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江文也纪念研讨会综述

台湾江文也纪念研讨会综述

6第一次到江文也能说我们四个人的“台湾旅行证书”没有按时到达香港，所以我们从香港抵达台北的火车被延误了大约一个小时。当我们从桃园国际机场赶到我们下榻的台北市中心的福华大饭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左右,预定的记者招待会已在宴会厅开始了,江文也的日本夫人江信子及其它有关人士已经等候在那里。江信子已届八十二岁高龄,但她精神矍烁,仪态高雅,看起来就象是七十来岁的人。当吴韵贞来到宴会厅后,被安排坐在江信子的旁边。两位夫人有礼貌地握手致意,共同面对不断闪光的摄影灯,一起回答围上来的台湾各大报社记者的提问。这是两位夫人的第一次见面,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到江文也的出生地台湾。江文也青年时代在日本求学时,与他的同学——当地望族的一位小姐——泷泽信子相爱,并于1934年(昭和九年)结婚,泷泽信子遂改名为江信子,婚后生有四个女儿。江文也在1938年回到北京以后,又与他的学生吴韵贞恋爱,后于1940年结婚。当时中、日两国正处于战争状态,环境恶劣,音信阻断。江信子一人在日本将四个女儿抚养成人,其艰难可想而知。数十年来,即始终按照江文也的爱好和习惯来布置家庭,耐心等待着江文也回来。而吴韵贞嫁给江文也之后,更经历了数十年的曲折艰辛的生活途程: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江文也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十个多月,1957年被错划成“右派分子”;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直到江文也晚年卧病五年多,吴韵贞始终陪伴着江文也,期间的辛酸更难于用言语来表达。经过了漫长的历史隧道,两位夫人今天都以宽厚的胸怀来对待往事。江信子说:“感谢江文也纪念活动组织者的邀请,使我们能够到江文也的出生地台湾来。”吴韵贞说:“我们能在台湾相见,也是我们有缘分。”她和江小韵送给信子一块绘着敦煌飞天的中国腊染壁挂留作纪念。6江文也音乐周早晨起来,沿着福华大饭店门口的仁爱路慢跑,一边锻炼,一边想看看台北的街景。昨天从桃园机场到台北市,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只看到葱绿的山丘和奔跑着的车流,台北的市容尚未见着。嘿!早晨我看到的街景再熟悉不过了:街心花园中老人们在“遛鸟”,有人在打着悠悠的太极拳;小学生们头戴着交通安全的小黄帽,打着小黄旗,一队队从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走过马路;就连忠告汽车司机的标语也是一模一样:“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哦,还时不时地看到“振兴中华”的宣传口号。我要告诉你:台北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直和北京一个样,就是气候比北京闷湿,还有就是摩托车太多了,多得几乎像大陆的自行车,一群一群闹哄哄地开过去,留下一阵噪音、一片污染。今天白天是“江文也纪念研讨会”,在和平东路师范大学综合大楼的“国际会议厅”举行。同时还在那里举行“江文也纪念展览会”。为了先看一看展览我们提前到了会场。展览会上展出的江文也的作品手稿、出版的乐谱、音带、唱片等,大多是我所熟悉的,比较特别的是展厅四周墙上悬挂的数十幅照片,我未曾见过。这是由日本夫人提供的,主要是三十年代前期他们相爱过程中江文也留下的照片,生动地展现了江文也青年时代的精神面貌。经过先进的电脑技术处理,展出的新照片比已经发黄的原照片还要清楚。江信子还提供了江文也的两册日文诗歌手稿——《北京秋光谱》和《古诗集》,第一册包括100首短诗,第二册也有几十首短诗。