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

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

《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年）经过反复修订，现正式出版。它的出版,标志着我国语言文字管理机构及语言文字工作者对新时期语言生活状况的进一步关注,反映了我国语言学界对语言生活状况研究的新进展。《状况报告》的出版是首创性的,过去没有人做过,它必将有助于我国进一步做好语言工作,推动语言工作的发展。这里,我主要结合少数民族语文工作,谈谈《状况报告》的价值和意义。一少数民族语言生活状况《状况报告》包括领域篇、专题篇、港澳台篇、参考篇以及调查报告、调查数据、附录、索引等内容,科学地梳理了2005年中国语言使用的状况,展示了作者对语言生活状况的有事实、有数据、有分析的理性认识,是一份真实的中国语言使用状况的国情报告。它贴近语言生活实际,既有理论分析,又有大量数据,能给国家进行语言规划、制定语文政策以及指导语言工作提供重要的参考和依据,能够帮助语言工作者在了解语言国情的基础上进一步做好语言工作。不仅如此,它还能为其他领域诸如教育、传媒、出版、科技等领域的工作提供与语言有关的知识和认识。正如宇明教授在该书的“序”中所说:“关注语言生活,把握语言国情,对于语言规划(包括语言政策)的制定,乃至教育、科技、新闻出版等诸多领域的政策制定,都有不容忽视的重要意义。”人们天天都在使用语言,但对语言生活的实际状况并不都很了解;语言工作者虽然以语言为工作对象,但并不是都能从理性上把握语言生活的基本特点。许多人对我国的语言生活状况“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往往只停留在“半明半暗”“缺乏数据根据”的感性认识上,这对做好语言工作十分不利。国家的语言规划、语言政策,是根据实际的语言状况制定的,如果对实际情况不了解,或者是一知半解,甚至掌握的是不确切的信息,就不可能制定出符合客观实际的政策,也不可能做好语言工作。过去,语言工作中因看不清语言使用状况而提出不恰当对策的教训,是时有发生的。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多语种的国家,56个民族使用80种以上的语言,所以我国的语言生活状况包括56个民族使用的语言状况。《状况报告》披露了少数民族语言生活领域中的几个专题和热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标准化、信息化状况,跨省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协作状况,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状况,濒危语言问题等,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对读者了解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生活状况会有很大的帮助。这些章节能够帮助读者了解到,民族地区进入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少数民族使用语言存在的特点和发生的变化,少数民族语文工作面临着哪些新问题,当前语言工作中存在什么热点问题等。民族语言工作者读了这些章节后,一定会从中汲取从事民族语文工作有用的知识和观点,帮助他们做好本职工作。该书有关汉语语言生活状况的章节,对民族语文工作者也是非常有用的。因为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不同语言的生活状况既有共性,也有个性,而且不同语言的使用互相关联,相互影响。汉语不仅是汉族使用的语言,也为广大少数民族所兼用,少数民族中有不少人是既通母语又兼用汉语的双语者,而且今后少数民族的双语现象还将不断有新的发展。民族语文工作者必须了解汉语语言生活的现状及其变化,才能处理好民族语言与汉语的关系,也才能做好民族语文工作。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生活状况既有丰富的内容,又有复杂的特点,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语言工作者大有可为。但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中,民族语言工作者虽然也对民族语言的使用状况做了一些调查,做了一些专题研究,但总的看来,还是零星的、不深入的,至今未能对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生活状况有个系统、深入的认识。《状况报告》的出版,必将带动民族语言工作者去关注民族语言的生活状况,也必将有力地推动我国民族语言生活状况的研究。