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大众小说的商业动机与娱乐功能

论中国大众小说的商业动机与娱乐功能

20世纪90年代，商品经营的发展深入文化市场领域，代表了商品经营和城市读者需求的大众文学。小说作为文学作品的一种传统体裁,在新的土壤里生出了新枝,即大众小说的出现。“大众文学”或“大众小说”是一个容易引起误解的概念,本研究所说的“大众小说”是指在工业社会中,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伴随着都市化进程与文化市场的发展,为满足都市读者的不同需要而出现的一种小说。它具有鲜明的都市性和现代性特征,不太注重文本的结构形式与创作技巧,把深刻的道理揉碎在人们日常所见的生活中,但不对人的价值观念直接进行是非判断。大众小说不是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它没有特定的作者群,从事创作活动的既有体制内的作家,又最大限度地吸收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他们各以不同的姿态参与大众小说的创作。大众小说的这种包容性和时代性为其赢取了广大的读者,也获得了良好的市场效益,是文学应对外在环境变化的自身调整。对此,本研究对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众小说的几个主要特征进行了具体归纳与剖析。一、王朔和池莉:创作方式的扩大众小说本身就是商品经济的产物。它首先是作为商品而存在,其次是以文学的形式而出现,这就决定了它既要遵循商品的利益原则又要遵守文学的艺术原则。商品的价值与使用价值在大众小说中就演变为文本的文学价值与商业价值的对立统一。因此,积极关注文本接受者的需求,了解与现实生活紧密相关的变化,准确预测读者的阅读期待,是他们创作的首要原则,也是实现其使用价值的必要条件。作者不必去扮演民族先知或是道德模范的角色,他只是真实生活的叙述者,站在接受者的角度感受生活,其叙述方式要符合读者的期待视野,创作的主题要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或产生最大程度的共鸣,这样才能实现大众小说的创作目的,这也是其自身发展的必要条件。王朔与“王朔现象”的出现是这一特征的典型体现。王朔的写作顺应了20世纪90年代人们欲说还休的躁动心理。从早期的“言情小说”《空中小姐》《玩的就是心跳》到后来的“调侃系列”《千万别把我当人》《一点正经没有》《编辑部的故事》等都成为当时最畅销的文学作品。他的小说能带给读者轻松的阅读快感,文本中夹杂着北京的方言俚语,以调侃的方式表达某一方面的生活真实。后来的创作愈来愈商业化,读者的范围愈来愈广,随之作品也被不断地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王朔的成功影响了当时一批文学青年。客观地说,王朔对大众小说的出现有着重大的意义,大众小说的蓬勃发展也成就了王朔。池莉也是大众小说创作的多面手,她的作品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商品经济时代的不同现象和人物的不同心态。“她既让她笔下的人物不失时机地抓住市场经济和商品大潮的机遇,满足各式各样的人生欲望,又不失时机地把她笔下的人物从无限升腾的欲望之巅拽下来,使他扎扎实实地回到地面”。她的《来来往往》叙述了康伟业与段莉娜的婚姻危机,这部小说与她的另一长篇《口红》像是姊妹篇,二者都关注了经济的变化对婚姻的影响,紧密联系当时的社会状况,有很强的故事性,同时以不同的方式反映了社会人生的现实问题,有一定的启示意义。随着外在环境的不断变化,池莉拓展了新的创作主题。这两部小说产生的经济效益同样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以致相关题材的作品在后来产生了模式化现象,其中偶有佳作,但在艺术方面,未能超过池莉。二、启蒙运动的基础—启蒙意识趋向淡化康德认为,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是指没有能力运用自己不经他人引导的知性”。如果说“五四”时期的文学以“民主”与“科学”唤醒民众,那么20世纪90年代的小说则是从“经济”与“文明”的角度去看待人性,去审视“梦醒的人”走的路、怎样走。大众小说以其带给读者的娱乐和宣泄作用实现其作为商品的使用价值,同时也没有忘记其作为文学的本质。有人说20世纪90年代是一个缺乏信仰、理想不在的年代。但仍有一些人以自己的信仰去寻求理想。与主流文学和精英文学相比,大众小说对物质与经济的依附削弱了文学之为文学的意义,它的教化作用是有限的、隐性的同时也是存在的。“启蒙运动的基础还有愿望,表现是现实,用新的现实原则代替旧的现实原则,为新的愿望的实现开辟道路”。大众小说详细叙说了转型期的人们在迷茫中的期待以及与之相关的社会现象。“神采飞扬的青春”与“爱美元的爱情”背后是人们不愿正视、不愿承认的客观现实。他们在混沌中渴望清醒,但又难以承受清醒时的孤独;欲望如滚雪球般的增大,终在现实中化为无奈。要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平衡或警醒,艺术或文学是最好的方式之一。因此,在看到大众小说商品性的同时也要看到其文学性的一面,其中的启蒙意识仍存在着但趋向淡化。这一点在池莉的作品中表现的较为明显,她的《小姐你早》《绿水长流》描写了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知识分子的困惑与当代人的生活态度以及转型期的知识女性该怎样调整自己以适应变化的环境。《不谈爱情》阐述了爱情虚无的一面,“生长于大学校园的庄建非”是不会明白“花楼街女子吉玲”的人生观的,而吉玲的心中更多的是这份爱情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利益。