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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其中国未来发展面临的政治挑战一、“中国模式”与西方因素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指导中国改革开放的基本原则。但是,除官方意识形态和基本政治制度之外,在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中国特色”不仅面目不清,而且日渐稀薄。[①]相反,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制度与观念正在越来越多地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一方面,虽然中国在核心制度层面一直对西方影响保持警惕,但在微观层面,中国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西方化。从上个世纪50年代的“超英赶美”,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国际化”和“与国际接轨”,西方化的过程在中国始终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内涵得到发展。除各种生产、技术与服务标准的“国际化”之外,西方社会的各种政治、经济、文化评测指标也被广泛引入中国,使中国人能够明确地了解自己与西方之间的差距,也明确未来发展的基本方向。另一方面,西方、特别是美国的价值观念正在对越来越多的中国民众产生似乎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正成为众多中国人、尤其是受过教育的人们一心追求的目标。《人民日报》国际部高级记者丁刚认为:“在中国历史上,还没有一个西方国家能像现在的美国这样,对中国的方方面面形成如此广泛而深入的影响。美国成了许多人用来衡量我们周围事物的最方便的‘标尺’。”他举出的一个例子足以说明美国文化对中国人的吸引力:“‘第五大道’、‘麦迪逊大道’、‘阳光曼哈顿’、‘曼哈顿后街风情’……地产商们毫不掩饰他们要在中国创造曼哈顿的雄心壮志。”[②]这种吸引力,恐怕是美国“软实力”最典型的体现。中国的传统文化价值观念则被人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予以抛弃。比如,2008年以前,中国法定的节假日共十个,其中只有春节一个是传统节日。[③]总的来说,可以认为在有意无意之间,西方、特别是美国已经成为中国发展的目标和超越的对象,即便是官方对“和谐社会”或者“小康社会”的构想中,大量充斥的也是西方文明的内容。但是,中国在制度与文化价值观念两个方面的西方化,已经导致了诸多日益明显的矛盾。首先,由于中国宏观的政治、经济与社会和文化体系与西方社会仍然存在着极大差异,所以对西方制度和测评标准的盲目引进导致了微观制度与宏观制度之间的矛盾、制度之间的矛盾、以及制度与传统之间的矛盾(比如市场经济与户籍制度的矛盾、普遍国民待遇与属地就学制度的矛盾、医疗保健制度的市场化与医疗服务机构的短缺以及基本国民健康保障制度的缺乏之间的矛盾等等)。由于这些矛盾短期之内无法解决,因而它们的产生和存在就有可能成为社会张力的来源。其次,不顾中国具体的文化与制度环境对西方标准的引入,不仅导致橘生淮北而为枳,即导致这些制度的变形与无效,而且催生了各种新的矛盾,使事态朝西方制度引进者的初衷相反的方向发展。至于那些真正具有中国特色的、可能具有世界性价值的文化因素,则因为西方制度与标准(在某种意义上仍有相当一部分是他方性的制度与标准)的引入而几乎失去了其生存的空间。前一个方面可以通过在大学和科研体系中对西方制度的引入为例说明。近几年,各种流行的大学排名的结果、特别是SCIS的论文引用率排名,已经给国内各大学和科研机构的教学与研究工作造成巨大压力,而且也造成了大量负面影响。众所周知,除开其他因素不论,仅英语的地位这一点,就使中国学者的工作成果几乎不可能得到汉语世界之外的重视。在这种情况下盲目追求“引用率”,只能使研究者们投其所好,挖空心思发表论文,而忽略了中国真正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因此,尽管国内也有不同的声音,比如人民大学副校长冯惠玲说曾经在一次大学校长论坛上表示:“一味趋同不可能在竞争中取胜。高等教育只有坚持自身的特色和优势,服务于自己的国家和民众,才能真正赢得世界的认同。”“现有大学评价体系有其合理性和价值。但是,我们不能完全被这些规则牵着走,不能放弃中国大学的使命和特色,不能淡漠本民族的文化和语言。”[④]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对国外制度与标准亦步亦趋的现象不仅没有丝毫改变,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后一个方面可以举中医在二十世纪的遭遇为例。自20世纪初开始,受到日本的影响,中国就出现了废除中医的要求,中医因此而元气大伤。