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市农村家庭中小学生语言生活状况调查

苏州市农村家庭中小学生语言生活状况调查

一语言交流的视角近年来，中国的大规模人口流动给城市带来了大量的人口，城市语言的生活状况发生了迅速变化，引起了许多科学家的关注（夏立2007年和2009年，屠龙国平2008年，张景伟等2008年）。已有研究多关注外来流动人口或农民工语言状况,本文将视角转向移居城市的外来人口家庭及其第二代的语言生活状况,因为目前外来人口常住化已成为趋势,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选择举家迁移或者在新城市建立家庭的模式生育子女,下一代的教育和社会融合成为最紧迫的问题,外来人口的子女在城市化进程中所面临的问题已引起人口学界的关注(张蕾等2008)。本文试图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考察外来人口的子女在融入当地社会过程中的语言选择和语言态度问题。Coulmas(2005:158-159)认为移民在三代内会发生语言转用,绝大多数第一代只是把当地社会占主导地位的语言作为自己的外语,只有第二代才成长为双语人,通常在家说母语,在其他领域说当地占主导地位的语言,他们真正面临着语言选择的问题。但Coulmas同时也认为,以上在美国移民社区中观察得出的模式并不具备普遍性,还要看主体社会的同化压力是否起作用。Laitin(1993)的报告则显示全印度城市中的移民社区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母语。目前中国城市里存在大量外来人口,他们在移居新城市后,家庭以及第二代是否发生语言转用?如果发生转用是转向普通话还是当地强势方言?普通话推广的影响力与当地社会的同化压力是否起作用?哪个作用力更强?哪些社会因素影响第二代的语言选择?外来人口第二代是否会形成新的言语社区?本文选择苏州市外来人口第二代为案例进行调查和分析。苏州市经济的迅速发展,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的流入,2007年底全市仅外来登记流动人口就高达586万,而全市户籍人口也就624万,1苏州市有较多的外来人口已是不争的事实。另一方面,苏州方言一向被认为是吴方言区的强势方言之一,苏州市外来人口第二代的语言选择问题成为我们关注的重点。二样本和数据来源南京大学社会语言学实验室于2009年5-6月对苏州市中小学生的语言生活状况开展了大规模的随机抽样调查。调查根据苏州市教育局提供的中小学名单,采用分层多段的抽样方法,在沧浪区(老城区)和虎丘区(高新区)各随机抽取2所小学、3所中学(初中2所、高中1所)共10所中小学,然后在每个年级(小学是四年级以上)随机抽取一个班级进行整群调查。问卷调查内容包括学生个人和家庭的背景信息、语言使用状况、语言能力和语言态度等。整个调查共收到问卷1192份,其中有效问卷1085份。学生的父母都来自苏州以外地区的共有327份,占所有有效问卷的30.1%,这部分问卷构成本文研究的样本。其中男生138人,占总数的42.2%,女生165人,占总数的50.5%,缺失数据24人,占总数的7.3%。在苏州当地出生的69人,占总数的21.1%;江苏省内出生(除苏州)的121人,占总数的37%,其主要来自江苏的中部和北部;省外出生的135人,占总数的41.3%,主要来自安徽、河南、浙江、山东等省份;缺失数据2人,占总数的0.6%。三结果3.1加强了农村家庭的语言能力关于外来人口第二代的母语状况,我们调查“你小时候(上小学前)最先会说的是哪种话?”结果显示,60.2%的学生表示自己小时候最先会说的是普通话,19.3%的学生表示自己最先会说的是父母的家乡方言;16.8%的学生表示自己同时习得普通话和父母家乡方言;只有2.4%的学生表示自己从小就会说苏州话,他们主要来自苏州周边县市。普通话在苏州市外来人口第二代的母语习得领域占据了绝对优势,家乡方言已经表现出明显的颓势。关于外来人口第二代的语言能力状况,调查显示他们基本上都掌握了普通话;掌握父母家乡方言的人数占总数的47.7%,与母语习得比例相比,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这表明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仍然不断接触家乡方言。另外,表示自己能用苏州话与人交谈的人数只占总人数的11.6%,表示自己完全不会说苏州话的占总人数的73.4%,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苏州话的占总人数的15.3%。