这些都是我们过去未曾看到过的珍贵资料。今天的研讨会共宣讲了六篇论文,顺序如下:苏夏(中央音乐学院):《江文也与中国大陆作曲界》郭宗恺(台湾东海大学音乐系):《江文也钢琴乐风的探讨》郭芝苑(台湾老一辈作曲家):《江文也的回忆》梁茂春(中央音乐学院):《江文也的钢琴作品》吴韵贞(江文也夫人):《先夫江文也》吴玲宜(台湾艺专音乐科):《江文也的年表与作品》最后由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主任刘靖之博士作了题为《1990年香港大学江文也研讨会概要》的即席发言。研讨会的组织者发给每人一巨册《江文也手稿作品集》。见到这一本手稿集,真使我十分的惊异!因为我知道:江文也手稿的复印件,是五月分才集中到台北的。要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印刷、装订出来,我以为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经过编者张己任先生和大家的辛苦努力,终于在研讨会开幕前将这一成就奉献给大会了。这一册装帧精美、印刷考究、内容丰富的作品集,共有853页,包括了作曲家的管弦乐、室内乐、钢琴曲等体裁的作品手稿共计133部(首)。这是研究江文也作品的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曲集中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江文也在寂寞中一笔一划谱出来的,他自己从未听到过演奏。我想起了一句古诗:“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如果有人问我:你这次到台湾的最到江文也家乡——台北县三芝乡访问大收获是什么?我将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得到了一本《江文也手稿作品集》!今天晚上是“江文也纪念音乐周”的最后一场演出:名为“江文也之夜”的综合音乐会。在我们到达台湾之前,已经举行了五场不同内容的江文也作品音乐会,这就是5月27日的管弦乐音乐会,5月28日的室内乐音乐会(一),5月29日的室内乐音乐会(二),5月30日在江文也家乡淡水举行的综合音乐会,以及5月31日的合唱与独唱音乐会。六场音乐会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江文也音乐周”。今晚的音乐会在师范大学礼堂举行,主要节目有萧唯贞小姐的钢琴独奏《台湾舞曲》和第三奏鸣曲《狂欢日》,女中音歌唱家廖雪贞和男中音歌唱家黄俊钦独唱的《黄鹤楼》、《摇篮曲》等,小提琴家谢中平独奏的《颂春》,钢琴家卓甫见独奏的《乡土节令诗曲》选段等。台湾的演奏家们在技巧上都相当的纯熟和精细,表演亦十分的严肃认真,但在处理江文也后期的一些充满北方民族音乐风格的作品时,在把握纯朴、粗犷的艺术风格时尚有不足。由台北木管重奏团演奏的《木管三重奏》是这部完成于1960年的作品(0P.63)的首演,今天听起来仍是那么的清新、优美。“江文也之夜”的压轴节目是实验合唱团演唱的江文也改编的“中国民歌合唱曲”。这个声部齐整、训练有素的合唱团在戴金泉的指挥之下,演唱了《渔翁乐》、《凤阳花鼓》、《台湾山地同胞歌》等歌曲。合唱团演唱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江师母被感动得直流眼泪。音乐会后起立鼓掌时她对我说:“这个合唱团的演唱真感人,指挥处理得也好。当年江文也就是指挥我们演唱这些作品的,我们就是因为唱他的这些歌而相识的。”今天是研讨会的最后一天。主要由曹永坤先生(台北键盘爱乐协会会长)发言,然后展开自由讨论,最后由研讨会主持人张己任教授作此次研讨的“综合结论”。曹永坤认为:直到现在,对江文也的研究中还存在着很多的“谜”,失去的环节很多。为了解开这些谜,近年来他对江文也的日本夫人和朋友进行了多次专门的访问。他说:“我的发言主要是根据近三、四年来对伊福部昭(与江文也同时代的作曲家,现年82岁,前上野音乐学院院长)、高城重躬(江文也在武藏高等工业学校的好朋友,现年82岁)等人访问所得的材料而作的。