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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与政治乌托邦的张力

《理性国家》和《法律》是柏树政治哲学的两部杰作。《理想国》探讨实现“最好国家”的条件和方式,主题是“正义”;《法律篇》以“第二等最好的国家”为对象,借助神话向人们描述了城邦的起源以及各种制度变迁的原因。学者们通常根据这两篇对话断言柏拉图前后期政治思想之间存在着重大差异。萨拜因(G.H.Sabine)认为,如果《理想国》中所遵循的推理方法是正确的,那么在理想的国家中就没有法律的地位;反之,如果接受了《法律篇》中的论点,那就意味着必须彻底修改《理想国》的整个哲学结构。施特劳斯(L.Strauss)则认为,《理想国》与《法律篇》之间始终保持着内在的统一,《法律篇》的终点就是《理想国》的起点。在笔者看来,这两种见解虽有歧义,但立论基础都牵涉到柏拉图政治哲学中的一个基本问题,即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一问题不仅显示了政治哲学的古典性意义,而且对于政治哲学的现代性问题研究多有启迪,因而受到现当代政治哲学家们的广泛关注。本文主要根据《理想国》中的相关内容对这个问题作一分析。一曼海姆对“从实际出发”的思想内涵:“思”与“思想”论及柏拉图的政治哲学,自然要谈到他的乌托邦理论。罗素曾把乌托邦视为柏拉图哲学中最重要的理论之一,认为它是一长串乌托邦中最早的一个。这个西方政治哲学史上最早的乌托邦理论是柏拉图政治哲学的一个方法论设计,这一设计目的在于协调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化解两者之间的张力。在柏拉图那里,乌托邦既是哲学的又是政治的,乌托邦将最终实现哲学与政治的完满结合,这是柏拉图政治哲学所期待的结果。因此,柏拉图认为,理想的政治秩序必须经由哲学家治理,否则政治正义就会失去它得以实现的充分条件。按照哲学家这一要求来建构理想的政治秩序,才有可能揭示出政治正义的性质和目标。他说:“研究政治艺术的事情天然属于爱智者的哲学家兼政治家。”(P215)但是,在哲学与政治结合这一问题上,人们认为,柏拉图的乌托邦理论导致了政治哲学化和哲学政治化的结果。这种看法直接牵涉对柏拉图政治哲学的评价,因此,在探讨哲学与政治结合这一问题之前,有必要简单了解一下现当代哲学家是如何解释乌托邦问题的。一般认为,乌托邦是指超越现实的一种思想状况。这可以看作是乌托邦这一术语所具有的最基本的含义。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说:“一种思想状况如果与它所处的现实状况不一致,则这种思想状况就是乌托邦。”(P196)但是,任何政治社会都可能存在某种与现实状况不相一致的取向,这些取向在多数情况下并不受乌托邦思想的引导,这时人们该如何把握这一定义呢?曼海姆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进而指出,乌托邦不仅仅是超越现实的一种取向,当这种取向转化为行动时,它倾向于打破当时占优势的事物的秩序。这一解释使得乌托邦的性质主要被限定在政治实践的层面上。萨托利(G.Srtori)敏锐地觉察到,在曼海姆那里,“乌托邦不过是沿着革命的方向‘超越’现实的一种思想状态。”(P69)曼海姆是从“革命功能”这一维度来确定乌托邦的特点的,乌托邦的实践意义高于它的理论意义,这就是乌托邦的现代性内涵。对于现当代政治哲学家们来说,乌托邦开启了一种思想方式,这种思想方式总是与一种变革社会的冲动联系在一起,因而,乌托邦理论总是蕴涵着革命的意愿。当然,批判论者强调乌托邦的“革命功能”,目的还在于揭示乌托邦理论与极权政治之间的关联,波普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对柏拉图乌托邦理论展开的批判就是最好的例证。但是,对于乌托邦所作的这种现代性界定并不适合于用来衡量柏拉图的乌托邦理论。在柏拉图那里,乌托邦是政治哲学的结果和归宿,其动力不是来源于变革社会的愿望,而是源自哲学自我完善的内在要求,这种乌托邦理论的思想意义要强于它的实践意义,这是柏拉图乌托邦理论与近现代乌托邦理论的本质差别所在。柏拉图的乌托邦理论将最终实现哲学与政治的完满结合,但要使这种结合显得有理,就要揭示出它所具有的独特的方法论意义。因此,在哲学与政治结合的问题上,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它的结果,还要重视它的成因,就是说,应该首先追问,在柏拉图那里,促成哲学与政治结合的原因是什么?柏拉图的政治哲学有两个构成要素:正义和理念。