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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务人员与宗教律法看柏拉图城邦的宗教自由与压迫

从公元前9年到公元前8年,这是希腊经济和人口急剧变化的时期。这些变化同时带来了一些政治和宗教变化,出现了“城市”和具有政治和宗教性质的宗教。特别是在雅典,经克里斯提尼改革后,城邦公共生活赖以运作的基本框架得以确立,雅典成为一个由彼此相同和平等的公民所组成的城邦。在这样一个城邦中,公民几乎都享有参与一切公共事务管理的同等权利。由于宗教渗透到城邦生活的各个层面,任何行政官职都具有神圣的性质;同时,任何神职也都来自于公众的权力。在此意义上,我们所要讨论的“宗教管理”实际上是雅典城邦的公民生活、政治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纳入国家管理的一个方面。对于希腊城邦与宗教的研究,西方学者早在19世纪中后期就给予了很多关注,但大都是分而述之或仅是将宗教作为城邦生活的一部分提及,专门论及宗教与城邦之间关系的不多,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法国学者古朗士,他率先提出了宗教是西方古代城市关键性制度的理论1。进入20世纪以后,欧美古典学界进一步致力于从不同层面来研究希腊城邦,宗教与城邦的关系也逐渐受到了有关学者的重视2。罗伯特·帕克以雅典的宗教生活为讨论中心,指出仪式活动产生的不同背景以及它们所反映的宗教主题,并说明了它们何以成为希腊城邦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3。休·鲍登则探讨了德尔斐神谕在雅典民主制盛期所发挥的作用,指出宗教活动在城邦政治生活中处于中心地位4。现当代西方古典学界对本研究尤具启发性的是让-皮埃尔·韦尔南的观点,他在一系列著作中强调,希腊理性的产生取决于希腊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即城邦生活,而希腊人对神的信仰则在他们城邦生活中产生着重大影响5,其观点和方法从70年代开始越来越多地受到西方学者的重视,并被广泛运用于具体研究之中。就国内学术界而言,虽然对古代希腊城邦制度的研究由来已久,且已取得相当成绩,对于希腊宗教的研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也较以往有了更多关注,出现了一些专题性的论著,但具体到古代希腊城邦政权对宗教事务的管理问题以及宗教与城邦之间的互动关系,较为深入的研究尚不多见。本文试图通过对雅典城邦中官方的宗教管理者、由国家认可的神职人员、相关的宗教律法以及古代雅典国家所表现出来的所谓宗教自由与压抑的讨论,初步探讨宗教与城邦政权之间的关系。一、宗教管理人员城邦对宗教的管理首先体现在城邦宗教官员的任命与神职人员的设置上。在雅典城邦中,专门负责宗教事务及管理的官员大致可分为三类:首先是王者执政官(theKing-Archon),他是执政官团中专门负责处理宗教事务的执政官,是雅典城邦的最高宗教长官,原为王政时代的“王”(巴赛勒斯)6。王者执政官的职责主要是主持重大的国家宗教庆典及秘密仪式,他还主持一切有火炬接力竞走比赛的节庆,以及祭祖典礼。王者执政官还审理赎神罪、争执继承神职案以及凶杀案(凶杀是属于宗教性质的案件),也由他来宣布那些不被允许参加城邦例常祭典活动者的名单7。其次,负责祭祀的祭礼官称赎罪监,共十名,另有十名常年祭司,均由雅典的公民大会以抽签的方式选举产生。赎罪监“奉献神谕规定的祭祀,并和占卜者合作,在需要征兆时,等候着吉兆”。常年祭司则主持其他祭祀活动,并管理除泛雅典娜节之外的所有四周年节8。再次,负责管理神庙财产的官员是司库官,有专门负责雅典娜神庙财产的神圣基金司库官十人以及负责其他神庙财产的另外十个司库官9。此外,还有十个神庙缮修官,也是由抽签选举的,他们从雅典政府处领取钱款来修补那些最急需修缮的神庙10。可见,雅典城邦的宗教管理人员如同国家的其他行政人员一样主要是经选举产生的、非专业的人士。雅典还有三种与宗教事务直接相关的人员。首先是各神庙的祭司,他们各自专门伺奉某一个具体神灵,其宗教职能仅限于经办神圣祭仪,德国的希腊宗教史家伯克特将其称作caretaker,即神庙的管理者或看守人11,他们在政治上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城邦的公祭多由政府官员主持,祭司参与其中。