从1985年以来,我与江信子多次接触,了解了更多的有关江文也的青年时代的材料。”曹永坤先生的发言中有三点给我突出的启发:第一,他说:“日本的长野培养了江文也的气质。”江文也6岁时从台湾回到厦门,13岁他的母亲去世。当时厦门正处于兵慌马乱之中。他家原来有一位日本管家,是日本长野县人,于是就带了江文也及其哥哥来到了长野县。这位管家就像他们的母亲一样。长野四周被山包围,没有海,是乡下,非常安静。长野的风景很漂亮,号称“日本的阿尔卑斯山”。长野重视教育,这在日本是有名的。江文也喜欢安静,有时很孤独,这都与长野的自然环境有关。他就是在这里认识泷泽信子的。第二,“江文也是‘边际文化’的典型代表。”曹永坤认为江文也虽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在日本人中间有很多朋友,但他在日本没有故乡的归宿,他喜欢和接受日本的文化,但又不完全认同。内心中存在着两种不同价值的文化规范。他是一个典型的“边际人”,他的不同的价值观天天在矛盾、冲突。这种心态会产生文化——“边际文化”。第三,“江文也是靠耳朵听音乐学的作曲,他的作曲老师是近代电器。”曹永坤说:江文也在东京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到银座的一家咖啡厅去,冲一杯浓浓的咖啡,慢慢地喝,为的是听那里的先进的音响设备播放的古曲音乐。他的耳朵特别好,听过的音乐就能记谱。当时,欧洲与日本间的交通已很发达,欧洲出版的新书,一周以后就能够运到日本——利用西伯利亚的高速火车,英国的货物七天后就能到达。因此,日本就能集纳世界各种流派,荟萃世界技术精华。江文也经常从欧洲定购乐谱,他能够得到欧洲最新出版的乐曲,了解欧洲音乐最新的发展。曹永坤先生的发言,作为一种“口传音乐史”,对了解江文也在日本时期的学习和创作,是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最后,由张己任教授对这次会议作了综合结论,他说:研讨会上共有八人作了正式发言,五篇属于专题论文,三篇属于口述历史。苏夏教授的论文采用比较音乐学的方法,将江文也同时期的九位中国作曲家进行了比较分析,肯定了江文也是中国音乐传统的一部分。如果早几年,在大陆和台湾都是不能出现的。郭宗恺的发言是这次会上唯一一篇纯粹从音乐角度分析江文也钢琴作品的,应该肯定这种分析的方法。三篇口述历史,对认识“这一个江文也”,对了解当时的文化背景,都有重要的意义。张己任的“综合结论”还提到了他对这次研讨会的几点感想:“第一,中国音乐史上肯定有江文也的地位;第二,他的生平中还存在一些‘谜’,需要去解开;第三,影响江文也创作的几个重要因素,仍需要继续研究。总之,这次研讨会是一个开始,还处在发掘、整理资料的阶段。对江文也的全盘的了解,还需要台湾、日本、大陆各方面的努力。”下午,王维贞小姐带我们参观她的工作单位《联合报》以及报社开办的书店。我重点看了书店的两个部分:音乐舞蹈专柜和儿童读书室。台湾出版的音乐书籍种类相当多,许常惠的专著就有十几种,张己任的专著也摆了四、五种,有的是新近才出版的。还有一些是翻译著作。台湾的书籍印刷非常精美,价格贵得惊人。一本二、三十万字的书,价钱要合人民币五、六十元。我辈到台湾只能逛书店而无能力买书,囊中羞涩也。与台湾的音乐书同时陈列的还有不少大陆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音乐书籍,原来标明人民币价格的地方贴上了一张纸条,印上了新的台币价钱,我约略算了一下,大约比原价要高出七至十二倍。使我感到非常新鲜的是书店的儿童读书室。王维贞告诉我们:这是专为那些父母亲都要上班、放学后不能回家的小学生(我们北京叫做“脖子上挂钥匙的孩子”)而设立的。儿童读书室的面积非常大,里面全部铺上了松软的地毯,并备有小桌子、小椅子。丰富的儿童读物全部开架阅览,包括很多可听可视的“儿童读物”。我看到有不少小学生坐在地毯上看书,有的坐在桌子前写字。孩子们都很安静。我真的看到有两位小朋友的脖子上挂着钥匙。台湾的书店和社会各方面为孩子们想得相当周到。