正义是政治原则,理念是哲学原则。在《理想国》中,两者相互关联,理念居于主导地位。柏拉图哲学的根本特性是“思”,其政治哲学的方法论意义就体现在“思”的层面上,惟有通过“思”(think),哲学与政治的结合才是可以理解的。但“思”所面对的是一些具有永恒意义的形而上问题,这些形而上问题从根本上讲是不能实践的;而政治领域却是一个实践活动的对象,要想实现哲学与政治的结合,必须从方法论上证明政治领域可以成为“思”的对象。这就牵涉到柏拉图哲学思想中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理论与实践统一是哲学与政治结合的另一表达方式,但两者在层次上却有差别。前者是就“思”的效用来说的;后者则是就“思”的性质来说的。古希腊人认为,理论与实践的关系不是认识论问题,而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即理论生活方式和实践的生活方式。理论生活主要是指那种只对永恒事物产生兴趣的生活方式,实践生活则主要指希腊人参与政治活动的生活方式。张汝伦认为,在柏拉图的对话中,知识的发生与实践有三重关系:第一,它是实现最好的城邦的范型,知识引导政治家的行为。第二,对话本身就是一个行为,它对言者和听者都起作用。第三,对话的读者在心理上也卷入了。他进而引出库恩的说法:“建立理论与实践的对立统一并肯定这种统一是柏拉图思想的本质特征。”(P290)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在柏拉图的政治哲学中,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具有某种必然性,也就是说,政治领域必然成为“思”的对象。这种“必然”展示了哲学与政治结合的真正原因,即哲学转向政治。对于柏拉图来说,哲学转向政治是哲学发展的必然趋向。在苏格拉底之前,希腊哲学家很少思考城邦政治问题,但当城邦政治活动日益成为制约哲学发展的因素时,避免哲学边缘化的必要手段就是促使哲学与政治的结合。在巴门尼德之前,哲学家多从变化的角度来谈论宇宙的秩序问题。自公元前五世纪开始,有关变化的哲学思考开始移向政治领域,罗森(S.Rosen)认为,这时希腊人拥有惟一科学的知识就是“理解变化的知识”。(P37)柏拉图把变化视为衰退,在他看来,阻止衰退的惟一手段就是哲学介入政治领域,这预示着哲学之“思”必须在政治领域找到它的安身之处,同时也必然把政治领域作为它的一个主要研究对象。但对于柏拉图来说,哲学转向政治与其说是顺应城邦政治生活的变化,毋宁说是哲学自身作出的某种方向性调整,其方法论意义在于:“思”本身在性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它仍以揭示事物本质为目的;但是,“思”的功能则发生了变化,它被要求返回城邦政治生活以阻止日益变化的世界。上述情况表明,哲学转向政治与哲学引领政治同步发生,在这一过程中,虽然“思”的功能发生了变化,但是哲学的主导地位则得到了加强。我们说,乌托邦最终将实现哲学与政治的完满结合,这是因为乌托邦本身就是确定性与完满性的综合体。就此而言,乌托邦是柏拉图政治哲学最高理念的象征,这种象征作为纯粹的思想状态超越于经验世界。但这并不是说,乌托邦理论对于日益变化的世界毫无助益,事实上,按照柏拉图的方法论设计,他的乌托邦理论在政治哲学的发生过程中一直起着范式作用,这种范式作用是根据哲学家对待城邦政治的态度而在当下发生的。正因为如此,柏拉图认为,哲学思考不能独立于城邦政治,哲学应以城邦政治为出发点,借此理解自身的本性和目的。迈尔(H.Meier)说:“按《理想国》的说法,哲学始于对个体具有义务性约束和制约的政治见解,它本身是作为对这些见解的本性或局限的冷静认识而得以实现的。”(P145)但是,哲学的主导地位要想在城邦政治生活中得到落实则有相当的困难。柏拉图指出,实现真理的最大困难来自意见的力量。伽达默尔认为,意见具有一种奇特的扩大自身的倾向,“它经常想成为普遍的意见,正如希腊人所用的Doxa(意见)这个词的词义所表示的,这个希腊词语同时意指议会大多数人所通过的决议。”(P470)为了抑制意见的顽固性,柏拉图建立了一种问答式的逻辑结构,借此暴露意见的问题性,从而突破意见的限制。施特劳斯仿效阿尔法拉比(Alfarabi)对柏拉图政治哲学的理解,认为希腊城邦没有哲学的自由,作为哲学“本来意义”的真理与作为对社会有用的意见之间始终处于对立之中,要想在真理与意见之间保持某种动态平衡,哲学家“就会把真正的教诲与对社会有用的教诲区分开来”,通过所谓“隐微教诲”(theesotericteaching)与“显白教诲”(theexotericteaching)在同一文本中向不同人们传递两种不同的教诲。