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坚持中西医相结合的方针,为中医保持了一席生存之地,但“西体中用”似乎渐成定局。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与世界接轨”的大潮,中医再一次面临生死考验。那些视中医为“伪科学”,力图置之于死地者对中医的攻击自不待言,[⑤]即使中医的支持者们,也在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摧残着中医,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试图把西医的概念、方法和标准加于中医之上,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从中药中提取“有效成分”的做法。从传统中医理论的角度来看,这类试图以“形而下”的途径“保护”和“发展”基本上属于“形而上”的中医的方法显然荒唐之极。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把拥有与西医相比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念、理论基础、概念体系、病理学理论与治疗原则的中医“西医化”,其结果只能彻底葬送中医的生命力。在中国的各项制度与标准西方化的过程中一个更不足取的现象是,虽然官方从来未曾在任何时候提倡西方化,而是反复强调“中国特色”,但在实践中,在很多场合,西方化甚至已经成为某种在中国式的“政治正确”标准。“西方(或者干脆美国)都……”,成为官员们推行“新政”最常用的论证方式。更有甚者,一些当政者往往是在对“西方”一知半解的情况下便强行引入某种制度或者标准,比如几年前北京实行的在交通事故中一概追究机动车驾驶员一方责任的“新交规”就是这样。就此而言,甚至也可以说中国在制度与标准的西方化过程中产生的矛盾,更多时候乃是来自于当政者对西方本身的不了解——这个世界上存在所谓“西方”这样的实体吗?至于在文化与价值观念的西方化方面,中国最大的问题可能在于人们表现出来的一种特有的“选择性”。具体来说,西方的消费主义文化、自由价值观念、人格独立的观念受到一边倒的追求;而群体的观念、义务的观念与宗教和责任的意识则几乎得不到任何重视。这意味着,人们追求西方式的自由,但又不希望受到西方式的道德和宗教的约束,或者说没有看到西方人在享受自由的同时又推崇道德与信奉宗教的一面。在传统日益失去对人们思想与行为的约束力的情况下,对西方观念选择性的、片面的接受就成为中国人在价值领域“失范”的一个重要原因,也使当代中国的价值观念体系表现出极大的内部张力。[⑥]不过,对中国未来的发展而言,这种价值的失范与价值之间的张力还只是问题的一部分,问题的另一部分是,价值观念的西方化导致了人们生活目标的西方化,即对于相当一部分中国人来说,西方的或者具体说就是美国的生活方式,已经成为他们自觉追求的目标。二、中国发展内外约束三十年经济发展的成就似乎使中国人对未来越来越充满信心,憧憬在不远的将来能够与西方(美国)平起平坐,甚至后来居上。当然,相当多的西方人也对中国的未来发展持同样乐观的估计,而这种乐观估计更是强化了特别在意西方评价的中国人对未来的信心。所谓的“崛起”论,正是这种倾向的反映。但与此同时,随着中国经济总量的进一步增长,中国已经面临日益严重的资源、环境、劳动力、以及生产方式本身的约束,而世界也已经日益深刻地意识到中国经济增长为整个世界带来的资源和环境压力。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中国的自然资源储量并不算丰富。事实上,由于庞大的人口基数,中国甚至是世界上人均自然资源占有量和环境容量水平相当低的国家之一。比如,中国的人均淡水资源占有量仅为世界平均值的1/4,人均耕地占有量不到世界平均值的40%,45种矿产资源的人均占有量不到世界平均值的1/2,石油、天然气人均占有储量仅是世界平均值的7%和4.5%,铁矿石、铜和铝土矿的人均占有储量分别为世界平均值的1/6、1/6和1/9。[⑦]然而,中国现有经济增长方式两个方面的特点却使其异常迅速地消耗着本来就存量有限的资常住户中,东部地区外出务工劳动力3484万人,增加91万人,增长2.7%;中部地区外出务工劳动力4251万人,增加257万人,增长6.4%;西部地区外出务工劳动力2833万人,增加182万人,增长6.9%。第二,外出务工劳动力70%在东部地区就业。农村常住户中,在东部地区务工的劳动力7404万人,增加339万人,增长4.8%,占外出务工劳动力的比重为70.1%;在中部地区务工的劳动力1569万人,增加121万人,增长8.3%;在西部地区务工的劳动力1572万人,增加68万人,增长4.5%;在其他地区务工的劳动力23万人,增加2万人,增长8.1%。第三,外出务工劳动力素质有所提高。农村外出劳动者中,文化程度为文盲的占1.8%,小学文化程度的占14.3%,初中文化程度的占67%,高中程度的占11.1%,中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占5.8%。