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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共识的存在与渗透
清末冯旭(1844-1927)一直以这个词名命名,一个是词作,另一个是由于他的选择,促进了词学的发展,并树起了自己的旗帜。1因此,他的诗名反倒不显。而事实上,冯煦在诗歌方面也颇有建树。首先,诗人兼好友的陈夔龙为其序《蒿盦类稿》时,就不无肯定地说“诗则无体不工”。(P8)陈三立亦云:“吐辞结体,一出于冲淑尔疋,盎然粲然”。(P4)然而,这番评价终究过于简单,实不足为据。的确,冯煦若要在近代诗坛谋得一席之位,还是要经受多重考量的。近代诗学之盛,单单诗话数量而言,就可见一斑。其中又不乏大家名家,汪辟疆、陈衍无疑称得上个中翘楚。就冯煦来说,汪、陈两家虽各执一词,却非背离之谈。先分别观之,汪氏在其“诗史大作”《光宣诗坛点将录》中,如是评定: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冯煦梦华中丞,词极清丽,诗亦渊永可味。尝见其手书七言绝句,风神秀逸,绝类新城。(P576)以阮小二喻冯煦,汪氏或有它意,我们不得而知,也无从深究。但是冯煦诗坛之位次,则确乎明矣。然因何冠以“梁山四寨水军头领第四位”之头衔?汪辟疆似有一番说辞。在《近代诗派与地域》一文中,他曾论及:江左派诗家著称于近代者,以德清俞樾、上元金和、会稽李慈铭、金坛冯煦为领袖。(中略)此派诗家,既不侈谈汉魏,亦不滥入宋元,高者自诩初盛,次亦不失长庆,迹其造诣,乃在心橅手追钱、刘、温、李之间,故其诗风华典赡,韵味绵远,无所用其深湛之思,自有唱叹之韵。(P36)又曰:冯蒿庵与上元顾云齐名,而又出全椒薛慰农门下,夙以词名,而诗歌亦清丽绵远,颇近新城。其运词入诗,悽惋之音,读之有怅惘不甘者,盖与吴下词人郑文焯氏同其宗趣也。蒿庵曩守凤阳,闽诗人陈书尝过郡斋,谭艺甚洽。陈氏诗学诚斋,清新雅健,故与蒿庵沆瀣相得,然冯氏晚年,专事倚声,诗不多作,惟时与沈子培、沈涛园酬答。但二沈为同光派诗家,蒿庵虽有诗简往来,仍不失江左面目也。此四家者,皆以耆宿领袖诗坛,流风所被,遍于江左。(P37)不言而喻,在汪氏眼中,冯煦之诗是自具风貌的,同时也影响一方。因此,冯煦诗坛之地位也便获得认可。不过,有鉴于“诗派”一论,其用意在分流别派,故不作全局判断。相反,在《点将录》中,汪辟疆是有“大抱负”的。他藉由“诗人位次图”点将布阵,敷衍出一部光宣诗史,就此再衡量冯煦,别存匠心。考察冯煦之座次,所属“四寨水军头领”凡八员,两人入地煞,其他依次为:王鹏运、朱祖谋、郑文焯、冯煦、况周仪、文廷式六人,皆光宣间重要词家。2显然,汪辟疆在此不拘泥于成例,广大“诗”的国度,考虑到冯煦诸人的词学成就,评价也更见妥帖。相比于“清末四大家”,冯煦在词坛上的影响力或显薄弱,若论诗歌表现,王、朱、况诸家则实有不逮。综言之,配冯煦为阮小二,也属恰当了。再言归正传,论其诗,首推七言绝句。所谓“清丽绵远”、“绝类新城”,不外乎强调冯诗清新蕴藉,尽得王士禛“神韵”之旨。之后,钱仲联再论近代诗,言及冯煦“绝句清隽,亦逼渔洋”,与汪说别无二致。不仅如此,他家之评亦多从此论,几成定评。如《宜秋馆诗话》:“诗笔清微澹远,得王孟之神。”《今传是楼诗话》:“尤喜其集中绝句诸作”,“风神遒上,雅近渔洋”。《平等阁诗话》:“风神绰约,颇似玉溪。”《芳菲菲堂诗话》:“绝句清逸中恒多韵致。”《兼于阁诗话》:“委婉多有神韵。”《单云阁诗话》:“其诗深秀绵邈,令人意远。”在在皆是。