柏拉图就以这么一种保守的方式来处理真理与意见的关系,“让真理慢慢地取代现行意见,或者说是接近真理。”(P206)二真理与意见的关系伽达默尔和施特劳斯站在各自的诠释学立场上阐释了城邦政治生活中意见特有的力量。进一步说,意见的力量并不是单纯地表现为政治生活中习俗观念固有的自主性,对于柏拉图来说,意见是那种在城邦政治生活中经常起支配作用和产生影响力的主流话语,而这些主流话语总是有“声望”和“智识”一类东西相伴随。在这种格局之下,一方面哲学要为自身的合理性进行辩护;另一方面哲学要选择恰当的表达方式来促使意见向真理的转化。在这里,哲学与政治的结合又以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关系反映出来。可以说,古希腊哲学,自巴门尼德以来,有关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关系问题一直是本体论研究的中心论题。巴门尼德的本体论研究指涉了两条道路:通向真理之路和通向意见之路。研究者指出,通往真理之路内涵两层意思:一是指劝喻女神(Persuasion)指示的途径,选择“是”而不是选择“不是”是通往真理的正确道路;另一指真理之路表现为“是”与“所是”的结合,反之,“是”与“所是”的分离则是意见之路。在柏拉图那里,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关系是对立的。在《高尔吉亚篇》中有关对话(dialogue)形式的沟通和修辞(rhetoric)形式的沟通之间的对立,在《普罗泰戈拉篇》中对于“德行能否传授”的争论,在《泰阿泰德篇》中对“人是万物的尺度”之命题的批判等等,都在强调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对立。有学者认为,在真理与意见的关系问题上,巴门尼德与柏拉图存在着差别,原因在于,柏拉图把巴门尼德对“是”的研究转变为对“是者”的研究,对于智慧的体验转变为对于知识体系的概念式把握,这一转变既改变了哲学思想发展的方向又改变了哲学研究的方法,致使哲学研究越来越朝着学科化的方向发展。这种看法大致不错,但它主要受到海德格尔关于本体论问题研究的影响,没有意识到巴门尼德与柏拉图是在不同的理路来探讨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关系的。巴门尼德把真理与意见的关系问题视为一个哲学论题,柏拉图则把它当作一个政治哲学论题。可以说,在真理与意见之关系问题上,柏拉图为哲学研究转向政治哲学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路向。柏拉图把真理与意见的关系问题当作一个政治哲学的论题,海德格尔对此颇有异议。他认为,对于政治进行常识性的理解和认可存在政治生活的分离领域,这是柏拉图哲学对于存在自身之去蔽的始源事件的偏离。施特劳斯则辩护说,海德格尔没有真正领会到柏拉图政治哲学的古典性意义,因为海德格尔对政治领域缺乏哲学兴趣。他说:“存在的终极真理只有通过在常识意见之中的暗处才可通达。”(P494)施特劳斯对古典政治哲学的理解是与他对现代性问题的批判联系在一起的。他认为,哲学的现代性问题在于混淆了真理与意见之间的界限,把哲学家的追求视为所有人的追求。在他看来,哲学必须回到常识世界,哲学知识或真理是由意见所指引的一场升华。如果无视人们关于事物本性的意见,就等于抛弃我们通向真理的渠道,对一切意见的“普遍怀疑”所引领人们达到的“不是真理的核心,而是一片虚空。”(P125)施特劳斯的这些见解为我们深入理解柏拉图政治哲学的古典性意义提供了一个范本。但在柏拉图的政治哲学中,不宜过分强调意见的重要性,毕竟意见不是真理,它不可能成为政治哲学的目标。柏拉图始终坚持哲学在政治领域中的主导地位,他在《理想国》卷七中对洞穴的描述非常具体地阐明了这一点。在《理想国》中,洞穴喻显示了意见向真理转向的整个过程,它指涉的转向为三个阶段,概括如下:第一阶段的转向是位置的改变。假设一群被禁锢在洞穴之中的囚徒,他们面对火光投射到洞壁上的影像而坐,把洞壁上火光的影像当作火光本身,影像代表被歪曲的意见。有人挣脱桎梏,转身而去,发现了火光,从而接近事物的真相。在这里,接近事物真相的一个重要的根据就是转身者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实际上是视觉的改变,而视觉的改变则意味着思维方式的改变,人们怎么“思”往往取决于人们怎么“看”。第二阶段的转向是理念之呈现。看见火光之人被拉出洞穴,置身于阳光之下。阳光下的事物是理念,事情就此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阳光之下,对于事物的认识,人们“就可以在它本来的地方就其本身看见其本相了”。