这点值得大陆的有关方面学习。6疫情—月14日:下次研讨会建议在大陆开今天是星期日,自由活动。朋友们带我们上街看市容,买东西。晚上是蔡友藏先生的宴请。蔡先生是台北华新建设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人们都称他为“蔡总”。他毕业于中原大学化学系,当过多年化学老师,后来改行做实业。他十分喜爱文学和艺术,经常出钱资助音乐艺术活动。这次江文也纪念活动,他自己掏了四、五十万台币来赞助。一方面他和江文也都是台北县人士,是同乡;另一方面,江文也的学生计大伟先生是蔡友藏的音乐教师。江文也该是蔡友藏真正的“祖师爷”呢!蔡先生的宴请安排在临沂街17号的“馥园”,这是台北市最好的餐厅之一,前不久李登辉先生在这里宴请过李光耀。今天,蔡总就坐在李登辉的座位上,江夫人就坐在李光耀的座位上。馥园的建筑相当特别:全木结构的塔式构造,典型的中国古典建筑风格,这是馥园的董事长和设计师一起到苏州参观学习之后,根据苏州园林建筑的特点综合设计而成的。餐厅中巨大的圆桌围坐着二十人,都是这次江文也纪念活动的参加者和组织者。席间有人提议:第一次江文也研讨会是1990年在香港开的,现在在台湾开了第二次,那么,下一次研讨会最好能在大陆开。”关于这一点,我马上接着说:“我们将把这个建议带回大陆,向音乐界和有关单位反映。”酒过三巡之后,馥园的董事长杨淑贞女士来给大家敬酒。她在和我聊天时说:“我办这馥园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追求一种高档的吃的文化。我的菜全部是中菜西做,全部不用味精。这酒杯是用水晶人工雕刻的,盘边、碗边是镀金的,都是到日本定做的。”品尝这里的招牌菜“翡翠官燕”,的确品味不凡,手艺高超。我问她:“这一顿饭需要多少钱?”她答:“每人150美元。”噢!海峡两岸有着同样辉煌的吃的传统,在两岸(包括香港)召开的许多研讨会,同时也是吃的文化的展览。记得去年我到欧洲参加一次音乐学术会议,只有在开幕和闭幕时有一顿冷餐会,饭桌上远没有海峡两岸这般光彩夺目。6音乐、音乐与体验今天安排了一天的参观访问:九点参观东吴大学音乐系,十点参观艺术学院,下午参观故宫博物院,晚上参加台北群众性的音乐社团“华声南乐社”的南管演唱活动。东吴大学即1980年创办于苏州的学校,它的音乐系是1972年建立的,地址在台北北部的外双溪,临近故宫博物院。音乐系至今已有了十七届毕业生,目前系主任是张己任。我们在张教授的带领下,参观了刚改建过的音乐系大楼。其中电教设备齐全的大教室、隔音条件极佳的练琴室,能够容纳300余听众的精巧的音乐厅,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该系每年招收新生40名,毕业生中已有一百余人在欧美留学,许多人已经学成回台,正在音乐工作中发挥着他们的聪明才智。东吴大学音乐系真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音乐人才的摇篮。我们的校友诸大明现在正在这里任钢琴教授。离开东吴大学以后,汽车一直向市郊的山区开去,新建成的艺术学院就座落在台北市边缘北投区的山坡上。这里真是一处美丽而安静的学习艺术的好地方。艺术学院的院长是作曲家马水龙,音乐系主任是音乐学家刘巨渭。坐在马水龙宽敞的办公室里,能够俯看东南方台北市的全貌。刘巨渭告诉我们:艺术学院是从1980年开始筹建的,1982年招收第一批新生,完全是一所新办的学校。校址原在台北县芦洲乡,搬到这里刚九个月。这里教师的平均年龄是34岁。大提琴家林克明、钢琴家徐颂仁、打击乐演奏家朱宗庆、作曲家潘皇龙、钱南章、长笛演奏家樊曼侬等都是这里的教员,许常惠、韩国镇、曾永义等都任过兼职教授。马水龙原是音乐系主任。从他开始,音乐系学习西洋乐器的学生必须学习一种民族乐器,学作曲的学生必须学习古琴。由此可见他们的教学对中国传统音乐的高度重视。我们参观了音乐系、图书馆、行政楼等建筑,绿荫丛中的各个大楼真显得气宇轩昂。还有音乐厅等正在新建之中。马水龙说:“计划在三、四年内将艺术学院扩大为艺术大学,音乐系扩大为音乐学院。”台湾目前还没有一所音乐学院,或许在三、四年后,即将有第一所音乐学院诞生了。