗理论的主要倡导者和实践者。试图带给诗歌限制与规范。

闻一多所倡导的格律诗理论：1、形式上的“三美”：建筑美：指“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中国艺术最大的一个特质是均齐，而这个特质在建筑与诗中尤为显著。”（闻一多《律诗的研究》）让诗行排列贯穿“均齐”的传统审美意识，在对传统的均齐美的概念的开拓发展中，形成新诗体诉诸人们视觉方面的“建筑美”。绘画美：体现为“词藻”的运用，给人以视觉鲜明的色彩感。音乐美：诗格律诗理论的核心，主要指音节的整齐与和谐。提出“音尺”（即“音尺”，又称“顿”、“音步”、“音组”）的理论。每句诗中要有相对匀称的“音尺”，最终造成听觉上和谐统一、抑扬顿挫的效果。2、“理性节制感情”的美学主张：反对感伤主义和滥情主义，反对毫无节制的情感宣泄，在诗艺上实践使主观情感客观化的原则，在诗中大量铺排意象，在情绪内敛的同时使诗境升华到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象征层面。闻一多的新格律诗实践：

诗集《红烛》、《死水》

例：《死水》赏析徐志摩徐志摩（1897～1931），浙江海宁县硖石镇人。名章垿，字志摩，小字幼申。1915年毕业于杭州一中，先后就读于上海沪江大学、天津北洋大学和北京大学。1918年赴美国学习银行学。1921年赴英国留学，入剑桥大学当特别生，研究政治经济学。在剑桥两年深受西方教育的熏陶及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响。1921年开始创作新诗。1922年返国后在报刊上发表大量诗文。1923年，参与发起成立新月社，加入文学研究会。1924年与胡适、陈西滢等创办《现代诗评》周刊，任北京大学教授。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华时任翻译。1925年赴欧洲，游历苏、德、意、法等国。

1926年在北京主编《晨报》副刊《诗镌》，与闻一多、朱湘等人开展新诗格律化运动。1927年参加创办新月书店。次年《新月》月刊创刊后任主编。并出国游历英、美、日、印等国。

1931年初，与陈梦家、方玮德创办《诗刊》季刊。同年11月19日，由南京乘飞机到北平，因遇大雾在济南附近触山，飞机失事遇难。

主要著作：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散文集：《落叶》、《巴黎的鳞爪》、《自剖》、《秋》、《轮盘》；小说：《春痕》；戏剧：《卞昆冈》（与陆小曼合写）；日记：《爱眉小札》、《志摩日记》；译著：《曼殊斐尔小说集》等。徐志摩的新格律诗创作：

徐志摩是闻一多“三美理论”（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主要实践者和发展者。

1、早期诗歌：

节奏轻快、意境优美、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诗集《志摩的诗》（1925年初版）“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胡适《追悼志摩》）“爱”指向的是诗人的情感，“自由”指向的是诗人的性灵，“美”指向的是诗人的艺术追求。其中自由的性灵是徐志摩生命和创作的核心支撑。作品赏析：

《雪花的快乐》《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再别康桥》（写于1928年，1928年《志摩的诗》再版时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