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研究的方法论

行动研究的方法论

众所周知，这项行动的研究始于20世纪初的社会发展领域，在20世纪60年代的教育界开始了“教师即研究人员”运动，并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可是,行动研究在现实中的繁荣景象与在学术界的卑微地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疑,这作为动因一直在呼唤人们努力提升行动研究的学术品质,促进研究者们的价值认同。面对科学实证主义的凶猛挑战,研究者已经从各个角度为“行动研究”进行了辩护。为找到行动研究这种认识活动赖以存在的本源,有人提出了“参与的世界观”这一本体论假设;为阐明行动研究何以可能致知,有人提出了“局内人”视角或“主位法”这一认识论基础;甚至于,为回避“研究”本身对“行动”的排斥与责难,①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承认行动研究旨趣在于求善并非求真。其实,这样的退避,只能是加剧大众对行动研究的不信任,使得其久久徘徊在科学的门外而被边缘化。那么,行动研究的命运是否就注定要在唯科学主义的魔杖下被终结呢?其实悄然中,文化的发展已经给予了行动研究以崛起的土壤与营养。行动研究以阔大胸怀,拒绝人本主义的覆辙,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批判自然主义、科学主义思潮的文化产物而存在,而是进一步在汲取了科学主义合理内涵、继承了已有研究方法论基础上进行文化创新,从而走上整体主义道路,逐步成长为研究方法论的当代形态。正如著名行动研究专家凯米斯(Kemmis,S.)所言,这是在进行一次“从保守观向自由观的转身”。这一自由转身,是如此地引人注目,使得我们从“历史必然性”、“逻辑合理性”和“方法论构成”三个方面进行简要的探索与阐释中,依稀辨识出了一种整体主义的行动研究形态。一、未来研究与文化研究的方向一部悠久而深厚的研究方法论史实质上就是一部人类智能的进化史,透过研究方法的发展历程,人们可以更好地窥视到自身认识能力进化的路向,反之亦然。回望人类发展史,一条从单纯的“信仰和膜拜”到“形而上的思辨”,再从“科学实证”走向“文化研究”的方法论进路清晰地展开,它内蕴着人类思维从自在的“整体逻辑”走向主客二分的“二元对立”,最后回归到自觉的“整体主义”的必然性。研究方法论发展史显露出,形而上的思辨研究脱胎于以信仰膜拜为形式的原始研究,它超越了混沌的整体观,将世界在思维中划分为“现象”与“本体”,从而开启了漫长的哲学之路。但它也继承了原始研究的“信仰”,以至于后来西方还曾一度出现过“经院哲学”,而在东方,哲学则直接与宗教关联起来。“公元16世纪时,西方基督教发生了分裂,同时,现代科学也欣欣向荣地发展起来了。”近代科学的发展及其社会效益直接推动了科学实证方法的兴盛,它尽管极力强调自身的“客观性”与“普适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排斥思辨研究。更有意思的是,科学实证所依赖的主客二分世界观是对哲学思辨中“现象”与“本体”的承袭,并由此也导致了科学实证的两大支流:以人为本、崇尚理性、主观至上的质性研究与以物为本、重视经验、客观至上的量化研究。二者此消彼长的争论演绎出了科学实证研究的精彩历史。科学实证方法产生自对哲学思辨研究的批判,摈弃了通过玄思来探寻实体的浪漫色彩,实现了思辨研究新的飞跃。所以,思辨研究在科学实证统治时代也并非消失殆尽,而是以更为理智的形式呈现,表征为文献研究与逻辑分析。由此可见,文化与生俱来的累积性品质内在地规定了每一种新的研究方法论的出现,都必然蕴涵着已有方法论的文化特质,并以扬弃的态度引领研究文化走向新的更高的阶段。时下,科学实证研究也正面临着后现代思潮的冲击,人类探究活动或多或少地在这在那展现出了向“文化研究”转型的倾向,它具体表现为各个领域、各种形式、各种名号的“行动研究”的出现。而怀着对科学实证不满而降生的“文化研究”自然也绝不会是对立于科学实证方法的存在,只不过是在努力超越科学实证的简单粗暴基础上所发展起来的、涵括着原始研究、形而上思辨以及科学实证的新研究方法论。