下午三时,我们参观了故宫博物院。它的名称和北京紫禁城内的故宫博物院一模一样,其建筑是模仿古代的宫殿,占地面积比紫禁城要小得多,然而在展品的质量上却是惊人的。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政府将北京故宫中的珍品疏散到南京、安顺、东山等地,1949年又将它们带往台湾。因而北京故宫中的许多无价珍宝,现在都收藏在台北。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是1984年刚完工的,所以内部的设备非常科学。展厅的主体设在山腹中,里面有现代化的空调、防火、防盗等设施,展柜内设有自动的温度、湿度的控制仪,便于对国宝的保护。我们在博物院专职讲解沈先生的带领下,“跑马观花”式地看了其中最精彩的、尤其是与音乐史有关的展品,如出土的商代的兽面纹钲、父己钲、西周的宗周钟、永宝用钟,春秋时代的兽带纹钟、蟠虺纹编钟等,都是在大陆未得亲见的重器。最使我难以离去的是一件商代的骨埙,这是一枚高5.3公分的橄榄形吹奏乐器,吹口内径0.54公分,器身刻有精致的两个兽面纹,一个兽面的口的两角钻有两孔,另一个两眼及鼻尖处钻有三孔,是一个五孔埙。其雕刻艺术的成熟、精美,令人叹绝。它是1934年在河南安阳侯家庄西北冈1001号殷商大墓中发掘出来的,距今约有3300多年的历史了。哦,光辉灿烂的中国古代音乐文化,我对你顶礼膜拜!今天的晚饭,由王维贞小姐和林清财先生带我们到“士林夜市”去品尝台湾小吃。这里就象北京的大型集贸市场,卖各种便宜的东西,也有各种风味食品。我们挑选了最具台湾特色的“鸡蛋蚵仔煎”、“润饼卷”,还有上海风味的油煎臭豆腐等,每人平均花了五十台币,约合两美元,也吃得很饱、很可口。这对台湾民众来说是极便宜的。晚上八点钟,王维贞、林清财带我们到承德路的“华声南乐社”参观访问。该社的负责人是著名的南管艺人吴昆仁先生。社址就是吴先生的家。他对南管的演唱及伴奏乐器“四管”(即琵琶、洞箫、二弦、三弦)都有很深的造诣,1988年获得了“南管薪传奖”,奖励他在开展和传授民间艺术方面的功绩。1990年有关当局出资,请“华声南乐社”举办为期一年的“南管传习计划”。这样,该社的活动就更加红火了。今天正是吴昆仁师生聚会演唱的日子。自动聚集起来唱南管的既有中老年人,也有不少年轻人,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青年。我十分感兴趣地和他漫谈起来,原来他叫韩凯(KyleHeide),是美国印地安那大学人类学系的民族音乐学博士侯选人,现在正在台湾学习中文。我问他为什么来参加唱南管的活动,他用一口相当流利的普通话回答我:“开始时是因为好奇。后来我学会了一些唱段,被它特别的美学原则吸引住了。它具有一种不同于其他民族的音乐美学——包括它特有的‘雅趣’”。我喜欢上它了。”在接着的演唱活动中,韩凯先是弹三弦伴奏,然后他持拍板、凝神敛气、尖起嗓音,用闽南话唱了一段短滚·四空管《梧桐叶落》。这一段唱腔描述一位独守空闺的妻子,见梧桐叶落而触景生情,更加思念远离的丈夫。一个老外,能悠悠地将古老的南管唱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实属不易!台湾人民开展、推动民间音乐的努力,也很使我感动。6文化中心的安排和作用今天上午我们访问了台北县立文化中心。该中心是我们这次访台的接待单位,我们和该中心艺术组的俞鸿村先生、韩静慧小姐已经有过多次的接触,感到他们办事非常认真,工作能力很强,文化素养很高。台北县立文化中心主任刘峰松先生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他们的工作。刘先生说:“县文化中心工作的宗旨,是为了提高居民的生活工作质量,向着有文化的社会目标努力。台北县有人315万,是台湾人口最多的县,比台北市还多30多万。我们文化中心的馆舍是1983年盖的,在全台湾19个文化中心中算是馆舍最老和最小的。中心设有图书馆、博物馆以及艺术组、博物组等,还有一个‘特设馆’即陶瓷馆,因为台北县有‘台湾的景德镇’之称,陶瓷和陶艺相当发展。我们的博物馆整年免费开放。