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纪录片的采访

第十四章纪录片的采访第一节采访的观念干宝《搜神记》所说的“采访”，是指为了写书的需要而去四处询问、收集资料。西文中“采访”“interview”（会见），“gather”（收集）等相去无几。但在今天，人们对于“采访”一词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大。在此，我们仅讨论采访的本意。一、采访定义中的动词

什么是采访？

找出有关采访定义中的动词，以探寻这一概念真实的行为——或不同定义所赋予这一概念的不同行为。采访定义中的动词1采访定义中的动词2采访定义中的动词3从上面的罗列中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绝大部份中国学者对于“采访”的定义同西方学者有很大的不同。在中国学者的眼中，“采访”是一个以记者为主体对客体进行查询的过程，因此大部分学者都将“采访”定义为一种“调研”或与之相近的活动。在大部分西方学者的眼中，“采访”则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再突出采访者的主导地位，莫兰用形象的语言说：“采访像一条船，会将我们带向现代世界仍未被人探索过的大陆：别人。”如果从一个更为宽广的视角看，也可以说一般的社会政治理想和意识形态已经较过去发生了某种嬗变，人们看待群体之间的关系不再像过去那么“僵硬”，而是以一种“交往范式”对传统的“主体性范式”进行了取代。【参见尤尔根·哈贝马斯：《对话伦理学与真理问题》，沈清楷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9月版，第17页】在今天的纪录片中，这两种不同的态度我们都能看到，但我们更倾向于“交流”的方法。一般来说，纪录片不被认为是新闻，因此它的采访方式也应该同新闻有所不同，也许新闻因为时效性的原因不得不在采访中使用一种比较“粗暴”的方法，而纪录片则要求深入，进入事物的深层，了解前因后果，不交流则不可能达此目的。二、采访中的交流所有以采访为形式的“人际交流”都是有目的的，而人际交流的目的性则不固定，或有或无。如果说“采访”既不是“调查研究”，也不是“人际交流”，那么“采访”是什么？李楠在自己的文章中也谈到了记者所扮演的是一种“拟态公众”的社会角色。但是，采访者作为“拟态公众”的说法只能是一种理想化的理论。如果采访者在采访中的角色不仅是他本人，也不仅是公众代表，那么他代表的只能是媒体。也许有人会提出质疑：媒体的代表也是人，他和采访对象之间的交流是毫无疑义的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为什么不是人际交流？当采访者作为媒体的代表而不是作为个人进行采访时，会同他作为个人与他人交流有很大的不同。记者在作为媒体代表进行采访时必须顾及一般大众语境，而不是对话双方的语境。如：在中央电视台“面对面”节目中，王志就停发蓝田上市公司贷款事件采访刘姝威的一段对话。1.对话语境的不同王志： 照你这么说就是没有人来关注这件事，没有人说出这件事。银行没有及时采取行动的原因，不是因为技术上的原因。刘姝威：他们怎么能够看不出来呢，绝对不是因为技术上的原因，而是由于技术以外的原因。王志： 你指的这个因素是什么？刘姝威：我想这不是市场经济允许的。要是在一个健康的市场经济当中，这些因素是不能存在的。王志： 你指的这个因素是权力吗？刘姝威：你说呢？王志： 我问你。刘姝威：我问你，你听了我的讲述的话，你认为这个因素是什么？王志： 你是当事人。刘姝威：这个问题我想应该让公众来分析吧。刘姝威因为采访对象所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人，而是媒体背后的大众。采访者对于被采访者的压力几乎是“与生俱来”，采访者的身份决定了他所扮演的角色。2.采访主体对采访对象保有一定的压力在采访过程中，难以避免因为个人素质问题造成的误解和障碍，这样的障碍在一般的人际交流中会导致交流的夭折和失败。如：在中央电视台崔永元的录播节目“实话实说”中，一位嘉宾就曾写文章批评崔永元没有理解他所说的话的含义。3.采访主体个人素质所造成的交流障碍或误解容易在传播过程中被掩盖对于采访来说，交流之中“即兴”和“随机”的比例大大降低，这特别是在访谈类的节目中。这时的采访者对交流几乎已经毫无兴趣，他的兴趣在如何让他的采访对象说出那些他想要他说出的、往往是取悦观众的话。4.

