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维权与敲诈勒索罪的界限

过度维权与敲诈勒索罪的界限前言近年来，随着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对美好生活和高质量的生活水平的向往成为越来越多个人和家庭的关注点，同时，在中国法制社会建设的推动下，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提高了法制意识，学着去利用法律力量来保障自己的权益。然而，我国的法制建设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可能一步登顶，一直都是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地进行着，那么在建设的过程中总免不了会出现偏差，产生一些法律漏洞，让不怀好意之人钻漏洞、谋不义之财。利用法律维权听起来是一件正义凌然的事情，仿佛听到有人运用法律武器去捍卫自己权益时别人都会肃然起敬。但是否所有“受害人”都必然是正义的？是否所有“维权人”都理应有所赔？是否所有申诉维权的事情都合理正当？维权行为中存在着一些过度维权的现象，侵蚀着和谐稳定的社会发展。而过度维权是指当人们的合法权益遭受他人侵犯时，行为人选择维权的方式超出人们能够接受的合理范围，采取的手段和索取的金额等都不能为人所接受的。过度维权行为的发酵催生着犯罪，一旦过度维权的“度”超出了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便会演变成敲诈勒索罪。现如今，我们如何去有效划分这三种层次的界限，让公民们在维权时能够掌握这一个“度”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过度维权案例的特征分析（一）李海峰与今麦郎公司事件2014年12月，李海峰在一个超市里购买了4包过期“今麦郎”方便面，并且发现方便面里的醋包疑似含有玻璃制品，遂直接找到今麦郎公司索取300万元的赔偿，但后因索赔不成，便以个人名义找到一家西安的和一家上海的质检机构去化验这几包方便面。在这两家检测机构中，只有西安的一家质检机构得出他想要的结果：“汞含量0.4596mg/kg，超标4.6倍，亚硝酸盐11mg/kg(未超标)”。李海峰拿着一份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检测结果找到今麦郎公司希望得到赔偿，但结果并不如愿，后来他便私自在网上和各大平台挂出公司的信息，并对检测结果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将其母亲的乳腺癌与今麦郎的方便面质量问题直接挂钩，不断传播不实信息，如“我妈妈因家里工作原因长期食用方便面导致患上乳腺癌！最小的癌症患者不到３岁！”等相关信息简爱.过度维权的罪与罚——兼评李海峰天价索赔今麦郎获刑案简爱.过度维权的罪与罚——兼评李海峰天价索赔今麦郎获刑案[J].法学，2017（2）.174（二）郭利与施恩公司事件2008年9月，政府相关部门向社会公布了一份存在着三聚氰胺超标的问题奶粉名单，而其中的“施恩”牌奶粉正是郭利自2006年以来一直喂养给自己女儿的奶粉。随即，郭利便带女儿去医院做检查，查出其女儿“双肾中央集合系统内可见数个点状强回声”，他还将剩余的奶粉送去做检测，检出部分批次的“施恩”牌奶粉中存在较高含量的三聚氰胺。后来，郭利多次与施恩公司协商并于2009年6月13日达成协议，由施恩公司向郭利赔偿40余万元并于当天支付，而郭利则书面承诺不再追诉并放弃赔偿要求。后来，施恩公司的控股股东广东省雅士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主动找到郭利询问赔偿情况，而郭利则虚构了其妻高某因此事流产及患上精神疾病等事实，并表示如若公司不满足要求便将此事通过国内外媒体向公众曝光，扩大公司负面影响直至其破产，而郭利则被施恩公司起诉其敲诈勒索。最后，郭利敲诈勒索案一审、二审、再审一审判决都是判决郭利敲诈勒索罪名成立，判有期徒刑五年，而在2017年的再审二审中，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改判郭利无罪。（三）黄静与华硕公司事件2006年2月9日，大学生黄静在华硕公司代理商处购买了一台处理器配置为英特尔公司出品的Pentium-m7602.0GCPU的笔记本电脑，售价为2万多元。