我虽然长期做民族语言工作,曾不断前往民族地区调查语言。但过去主要是调查语言本体结构,而对语言使用情况调查很少。近些年来,才开始有系统、有目的地到少数民族地区,做民族语言使用状况的田野调查。经过实地调查发现,过去曾经有过的一些认识,与现在调查所得到的事实不符;而且还发现许多尚未被认识的新情况、新问题,深感过去对少数民族语言使用状况了解得太少。比如,国内外对什么是濒危语言曾流行过一种观点,认为人口少的语言容易出现濒危,甚至有的把使用人口在5万人以下的都列入濒危语言范围。其实不完全如此。2006年7月,我带了8个教师和博士生到云南基诺山做了近一个月的基诺族语言使用状况的田野调查。通过调查我们了解到,只有20899人(2000年)的基诺族,半个多世纪以来,在与强势语言汉语的和平竞争中,仍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在双语制的语言生活中实现了与汉语的互补。我们亲眼看到,绝大多数的基诺人都能熟练操用基诺语,基诺语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语言交际工具。我们对6个有代表性的村寨进行了穷尽式的统计,结论是99.6%的基诺人都会基诺语,12岁以下的儿童也没有不会基诺语的。基诺语在家庭、村寨、集市、机关广泛使用。基诺族普遍热爱自己的语言,对长期保存基诺语很有信心。当问到基诺语会不会濒危时,普遍的回答是“不会”。通过这次对基诺语使用状况的深入调查,我们形成了这样一个观点——对我国小语言的生命力不能一概低估,也不能随意夸大濒危语言的范围。我曾两次到毛南族聚居的广西环江县,对毛南语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实地调查。过去,有的语言学家把毛南语判为濒危语言,所以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一直以为毛南语是濒危语言。我们经过调查,认为毛南语不是濒危语言。毛南族人口58893人,主要聚居在广西环江县的上南、下南等乡镇。语言使用分两种类型:一是保留使用自己母语的,这一类型占总人口的43%;二是已转用汉语或壮语的,占57%。下南乡属前一类型,是毛南族的聚居区,毛南族占该乡总人口的98.2%,几乎是清一色的毛南族。在这个乡,毛南语是通用语,在家庭、村寨、集市、小学等领域普遍使用。毛南族以会说毛南语为荣,不论是干部或是知识分子,见面时都说毛南语,并普遍认为毛南语会长期使用下去。在属于另一类型的上南乡,这个地区的毛南族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还在使用毛南语,三分之二的人已转用汉语或壮语。语言转用的条件与杂居、迁徙、族际婚姻有关。此外,毛南族中还有一些出外工作时间长的,下一代也出现了语言转用。但总的看来,毛南族在中心区仍保留使用母语,并有强大的生命力,语言转用只发生在局部地区。所以我们认为,毛南语是一种衰变语言,不是濒危语言。衰变语言与濒危语言是不同质的:濒危语言一般无法抢救;而衰变语言则可以采取措施抑制其衰变。我国的民族语言规划、语言政策的制定,必须建立在可靠的、系统的语言使用状况调查的基础之上,而不能仅凭朦胧的感觉或道听途说的信息。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使用是个复杂而又敏感的问题,提倡调查研究之风非常必要。从我国的国情看,今后调查、弄清少数民族语言使用状况将是一项重要的、长期的任务。《状况报告》不仅能够推动这项任务的进行,而且还将为这项任务完成的调查成果提供一个与社会见面的园地。二少数民族语言使用问题研究的意义语言是由不同的结构要素组成的,但语言又是在社会中使用的,必然会受到各种社会因素的制约而出现不同的变体。因而,语言研究大体包括两个领域:一是语言本体研究;二是语言使用研究。语言本体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研究。比如,可以分别从语音、语法、语义、词汇等不同结构方面进行研究;也可以分别从意义、形式等不同方面进行研究;还可以从社会、认知、心理等角度进行研究。语言本体研究可以采用不同的方法、手段,诸如使用实验仪器、电脑、统计方法等。语言的使用存在于不同的社会领域:如教育、科技、传媒、出版、司法、城市、农村、地区(港澳台区、移民区、新工业区)等不同领域,因而语言使用的研究可以分不同的领域进行研究。语言本体是语言的物质基础,而语言的使用是语言的社会功能。语言的社会功能制约语言本体的特点和演变的规律。研究语言,二者缺一不可。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了解语言的使用状况,就不可能真正认识语言的本体特点。比如,处于濒危或衰变的语言,其本体状态不同于一般语言;强势语言的特点及其演变不同于弱势语言。