艺术组下有一个演艺厅,每月有十五场上下的演出,包括国外艺术大师的表演。不久前贵院的郝贻凡小姐就在我们演艺厅开过琵琶独奏音乐会,很受欢迎。我们全馆的工作人员有六十多人,人手很紧张。今年全馆的预算是8400万台币(约合人民币1680万元!),每年还可从台北县文化基金会中得到几百万元的利息作为活动经费,此外,还有一些赞助人的资助。我们的经费是比较充分的。所以象江文也纪念演出和研讨这样大型的活动我们也敢搞。县文化中心举办这样的活动,我们是第一次。”刘先生很为此事办得成功而感到自豪。我们参观了中心的部分设施,看到很多学生正在安静、明亮的“青年阅览室”里复习功课准备大考;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正在做电脑联网的工作,演艺厅里正在布置今晚的舞蹈演出……而“华新儿童合唱团”(艺术组所属的五个合唱团之一)正在做到大陆参观“国际合唱节”的出发前的准备。还有国乐队、管弦乐队,因为今天不是活动日,所以没能看到它们的合奏。一个县的文化中心能做这么多的群众文化工作,而且能有这么多的活动经费,都是出于我的意料的。今天中午我们去江文也的出生地三芝乡访问。以前我们只知道江文也是淡水人,这次才知道他的准确的出生地是:台北县淡水镇三芝乡埔平村埔头坑。埔平村位于台湾岛最北端,离著名的风景区白沙湾、石门等地很近,是一处滨海临山的好地方。江文也的老家已没有亲人,他的故居已被拆平,新修的滨海公路正好在他们家的房基地上通过。只有他家老屋前的一丛竹子还苍翠地傲立在公路边。江师母、江小韵和我们都在这丛竹子前合影留念。在这里发生了一椿很巧的事:江文也自小喜爱家乡的白鹭,他把台湾称之为“白鹭的故乡”,他将表现台湾的管弦乐作品题名为《白鹭的幻想》。江文也在临终前还对江夫人说:“我认为生于南海白鹭之岛的我,他的血液是纯洁优秀的。我抱着它而生,亦或将死去……”他希望他的夫人能够有机会代他回故乡去看看那里的白鹭。因此,江师母从一踏上来台湾的旅途,就一直在叨念着:希望能够看到台湾的白鹭。台湾的朋友们生怕江师母失望,再三向她解释说:“现在由于环境的严重污染和生态的变化,白鹭赖以为生的小动物,已经被农药杀绝,因此现在在台湾已极难看到白鹭了。”但江师母仍像孩子似地存在着一丝的希望。啊!说来真巧,就在我们参观三芝乡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喜地叫起来:“白鹭!”大家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是白鹭!先是一只,然后两只、三只,最后是一群,在我们的附近翱翔盘旋。那雪白的白鹭,是不是作曲家的灵魂的化身?!江师母的眼泪涌出来了。6音乐科、音乐馆、文化大学今天是我们台湾南部之行的第一天。这次江文也纪念活动的主要组织者许常惠先生临时被邀到巴黎去参加作品发表会,要到6月18日才能回到台北。他在临行前对我们研讨会以后的活动作了安排:到台湾南部去游览几天,“等我18号回来以后再陪他们。”因此,王维贞、林清财、韩静慧等为我们商议了一个极其周密和丰富的三天南游计划。早晨我们从台北松山机场坐小型飞机沿着台湾的西海岸飞到台南,全程只需50分钟。由于飞机飞得低,下面蔚兰色的大海,白色的波涛,山区墨绿色的森林,一线由北向南延伸的高速公路,嘉(嘉义)南(台南)平原上规划得方方正正的绿油油的水稻田,一览无余地在我们的下面飞速闪过。我在50分钟的飞行中,几乎是一眼不眨地欣赏着下面的美景。从高处眺望祖国的宝岛,千里云山如画,水天一色似锦,另有一番风光。十时,我们到达位于台南县永康乡的台南家政专科学校参观访问,重点看了他们的音乐科。台南家专是一所私立学校,学生全部是女生。仅音乐科就有一千多名来自台湾各地的学生,这个数目在全中国也算得上是顶尖的!家专最漂亮的地方或许是它的宽敞而葱绿的校园,园内种有三百多种树木花草,其间点缀着白色的塑像和潺潺的喷泉。漫步校园,就象在游览一个植物园。音乐馆两旁的“春晖园”和“学思园”更是校园中的精华。密林之中还建有林间课堂、露天演奏台,凳椅和讲桌都用巨大的原木制成,野趣盎然。粗大的树干上附生着多种名贵的兰花,幽香扑鼻,沁人心脾。