但黄静在购买后发现，电脑多次出现故障，送回检测后却无济于事，遂找友人周成宇帮忙，发现电脑处理器的配置从原装正式版Pentium-m7602.0GCPU被更换成了工程样品处理器ES2.13GCPU，而根据相关规定，此种处理器是不能够被安装到终端消费者电脑上的。其后，黄静找到华硕公司要求华硕出资500万美元用于成立中国反消费欺诈基金会的建议作为和解条件，否则将向媒体曝光或是向法院起诉。华硕公司协商不成，便以敲诈勒索罪名向警方报案。2007年11月，北京海淀区人民检察院对黄静做出存疑不起诉决定。2008年，黄静收到了海淀区检察院给出的刑事赔偿决定书，该书指出，黄静采取向媒体曝光华硕公司的方式，虽然带有要挟的意味，但与敲诈勒索罪中的‘胁迫’有天壤之别；黄静索要500万美元属于维权过度，但不是敲诈勒索;依法赔偿黄静自2006年3月8日至2006年12月26日被羁押294天的赔偿金，共计29197.14元”。肖本山肖本山.消费纠纷领域敲诈勒索罪的认定[J].法学，2009（5）.94（四）分析以上三个案例都是来自消费纠纷领域的维权问题，而第一个案例李海峰索赔事件最后结果，李海峰被判定为敲诈勒索，而郭利和黄静的索赔却只是被判定为维权过度而非敲诈勒索。粗略来看，我们会发现，三个案例中有其共同处，当事人索赔金额都可谓“天价金额”，而索赔手段也似乎都是寻求与媒体或是各大网络平台，通过扬言要曝光公司“罪行”以期达到目的。但是我们细看，就会发现，三个案例看似相同，实则在细节之处却存在着天差地别。以下我们通过几点来分析其中共同点以及不同点。1.共同点：（1）李海峰、郭利、黄静与三家公司之间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利益纠纷或侵权事实，并不是虚构侵害事由，即他们的维权或是敲诈勒索都存在着有因性。沈志沈志民.对过度维权行为的刑法评价[J].北方法学，2009（6）.81（2）三位维权者事发都尝试通过私力救济途径去索取赔偿。（3）三个案例中的索赔数额与维权者的受损程度不平衡。2.不同点：（1）李海峰向公众曝光的信息中含有不实信息，甚至口若悬河，以哗众取宠的叙述方式吸引眼球。郭利则也是虚构虚假情况，伪造妻子流产、患上精神病的事实，提高索赔金额。黄静则只是威胁公司称她要向媒体曝光。（2）今麦郎公司的过期方便面以及醋包疑似包含玻璃渣的事情属于该批次的个别问题，并不应该上升到公司整体。但李海峰带着一份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检测结果便开始谣传该公司方便面不符合标准，有损公司整体形象。施恩奶粉在郭利带女儿去做检查前就已经被政府相关部门发现并公布，郭利的曝光并不会加重其不利影响。黄静事件的处理并无手段问题，向媒体曝光属实信息是她的民事权利。在这些案例中，他们的性质几乎相同，但结果却截然不同，司法实践对于他们之间的细微差别是持有不同意见的，在理论上也被各种意见所剖析。接下来第二部分我们来从敲诈勒索的构成条件上去着手，来探究过度维权与敲诈勒索的根本区别。

从典型案例看过度维权和敲诈勒索罪的界限我国刑法第274条规定了敲诈勒索罪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74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在我国刑法中，对于敲诈勒索罪并没有进行过多的赘述，关于该罪的认定和细节问题是经过我国经年累月的司法实践得出的结论。而一般认为，敲诈勒索罪指的是以非法占有公私财物或非法取得财产性利益为目的，对被害人采取要挟或威胁等方法，强迫其交付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或提供财产性利益的行为。吴桐.《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74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吴桐.过度维权与敲诈勒索罪之边界探析[J].法制与社会，2017（8）.256（一）非法占有目的我国刑法理论通说很多都认为财产型犯罪中非法占有目的是区分罪与非罪、此罪与彼罪的重要构成要件，形成了一种“非法占有目的必要说”。可是该言论在最近几年却开始出现遭到批判的现象，出现了另一种“非法占有目的非必要说”。