苏州市外来人口第二代中能掌握苏州话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由于日常生活的接触或多或少能听懂一些苏州话,另外完全听不懂苏州话的也是少数。3.2语言使用情况Fishman曾提出“语域理论”来研究语言的选择,并分出了家庭域、朋友域、教育域等(徐大明等1997:175)。以下分别从不同语域来考察外来人口第二代的语言选择状况。家庭域通常被认为是少数族群语言得以维持的最后一个领域,如果外来人口的家乡方言在家庭域中消失,那么也就意味着语言转用过程的彻底完成。从总体上看(见表1),外来方言正在快速退出苏州市外来人口的家庭领域。语言转用已经在大约六成的外来人口家庭中基本完成,大多数外来人口家庭是转用普通话,而不是转用当地的强势方言苏州话。在家庭内部,两代人的语言使用也表现出一定的代际差异:外来人口第二代在家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明显高于他们父母的普通话使用比例,而最常说家乡方言的比例则明显低于父母的方言使用比例。关于外来人口第二代在公共领域的语言使用状况,调查显示(见表2),约90%以上被调查者在“集贸市场”、“商场超市”等公共场合主要选择使用普通话,使用苏州话或家乡方言的比例很低。普通话成为他们对外接触时最主要的公共交际工具。此外,“在学校与同学”(教育域)、“在日常生活中与朋友”(朋友域)最常使用的语言也主要是普通话。Coulmas(2005:158)认为移民的第二代一般在除家庭以外的场合会选择当地社会占主导地位的语言,因此这也从一个侧面显示出普通话已在苏州市公共领域占据了主导地位。3.3江苏省对语言的评价外来人口第二代的语言态度影响着他们的语言选择和语言转用,并能看出他们在融入当地社会语言生活过程中的内在语言认同。调查采用了Likert五度制量表的形式,让被调查者分别对普通话和苏州话的好听程度和亲切程度(语言的情感价值)、社会影响程度(语言的社会声望)和有用程度(语言的实用价值)等多项指标加以评价。表3显示,来自外来人口家庭的学生对苏州话各方面的评价并不高,但对普通话的评价普遍很高,尤其是对普通话有用程度的评价,均值高达4.77(满分5分)。苏州话与普通话态度的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他们对普通话与苏州话的语言态度存在显著差异。来自外来人口家庭的学生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社会声望和实用价值的评判上,都对普通话高度地认同,这是他们在语言选择上倾向于普通话而不是当地强势方言苏州话的重要原因之一。四社会因素的影响外来人口家庭及第二代转用普通话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哪些社会因素会影响外来人口第二代的母语习得和家庭语言转用呢?Coulmas(2005:158)提出性别、年龄、阶层以及移民社区和当地社区之间的关系都会影响移民群体的语言转用。4.1男女学生对父母的让口语言表达方式对比调查显示,外来人口第二代的家庭语言选择存在性别差异。男生在家对父母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约为76%,最常说家乡方言的比例约为15%,普通话和家乡方言说得差不多的约占8%;女生在家对父母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约为58%,最常说家乡方言的比例约为28%,普通话和家乡方言说得差不多的约占10%。男生在家里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显著高于女生(卡方检验结果2:对父亲语言使用的性别差异:χ2=11.820,p=0.003<0.05;对母亲语言使用的性别差异:χ2=8.258,p=0.016<0.05)。4.2错误的家乡话认同外来人口第二代的出生地对语言选择具有明显的影响。在苏州出生的学生在家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最高,最常说父母家乡方言的比例最低,而且该群体出现了个别在家里说苏州话的现象;在父母家乡出生的学生,尤其是在省内(除苏州)出生的学生,在家最常说家乡话的比例最高。我们猜测,在苏州出生的群体由于从小就在苏州长大,受当地社会同化的压力较大,再加上从小就远离老家的言语社区,对老家话的认同感偏低,这些因素促使该群体更快地发生语言转用。省内出生的群体使用家乡话较多,则可能是由于离家乡较近,与原先的言语社区联系较为密切,加上小时候在老家生活,情感上偏向家乡话,因而家乡话的保持率会更高些。4.3母亲的教育程度对第二代抗病力的影响调查发现父母的教育程度,尤其是母亲的教育程度对外来人口第二代在家里的语言使用影响显著(χ2=20.771,p=0.002<0.05)。