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尺步里亩制度上

先秦尺步里亩制度上

（2）先秦的尺步系统。(甲)出土古尺实物近年以来,先秦古尺渐有出土,诸家著录亦多,有条件可以汇总进一步研究。出土实物古尺如下,1.南京博物馆藏骨尺一支,据说殷墟出土(见罗福颐:《传世历代古尺图录》),实测长16.93厘米。2.同书著录传世晚周尺七件,两件长22.70厘米,三件长23.00厘米又二件长23.10厘米。3.南京大学传寿州出土战国楚铜尺长22.50厘米。4.湖南文管会传长沙出土战国楚铜尺长22.70厘米。5.中国历史博物馆传长沙出土楚铜尺长23.00厘米。6.叶恭绰藏传战国东周洛阳镂牙尺长23.00厘米。7.南京大学传战国东周洛阳金村铜尺93.10厘米。8.秦商鞅量尺(公元前344年),长23.10厘米。以上见陈梦家:《战国度量衡略说》(见《考古》,1964年第6期)。就考古发掘的竹简车轮也可推算出当时的尺度。辉县战国晚期墓中出土玉简一编,共五十简,每片长22.50厘米(见考古研究所:《辉县发掘报告》1956年),长沙仰天湖战国墓出土竹简一组,四十三片,完整的简均长22.00厘米(见《考古学报》1957年第2期:《长沙仰天湖第25号木椁墓》)。又长沙杨家湾战国墓出土一批赗册,共竹简七十二片,每片长13.50厘米。当时制度赗册应为六寸,据此,知当时一尺为22.50厘米(见《长沙杨家湾M006号墓清理简报》,《文物参考资料》1954年第12期)。又辉县琉璃阁战国中期车马坑出土车十九辆。除一辆特小外,其余十八辆轨宽均在180—190厘米之间。据《考工记》,轨宽应是八尺,故知一尺长22.5—23.75厘米。(以上见曾武秀:《中国历代尺度概述》,《历史研究》1964年第3期)其他考订不具录。从上面可以看出先秦有两种尺,大小不同。一种长17厘米左右,据说是殷尺。另一种是长22—23.10厘米,是战国尺,是大尺。殷尺是小尺。出土的小尺虽仅一支,但汉人记载,多说小尺一尺等于大尺八寸。《论衡·正说篇》:“周(应指殷或初周)以八寸为尺”。《说文》夫字下说“周制八寸为尺”。《通典》引《白虎通》“周以八寸为尺”。战国大尺既然实测长22—23.10厘米,则八寸的小尺(殷或初周尺)应为17.60—18.50厘米。出土小尺实测16.93厘米是一致的。大尺则在22—23厘米上下。当时尺不甚统一,也不甚精确,有一个幅度是可以理解的。这两种尺是两个度量系统。小尺大概是较早较原始的一种。(乙)尺度起源,近取诸身《说文》尺字下说“周制寸尺咫寻常仞诸度量皆以人之体为法”。这里所说周制即殷和初周小尺。用人体来量物的长短高低深浅是从生产生活实践经验中得来的方法,也是最原始最近便的方法。直到今天我们还常以手指跨度来量物长,如说这绳长手指几跨;或以指来量宽,如说三指宽;或伸臂来量,如说这棵大树几抱;或以人身高来量,如说这墙三人高,这沟一人深,等等。人体手指高低大小不同。这样的度量不确切,可以有个幅度,但大体总是有了个标准。古今人体格虽有变化,但我们今天还可以自己实测来复核古代的这些度量。《大戴礼记·主言篇》说“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所谓布是什么布法,是说铺开来吗?布指知寸是说一指宽是一寸吗?甲骨金文从寸之字干脆只作,是几个指头。郑玄注《王制》说“周尺之数未之详闻”。大概到了东汉后期,殷周古尺已不通用,所以郑许诸人只知道古尺是八寸,他们说是周尺,具体就说不清了。“布手知尺”可有几种量法。取拇指与中指或无名指作跨可达20厘米左右,与大尺小尺均不合。取拇指与食指或小指作跨大约17厘米一18厘米,约当小尺(殷初周尺)一尺。因此推知《大戴礼记》说的是小尺。(丙)小尺系统是四进制古代山东(齐鲁)有个度量系统是四进制不是十进制,是小尺不是大尺。《左传·昭公三年》晏婴对叔向说“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为钟。这虽然说的是量,但是四进制;可以推想齐国的度也是四进制;而晋国则不是,所以晏婴要对叔向详细说。山东的古代文化比殷周更早。古代炎黄二族,炎帝神农氏即在山东;有好些古国,如郯子之国以鸟纪官,传说是少之虚。考古发掘,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都在这一带。这里在较早时期有了以人体为标准的长度系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说小尺是殷尺未为不可。《周礼·考工记》,近人考订据说是齐书。《考工记·轮人》:“人长八尺”。依小尺18×8=144厘米,在今人是中等身材。