深入考察当前的研究文化便能发现,文献研究、量化研究、质性研究以及发展中的行动研究彼此区别又相互分立的写意图隐然而现。大量的文献已对此图景进行了描绘,这也是造成行动研究在研究方法论谱系中总是处于尴尬境地的根本原因之一。因此,需要开辟文化发展的视角来对已有研究方法论进行重新审视,纠正并超越已有的对立思维逻辑。文献研究,意指学者满带理性主义情怀钻在书斋里做的研究,学者们远离研究对象,主要应用思辨性的逻辑分析技能,目的是拿出智慧的洞见。所以,文献研究的四大特征为“主客分离”“主观性”“逻辑分析”和“智慧洞见”。但是经验主义揪住逻辑悖论不放,批判理性主义演绎推理的僭妄,进而开发科学工具收集事实数据,以保证客观性,从而求取关于研究对象内在结构和发展规律的真知。这样,“主客分立”“量化”和“追求客观性”就成为量化研究的基本特征。针对文献研究与量化研究的“主客分离”,亦针对两者分别取得的疏离真实生活的抽象洞见和冰冷知识,质性研究开启了人类认识的“主客和合”整体主义道路。它推崇并践行“现场研究”,以消解主客分离对立,实现主客融汇,宣称以研究者自身作为研究工具,以求得对研究对象生活的深度“理解”和“描绘”。这就凸显出质性研究的三大特征:“主客融汇”、“去量化”和“追求理解”。而行动研究信奉文化主体立场,它承认有主客之分但又倡导主客互动,通过对话获得情境理解,尊重事实的同时也强调理解,它在追求真知的同时更关怀生命实践。实质上,行动研究就是在原始研究的“始基”上,经过文献研究、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的相继发展和扬弃,方慢慢孕育而逐渐生成的。在这种意义上,行动研究涵养起了它的第一重整体主义的品质,即,与已有多种研究方法论相继相融。当我们把视野投向行动研究自身发展史时,肇始于社会学领域的行动研究在历经短暂的沉寂后迅速崛起,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影响人文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随后,这一巨大热浪也波及到了自然科学领域。文献显示,最早使用“行动研究”一词的是莫雷诺(Moreno,J.L.)。1913年,他采用集体参与和合作研究者的方式在维也纳开展了社区开发的研究。当然,大多数人则认为是勒温(Lewin,K.)首次提出“行动研究(actionresearch)”这一概念。其实,不管是谁在哪个具体时间提出这个概念,它都只不过是因捕捉到了科学实证研究方法论无法满足现实文化需要这一信息而作出的努力。因此,行动研究的诞生实际上就是为了满足一种文化需要,它有感于科学实证主义粗暴的简化论或还原论在复杂社会问题面前的无奈,从而创新和发展起了这种以复杂多变的问题情境为研究对象的方法。换言之,行动研究从一开始就具有了关照整体、关怀实践的文化情结,这就为其走向整体主义铺垫了基石。行动研究很快就证明了它在实践过程中的即时效应,不过,在科学实证全盛的时代,传统知识论的检视和科学主义的质疑使其因缺乏严谨的实证基础而很快淡出了研究者们的视线。这次骤然的跌落并未使行动研究从此一去不复返。二战后,经英国伦敦塔维斯托克人文关系研究所的发展,行动研究得以复苏,它成为在监狱和战场中处理社会和心理问题的一种新兴研究方法。再次现身的行动研究在科学实证方法的刺激下变得更为成熟,已然寻觅到了自己的知识论与世界观基础。它批判传统知识论忽视知识的真实前提,漠视人的生命实践,从而堕入只见理智不见人的冷冰冰的科技世界。行动研究则直奔生命主题,将知识、理论奠基于人的生存实践活动之上。当代西方哲学中的存在主义、生命哲学、语用学以及知识社会学等等,也都成为了行动研究的理论注脚。当然,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批判并非完全抛弃和否定科学实证方法,而意在对其进行合理的改造与发展。到了20世纪60年代后期,斯滕豪斯(Stenhouse,L.)和埃利奥特(Elliott,J.)等人倡导“教师即研究者”,“行动研究”出人意料地在教育领域获得了蓬勃发展。随后经凯米斯(Kemmis,S.)