要说为什么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归根究底是因为非法占有目的所包含的含义其实并不明确，非但没有给现实问题给予解决反而出现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譬如，非法占有目的包含的排除意思和利用意思旨在指出行为人对于标的物作出违法行为时所应有的主观目的，那么这两种意思应该明确、清晰，才能够让司法工作人员在做出裁判时尽量达到“异案同标”。首先，排除意思简单来说是让标的物从原占有人的手中脱离出去，违背原占有人的意志使其失去占有；其次，利用意思则是将得到的标的物发挥其效用价值，为行为人的人身、生活等方面起到作用。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壮大，司法实践中涉及的领域逐渐宽泛，我们对于一个事物的解释往往跟不上我们对它的使用方式的变化。举个例子，我本人十分喜爱吃椰菜，但我的母亲，一位70年代的人，在他们以前的印象当中都认为椰菜在过去的年代里是非常穷的人家因为没钱买更贵的菜才会吃的食物。但是现在的许多人都认为椰菜是烧烤必备食材。那么对于椰菜的利用方式，我和我的母亲对其解释大相径庭。所以，基于时代的变化，使得我们在对于行为人对标的物的利用意思的解释也逐渐变得宽泛，而界限的不明确导致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变得似是而非，也使得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同案不同判的情况。因此，非法占有目的必要说在我看来，并不是解决过度维权和敲诈勒索罪的界限的最佳方案。在本文中，我们并不会详论非法占有目的的有关学说，有兴趣的可以参考其他文章。蒋铃.蒋铃.论刑法中“非法占有目的”理论的内容和机能[J].法律科学(西北政法大学学报)，2013（4）很多人可能会直观地从数目、金额上去划分一个人的诉求到底合不合理、属不属于拥有非法占有目的，但事实上这种划分是浮于表面、不甚公平的。在我国《食品安全法》和《消费者权益保障法》中有关于对经营者赔偿数额的上限的规定，却并没有关于消费者索取赔偿金额的上限的规定。黄国章.黄静与华硕“天价索赔”案的随想[J]黄国章.黄静与华硕“天价索赔”案的随想[J].商场现代化，2010年（36）.121另外，有学者认为，过度维权行为人须能够证明其索赔要求合理,才能否定其非法占有目的的存在。但倘若不能够证明其高额索赔具有合理性时,则可以使人认为行为人主观上是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的。沈志民.沈志民.对过度维权行为的刑法评价[J].云南大学学报法学版，2010年（1）.83我认为，纯粹地只是向侵权方索要巨额赔偿并不具有非法性，也不能够直接视为一种敲诈勒索的判断标准，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够说上述维权者的诉求超出了公众以及媒体的普遍承受范围，但我们不能够替受害者说话，死脑筋地认为他们就是想要“不劳而获”。既然如此，又结合前文所说的针对非法占有目的必要说的批判，得出一个结论：单凭李海峰、郭利以及黄静对公司提出巨额赔偿的想法并不能认定他们就是敲诈勒索，但因为巨额赔偿超出了普通百姓对于侵权索赔的合理想象范围，所以至少目前我们可以说他们属于过度维权，至于他们算不算侵犯了敲诈勒索罪我们还要看该罪名的另一个构成要件。（二）胁迫行为法律既关注主观上行为的目的，也关注客观上手段的合法性，目的合法并不意味着行为人可以使尽手段而罔顾人伦，对于通过威胁、要挟他人等方式来维护正当权利的行为是否能够构成敲诈勒索罪，我们有必要结合多种因素对其行为来分析详尽。华梓成华梓成.正当维权行为与敲诈勒索犯罪界限研究[J].南方论刊，2019（5）.59要想达到敲诈勒索的目的，必须带有相应的行为，即做出能够让被害方迫于心理恐惧而向施害方屈服从而做出违背自己意思自治的行为。而能够让被害方做出违背自己意思自治的行为，意味着被害方的法益面临着威胁，这种行为不要求迫使被害方毫无选择余地，否则我们则有可能认为对方触犯了抢劫罪名，我们只需要被害方的意思自治受到了限制，在违背公平自愿原则的情况下做出了相反的决定。那么作为一种胁迫手段，其具有以下几种特性：（1）从形式上来说，不要求必须是暴力手段，有可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或者是以恶害相通告等。（2）从对象上来说，不要求非得是行为关系另一方，也可以是能够令另一方产生担忧、恐惧心理的对象。