(P274)如果说第一次转向发生在具体的时空之中,那么这第二次转向就是对于洞穴那种特定的时空环境的纯粹超越,这种超越意味着与洞穴世界的彻底决裂,洞穴中人与事在这里已不复存在。第三阶段的转向是返回洞穴。从理念世界返回洞穴世界,意味着哲学与政治的结合。但是,哲学家面对曾经生活的场景变得陌生起来。因为看见过太阳的眼睛已不再适应于观看洞穴中的影像。这时如果人们要求他与洞穴之人就“影像”进行评价,他就可能成为嘲笑的对象,因为“他已经丧失了使自己适应所有人眼中那个共同的世界而必须具备的常识感”。(P359)洞穴喻是柏拉图对真理与意见之间关系的整个发生过程给出的一个哲学说明。洞穴喻描述的三次转向之间是一个有着内在联系的整体,为了分析起见,我们把前两次转向视为一体,它们标志着哲学家摆脱意见获得真理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真理以一种疏离的、陌生的方式展示自身,首先是哲学家在洞穴内意识到事物的本质与表象之间的区别,然后是哲学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境遇中看到了不参杂任何洞穴影像的理念。柏拉图说:“在可知世界中最后看到的,而且是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到的东西乃是善的理念。”(P276)这两次转向中,自我意识为了获得它自身的真理性,必然以放弃意见之域为前提,柏拉图认为,真理是以一种自我实现的方式超越意见之域,但这种超越始终隐含着两者之间的再度联系,因此,第三次转向才是柏拉图整个洞穴喻的核心,通过这次转向,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较为完整地反映。对于哲学家而言,返回洞穴是被动的,同时也是必然的。因为哲学家是人不是神,灵魂的寓所是最高理念,但肉体却被禁锢在俗世。在这种二元模式之下,柏拉图确定了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基本对立。这种对立表明了哲学与政治之间的一种张力,即哲学家对于这个曾经生活过的洞穴越发显得陌生起来,陌生感源自成见:洞穴之人对哲学家的成见(也包括哲学家对洞穴之人的成见),苏格拉底的“影像评价”便是这种“成见”的明证,阿伦特把哲学家的转向称为“熟识感的丧失”。柏拉图规定了真理的本质存在于存在者的理念之中,因此,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对立也可以化约为哲学家与大众之间的对立。在城邦政治生活中,如果真理与意见的对立不得不以非此即彼的方式来解决,那么与此关联的还有一个哲学家的命运问题,《申辩篇》中记述的对苏格拉底的审判就是显例。这样看来,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对立使得哲学家不得不面临两种选择:“或是用归源于人类事务领域的范畴来阐明其哲学体验,或是相反,宣称哲学体验的先验性,并且按此来评判所有的政治。”(P356)这也说明,在乌托邦实现之前,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张力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化解。有学者说,在真理与意见的关系问题上,柏拉图改变了苏格拉底的那种不妥协的方式,这样做不仅保护了哲学的发展,而且也避免了苏格拉底的命运。就此而言,在柏拉图的政治哲学中,返回洞穴还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既然真理与意见之间的对立没法通过哲学家运用颠倒常识世界的方式来消解,那么哲学家就应该学会用意见来提供标准和建立规范,用哲学立法者的权变来适应常识世界,以此维护哲学在城邦政治中的主导地位。阿伦特认为,这是柏拉图为了政治哲学的目的而对他自己的哲学作出的一种偏离,这种偏离使政治成了这么一个场所:“人类生活的基本需要在其中得到照料,绝对的哲学标准在其中得以应用。”(P365)三利益正义观中的利益观在前面两节中,我们谈到柏拉图关于哲学转向政治的问题时,认为哲学转向政治蕴涵着某种必然,一是因为城邦政治生活的变化哲学必然转向政治;另一是灵魂与肉体的二元对立使得哲学必然转向政治。这种必然确定了政治哲学的基本进路,即从意见向真理的提升。从整体上看,完成意见向真理的提升,需要获得有关政治事物的知识,了解政治事物的本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柏拉图的政治哲学本质上是建立在对“自然”的发现这一基础之上的。