其他时间,祭司则负责各自神庙的具体仪式。专业性极强的祭祀往往由某个贵族家庭世袭提供祭司人选,而私人祭神活动则由族长在家中主持,也可到公共祭坛上献祭。由于大多数的宗教事务属于城邦公共事务的一部分,因此这类祭司也属国家公职人员。因此,有学者认为,古代希腊宗教几乎可以被称作是一种没有祭司的宗教12。事实上,在雅典,“克里斯提尼之后,某些祭司职位(它们的重要性在公元前5世纪和前4世纪不断增长)成为了真正的行政职务……这些祭司从全体公民中抽签产生,任期一年,此种制度与行政官员的任命制度是一样的,后者的职务完全是政治性的,我们今天把这称为世俗性”13。其次是负责阐释宗教仪礼习俗的“阐释者”14,他们不是祭司,并不服务于某个具体的神灵,而是对人们如何正确地履行宗教仪式给予权威性的指点。由于希腊宗教仪式的庞杂,一个人从生到死,都需要履行各种不同的仪式15,因而经常要向阐释者们求教。而他们也接受国家有关宗教事务的法律咨询,特别是与死亡或涤罪有关的圣法,法庭对宗教案件量刑时也常向他们请教。当然,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从公民中选出的陪审法官们的手中,阐释者的意见只是咨询性的,他们并不直接参与国家的政治事务。雅典与希腊其他城邦一样,还有一种职业性的占卜师、预言家16。古代希腊人将各种天象、梦幻、牺牲的内脏,乃至生活琐事,均视为显示神意的征兆,预言家们便从中来预言未来的吉凶祸福,或解释神谕。或许可以说,古代希腊唯一真正的宗教职业就是预言家。他们在人们的公共生活乃至私人生活中都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希腊人在许多公共活动之前都要由他们占卜吉凶,诸如开发殖民地、宣战、媾和等等。作为神意的解释者,预言家能接触将军、政治家,并参与讨论他们的计划,比如著名的预言家奥诺玛克利托斯(Onomacritos),他也是庇西特拉图家族中的一位政治谋事。修昔底德也说到,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时,时常求助于占卜者。但“在西西里远征失败后,他们又对那些预言家和占卜者以及征兆散播者懊恨不已,就好像那些人鼓动他们前去,使他们相信可以征服西西里,而他们自己未曾投票赞成远征似的”17。可见,预言家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尽管他们是专家,能够洞悉神意,但在城邦体制之下,任何宗教人员都必须服从以神灵的名义进行统治的公民集体的意志。当然,由于雅典人具有泛神的世界观,从而那些具有官方性质或城邦所认可的宗教机构及人员不可能包罗万象,城邦中还存在诸多的民间宗教社团。特别是在古典时代后期,战争与瘟疫动摇了人们对诸神的尊奉,城邦理想的破灭使人们参加公共祭祀活动的热情下降。于是,人们开始寻求新的精神寄托和更适合个人的宗教小团体,民间的秘教、秘仪也呈兴盛的势头。这与城邦制的衰落、国家功能的减退、公民对城邦宗教的失望等一系列的社会变化密切相关。二、生成灾难的根源雅典城邦对宗教的管理还直接地体现在法律方面。法律与宗教在今天是两个互不相关的领域,但在古代希腊人的世界里,二者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首先我们要注意的是,在希腊文中,“νομοóζ”一词有着比今天英语中的“law”和汉语中的“法”更为宽泛的含义,除去一些特别的意思以外,它还有“习俗”或“生活方式”的意思。所以,当希腊人使用这个词时,并不一定就是指某一具体的法律条文18,“法”的内涵还包括祖制传统、风俗习惯等等,特别是在关于宗教的问题上更是如此。公元前5世纪末,希腊的许多宗教律法仍是刻在石头上的,有些甚至是不成文的,仅仅是由一些专家或相关的祭司所掌握、解释。大多数“圣法”19的来源都已不可考了,仅仅是承自祖先的传统而已。人们相信,这些“圣法”是由神而不是由人制定的,或是来自神启20,特别是德尔菲的神谕。这些“圣法”既是宗教活动中的祭礼规范,同时又是人们在公共活动中的行为准则。一般认为,在公共场合下违犯宗教律法的行为,严重的会给城邦全体公民带来灾祸,所以人们对此极为重视。当事者必须受到相应的惩罚,方能平息神怒,安抚民心。