、尼克森(Nixon,J.)和怀特海(Whitehead,J.)等人的强力推展,“行动研究”勃然复兴,发展成为了变革社会、帮助解决实际社会问题以及促进个人专业发展的有效途径。时至今日,行动研究已从最初的社区开发走进了教育研究、管理研究、经济研究、信息系统研究等各个领域,不仅如此,它也刺激了自然科学研究的文化转向,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出现、语境论的兴起等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这一事实。与此同时,由于行动研究所具有的文化包容性,它除了已经形成并为人们所熟悉的参与式行动研究和协作式行动研究外,还与人类学结合发展起了人种志行动研究(EthnographicActionResearch),借助信息通信技术产生了关照社会性世界的网络化行动研究(NetworkActionResearch),应用于信息系统学而催生了信息系统行动研究(InformationSystemsActionResearch),与未来学研究汇流后形成了预见式行动研究(AnticipatoryActionResearch),等等。可见,行动研究已经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呈现出多彩缤纷的样式,彰显出其第二重整体主义的特质。更有趣的是,综观异彩纷呈的行动研究,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的两条发展路线隐约可见。前者以人种志行动研究、解释学行动研究等为代表,后者则表征为系统行动研究,如切克兰德(Checkland,P.)、斯蒂芬斯(Stephens,J.)、巴顿(Barton,J.)等人所倡导的软系统科学理论为代表。让人欣慰的是,这长期分裂的两大研究文化在行动研究中得到了汇流与整合。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二者的珠联璧合将会带给行动研究无限的生命力。二、论与方法论的统一行动研究的发展,一样地开辟了历史与逻辑统一的路径。考量行动研究的哲学基础,可以依稀看到整体主义的逻辑合理性,追寻与建构的是本体论、认识论与方法论的统一。现象学对多层结构世界的揭示打破了科学实证主义所依赖的主客二分世界观神话,这就形成了行动研究整体化的本体视域;而多元认识论对知识的价值性、多因交互机制以及与行动的关系的剖析,则为行动研究走向整体主义奠定了认识论的基础;立足科学方法论发展的历史视角考察,行动研究实质上就是科学方法论的自我超越性发展,它使得囿于封闭式还原的科学方法论走向开放式情境,这就为行动研究走向整体主义提供了逻辑依据。(一)“三个世界”与“理性异化”自人类理智进化到科学实证阶段,人们便十分习惯于将研究主体与客体分离进而对立起来,且不自觉地就将主体限定为具有主观思维能力的人,而将客体则局限于非人格化的事物。如此一来,世界被简单二分为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所幸,现象学站出来揭示并阐明了:世界是多层结构,过往关注过少因而现在最需关注的认识对象是其中的“经验与意识世界”;最能接近并揭示“经验世界奥秘”的认识主体,除了那些在实践中建构了“经验与意识世界”的行动者外,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而让行动者得以实施和完成“研究”的方式,自然而然地就是将“行动”与“研究”整合在一起的“行动研究”。随着人类的实践发展和文化积累,批判理性主义开始深入探讨人类认识机理。它超越传统的“人与环境”二分的世界观和“主客”二分的认识观,发现并阐述了世界的多层结构原理。波普尔(Popper,K.)秉承柏拉图“客观精神”的知识立场,创立了“三个世界理论”。他揭示,可以区分出“第一,物理客体或物理状态的世界”和“第二,意识状态或精神状态的世界”以及“第三,思想的客观内容的世界”,而且“在人类的水平上,可称为第二世界(即精神世界)的那些东西,越来越变成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中间环节”。