“即兴”和“随机”的因素在某些情况下滞后在人际交流中，交流的双方可以有利害关系，也可以没有利害关系。E·福阿和他的人际交往理论认为，“人际交往”中个人之间的“资源交换”有着同类资源交换的倾向：“人们倾向于进行同类资源的交换，即以爱换爱，以金钱换金钱。这种倾向在特殊性的资源（如爱、地位、服务）交换中最为突出，在普遍性的资源（如货物、金钱）交换中不甚突出。”

【见迈克尔·E·罗洛夫：《社会交换论》，王江龙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8月版，第54页】5.有必然的利害关系采访同“人际交流”有相当大的重合部分，是一种有主体倾向性的“人际交流”，说得通俗一些就是有目的的人际交流。第二节采访者的准备如果说采访是一种有目的的人际交流，那么这种有目的性首先表现在采访者的准备上。一、一般准备

除了一般的物质准备如录音机、照相机、记录本等东西之外，采访者还必须考虑如何在与陌生对象接触时取得对方的好感和信任，消除对方的戒备心理。这便需要进行多方面的准备。常见的方法有：例举（1）有位记者贸然采访上海一家生理研究所的女研究员，谈话中问及；‘您的爱人、小孩在哪个单位？’殊不知这位女研究员受极左路线迫害造成家庭悲剧，至今孑然一身。访问谈话马上陷入绝境。女研究员陷入极度悲痛之中，反视记者为陌生人。例举（2）上海文汇报社一位青年记者有次去高桥化工厂采访阎工程师，正值阎工程师刚刚成功地制造出一种高效催化剂。这位记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听说你把一种催化剂的功效从5倍提高到30多倍，从而超过了国外的17倍，请问其中的诀窍在哪里？’阎工程师在百忙中接待了这位青年记者，视他为‘知音’，因为记者很懂行，并理解化工事业。谈话马上融洽、热烈，访问自然顺利进行。1.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方的材料，知道对方的简历、爱好、家庭情况等。俗称“做功课”例举（1）性诱惑。美国记者爱莲·布鲁克洛维奇为了调查某地水污染事件，利用自己性感身段，征服男性。例举（2）馈赠礼物。例举（3）提供某些帮助或服务。如上海电视台编导江宁在拍摄纪录片时，答应为居民的住房问题向他们的领导美言。2.使用某些手段，博取对方的好感和信任（1）语言。对于不同的对象和事件，开始谈话的语言要经过设计，不能太过随便。例举：越南战争期间，阵亡的美国官兵的灵柩由他们的家属陪同，用飞机空运回国。在机场上，一位美国记者问一位阵亡军官的妻子：‘听说，有两颗子弹打穿了你丈夫的前胸？’那位本来悲悲戚戚的妇女突然怒容满面，气呼呼地钻进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开了。3.采访者的语言、行为、仪表三要素（2）行为。采访者个人的行为举止会影响到被采访者的态度。例举：有一位记者去某卫生防疫站采访除害灭病工作的成绩，进院门时无意中往路边吐了一口痰，结果工作人员报以冷眼。

因此，国外有人对此写道：“无论你是用什么样的方式，重要的是以职业的、礼貌的态度行事，因为你的行为举止或许是他们据以判断是否信任你的唯一根据。”（3）仪表。对自身形象进行一定的设计，以消除因为身份差异而带来的隔阂。

出镜和不出镜的区别。对于出镜来说可能会涉及一些技术上的要求，如条纹、格子的衣服需要避免，某种色彩可能对拍摄不利等；也有可能媒体自身对其出镜雇员形象会有所要求。除此之外，采访者的仪表应该视对象而定。我们可以将其大致分成下面几个类型：A同类化（群体、阶层认同，如在工地的采访穿工作服）B职业化（自我认同，如记者经常穿的便装）C高雅化（权威认同，如正装、套装）D时尚化（时尚认同，如崔永元穿唐装）二、心理准备