对触犯法规且供认不讳者,即使被赦免,在雅典根据“伊索提米德斯法令”(IsotimidesDecree),他也不准再进入任何圣地、不准参与任何正统仪式,因为他是不洁者。不洁是一种渎神的行为,是可能触动神怒,引发灾祸的根源21。韦尔南进一步说:“污浊(souillure)并不表达一种忧怕,它并不属于恐惧的范畴,它与秩序有关。不纯、肮脏的定义是相对的。物体从来不会是本身就脏,它们只有在一种社会和精神的确定机构的范围中占据一个违背了文化所特有的分类体系的位子时,才变得肮脏……肮脏从根本上说是对秩序的一种冒犯……无秩序是危险的,它可能会摧毁现在的格局。”22由于希腊人对神的“信仰”并不是处在一个纯粹精神的层面上,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建立起一种对神的认识。韦尔南说:“假如对希腊宗教进行分析,我肯定会看到,‘相信’不是跟实践分离的,宗教没有跟社会关系和社会实践的整体分开。”23因此,宗教律法所注重的主要就是实际的行为及其产生的后果,而不是良心及最初的意图24。雅典的宗教律法主要也都是针对一些具体案例所做出的裁决。首先是凶杀案,在古代希腊,凶杀罪属于极敏感的宗教性案件,凶杀被认为会引起污染,而这种污染是一种超自然的传染物,它能蔓延传播,除非人们还被杀者以公正,否则严重时甚至会给整个社会带来灾难。进入城邦时代,“杀人者不仅遭到受害者亲属的唾弃,而且遭到整个共同体的唾弃。对罪犯判刑变得普遍了,任何类型的杀人罪都开始引起憎恶。人们对流血事件可能给一个城邦、一块领土带来的‘乌烟瘴气’感到忧虑,既要求赎罪,也要求除恶”25。所以,一旦发生此类案件,即便凶手无罪,也要对其采取严格的隔离措施,立即禁止他靠近一切神庙和所有公共祭祀及集会的场所,以防污染他人,直到凶手的罪污被彻底涤清,被害者亡魂的愤怒平息,杀人者才被允许重返社会生活26。直到公元前4世纪,有关凶杀案的规定仍是沿袭古老的德拉古法审理,由战神山议事会或长老会组成法庭,巴赛勒斯主审27。在雅典,对凶杀案的审理是一个费时繁锁的过程,其程序要比其他案件仔细认真得多,这不仅因为凶杀被认为是一种严重的罪行,还因为它涉及到宗教传统。对凶手的惩罚大多是监禁、流放或死刑,其中也有一些经济制裁,如“被神的代言人判了罪,或通过审判决定没收其财产的人以及他的那些奴隶都应当属于神”28。其次是盗窃神产和毁坏圣物罪。对于盗窃圣物,惩办的措施是十分严厉的。在雅典,盗窃神庙财产者与叛国者一样都是死罪,且死后还禁止将其葬在雅典。“任何背叛国家或盗窃神庙财产的人,都将在法庭受审,而如被定罪,他不能被埋葬在阿提卡,其财产也将被没收。”29事实上,古代希腊人把对死者的埋葬看成一件神圣的事情,对死者的安葬是其亲属乃至整个城邦的重要职责。尽管如此,雅典法令仍禁止叛国者和偷了神庙财产的人被埋葬30,可见其处罚的严厉。这在哲学家的理想设计中也有所体现,柏拉图就认为对盗窃庙产的人,法律应首先告诫那些企图抢劫者尊敬神灵,不从的,若是奴隶或外邦人就在其手、脸上烙上印记,打一顿,然后驱逐出境;若是本邦公民则处以死刑31。除了这些具体的制裁措施外,还有神的制裁,即借神之口对渎神的人发出诅咒,如“如果有人掠夺丢卡利翁神庙的土地,将受到宙斯的诅咒……让他及他的家人都遭受灭顶之灾吧”32,等等。由于希腊人极其迷信由神或祖先嘴里发出的诅咒,认为这些诅咒都是会实现的,因此这些咒语所代表的意义可能比具体的刑法还要深远,这些咒语在某种程度上也就起到了律法的作用。毁坏圣物罪也会在战神山议事会上受到审理。比如橄榄树,它不仅是阿提卡半岛上最富盛名的果树,也是雅典人最重要的食品及出口的商品,还因为橄榄树总是与雅典娜女神相伴随而被视为圣物。因此,如有人将生长于圣地内的橄榄树上的果实打下来,会视情节轻重处以不同程度的罚款33。毁坏神像更属大不敬的行为,公元前415年,雅典远征西西里前夕,全城的赫尔墨斯神像的面部被毁(即所谓的“神像毁坏运动”)。此案牵连甚广,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将此事件与推翻民主政治的颠覆阴谋联系在一起,因而卷入者或被处死或遭放逐。雅典十将军之一的亚西比德(Alkibiades)率雅典船队刚刚出征,即被召回国,以渎神罪控告他。亚西比德深知以此罪名被起诉,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他叛逃斯巴达。雅典人缺席审判,将亚西比德及其同伙判处死刑。再次是对人们在宗教节日期间行为的一些规定。凡是在节庆活动中犯下的罪行都统称为“预谋罪”34,而任何在节庆活动期间的不当行为都是罪。