2006年,高中及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外出务工劳动力合计占16.9%,比上年提高0.7个百分点;外出务工劳动力中接受过专业技能培训的占35.2%,比上年提高0.8个百分点。”[25]还有研究者在贵州的调查发现:“在息峰,地理位置越偏远、经济发展越落后的乡村,出门打工的人越多,其中大多数人是背井离乡到较远的大城市打工,如青山村、大林村、冗坝村等贫困村;与之相反,地理位置越靠近公路和城市的乡村,出门打工的人少,即使打工也是在附近城市打工,如石碑村等。在冗坝村,几乎90%的青壮年人口都出门打工,而留守家园的是一些孤、老、幼成员,他们成为了建设家乡的主力军。然而,这些孤、老、幼人员观念较为陈旧、知识结构难以更新,适应新事物的能力较差,无法适应新农村建设对农村留守人力资源的需求。”[26]这就是说,如果仅仅从人们的生活景观来看,那么中国东、中、西三大区域之间的不平衡进一步加剧了。离乡背井进城打工者如过江之鲫,呈燎原之势而不可阻挡,其根本原因在于,农民们的生活目标,也就是他们的价值观念正在或者说已经发生了变化。尽管有不少学者认为保守、愚昧、安土重迁仍然是中国当代农民典型的文化特征,但不可否认,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种比当农民更好的生活,而且义无反顾地去追求这种生活,同时置“新农村建设”于不顾。根据有关调查,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西部农村和城市外出到东南沿海城镇打工的人中间,有70%的人愿意在打工地长期居住,而在新到来的人中愿意长期居住者更达到80%。[27]另据研究者对四省20个乡镇300多名中学生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95%的学生毕业后不愿当农民,仅有不足5%的学生因为种种原因而无奈地表示会留在农村。在将来的择业意向上,有82%的学生希望升入高中或技校继续学习,13%的学生表示一毕业就到城里或外地打工挣钱,仅有不足5%的学生表示愿意帮助父母种地。[28]看来,寻找或者设计一种与现代西方、特别是与美国不同的生活方式或许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这种生活方式必须找到其自觉自愿的践行者。苏联曾经把创造和发展“社会主义生活方式”作为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是,在“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腐蚀之下,“社会主义生活方式”却连同社会主义制度一同一败涂地。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不仅在于与后者相比,前者似乎更切合“人性”,更能够满足人类最本原的欲望;更在于在苏联的体制内部出现了大量因享有特权而能够追求“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人。就此而言,恰恰是这些特权阶层的成员,他们为民众所不容,但又为民众所羡慕和模仿,是他们分裂了社会,葬送了“社会主义生活方式”。因此,无论是“新农村建设”,还是生产与消费方式的总体转变,其根本前提是一种替代性的生活方式不仅必须具有合理性、合法性、可持续性、与现有生活方式相比更具有吸引力、更充满活力并且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性,更重要的是,必须让所有人感觉到,这种生活生活方式并不是专门针对他们而设的,而是所有人共同拥有的一种社会理想的体现。否则,那些开汽车、位别墅的公民们,如何劝说他们在乡间的同胞,留在当地安居乐业、建设新农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从解决中国的资源与环境压力来看,“新农村建设”不失为一项可行之策,但如果青年农民都因为向往城市生活而进城打工。留下老弱病残,谁来建设“新农村”?在这里,社会公正体现出了它真正的政治意义。四、民主与集权的两难看来,要真正实现生产与消费方式,或者说广义的生活方式的转变,关键在于政府而不在民众,因为这里涉及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对民众的基本欲望的“解放”,而在于对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引导与约束,对全体国民的率先垂范。为此,中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特别是享有高度权威的政府。它必须向国人证明,享有一种生活方式并不完全取决于每个人的主观愿望,也就是说,即便我们每一个人都真心诚意地愿意接受西方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也不可能为我们所拥有。