（3）从危害结果上来说，如果过度维权者最后真的实施了胁迫行为，那么该胁迫行为是具有法益侵害性的，其内涵包括社会危害性和刑罚必要性。首先来看李海峰。李海峰在第一次索赔未果的时候，选择了以个人名义去找到两家检测机构去检测今麦郎的方便面，最终只选择了一家不利于今麦郎公司的检测结果，但该份结果事实上并不具有法律效力，然而李海峰却凭着这份结果，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曝光今麦郎公司方便面存在的问题，还将没有证据证明有直接联系的其母亲患有的乳腺癌和今麦郎方便面直接挂钩，散布谣言说今麦郎方便面成分超标（其实并没有超标）。这种行为引起了社会舆论，不仅给今麦郎公司的商誉带来不利影响，甚至带来了社会恐慌。接着来看郭利。在郭利向施恩公司索赔前，便已经有政府相关部门公布了一份不符合标准的问题奶粉名单。恰恰是这份名单才警醒了郭利去带着女儿做检查。即便后来郭利与施恩公司协商未果，扬言要将其曝光，却不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施恩公司的商誉，也不会扩大社会上对奶粉的恐惧心理影响。后来，施恩公司的控股股东雅士利集团是基于自愿去主动找到郭利协商赔偿事情的，即便当时郭利已经得到了40万元赔偿，并放弃了诉讼途径，也不会影响双方本着公平自愿原则下所做出的合法决定。最后来看黄静。黄静对华硕公司宣称要向媒体曝光该公司私自更换CPU处理器的事情，虽然的确会对华硕公司的商誉造成影响，但事实上黄静不论是出于私欲还是为了广大民众，她这种向媒体曝光的方式都不会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性，更妄论刑罚的必要了。事实上，随着时代的进步，多媒体越来越受到广大民众的青睐，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在各媒体或网络平台上去看新闻、知时事。而一个公司的发展前景和公司商誉在这个时代社会背景下在一定程度上依赖着媒体舆论的向导。那么，三位维权者都不约而同地想要通过媒体曝光来向公司要挟以期达到索赔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看作敲诈勒索的。但为什么郭利和黄静却并没有像李海峰一样受到法律制裁？因为在郭利事件中，公司劣行早已遭到媒体曝光，而黄静事件中，黄静也并没有表现出要夸大事实或是制造恐慌的意图，仅仅是一种为了维权而做出正当行为的手法。有人认为，威胁或要挟手段的前提应该是该手段行为本身是非法的，我本人并不能苟同。即便是一粒小黄豆，若手握的人使用不当，从高楼上扔下也有可能砸伤别人。而在大数据时代背景下，每一个公民和集体都会被各种各样的“摄像头”所围观，而在网络上，一个屏幕的距离使得人们误以为自己的言论无足轻重或者是让人们觉得即便说错什么也不会有人伤害得了自己。但事实上，正因为是在网络上，一言一行可以积少成多，随时都有可能引发社会舆论和恐慌。有一个公司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益，我们有权在不篡改事实的情况下，一五一十地向公众交代，让公众得到警醒，也可以让舆论监督、督促公司改正错误，但如果我们杜撰真相、添油加醋，则会给这个公司、这个社会带来不可想象的伤害。所以在李海峰事件中，他虚构事实以谋利的行为的确侵犯了今麦郎公司的合法权益，因此他触犯了敲诈勒索罪。“恶害的实现并不要求其自身是违法的，即使是包含正当权利的事项，如果作为使他人交付财物的手段来使用时，也可能成为胁迫行为”。刘明祥.财产罪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向媒体曝光刘明祥.财产罪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李会彬.扩张与限制：过度维权行为与敲诈勒索罪界分[J].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5）.75相较于李海峰为了达到索要天价赔偿而不惜夸大其词以致社会引起恐慌的程度，施恩公司的奶粉早在郭利曝光前就已经被公众熟知其危害，民众的再一次曝光不至于引起社会恐慌。显然，李海峰是为了敲诈勒索而选择了向媒体曝光来给今麦郎公司施加舆论压力，这已经可以视为一种胁迫手段，再结合前文所述的非法占有目的，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