这是一种笼统的说法,雅典法律对此没有明确说明,要视具体情况而定。比如规定不得在宗教节日庆典上向别人讨要钱财,因为债主借节日聚会之机追踪逃债者,会破坏节庆的庄严气氛,是对神灵的不敬。再比如,节日庆典中,应将不同的赞美诗和舞蹈祭献给不同的神灵,如果有人故意搞错,就会被排除在仪式活动之外,如若不服,还将受到预谋罪的指控35。此外,还有种种含义比较模糊的亵渎罪。比如未能严格遵守献祭的程序及要求,或献祭的时间、地点不对,或主祭人不适当,或与犯有叛逆罪的人同行,或未适当地履行规定的仪式等等,都可能使当事者犯下亵渎之罪。严重时,当事者可被处以极刑。据公元前4世纪的一份雅典文献记载,曾有一位妇女被以不洁罪处以死刑,因为她使用了“药物和妖术”36。而在神庙中动武或对履行宗教义务的官员施暴也均被列入不虔诚罪。所有的宗教案件均由雅典的各级法庭审理,法官量刑时常咨询精通圣法的专家意见。当然,最后的决定权仍在法庭。最后法官们以神的名义起誓,他们所做出的判决是公正的、正确的。三、法律的运用与“苏格拉底”的关系由于在古代希腊,从未有过众所遵循的“正统”教义,因而也就无所谓“异端”。城邦宗教对大众的制约主要表现在圣法祖制等方面,却不存在真正具有约束力的、权威的教条。公民在共同敬奉本城邦的守护神外,只要不与官方的律法相抵触,还可以选择其他崇拜对象,也可以组织民间宗教社团。希腊人头脑中神人同形同性的观念又使得人们的诸般言行有了种种借口和依据,而难以约束与规定。希腊人甚至可以讽刺、挖苦、谴责诸神,可以按自己的想象去塑造处理神的形象,即使是滑稽可笑或丑化了的形象也是可以被接受的37,也不会引起法律的干涉或社会的强烈反映。这使古代雅典城邦的宗教表现出某种宽松、自由的气氛。不过,公民宗教所给予人们的自由却并非是无限制的,它仍有其不可触犯之处。如对渎神及不虔诚等方面的言行,尤其是对宣传无神论和排斥城邦守护神的思想言论,雅典城邦就从不予以宽恕,对这种行为的处罚可以说是非常的严厉。特别是到了公元前5世纪下半叶以后,逐渐活跃起来的哲学思想对传统宗教提出了挑战,并对以城邦守护神为其主神的各城邦的正统思想形成了威胁38。于是,城邦不得不借助国家政权的力量,运用法律的手段来制止思想领域内的这种渎神行为。公元前5世纪后期,雅典曾审判了一系列的渎神案。在此仅举数例以资佐证。伯里克利时代,智者普罗塔哥拉在《论神》(残篇)中说:“至于神,我既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像什么东西。”39他因此被指控不敬神灵,被驱出雅典,他的著作也在广场上被当众焚毁。这比秦始皇焚书坑儒还要早约两百年,可谓历史上最早的焚书记录。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因声称太阳是块热石头、月亮是冷土地而犯了不虔诚罪,被判死刑,幸得伯里克利营救,终以判处五塔连特罚金并逐出雅典,在兰波萨卡聊度余生40。公元前415年米洛斯的狄奥哥拉因嘲弄厄琉西斯秘仪被剥夺公民权并受到雅典当局的指控,虽然他逃离了雅典,但仍被缺席判处死刑,并悬赏通缉,其著作也被焚毁41。而在这方面最轰动一时的案子当数公元前399年,以安虞多为首的民主派对哲学家苏格拉底提出的公诉,罪名有二:一是不信官方宗教,企图另立新神;二是以异端邪说败坏青年。雅典五百人陪审法庭因此宣判苏格拉底犯了渎神罪,将其处以死刑。实际上,苏格拉底的真正罪过不在于引进新神42,而在于他使青年人对城邦所确认的神祇产生了怀疑,这即是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置于现行的社会规范之外,对于城邦其他成员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阿那克萨哥拉之所以被指控,则是因为他把太阳仅仅看成是一块石头,而在雅典人的传统观念中,太阳不仅仅是一个火球,还是人格化的赫利俄斯神,因此阿那克萨哥拉的学说带有无神论的倾向,即有从宇宙观上否定神之存在的危险性,这也是城邦所不能容忍的。事实上,在全民参政、直接民主的雅典,任何人的任何行为和言论都可能会对他人造成影响,对城邦犯下罪过。因此,这些异己者并不是作为一个孤立的现象而存在,他们作为公民中的一分子,同时也是城邦整个政治生活和宗教体系中的一部分,对他们的严惩,不仅仅是对个别人的惩罚、是为了消除污染,更重要的是给全体公民以宗教道德上的警示,以此强化他们的共同体意识,规范他们的行为,稳定社会秩序,保持城邦的圣洁。