与此同时,针对唯科学主义所导致的笼罩人类的“理性异化”难题,哲人们以非凡的时代洞察力,毅然将传统认识论“主客分立”的“人是如何认识世界本质的”问题悬置起来,提出了现象学“主客同一”的“人认识世界本质是如何可能的”问题。现象学确认,人们面对三个层面的世界:第一层面的世界(firstorderworld),是客观现象本身;第二层面的世界(secondorderworld),是人对客观现象的反映,即人在与第一层面世界相互作用的活动中所形成的对客观现象的看法或观念,也就是人的经验世界;第三层面的世界(thirdorderworld),是现象学世界或洞察性世界,可能属于人类特有的精神现象世界。而实际上,这三个层面的世界又是相互影响与交织在一起,浑然天成为现实世界的。这样一种多元世界观打破了二分世界的传统,沟通了主观与客观,使自然、人类、知识等纠葛已久的纷繁复杂关系获得了认可。对此,科学史家萨顿(Sarton,G.)一语破的,他说:“自然的统一性、知识的统一性和人类的统一性只是一个实体的三个面。”于是,那种奠基于主客符合真理观基础上的认识论开始动摇,对不同层面世界的认识应该存在多种方法,其真理的标准也是不同的。事实上,我们不仅需要立足第一层面的世界,进行第一层面视角(firstorderperspective)的客观现象研究,也需要关照第三层面视角(thirdorderperspective)的精神现象研究,更需要树立第二层面视角(secondorderperspective)对人的经验或世界的观念存在开展研究,以促进认识更加全面充分;进而需要树立三个层面交互视角,对三个世界开展关联性研究,以揭示和把握现实世界的复杂性图景。基于这样的认识,行动研究方法论便确立起了整体主义的本体论假设。(二)“知识”是一种关系行动研究作为一种认识形式,努力为自己建构了文化认识论假设,并基此为自己做出认识合理性的辩护。行动研究所倚靠的文化认识论根据实质上是一种多元认识论,它建立在将“知识”“生命”“社会”“文化”以及“价值”这五大观念统一的基础之上,进而承认知识来源于外界、感觉、知觉与概念、范畴的多元交互作用,并与人的行为直接相关,由此产生的知识也是多元的,以满足多重文化世界的需求。在行动研究这里,“知识”被赋予了绝对的价值,即凡是知识就是有用的。换句话说,有用即是检验知识的标准。对知识进行微观发生学考察可以发现,“感觉是为了把细微的刺激变成一整片而起的,……知觉是为了把感觉上的单纯性质配成意义而起的,……概念作用是为了把知觉所现的意义使之固定化而起的。……这样便与他人的心打通了。”219显然,知识完全是为了人类生活的方便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而发生的。若站在宏观的文化视角对知识本质进行考察,则更容易明白知识所与生俱来的价值性。人类这一有机生命体天生就具有两大缺陷,一是“易逝”,二是“狭小”。于是,为了弥补这样的缺陷,知识诞生了。它能“抓住”(grasping)正在逝流的生命而使其固着,同时,它又能通过“沟通”(communication)来传播和扩大进而形成集合生命,即社会。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知识”与“生命”统一起来了。知识为生命而存在,而生命又恰恰是透过知识来呈露。随着知识的沟通,社会得以形成,而伴随知识的积累,文化也自然生成,个体生命也得以放大与持存(即获得永生)。一言以蔽之,知识、生命、社会、文化、价值,“这五个在根本上不啻一件事。”221基于知识的价值性,对于知识的来源将得到重新分析和评判。长期以来,承认感觉是知识基础的人们,常常会从感觉出发,走向知觉、概念,再由此推至外界,于是典型的经验论完全坚信感觉是对外界的真实反映。有的人则干脆假想外界是实在,于是从外界到感觉的发生,再到概念的产生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经典的实在论都是持这种观点。还有的人看到的却是人类主观观念中先验的范畴和已有概念对于认识的主导作用,因而唯心论也有了生存的理由了。综观已有的知识起源分析可以发现,其实他们只是对于知识产生的必要条件各执一端,从而发展起各自的认识论。