与此同时,它还必须说服那些从未品尝过这种生活方式的滋味的人们,比如说仍留在农村或者已经出来打工的农民彻底放弃这种追求;更必须说服,甚至强迫那些已经享有这种生活方式的人改弦更张,实现其生活方式从西式向“中式”的转变,当然同时也许还需要强迫他们放弃自己已经获得的相当一部分财富;最后,还必须坚决阻止那些通过向人们推行西方的生活方式而获得巨大利益的阶层继续挖掘足以分裂中国社会的巨大鸿沟。这个政府必须做到:第一,准确把握中国未来的发展道路,不为国内外的各种压力所动;第二,为新的中国式生活方式扫除各种障碍,特别是来自既得利益集团的障碍;第三,在各种利益与要求之间进行有效的协调,而不能为任何利益所“绑架”即成为某种特殊利益的代理人;第四,通过教育和示范逐步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使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式发展模式”内在化于人们的价值追求;第五,能够自我约束,避免类似苏联那种被政体内部的特权者颠覆的命运;最后,为自己的国家保证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考虑到中国发展模式的转变,最后一个方面对政府来说意味着双重的挑战:中国如果希望寻求一种内生型的、内部和谐的生活方式的话,对外就必须放弃与其他国家的军备竞赛;但与时同时,一个没有足够的国防力量在军事上保卫自己、又在文化意识形态方面与西方不同从而必然使之充满疑虑的国家,又依靠什么样的手段享有充分和平与安全?[29]转型期的中国政府必须承担的上述可以说非常艰巨的任务表明,它不仅必须集中足够的权力,而且在相当程度上必须能够追求其独立于各社会集团、甚至整个社会的基本目标,也就是说,它不仅必须具备足够的权威性(authority),而且必须具备足够的自主性(autonomy);不仅仅作为社会各集团的利益得以体现与协调的政治平台,而且必须具有引导社会利益、创造新的社会共识的能力。就此而言,也可以说这是某种具有家长式特性(paternalistic)的政府模式。但与此同时,这个国家又不能退回到“全能主义”的轨道上去。也就是说,中国在集中政府权力、保障政府权威的同时还必须逐步民主化,必须为公民们提供相当的自由。基本的自由与民主不仅是公民的政治权利与人格尊严的制度性体现与保障,同时也是保障一个拥有高度的权威性与自主性的政府能够健康运行的基本条件。中国的现有体制已经严重腐化、而且面临着“制度失效”的威胁,即为解决任何问题而设计出来的制度都有可能在实践中被扭曲变形而发挥不了预期的作用。民主是使当权者能够眼睛向下、对民众负责的唯一的方式,也是使政府能够廉洁自律、真正为社会服务的唯一保证,而基本的自由则是民主的必备前提。当然,无论其实现程度如何,民主自由与政府对社会的控制始终存在着相互矛盾的方面。民主意味着公众对政府、而非政府对社会的支配;自由则意味着人们在多种价值之间的自主选择,而非政府对某种生活方式的强制性灌输。因此,政府对社会的引导与协调与社会对政府的控制与监督之间、政府对社会总体利益的保障和增进与各种不同利益要求得到政治认可和保护的要求之间、政府对公民生活方式的塑造与公民的自由价值追求之间,就会出现持续不断的紧张关系。这是采取基本的自由民主制度的任何政府都必须付出的代价,它客观上要求政府具有更高的政治智慧与对社会的驾驭能力,能够在以上相互矛盾的要求之间达成某种积极的妥协。从理论上说,任何一个和谐有序的社会、以及廉洁有效的政府,都必须在政府对社会的管理与社会对政府的控制这两者之间达成某种动态的平衡。正如麦迪逊所说,在公共事务方面,“只有公众的理智应该控制和管理政府,情感应该由政府控制和调节。”[30]他进一步明确指出:“如果人都是天使,就不需要任何政府了。如果是天使统治人,就不需要对政府有任何外来的或内在的控制了。在组织一个人统治人的政府时,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必须首先使政府能够管理被统治者,然后再让政府管理自身。”[31]因此,在任何体制下,政府都不仅仅是公众表达意志与利益的渠道,同时也是作为理性、道德与智慧的代表对公众进行管理的形式。达成两者之间的平衡,是“混合政体”理论的核心所在。“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阴阳相济,相生相克”的平衡关系是传统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但由于革命时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西”的对抗逻辑的影响,现代中国人似乎已经不再习惯于在平衡中、在动态中对事物加以把握。这需要一个重新学习与适应的过程。在当前的中国,民主与集权之间的确存在着一种具体的两难困境:一般意义上提倡国家权力的集中,多半只会为现有体制的支持者和受益者所利用,为其拒绝改革提供正当化的依据;而民主化和自由化导致国家能力的衰落则有可能导致魏玛困局在中国的重现,它将表现为经济停滞、社会动荡、各种极端主义盛行,对中国来说,这是必须尽一切可能予以避免的最坏的结局。因此,中国未来的政治发展不仅需要稳定、有序,而且需要政治领导人高度的政治智慧与决断能力。他们必须在动与静、破与立之间拿捏分寸,既深谋远虑,又机敏果敢。