回顾过去的语言学研究,我们看到,语言研究在语言本体方面的研究比较多,比较受重视,被认为是正统的研究;而在语言使用方面的研究则很少,不受重视,而且研究者往往把它当作研究语言本体之外的“副业”。所以,半个多世纪以来,语言使用方面的研究未能得到较好的发展,也未能形成一支专门研究语言使用的专业队伍。在少数民族语言使用领域,由于不同民族的历史发展和现实特点不一,语言使用问题显得非常复杂,需要研究的问题多、难度大。这当中有大量的理论问题,需要语言学家去回答。比如,应当怎样认识我国多民族的语言关系,如何对待少数民族兼用国家的通用语汉语,这就是一个必须从理论和实践上、历史和现实上认真探讨的大问题。长期的民族语文使用的实践,留下了丰富的经验和教训,需要我们去做总结。在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各民族的语言关系出现了新的特点,少数民族学习、使用汉语有了新的发展,更需要我们去做实际的研究。在基诺山,我们不仅看到基诺族稳固地保留自己的母语,而且还普遍兼用汉语,在短短的半个多世纪时间里,成为一个全民型的双语民族。大部分基诺人都会基诺语、汉语两种语言,在日常生活中两种语言互补使用,各自在所需要的场合使用。母语和汉语之间,既有互补,又有竞争,在互补和竞争中求得语言和谐。基诺族母语与汉语之间的有机互补,保证了双语制得以稳固发展,还为母语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重要条件。民族关系、语言关系的存在,必然出现语言接触关系。语言接触关系也是语言生活状况研究必须重视的一个问题。在一个多民族的国家里,语言接触引起的语言影响不断发生,成为制约语言演变的一个重要因素。语言影响,丰富了语言的表达能力,同时增多了不同语言的共性,对不同民族相互学习语言是有好处的。深度的、长时间的语言接触,使得语言学家难以分辨固有成分和借用成分,给语言系属关系的研究带来困难。语言生活状况的变化,必然带来新的概念、新的理论问题。比如关于“母语”的概念,过去一般认为母语是“一个人最初学会的一种语言,在一般情况下是本民族的标准语或某一方言”(见《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2)。但现实的语言生活状况并不完全如此。出生在美国的华裔儿童,有的先获得英语,后来才学会汉语。对于这种情况,他们的母语是英语还是汉语?我国少数民族儿童,有一些也是先掌握汉语,后来再学会本族语的。在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中先掌握汉语后学会本族语的人已出现增多的趋势。今年我们在基诺山调查时也看到,有些青少年也是在家里先学会汉语,进入社会生活后再学会本族语的。他们的母语是什么?判断什么是母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有的按先后,认为先习得的是母语(不管是本族语还是外族语);有的看是否是本族语,认为本族语的才是母语(不管本族语掌握的水平如何,也不管是先学的还是后学的);有的依据父母说的语言定母语(不同民族有所不同,有的民族以母亲说的语言定母语,有的以父亲说的语言定母语)。目前,族际婚姻家庭增多,父母各有不同的母语,家庭内使用双语,子女从小就是两种语言一起学的。这样家庭的子女,其母语又是什么?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能否增加“双母语”的新概念,能否区分“第一母语”“第二母语”?我国在人口普查中尚未加入语言普查内容,将来一旦需要加入语言普查内容,有关语言使用的概念都要事先研究清楚。三语言生活状况研究是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上面我们从理论和语言工作的角度分析了语言生活状况研究的重要性,下面还需要从学科建设的角度论证其学科属性。一个研究领域能否在学科系统中有其独立的地位,主要取决于它有没有自己的任务和研究方法。语言生活状况研究的是语言在不同领域、不同地区、不同时期使用中出现的变异,即主要是从社会角度研究语言的,因而在学科分类上可以列入社会语言学范畴。但因为它有很强的应用价值,所以也有人主张归入应用语言学范畴。语言生活状况研究,既有社会性,又有实用性,所以在两个学科中都可以有它的位置。语言生活状况研究与社会语言学中研究语言结构社会变体的分支相比,在研究目的和方法上都有着不同的特点。在研究目的上,语言生活状况研究的是语言在社会中使用的规律,对国家制定语言规划、语言政策都有重大意义。在研究方法上,它综合使用语言学、社会学、民族学、教育学、地理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对语言使用的状况进行系统、深入的分析研究,特别重视量的统计和层次分析。它虽然也要研究语言的本体结构,但只关心因使用的不同而引起的语言结构变化。既然语言生活状况研究在研究目的和研究方法上有着独立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