反观陈衍,作为近代诗学领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石遗室诗话》、《近代诗钞》可谓互为表里,相互补充,几乎囊括了这一时期的全部重要诗家。而在选诗、论诗,以及作诗的具体实践中,陈衍也自有心目中的“诗史”。有关冯煦的评点,主要有两处。其一,《近代诗钞·石遗室诗话》:梦华抚部久寓江宁,与上元顾石公云齐名,为全椒薛慰农、吾乡林欧斋高足。丙戌以一甲第三人进士及第,年已四十余。守凤阳时,木庵伯兄客淮北,往来多止宿官斋,谈艺甚洽。壮年诗多悽咽之音,盖经丧乱后所作也。余从何研孙同年处得其自写杂文诗词稿一册,词佳者最多,风格自在白石、玉田之间。(P973)又《石遗室诗话》卷一三:余初识苏堪时,苏堪侨寓金陵,余询江左诗人,答书云:“此间金坛冯煦、上元顾云,皆治诗甚苦。”二人者,时方肄业金陵钟山、惜阴两书院,为薛慰农时雨、林欧斋寿图二先生高弟。……冯梦华壬午同年,未与识面,惟从何研孙维栋处,得其诗稿一小册,经丧乱后所作,多凄咽之音。其中副车,与木庵先兄同年。守凤阳时,先兄客淮北,往来每止宿官斋,谈艺甚洽。从先兄处读其近作,似转不及旧作之真挚。(例诗略)(P195)其实,这两条材料也无甚区别。材料一原本《石遗室师友诗录·石遗室诗话》,文字不差一毫,至于《石遗室诗话》单行本中,表述略有增订而已。3其论述要旨,皆在冯煦吟诗多“悽咽”之音。这一说法也大致合乎事实。原因有二:一则因丧乱而致。少时早孤,侨居他乡,又四处漂泊游学,生活无定。多年的羁旅生涯,游子思绪牵绊于心,因此亲朋的别离逝去,总是触动诗人敏感脆弱的神经。诸如《送研孙归湘中》、《将之建康与妹别并寄仲兄吴中》等抒写离情之作,感人肺腑。另则,忧愤所致。冯煦深得儒家之要,家国情怀挥之不去。身处难世,不由得感事伤时,反映在诗歌中,书写国是民瘼,格调亦见深沉。即若陈三立所言:“局天蹐地之孤抱,无可与语,辄间托诗歌以抒其伊郁烦毒无聊之思。”(P3)另一方面,冯煦填词也是“幽咽怨断,感遇为多”(P4722),一如诗境。然较之汪说,陈衍论诗强调“事实”,追求艺术表达的真实性和现实价值。故而,他主张作诗应是“自家意思,自家言说”,师古而不泥古;本着知人论世的原则,他总是联系作家的生平、时代,以此来求解作品的涵义。这也就不难理解缘何冯诗之“神韵”并无受到青睐。相反,陈衍十分不喜渔洋(即王士禛),在其笔下更是大张挞伐。渔洋最工摹儗,见古人名句,必唐临晋帖,曲肖之而后已。持斯术也,以之写景,时复逼真;以之言情,则往往非由衷出矣。(卷一)(P34)渔洋自夸学王、孟、苏州,则非有真兴趣,而才思骨力亦不足以赴之。(卷二十三)(P318)渔洋于古人好句,巧偷豪夺,必须掠为己有而后已。(卷二十七)(P361)他认为,王士禛之所以享有盛名,皆因“钱牧斋延誉增重”(P29),其实不足称也。进而推及其诗学主张,都一概贬斥。究其根本,在于渔洋标举神韵,崇尚“妙悟”、“蕴藉”之说,与陈衍求真务实的做法完全背道而驰。譬如说,他就极其不满诗论中充斥些模糊惝怳的字眼,直斥为欺人之谈。严沧浪云:“少陵诗法如孙吴,太白诗法如李广。”殊为得之。孙吴有实在工夫,李广则全靠天分,不可恃也。渔洋于沧浪,不取此二语,而取“羚羊挂角”之说,盖未尝学杜故也。表圣之“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已在可解不可解之间。“羚羊挂角”是底言乎?至如禅家所云“两头明,中间暗”及诗家之“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竟是小儿得饼,且将作谜语索引书而后已乎?渔洋更有“华严楼阁,弹指即现”之喻,直是梦魇,不止大言不惭也。(卷十)(P140)由此可知,陈衍讲诗重实在工夫,忌讳空谈,又标榜学养,号召学杜,自然将王士禛拒之门外了。