一位法国记者在他的书中写到的：“进行采访，需要一个人真正愿意谈，一个人真正愿意听。”

对于采访者来说，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倾听和提问。提问是技巧，倾听是态度。听懂一个人说话的前提条件是相同的“语境”，也就是谈话的双方必须对所讨论的问题有一定的共识。尽管人们使用的是相同的语言，但是人们生活在不同的群体之中，接受不同的教育，信奉不同的宗教，参与不同的活动，具有不同的个性和意识形态，经历不同的时空环境和事物，具有不同的生活经验和生活态度……所有这一切都有可能造成倾听的困难，造成交流的困难，在传播学上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表示这种状况：“知沟”。1、建立沟通的基础在采访中经常会碰到一个伦理上的两难问题：对于采访者的职业来说，他需要进行采访以获取他所需要的信息，对于被采访者来说，他有他的自由，他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采访。当被采访者表示不愿意接受采访的时候，采访者是否应该进行说服？如：这里有一个关于德国女护士其斯拉的故事，她因为同一名监狱里被判死刑的杀人犯结婚而成为新闻人物。2、建立工作的信心纪录片的采访者有三重身份：媒体代言人、民众代言人、个人。如果他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三个不同的身份有可能会使采访者在被采访者那里得到三种完全不同的回答。当人们面对代言人的时候，其语言往往生硬而一般化，就像我们在电视新闻中经常听到的市民在镜头中的语言，他们使用的语言往往是人们经常在媒体上听到的“套话”。他们对于个人，特别是“朋友”，使用的是另外一套语言。这是一个矛盾，人们在生活中有两套话语，一套可以公之于大众，另一套则只能公之于“小众”；作为采访者，希望得到的总是有个性的语言，也就是“小众”的话语。

3、调整自我意识平等——（潜在）不卑不亢，尊重对方，这是交流的基础。耐心——不急不躁，给对方以思考的时间，不代替或阻断对方回答问题。冷静——不因对方的态度（敌对、失态、不耐烦等）而失去机会。机敏——不放过可以深挖的线索，这同准备得充分与否有很大的关系。勇敢——敢于提尖锐的问题，敢于亮自己（代表观众）的观点。纪录片采访者应有的心态：第三节采访者的技巧纪录片的采访者同一般新闻采访者不同，他们需要被采访者在镜头面前说出尽可能多的信息，而不仅仅是提供采访者所不知道的信息。因此，纪录片采访者所有的技巧都在于使他的被采访者能够自然地叙述。另外，纪录片是一种不受新闻性约束的影片，它往往需要更为深入的思考。因此，如何将被采访者的思考导向深入，也是采访者的任务之一。一、选择采访对象1、典型2、新鲜3、能言采访者选择的被采访对象对于所要表现的主题来说必须是典型的。比如某矿山发生了矿难，那么生还者便是最典型的被采访者，即便是这些被采访者不善言辞、方言难懂。1、典型应挑选那些对观众来说有新鲜感的采访对象。另外，在采访之前应该尽量避免预采访，尽量保持被采访者在叙述时的新鲜感。2、新鲜一个人的能言与否，往往决定了一部纪录片的成功与否。如果叙述者能够言辞诙谐幽默，则会给影片带来意外的惊喜。3、能言二、选择采访的时间和地点1、时间2、地点对于纪录片的采访来说，合适而又充分的采访时间非常重要，这能够使被采访者处于一种松弛的状态，不必考虑自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说出自己所想要说的一切。德国纪录片编导格拉伯说：“足够的时间是很重要的,这也影响到摄影机前的谈话,因为那些坐在摄影机前的人知道,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明天或者三、四天之后,他们还有机会再重新来谈一次,或者当我的提问触及到那些对他们来说至关紧要的事情时,他们可以用另外的方式来回答,他们完全不必在这一天、这个时刻、这样一种情况下来作完美的回答。”【汉斯-迪特·格拉伯：《是接近，而不是巴结》，聂欣如译，载单万里主编：《纪录电影文献》，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5月版，第458页】1、时间采访的地点在许多情况下也能够决定采访的质量，特别是对那些面对摄像机感到紧张和拘束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据某位记者的记载：“有年春天访问家乡嘉定县一位养鸭专业户，在县政府招待所谈话时，他显得拘束怯场；而后来我随他至水乡养鸭场时，他马上活跃起来，滔滔不绝地谈党的富民政策好与先进的养鸭技术等，显然，陌生的环境使缺乏社交经验的农民情绪不稳定，而熟悉亲切的环境使采访对象重新恢复了心理的平衡。”