这几乎类似于卢梭对他的立法者的要求。中国的民众有良好的集体观念、大局意识,无论是在2008年5月的四川大地震中,还是在2008年8月的奥运会中,这一点都充分地体现出来。与此同时,政府所获得的支持与理解表明,它在普通民众中依然具有充分的权威性与合法性。政府应该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果断地推行相关的改革,并由此使其自身,也使整个中国社会获得新的生命力。五、关于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从哲学意义上说,在现代社会要创造与践行一种与西方不同的生活方式,其面临的困难与挑战是超出人们想象之外的。古人设想的乌托邦之所以都处于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桃花源”中,为的就是不受外部世界奢靡风习的影响。但是,工业革命之后,西方文明借助其强大的经济力量(表现为物质生活的吸引力和军事力量的威慑力)迅速席卷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各种传统的、本土的制度与文化无不望风披靡。与此同时,西方的自我理解和对外宣传则给人们造成一种普遍的印象,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可以一步迈进人间天堂,拦路虎只是各国那些与西方不同的制度与传统。专制统治下的人们“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是整个世界。”在这种背景下,现代化还是西方化的争论本身就是打着现代化旗号的西方化的产物,而苏联东欧剧变之后,甚至连这种争论也几乎销声匿迹。严格地说,西方文明在当今世界范围内只剩下了一个破坏性的挑战者——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就此而言,苏联模式的失败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归结为“社会主义生活方式”只要失去强制力的支撑,便无法被普通民众(其实首先是特权阶层)所践行。毕竟所有人都想拥有自己的汽车洋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都想听摇滚乐吃汉堡包。所谓“人心向背”,这是比制度和意识形态更根本的层面。由此才可以理解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的各种制度设计:不仅要求废除私有财产和家庭,而且还要编造一整套“高贵的谎言”诱使愚夫愚妇就范。但是,苏联和传统社会主义模式的失败尚不足以证明非西方世界只有“西方化”这唯一一种选择。而且关键问题在于,即使不谈价值观念的问题,[32]非西方世界的“西方化”也根本不具可能性。因此,非西方式的发展道路对这些国家来说仍然是一个无可回避的选择,而且事实证明,这种选择是具有其可能性的。至少,甘地在印度发起、领导、并且最终取得了胜利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就是这种可能性的证明。当然,这一运动也说明,非西方式的发展进程要获得成功,必须具备一些基本的条件,包括对传统资源的合理运用、对民众基本利益的体认与维护、以及领导者群体自身的统一、坚韧及其与民众的高度团结等等。从以上考虑出发,对于中国来说,选择一种非西方式的发展道路,一个基本的前提是现有体制的自我更新,或者说“脱胎换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性出现的概率会越来越小,最后将变得毫无可能。因此,中国并没有多少可以继续犹豫观望的时间。为真正实现“脱胎换骨”,现有体制面临着以下几个方面刻不容缓的任务。第一、扩展其合法性的基础,建设“小康社会”、“和谐社会”等等可以算入此列,但还远远不够,而且现在还多半停留在口号层面。因此,必须结合中国面临的困境、结合中国传统文化、西方文明的合理成分进行新的价值创造,而更重要的是必须付诸实践,必须见到实效。当然,这本身是一项极其困难的任务。一方面人们倾向于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些优秀成分,比如说和谐的观念、民本的观念、整体性的观念、特别是儒家的道德观念等等可以在新的生活方式的创造过程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对于传统文化在中国未来的地位,学者们之间又争论不下,甚至某些传统文化论者在现代化的压力之下也认为,传统文化只能在“文化保护区”之内维持其生存。[33]其实,传统文化只有走出“保护区”才能真正获得生存与发展的可能性。当然,这需要传统的“创造性的新生”,需要在新的环境下对传统进行新的诠释和理解,如同西方人在文艺复兴时期对古代希腊罗马文化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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