因此,汪、陈异调也就不足为奇,实在是“趣尚”相别。针对冯煦,汪辟疆偏在意韵,故推重绝句;陈衍重诗歌辞旨,故赞其作“于骨肉交朋之间,缠绵悽恻,殆欲骎骎追步杜陵者”。(P196)后出的《晚晴簃诗汇》就完全袭用了陈衍的观点,而王逸塘在《今传是楼诗话》中有着类似的表达。4此外,还需要补充的是,自《石遗室师友诗录》出版到《近代诗钞》成书,以至《石遗室诗话》定稿,前后相隔近二十年,陈衍的诗学体系不断发展演进,屡有变动。5但就冯煦的评价却一成不变,似为真理。也就是说,陈衍最初在《诗录》中所给出的评论历久而弥“真”,终成定论了。但果真如此吗?陈衍的“第一印象”会不会沦为原始的“偏见”呢?要解决这一疑虑,且得从根源谈起。首先,我们要清楚在编选《诗录》期间,陈衍还不曾结识冯煦,虽闻其诗名,却是“未与识面”。而得以覩见其诗作,也属机缘,据他自述,“惟从何研孙(维栋)处,得其诗稿一小册”而已。然而就是这一次偶见,也正是这一册诗稿,陈衍读出了冯诗的“悽咽”。或许这般假设过于武断、片面,但当时冯煦之作尚未刊印通行,而考察冯、陈交游诸事,也未有记载。6这样说来,所谓“假设”也是合理的了。同时,就陈衍所录选诗对照冯煦诗集,又有新证。除个别字句上的差异外,还发现有“佚诗”。换言之,《诗录》中保存了不载《蒿盦类稿》及《续稿》的诗作,也即冯煦编集时删汰的作品。这就更加证明了陈衍所经眼之诗乃冯煦诗作的原稿、或是初稿,且仅限一册。再细致比对,结果又发现《诗录》中的诗篇(“佚诗”不计)完全对应于《类稿》中“同治八年(己巳,1869)”诗作,且排列顺序一致吻合,都严格地依时间编次。至此,不由得使人生疑,陈衍口中的“诗稿一小册”莫不就是冯煦“己巳”年的诗稿?况且,冯煦也就在本年初识何维栋,其间不乏唱答之作,因而互赠诗稿倒也入情入理。7但考何氏行履,同治十一年、十二年间,两人再有交往外,其后颇不多见。这似乎限定了“诗稿”的范围,也包括陈衍的“阅读”范围。退一步讲,即使何维栋与冯煦往来不绝,然其先卒于光绪十三年(1887),所见所闻已属有限,更不必言“道听途说”的陈衍了。8但无论如何,至少我们有理由相信,陈衍只过目了部份诗稿,就妄自结论了。而详考诗篇,“丧乱”盖有所指也。因挚友毛凤虎新丧,每每念及,不胜唏嘘,又感于亲友分离,孤寂悲凉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指向了陈衍笔下的“悽咽”。但问题的关键是,为何在编纂《诗钞》时,“诗话”之语没有丝毫变动呢?此时的他已然熟识冯煦,过从亦多,屡见酬唱之篇。按说,陈衍应是读得到《类稿》、《续稿》等,甚而些许未刻稿也是有可能的。而相较《诗录》,陈衍尽管煞有介事地增选了“新作”,但似乎无关主旨,多是些赠答、状景类,难免有凑篇之嫌。而且,所补之诗与《续稿》仍有出入,也见得“抄录不审”之弊病。至于《诗话》,倒还有修订,只局限于“从先兄处读其近作,似转不及旧作之真挚”一句罢了,也是无有新见。即便例举诗歌也似从选诗中照搬而来,未曾用心耳。综上所述,陈衍自是慧眼独具,识见亦卓立于时,但也不可否认论说中的偏向性和片面化,或许是有意为之,也或是失察所致,然正是一家言说,有其合理之处,也就无可厚非了。最后,不妨以冯煦之诗结篇。杨子毕在《芳菲菲堂诗话》中曾摘引《夜雨不寐》一诗:玉簟秋回梦欲阑,相思迢递碧云端。淮南一夜潇湘雨,莫倚空帘弄晓寒。阴阴凉翠沁尊边,又是栖鸦流水天。记向城东踏黄叶,一襟残月澹于烟。霜前白雁一绳斜,故园无书空自嗟。病久不知秋色改,西墙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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