音乐科主任周理利女士告诉我们:“我们音乐科成立于1970年,是台湾南部第一个音乐科系。现在设有声乐、作曲、管乐、弦乐、键盘、国乐、打击乐、电子琴、吉他、竖琴、木笛等专业。我们学校比较重视合奏训练,设有管弦乐团、合唱团、管乐团、弦乐团、竖琴合奏、电子琴合奏等固定课程,每学期都安排有巡回演出和成果发表会。我们科的专任和兼任的教师共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从欧美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去年我和一些青年教师曾到北京游览,我们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大门口,但因为没有认识的人,转了一圈又走了。现在我们希望和你们学校建立资料方面和人才方面的交流。我们很快还会到北京去的。”我们表示欢迎他们再次到北京时,与我们学校具体商议交流的办法。台南是台湾的“文化古都”,是全省开发最早的地方。这里留下了很多文化名胜。周理利和音乐科的一些教师陪同我们参观了赤嵌楼——全台湾首屈一指的古迹。“赤嵌夕照”是台湾八景之一,可惜我们是在烈日当头的中午游览这里的,炎天流火,汗流浃背。过去我们常说:“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火热”今天是充分体会到了。赤嵌景区内的文昌阁和海神庙都正在大修,未能登楼纵览古都全景。我们又旋风似地参观了孔庙、安平古堡、亿载金城和延平郡王祠等名胜点。延平郡王即台湾的“开山始祖”郑成功,这个祠整个是福州式的庙宇建筑,里面陈列了台湾开发的全面历史和郑成功的历史功绩。有一幅郑成功的真笔给了我很深的印象:“礼乐衣冠第,文章孔孟家。南山开寿域,东海酿流霞。”前两句是很一般的套语,后两句可是难得的“诗中有画”的佳句,其凝重的笔力显示了郑成功这位武将深厚的文学功底。在郑成功祠里,我忽然想到了江文也的《第四交响曲》。这部交响曲是为郑成功收复台湾三百周年而作的。郑成功驱荷复台时在永历十五年(1661年),江文也谱写《第四交响曲》是在1961年,当时他的头上正扣着沉重的“右派分子”的帽子。身处逆境中的江文也又写下了一部台湾题材的大型管弦乐作品。十分令人可惜的是:《第四交响曲》的总谱在“文化大革命”中抄家时被抄走了,而且至今下落不明。今天我忽发奇想:《第四交响曲》的总谱还能否找得回来呢?呵,《第四交响曲》,你在哪里?6利用国外品色,让完善生活今天经嘉义到了台中。汽车离开高速公路,驶向台中县雾峰乡的“台影文化城”。台湾省交响乐团的团址就在台湾文化城中。陈澄雄团长兼指挥正在等待我们,他将省交5月27日演奏的“江文也管弦乐作品音乐会”的实况录音赠送给我们。他告诉我们:省交原来在台北,1972年迁移到台中,1976年迁入现在的新团址。他是去年才接任为团长的。现有团员一百余人。不久后他就要到俄罗斯去,邀请一批前苏联交响乐团的演奏员加入省交,充实省交的力量。目前,正请了一位罗马尼亚的指挥在训练省交。我们到排练厅去听了省交的排练,乐队在罗马尼亚人的指挥下正在演奏歌剧《蝴蝶夫人》的选段,从罗马回来的女高音歌唱家任蓉担任独唱。陈澄雄将江夫人和我们介绍给全体乐队,并将乐团的首席介绍给江夫人。原来这位小提琴家名叫林文也,林文也的父亲因为崇拜江文也,而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台湾省交响乐团给我印象较深的有几点:①他们的团员极其年轻,而且女性很多,他们的平均年龄也就三十来岁,五位低音提琴的演奏者中,四位是女性,小提琴、大提琴声部更是一片一片的女演奏家。②陈澄雄团长提倡“敦亲眭邻”,“艺术下乡”的精神,经常带领乐团到乡里、学校去举办露天音乐会,在省交大门外的广场上,停着一辆大型的“活动舞台车”,车停靠到哪里,打开后就是一个可供交响乐队演奏的舞台。陈澄雄指着这辆“流动舞台车”自豪地说:“这在东南亚是唯一的。我们不仅到乡下、学校演出,还下海去演奏。”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大陆文艺的“上山下乡”、“送戏上门”的口号。