在希腊语中,自然(physis)一词主要是指事物生成的“初始状态”,与习俗相对,含有本性之义。在希腊哲学中,“初始状态”被认为是某种具有确定性的事物,相对于不确定的事物来说,“初始状态”总是事物真实存在的反映。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把“初始状态”理解为“水、气、火”一类的自然事物,并根据各自的理解而把它们确定为宇宙生成演化的始基。苏格拉底以“是什么”的询问方式来确定事物的本性,赋予自然以政治的内涵。柏拉图认为,探询政治的本性,询问有没有自然就是“正确的”或自然就是符合“正义”的政治事物,这是哲学的工作,在这种探询的过程中,根本是要解决在城邦政治生活中什么是正义、如何实现正义的问题。在《理想国》卷一中,柏拉图对城邦政治生活中较为流行的两种正义观展开讨论。一种观点认为,正义是“欠债还债”;另一个观点认为,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这两种观点着眼于利益,把城邦视为一个利益共同体,代表着城邦政治生活中的主流意见。苏格拉底援用技艺概念使这两种利益正义观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技艺是指具有特殊效能的专业性知识,就像医生的技艺对病人是有利的,舵手的技艺对航海是有利的等等,但是,医生的技艺对于航海,舵手的技艺对于病人显然是失效的。因此,这些技艺是针对特定利益而言的,没有普遍性,不属于真理范畴。苏格拉底指出,如果从利益角度界定正义,可能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例如在说服色拉叙马霍斯的过程中,针对“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这一命题,他通过层层抽剥指出了这个命题完全可能背离它的基本意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利益正义观被彻底地驳倒了。《理想国》中格劳孔是个重要的对话者,他对苏格拉底说服色拉叙马霍斯时所采用的推论方法持有异议,由此提出三个有关正义的问题,要求苏格拉底解答。第一,关于正义的本质和起源;第二,关于正义行动根据在于外在强迫,而不是为了行善;第三,为什么不正义之人要比正义之人过得好。对于这三个问题,格劳孔都从利益的角度进行了解释,例如根据利害而订立契约,把守法践约视为正义的本质和起源;把法律强迫当作正义行动的根据;把务实利己理解成不正义之人要比正义之人得利更多的理据。格劳孔的问题说明利益正义观在城邦政治生活中有很强的影响力,尽管柏拉图把理想城邦视为一个道德共同体,但是,他要使哲学思考引领政治意见,那么他就必须从利益角度切入来展开正义理念的研讨。何谓城邦?柏拉图说:“由于需要许多东西,我们邀请许多人住在一起,作为伙伴和助手,这个公共住宅区,我们叫它作城邦。”(P58)这个定义表明,柏拉图是把城邦社会理解为一个相互需求的服务系统,这一理解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的,他同样是从利益的角度来界定城邦社会的特性的。所不同的是,他并未根据利益来论证正义问题,他把分析的重点放在城邦社会的结构上面,认为着眼于社会结构就不会把利益要求与政治正义等同起来,换言之,他认为,在社会结构的表象后面存在着确认正义理念的合法性根据。因此,在他看来,城邦社会是一个相互需求的服务系统,这个服务系统是按分工原则建立起来的,在这个服务系统中,存在着三个基本的阶层:统治者、护国者和手工业者,三个阶层皆为特定工作的履行者,根据自己在城邦政治共同体中所处的位置来履行各自的工作。这个服务系统的协调发展构成了城邦的政治秩序,在这个政治秩序中,只要人们互不干扰,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正义的城邦就能实现。柏拉图通过分工论而把城邦社会理解为一个相互需求的服务系统,把这个服务系统的协调一致视为实现正义的条件。有人认为,这是柏拉图政治哲学对于社会构成的一个深远发现,分工论可为任何政治社会的构成提供一个普遍有效的理解模式。如果把社会定义为实证考察的对象,那么这种看法确有一定道理,因为人类经验具有共通性特征,把柏拉图的分工论嫁接到这种共通性上,就可以为任何社会的构成建立起一个普遍有效的理解模式。但是,我们不能在经验意义上理解柏拉图的分工论,因为分工论只是为了方便正义论的展开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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