经济的发展带来了物质的丰厚,也带来了人们精神的失落,困惑焦虑的大众心态取代了20世纪80年代的浪漫激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明显的经济印痕。池莉笔下的故事大都以描写武汉市民的日常生活为主,有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更多的是关注转型期人的变化和人的生存状态。她笔下的人物无一不为日常生活所苦恼,其焦灼的情感与无奈的心情是常态。金钱牵制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改变着人们之间的关系。人到底该怎样面对这种变化?作者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写出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给读者慢慢品味。“启蒙运动的基础是个人,用新的社会理想代替旧的社会模式,为个人发展开辟道路”。张抗抗的《银河》也反映了女性知识分子的困惑,事业的成功却要以婚姻的失败为代价。从某种意义上说,个人的真正自我实现是以牺牲别人的自我实现为前提的。然而,经济的发展与物质的丰富给人们的心理带来了变化,“文明的进程就包括了情感控制的增长”,可是文明的发展是否能带来文明的生活方式却不得而知。“人性”在经济的烛照下,以千姿百态的方式获得呈现。三、《质量》体系中“地方”的情感表达“城市与乡村”一直是文学表现的对象,但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众小说里几乎看不到乡村的影子,这一状况直到进入21世纪才有所改变。城市是大众小说赖以生长的土壤,城市中的人是潜在的文本接受者,关注城市与城市中的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这方面,邱华栋与张欣的作品较有代表性,邱华栋创作了以“外地人在北京”为主题的一系列小说,如《手上的星光》《沙盘城市》等;张欣则以写“广州与广州的白领”为主,如《无人倾诉》《首席》《爱又如何》。邱华栋小说中的“外地人”大都是有一定文化修养的男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首都吸引了大批年青人,在经历了失望与希望的洗礼之后,他们最终变得坚强。他的作品里还有对北京城市环境的描写,现实生活中的一些路名、站牌名,甚至主要建筑物的名称都能在他的作品里找到。如果系统地读他的小说,不仅能看到人的成长,也能看到一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张欣的小说则描写了都市白领丽人的生活状况,在她的作品中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是亲情和爱情无法替代的,文本中有着年轻女性面对现实的无奈,也有着对人性本真和浪漫情感的期待。在《无人倾诉》中,一向波澜不惊的出版社编辑董悦心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认识到:“哪一个都市人没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等待着倾诉和抚慰?可哪一个都市人能够真正地尽情倾诉和得到抚慰”。在《爱又如何》中,可馨与沈伟原本温情的婚姻生活在经济的压力下变了味,各以自己的辛劳来缓解经济的窘迫。在广州这个商品经济前沿的城市,“无人倾诉”与“爱又如何”似乎是都市人生活的两种状态。张欣的小说里很少对“广州”这个城市进行直接的描述,但文本处处都在表明“这里是广州”。从20世纪80年代起,张欣一直在写都市和都市中的人,有人称其小说为“都市白领小说”,这样的评价还不够全面,因为她所关注的是时代心理的变化,以自身的敏感体悟当代特定群体的心灵世界,并倡导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四、个人的内在情感与文学情感的缺失大众小说的文学性与商业性逐渐紧密结合,其对娱乐功能的强调无形中就消解了小说传统的艺术追求。“含蓄美”能给人带来“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感,尤其表现在意象与典型人物的塑造上。然而,大众小说却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文学的这一艺术特点。作品中很少对人物形象做深入细致的描写,那些细微的心理活动往往被人物外在的行动所代替;故事发生的背景几乎是相同的,情节也没有太多的差异;相似的生存境遇之下活动着相似的人,小说中的“单个人”也就变成了读者记忆中模糊的“某一类人”。读者阅后常常是记得住小说的情节却忆不起情节中的人,唤起读者共鸣的是情节本身,好像每个人都在面对着浮士德的难题:个人的无限追求与追求的难以满足。在情感的表达上,大众小说高扬“欲望的旗帜”,痛快淋漓的诉说,而不是那种欲说还休的姿态,如卫慧《上海宝贝》中的倪可与石康《支离破碎》中的陈小露没有本质的不同,她们都有着“无聊的欢乐和不可告人的痛苦”,她们的生活状态支离破碎,喜怒哀乐都直接呈现,更多的是颓废,大有不在颓废中新生就在颓废中沉沦之势。此外,地域性的方言俚语、文白夹杂的句式、汉英混合的语言常常出现在大众小说的文本中。鲁迅的杂文也有这样的现象,但时代、文体和写作目的的不同,结果也就大相径庭。大众小说中的这一切因素的综合造成了文本中“含蓄美”的削弱与“典型人物”的缺席。“没有实用的态度,人将要成为人不能利用不能支配的自然力之玩物与牺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