③近年来省交曾策划演出了歌剧《天山云雀》及大陆歌剧《第一百个新娘》,推动了中国歌剧事业的发展。④省交还负责承办“台湾省音乐教育人员研习会”,十余年来办了小学教师班八十多期,中学教师班十多期,共有五千多位中、小学教师受惠。这对提高中、小学教师的质量有直接的作用。⑤台湾省交响乐团目前正在筹办台湾和福建两省间的交响乐创作交流评比活动,这对加强海峡两岸音乐交流必定能起到推动作用。离开省交以后,汽车直奔南投县的风景区日月潭。下午五时,日月潭碧兰的湖水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啊!到了,魂牵梦绕的日月潭!神奇梦幻的日月潭。中午的一场暴雨正好将日月潭洗刷一新,近处的林木浓荫滴翠,远处的山峰云飘雾绕,湖上的碧水波光粼粼。我在小学课本上就读到过:台湾有个美丽的湖,又象太阳,又象月亮,所以叫做日月潭。今天我来到了日月潭的身边,看到她既不象太阳,又不象月亮。她另有一个名字叫“明潭”,将“明”字分开,就成了日月潭。“明潭”这个名字太准确了,你看:潭水是那样的明净、明丽、明沏、明媚,她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面明镜,又象是镶嵌在宝岛正中的一颗明珠。浴着傍晚美丽的流霞,我们在环湖公路流连,乘游艇在碧波中荡漾。到台湾八天了,一直无法回避发达的大城市中燥音的喧嚣和空气的污染。今天在日月潭边,真正享受到了明净和清静之美。这是大自然的真正的美——美的天籁。庄子曰:“天地有大美”,信然。晚上,我们下榻在滨湖中的中信大饭店,从我房间的阳台上正好俯看整个日月潭。我将椅子搬到阳台上,望着月光下朦朦胧胧的日月潭夜景,直到晨光曦微。万籁俱寂中,任我的思绪伸向遥远的天际。6“九族文化村”—月19日:高山族民俗文化展清晨,起来沿湖边慢跑,呼吸湖边清凉的空气,就近欣赏这碧水蓝天,芳草绣岸。向西跑不久是文武庙,这庙也象台湾的其他庙宇一样,修得金碧辉煌,但红红绿绿的装饰使它显得有些俗气,失却了文武庙应有的庄严与肃穆。再往西跑不久是蒋介石的铜像。全台湾到处都有他的铜像,日月潭这样的风水宝地更不例外。我在前两天的一次酒宴上听曹永坤先生说:“台湾所有的铜像都做成一个样子:从后头看都象在撒尿。”曹先生大洋若土,大雅若俗,他的话特土特幽默。今天我特意跑到铜像的背后去看了看,证实了曹先生的话一点不假。九点我们告别了仙女般的日月潭,去参观“九族文化村”。南投县原为土著部族聚居的地方。在大陆,台湾的土著部族统称高山族,但在台湾却分得很细,高山族又可分的很多部族,其中最重要的有九个族群:即雅美、阿美、泰雅、赛夏、邹、布农、卑南、鲁凯、排湾等。就在离日月潭咫尺之遥的鱼池乡大林村,新开辟了一个“九族文化村”,成为台湾一个新的旅游热点。“九族文化村”占了六十二公顷的山地,海拔在750-900公尺。修建的原则是尽量保存台湾山地文化的传统特色。其房屋建筑及村落布局,均以专家考证和历史资料为依据。但文化村大门里面的“超时空剧场”和“星际旅游”等景观却与整个文化村很不协调,带有深厚的商业色彩。文化村中正在筹建一处“梦幻世界”的大型游乐设施,也可能造成对山地民族居住区的风格的重大破坏。我对文化村中的民间音乐的展示比较注意,也比较喜欢。在村口内设有歌舞表演馆,按时由村中的山地青年演出经过改编加工过的山地歌舞,表演时还邀请观众一起参加跳竹竿舞。这些歌舞虽有艺术加工的痕迹,但还保留了山地歌舞的朴素粗犷的特点,山地青年的演出也非常认真、热情。在第五村(邹族、邵族村)中建有“石音剧场”,表演邵族特有的“杵歌”——这是一种过年祭仪音乐,利用木杵不同的长短和质量,在石头上击打出不同的音高,边打边唱,富有古朴的特征。第九村(排湾族村)中建有“娜鲁湾剧场”,宽阔的舞台建在水的中央,观众可容纳两千余人。“娜鲁湾”是山地语“欢迎你”的意思,歌舞音乐亦以“娜鲁湾”为主题,表现了山地民族热情好客的性格。“九族文化村”从建筑到音乐整个当然都是假的,但在假中尽量存真。这“存真”的努力是可贵的。在参观“九族文化村”的过程中,我的头脑中不断涌现江文也的《台湾山地同胞歌》和《在台湾高山地带》的旋律和音响。他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