站在他们各自所选择的起点上,这样的认识路径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问题就是,这样一种思维逻辑就会导致唯物论与唯心论的争斗与割据,进而导致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分道扬镳,继而造成人类文化发展的失衡。因此,行动研究所依靠的多元认识论则视感觉、外界、概念、范畴在产生和发展的逻辑上是彼此独立的,于是他们就能互相容忍。更进一步地分析,还可发现,其实外界就是为感觉、概念设置了限点,而“感觉是由混合而成的构造品;知觉是由配合而成的构造品;概念是由抽离与凝一而成的构造品。”219-220因此,行动研究不偏颇于唯物论或唯心论,而是立足于更高的基点上对构成认知的感知觉、概念、外界包括逻辑的范畴进行重构,它们各自独立而又彼此交互,共同熔铸于永不停息的生命认识活动之中。在行动研究看来,知识与行动是不能截然分开的。要理解这一点,首先必须对组成知识的概念有重新的解读。“概念不是代表外物的符号,而乃代表我们对付外物时许多行为的符号。”可以说,“我们的一切概念都是代表一组行为。”158譬如,“课程”就不再是计划、内容或者学科,而是优化学习生命的一系列活动。由此而带来的第二个需要重新解读的概念就是“本质”。既然概念的产生是一组行为的结果,那么本质就绝对不是静止、固化、单一的实体,而是由行为而引发的一系列关系了。如,“课程”的关系质就体现在“是否能满足学生学习需要”、“是否优化了学生的学习生命”之上。因此,关系质成为了行动研究的逻辑起点。但“须知凡关系质的产生必是产生于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关系者(Relata)以及关系三方面所合成的一个全境(Awholesituation)。”161这就规定了认识的前提和基础必须是一个全境,即一组行为发生的情境。因此,“行动研究”十分强调在真实的全境中展开,而认识就是为了“适应”这样一种境况而产生的多因交互作用,继而形成“知识”,知识的扩散与积累(即,社会与文化)又反过来影响知识的生成。于是,在知识镶嵌其中的真实社会文化情境里,行动研究实质上也就是行动学习(actionlearning),认识过程便具体化为认知机制。当前随着认知心理学向认知科学发展,关于知识、学习与认知的关系,正在从“认知单一发生说(monism)”走向“认知多元说(cognitivepluralism)”。关于认知发展,过去长期流行“认知单一发生说”,认为所有人从根本上说都在使用相同的认知过程,而语言是思维的唯一媒介工具。新近的大量研究与批评针锋相对地指出,事实上,复杂的符号、公式和想象配合着语言一起进入了认知发展过程,以应对语言充溢或乏力的情况。“认知多元说是一种知识习得理论,主张接收与理解信息具有多种途径,每一个体的经验都是独特的,都具有与他或她个人知识合生的独特价值观、信念、假设与理念。”结果就是,这些多种路径的输入,通过反映先前学习产生影响与偏好的媒介过程,就合成了学习者的累积知识。这些外部的和内部的影响因素对表征过程产生效应,从而创生了个体积累知识的独特路径与个人基础。思维过程的一般简化过程,可以被看成是表征人们思想与理念的心智想像的创生过程。这样的想象能够包含语言、公式、音乐、记忆策略、数学符号以及视听经验,我们储存它们以便随后的唤醒和进一步的矫正。许多人主张,这样的矫正是社会文化影响的产物,价值观和信念随着文化而进化。虽然一群学习者接收了相同信息,但是他们个人的生活学习经验将形塑成信息得以接收与阐释的独特路径。于是,个体就将自己的偏好、方法、策略以及符号合成进了他们生长与进化着的思想过程之中。学习者生活其中的文化与其他社会力量,在认知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三)价值方法与方法论的整合与发展的确,行动研究有着独特的文化认识论根据,于是许多人都站在传统认识论的对立面来攻击科学实证方法论。殊不知,这样的致思方式只会让行动研究在科学兴盛的时代处于卑微地位。所幸的是,文化发展的视角为行动研究找到了新的出路。