【张骏德、刘海贵：《采访中的心理感应规律》，载刘京林、罗观星主编：《传播·媒介与心理》，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年4月版，第220页】2、地点三、提问的方式1、询问和设问2、追问和反问3、赞同和反驳4、重复和确认对一个事物发问，既可以是询问也可以是质疑（设问）。质疑也就是一种以对方的逻辑为假设起点，进行类推演绎的提问，也被称作设问。如：王志给杨丽萍提的问题1、询问和设问设问需要提问者具有很强的推理能力，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它能迫使被采访者为自己辩护，从而触及问题更深刻的层面。追问是指对同一个问题中不够清晰的回答或回答中又有疑问产生继续进行的提问，形式上仍然可以是询问的或设问的。比如：后来呢？接下去如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能不这么做吗？……如：王志对杨丽萍的追问追问和反问在形式上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向被采访者施加压力，迫使他将问题的讨论引向更为深入的层面。2、追问和反问赞同是采访者对被采访者的鼓励，反驳是采访者对被采访者的批评。如：纪录片《伴随希特勒：暴乱人生》3、赞同和反驳重复被采访者的观点，是采访者经常使用的方法。这种方法主要是为了确认采访者没有错误理解被采访者意思。

一般来说，不同的提问方式针对不同的人。莫兰注意到在采访中某些被采访者经常会表现出：（1）抑制——答非所问；（2）胆怯和谨慎——不愿深入；（3）注意或不注意——避实就虚；（4）使自己的观点合理化——顺应潮流；（5）表现欲——投其所好；（6）保护自己——修饰自我；

……4、重复和确认纪录片的采访同新闻相比，因为没有时间的紧迫性，因此更需要智慧和耐心的倾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打断被采访者的叙述，即便是在他长时间沉默时也是如此。如：纪录片《伴随希特勒：暴乱人生》第四节采访的形式我们将纪录片的采访形式分成三类：以采访者不出镜为主1以采访者出镜为主2介乎于两者之间3一、不出镜采访

不出镜采访是指采访者的形象不出现在影片的镜头中，即便是声音也很少出现。这是一种传统的方法，也是使用最为广泛的方法。采用这种方式的多为公众人物，他们对所有采访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少有个性化的语言。在纪录片中一般反感这样的语言，但是在一般情况下采访者无法走进公众人物的生活，因此只能满足使用这样的语言。1、演说式由于剪掉了所有的提问和对叙事的顺序进行了有序的编排，因此在影片中被采访者看上去无论如何都像是在喃喃自语，这特别是在叙述者的讲述涉及到他自身感受的时候。莫兰因此称其为“新式忏悔”。2、独白式二、出镜采访

出镜采访是指采访者出现在影片的镜头之中，这种方式决定了采访者成为影片的“角色”之一，从叙事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元叙事的参与，这种参与往往会将元叙事的“上帝”身份降低至“凡人”，这是因为旁观的第三人称变成了在场的第一人称。交谈式采访由采访者和被采访者共同构成。这种采访因为经常会模糊采访与被采访者的界线，因此也被称为“访谈”。这样的做法似乎是电视台一些“脱口秀”娱乐节目的专利，但这样一种方式正在越来越多地进入纪录片、深度报道、甚至新闻，他的角色的定位因为出镜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1、交谈式对抗式采访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像司法询问。司法询问也被称作“交叉询问”，是双方律师对同一证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的询问。记者同对象的对抗从来就有，但是在纸质媒介的时代，其对抗性因为见诸于文字而大大减弱。而在视听媒介中，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