表5显示,母亲的受教育程度越高,越有利于第二代在家里使用普通话,越不利于家乡方言的使用。另外,母亲的教育程度对第二代的母语习得也有显著影响(χ2=14.146,p=0.028<0.05)。通常认为,教育程度与社会地位、普通话能力都存在一定的相关性。具有较高教育程度的家长,往往普通话能力也较好,使子女在家里选择使用普通话的可能性大大增加。4.4家庭领域中上层医学、教育、思想文化等方面家长自身的原因广泛,与上、期职业地位被认为是社会分层的指示器。本文在对职业层次划分时,采用仇立平(2004:187)的分层标准,另外无业和自由职业等暂不考虑。鉴于父亲的职业对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比较重要,以下主要分析父亲职业因素的影响。由表6可见,父亲的职业类别对外来人口第二代的家庭语言选择具有明显的影响。父亲的职业类别属于“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负责人”和“教师、专业技术人员”的第二代在家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最高;父亲的职业类别属于“生产运输设备操作人员”的第二代在家里最常说家乡方言的比例最高。父亲的职业具有较高社会声望,会促使第二代在家里更多地选择使用普通话;父亲的职业声望偏低,则第二代在家里使用家乡方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职业、教育程度都与社会地位密切相关,中上层职业类别的家长在苏州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与外界接触较多,因此会在家庭领域选择放弃使用低声望的家乡方言,转用具有高社会声望的普通话。底层职业类别的家长通常社会地位较低,低的社会地位和职业通常被认为是不利于外来人口与当地城市人沟通的因素,并且他们往往会局限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与外界接触较少,因此在家庭领域更多保持原有家乡方言的使用。子女在家里的语言使用受父母的影响,由此表现出阶层差异。五讨论与分析5.1第二,家庭及第二代语域使用情况语言使用域被其他语言侵入通常认为是语言转用最明显的迹象(Fasold1984:213),当语言被逐出某一领域也就意味着使用功能的减少,并将会逐渐导致语言使用域的依次被侵蚀(Coulmas2005:163)。外来人口第二代在苏州市公共场合基本上已不使用家乡方言,外来家乡方言完全丧失了公共语域,失去了公共交际的职能;与此同时,在家庭语域中,大多数的第二代人口开始选择使用普通话,主要使用家乡方言的比例大为降低,外来人口家庭及其第二代的语言转用现象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了。通常认为,在许多小的言语社区里,语言转用常常是一个领域接一个领域,而家庭使用域是语言的最后一个堡垒,但语言一旦退缩到家庭域中,语言的保持逐渐变得不可能,因为每一个语言域的丧失都意味着语言实用性的降低(Coulmas2005:163-164)。父母的家乡方言对于外来人口第二代来说,其功能和实用性已大大降低,目前大多数的移民家庭中已经很少使用家乡方言,因此家乡方言将会完全退出家庭域并最终消失。5.2语言地位和价值认知较高实用性(Utility)的观点认为语言自身具有实用价值,在语言接触过程中实际和自我意识到的语言实用价值能有效预测语言的转用和保持(Grin1996,Coulmas2005)。苏州市外来人口第二代选择普通话作为母语或主要语言,语言的实用性是重要的考虑因素。普通话作为国家通用语言和顶层语言的地位已被社会广泛认可,在苏州的推广也已取得显著成效,它不仅有很高的社会声望,还有很强的实用价值,外来人口在苏州说普通话即能顺畅地交际。另外,学校教育使外来人口第二代具备良好的普通话能力,因此选择使用普通话,是以最少的时间和精力的投入,来获得交际顺畅的有效手段。语言的实用性也是外来人口第二代并不转向苏州话的重要原因。由于他们缺乏习得苏州话的家庭语言环境,学说苏州话具有较高的难度。来自外来人口家庭的学生中有73.4%表示自己完全不会说苏州话,15.3%表示完全听不懂苏州话;外来人口第二代普遍认为,苏州话在苏州的社会影响程度和有用程度要显著低于普通话,苏州话的社会声望和实用价值并不被他们认可;另外,他们普遍认为普通话的亲切程度远高于苏州话。随着普通话的亲和力、凝聚力、实用性和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强,普通话推广的作用力远远超过了当地社会的同化压力,使得外来人口第二代的语言转向普通话而不是苏州话。5.3“采用能力说”的认知能力一词,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