西方已有学者将行动研究(ActionResearch,AR)与科学方法论(ScientificMethodology,SM)进行对比后惊喜地发现:“原来,行动研究与科学方法论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它完全超乎了此前人们所想象的程度。”斯蒂芬斯、巴顿等人是当代重要的系统科学家,与切克兰德一样,他们都致力于探讨软系统方法论的创建。最后,他们为软系统方法论找到栖居之所,那就是“行动研究”。切克兰德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结并提炼出了一套十分有效的行动研究方法论,它可分为七个阶段:(1)无结构的问题情境(problemsituation);(2)表达问题情境;(3)各个相关系统的根定义(rootdefinition);(4)构造多个概念模型;(5)检验系统模型;(6)可行的、合乎需要的变革;(7)改善问题情境的行动。203而斯蒂芬斯等人则在切克兰德的基础上,将行动研究与科学方法论放置西方哲学背景下进行检视。他们首先追溯两种研究方法的思想源头至古希腊哲学,很快就发现“心理一致性的出现”是二者存在的基本前提。其实,苏格拉底的“讨论通达真理(truthbydiscussion)”就第一次将归纳与演绎两种思维方式整合了起来,科学方法论正是萌芽于这样一种基于行动背景下的假设形成与验证的反绎推理(abductiveinferences),而这恰恰也是行动研究方法论的内在特质。紧接着,他们又在科学时代背景下,对两种方法论及其思维方式进行了比较,结果发现,二者在演绎与归纳思维的不断迭代(Iterative),亦即知识的产生奠基于反思性思维的发展进步与累积这一点上走向了统一。然后,他们借助对世界观的分析赫然发现,佩普尔(Pepper,SC.)所提出的四种世界假说(WorldHypotheses)——形式论(Formism)、机械论(Mechanism)、有机论(Organicism)以及语境论(Contextualism)——实际上展示了人类认识的进化历程,建构在整体主义视角基础上的语境论则成为了整合科学实证方法论与行动研究方法论的纽带。最后,他们深入地分析并阐释了两种研究方法论的密切关系,并提出了“分析—综合辩证法(Analysis-synthesisdialectic)”。如图所示,分析—综合辩证法表明:科学实证方法论与行动研究方法论可以互为补充进而融会一体,共同推动着知识的发展。事实上,通过斯蒂芬斯等人的努力,从科学的立场出发也同样能证明,以往的科学研究方法论仅仅是将环境的影响简化到最小而开展的封闭式研究,而行动研究则是承认环境的影响并将其整合入探究过程的开放性研究。在此意义上,行动研究发展了科学方法论,也因此而走向了更为科学的整体主义。三、象学与“语境论”的意蕴重构:“知识即价值”与“多元和谐的价值追求”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昭示了行动研究正在走向整体主义。走向整体主义的行动研究方法论,不仅基于现象学与“语境论”的世界观,拓展了“复杂多变的情境问题”,而且根据“知识即价值”和“知识是多因交互的结果”的认识论假设,形成了“动态系统的具体方法”,进而还立足“知识与行动”关系上,孕育了“多元和谐的价值追求”。这三者密切相连,互为条件,共同涵养着行动研究的整体主义精神气质。(一)科学实证方法论的应然导向作用以往的科学实证方法论常常被指摘为“粗暴的简化论”,它将原本结构复杂的问题进行“切片”,使正在变化的事物静止化,进而展开研究。这样一种研究的价值是不容置疑的,科学技术的繁荣就是最好的证据。恰如柏格森(Bergson,H.)所描述的:“我们的智力在几何学中获得了胜利,其中,逻辑思维与无机材料的密切关系被揭示出来,而智力只需顺其自然,只需稍微与经验相接触,便能够接连做出一个个发现;当然,经验则必定会时时跟随着智力,并且无一例外地去证实智力的正确。”但这样一种研究的局限也是很明显的,因为它面对那些复杂的、含糊的、难以简化描述的问题情境则因简化而失真。所以切克兰德才会说:“当面对需要比科学家在其实验中能对付得了的变量更多的相互作用的变量之极其复杂的现象时,建立在还原论、可重性及反驳基础上的科学方法将要失败。”