故而,雅典城邦对宣传无神论和排斥城邦守护神的言行是绝不会手软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德国希腊史家伯克特说:对于城邦宗教的信仰是公民的一种责任,因为诸神是社会秩序的代表43。四、是否存在过多的宗教文化综上所述,雅典城邦对于宗教事务的管理,从神务方面而言,在官方宗教管理者之下,非专业化的神职人员并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垄断宗教大权的集团。祭司职务通常只是一种不需要专门训练和特定素质的临时职务,祭司也并非神庙的真正所有者和统治者,神庙的所有权和统治权实则掌握在城邦政权和村区民众会议的手里。也没有专门的组织使各级宗教管理者组成一个有共同利益的阶层。可以说,在雅典,宗教不仅与政治同在,而且包括在政治之中,正如韦尔南所指出的:“在公共崇拜和城邦宗教层次上,宗教生活与社会和政治生活融为一体,它是整个城邦生活的一个方面。在祭司和行政官员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和对立,他们几乎是完全一致和可以互换的:祭司就是官员,所有官职都包含有宗教性质。城邦众神,从其宗教性质到民事功能,中间没有任何的断裂或不一致之处……公民崇拜目的在于社会整合,其功能是使人类秩序和自然秩序神圣化,使个人与这些秩序相协调。”44至于宗教律法,作为城邦宗教管理的一个重要方面,它对于社会生活来说既是反映性的,也是建设性的45。首先,在雅典,法律为全体公民所用46,而非某个特权阶层所独有,这表明雅典人是作为一个整体构成统治集团的,因此他们所公认的宗教也就是官方宗教。相应地,作为一个整体的雅典人所认可的圣法祖制也就构成雅典宗教律法的主体,对这些圣法祖制的违背也就是对城邦的背叛,这自然是城邦所不允许的。对违法者的处理既是一种宗教行为,同时也是社会行为,目的都是要理顺社会生活的秩序,使城邦协调统一。其次,当法律赋予宗教以其社会性时,宗教也给予了法律以其精神、方向和法律获得尊敬所需要的神圣性。因此,无论是对思想言论上的不虔诚(主要表现为宣传无神论与排斥城邦守护神的倾向),还是行为上的不虔诚(指对祖制圣法的逾越),其惩罚都相当严厉。可见,法律在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的同时也对人们的行为有所规范。又由于希腊人主要关心的并不是宗教义理的探讨、灵魂的纯洁;他们注重的是如何正确地履行祭神的仪式,不触怒神灵,并得到好处,所以雅典城邦的宗教律法又是非常具体实际,而非全面系统的。在对待异己分子的问题上,我们不否认雅典城邦(也包括其他城邦)有打着宗教虔诚的旗号而行政治迫害之实的可能性,事实上,至公元前6世纪始,雅典的党争情况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而且这种情况在古典时代后期不仅继续延续、甚至有越演越烈之势。在激烈的党派之争中,那些政治家们所采用的最有效也是最堂而皇之的策略之一就是利用公众对神的信仰来打击政敌、争取支持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对于取得政权的一方来说,这种宗教控制决非城邦政权对社会控制的一种无足轻重的辅助办法,而是一种十分重要的政治手段。这实际上是利用宗教的向心力来塑造城邦政权的权威地位。同时,从民众的可被利用这一点来看,表明希腊社会的整体心态仍是对神怀有敬畏之心的。正是有了这样一种大众共同的宗教心理,才决定了城邦对宗教所允许具有的自由程度以及压制的标准。总之,我们不能脱离当时的城邦体制和宗教氛围来设想希腊人的言行:一方面,在城邦制度下,孤立的个人是不存在的,一个人必定属于一个公民团体。这个共同体就是公民社会。而在古代希腊,城邦与社会又是一体的,并没有出现近代以来国家与社会在理论上与现实中的分离现象。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城邦就等于公民社会47。个人与团体的不可分割,就是公民与城邦的不可分割。强烈的共同体意识使公民团体认为,对个人的伤害就是对所有人的伤害。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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