81-82尤其是对于社会科学来说,它所面临的问题由于有人的参与则变得更为复杂,更需要关注伦理价值,更重视应然的导向作用。由于有教育者与学习者两种人群介入,教育研究就更应如此!或许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狄尔泰(Dilthey,W.)与李凯尔特(Rickert,H.)才产生了要分离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的想法与努力。不可否认,科学实证方法论面对复杂多变的问题遭遇了困境,于是行动研究应势而出,它在这些复杂到似乎难以用语言直接描述的问题中敞开,并接受检视与审查。具体来说,切克兰德经过多年的研究后,总结出至少有两种类型的问题,一类是“有结构的问题,即能用语言清晰地陈述的问题,这种语言代表着与问题答案有关的理论是有效的”;另一类就是“无结构的问题,这种问题的表现是一种不安的感觉,如果不对问题情境大大加以简化就不能清晰地陈述问题。”193如此一来,行动研究作为方法论的整体主义气质首先就反映在它所面对的复杂多变的情境问题上。(二)整体主义的行动研究方法论综观目前已有的文献,关于整体主义的理解主要有三种典型的观点,第一种是“现象学的整体性观点”,在自然科学领域以福克·B·A为代表,而在社会科学领域中这类整体主义的主要观点就是一切现象都应被视为由各部分、各要素所组成的整体现象。第二种观点被称为“实在论的整体性观点”。正如玻姆(Bohm,D.)的名著《量子理论》所表明的,实在论的整体论观点是从现象学的整体论观点中自然而然地发展起来的。这种整体论强调将整体视作一个实体,从直觉上来把握和认识整体。第三种典型的观点可称为“创造性的整体性观点”。以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整体有机论为代表,这类观点从怀特海(Whitehead,A.N.)的机体论出发,直接宣称,“从根本上说,我们是‘创造性’的存在物,每一个人都体现了创造性的能量,人类作为整体显然最大限度地体现了这种创造性能量。我们从他人那里接受创造性的风险,这种接受性同许许多多接受性价值一起构成了我们本性的一个基本方面。”对普遍主体创造性的承认,是这一类型的整体主义思想的基石。基于上述三种类型的整体主义观点,行动研究也建构起了三个层面的具体方法体系。第一层面是属于现象学的整体主义,它强调整体观察,首先通过行动者的参与来获得对问题情境的最全面、最原初的、悬置一切偏见的现象描述。第二层面是属于实体考察的整体主义,它探寻问题情境的实体,对其进行展开深入具体的研究。换句话说,就是在充分理解具体与部分层面之后的整体研究。最高层面就是一种创造性的整体主义,它是在前述两个层面充分展开基础上的整体化,在普遍主体的创造性基础上对问题情境实行创造化的理解,并付诸于行动。三个层面的具体方法沿着从现象学描述走向实证主义研究再走向精神冥思的路线,呈现出螺旋式上升的趋势。与此同时,基于前面的分析,行动研究还包容着其余各种研究方法。在此,量化的与质性的、思辨的与实证的、人种志的与实验室的,等等,都在平行的轴线上获得了整合。根据库恩(Kuhn,T.S.)的后期哲学,在这里我们应该接受的是“范式具有局部的不可通约性”而不是“完全的不可通约性”的观点。深入到具体的研究问题域时,整体主义行动研究方法论更加开放,基于对“行动者”反思性实践的认同,它鼓励并支持“行动者”将自己的工作方法发展为研究方法。例如,在学校教育场域中,广大师生在长期的鲜活实践中,积累起了丰富而有效的工作方法,它们“天生”就具有师生主体和经验对象的适宜性,都可以通过专门而专业的开发而建构成有效的教育行动研究方法。(三)行动研究的价值追求立足“知识与行动”的迭代关系及其对行动者的形塑作用,行动研究形成了“多元和谐的价值追求”。这样,革新行动、生成知识与培育类主体,就凸显而构成了当代行动研究的多元价值观。凯米斯最近依然一如既往地将行动研究的首要目标列为“革新从业者的实践”。行动将概念视为一组行为,使得革新行动首先凸显为行动研究的第一位价值目标。因为行为上的变化是外显的,它是研究成效所表征的最基本的结果。若站在实用论的立场上,行动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