若是17×8=136厘米便是矮个子。《说文》夫字下说“人长八尺”,汉时是大尺,23×8=184厘米,是篮球选手高个子。可知许叔重是人云亦云,没有实测过。《轮人》还说“车有六等之数”。车轸四尺是一等。建戈秘后,崇于轸四尺是二等。人长八尺,崇于戈四尺是三等。殳长一寻四尺,崇于人四尺是四等。这里一寻四尺比人高四尺,一寻明是八尺。车戟常,崇于殳四尺是五等。这里常是十六尺。酋矛,常有四尺,崇于戟四尺是六等。酋矛是二十尺。很清楚,《轮人》以四尺为一等,寻是八尺,常是十六尺。所以早期汉儒多说八尺为寻,倍寻为常。这多是说的殷山东小尺。《考工记·匠人》说“宫中度以寻”,《说文》寻字下说“度人之两臂为寻,八尺也”。若按小尺一寻为18×8=144厘米,约合今人伸臂长度,偏低一些。《大戴礼记》说“舒肘知寻”。说的均是小尺。在这个长度系统中,有个“仞”是说法最混乱的。汉以来注疏家说到仞的有一、二十家,分析起来,有八尺、七尺、五尺六寸、四尺四种异说。扬雄《方言》说“度广曰寻”,杜预《左传注》“度深曰仞”。寻和仞同是八尺。寻是伸两臂量长度,仞是以身高来量深度。清儒程瑶田、金鹗、段玉裁、孙诒让均主其说。其实很勉强。独有《小尔雅·广度》说“四尺谓之仞,倍仞谓之寻,寻舒两肱也”。《小尔雅》相传是孔鲋撰。孔鲋是秦末人,孔子裔孙,陈胜起义,他投奔了农民军,后归汉任博士。虽然他不是齐人,却是鲁人,总是个山东人。他说仞四尺是个孤证,但比七尺八尺都早,也合于四进制的安排,所以看来倒是合理的。在这个长度系统中还有一个咫。《说文》“中妇人手长八寸谓之咫,周尺也”。汉人注疏亦多以八寸为咫。照此说,18×0.8=14.4厘米,是个特别小手。小尺一尺等于大尺八寸。我推测咫是大尺系统的人对小尺一尺的叫法。咫在古籍中见于《左传·僖九年》及《国语》的《齐语》、《鲁语》、《晋语》。近人考订《左传》《国语》均出三晋人手,不是山东人,而是山西人。可以排出一个山东殷周古小尺系统度长单位如下表:一尺=17-18厘米,四尺为仞=18×4=72厘米,八尺为寻=18×8=144厘米,十六尺为常=18×16=288厘米。它和战国大尺的比例是10:8,即大尺八寸=小尺一尺。当然这些尺寸都只能说是个大概。古代尺度既不精确,也不太统一的。这个小尺系统曾长期通行。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没有立刻消灭它。汉初还常见称引。孔鲋《小尔雅》便是一例。《史记·酷吏列传》说“三尺法”。《盐铁论》说“二尺四寸之律”。《史记》说的是小尺,《盐铁论》说的是大尺。小尺系统要到东汉才渐渐淘汰。所以郑玄说“未之详闻”,而许慎《说文》也不能确切解说了。以上是山东殷周古小尺系统。(丁)战国以后十进制大尺系统大尺比较简单。从传世实物看可知这是晚周战国时才发展起来的。通用区域比小尺广。南方楚国,西方秦国,中原河南洛阳辉县(出土之墓属韩魏秦或东周未能确定)均用这种尺。一直到西汉末年无大变动,每尺只是23厘米稍强。东汉以后稍为增长,出现23.75及24厘米之尺。魏晋六朝维持24厘米强的水准。北朝逐渐增长甚至达到30厘米一尺。当时收税用帛,暴君污吏加长尺度就可以加强剥削人民。这个尺度系统是十进制,十寸为尺,十尺为丈,没有寻、常、仞等单位。这都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戊)量地积的标准《考工记·匠人》说“野度以步”。什么是步,一步多长?《小尔雅·广度》说“跬一举足也。倍跬谓之步”。《礼记·祭义注》“再举足为步”。《方言》十二“半步为跬”。跬即今跨字。一跨是半步,两跨是一步。人有长短,跨有大小。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随便一跨大约是70厘米弱,两跨一步约为130—140厘米。步和布手知尺、舒臂知寻,同样是用身体来丈量的,并且也同样起源于东方。步本是个独立系统,是量地的,量地不能手跨,也不能伸臂,所以用跨步是最自然的办法。把步和尺连起来是比较后起的办法。《周礼·小司徒》“九夫为井”注,引《司马法》“六尺为步”。《左传·襄廿五年》“井衍沃”注,《国语·周语》“不过步武尺寸之间”,注,均说步六尺。这些注文均是战国及以后的话,所说步六尺当是大尺。大尺的步是22—23厘米×6=132—138厘米。基本上和今人两跨差不多。又《礼记·王制》说“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这所谓周尺八尺当是18厘米的小尺。18×8=144厘米。是知两个系统尺度虽有大小,步的长度无大差别,在138—144厘米之间。因为步本是按人体行路为据,不以尺长为据的。《谷梁传·宣十五年》说“古者三百步而里”。《大戴礼记·主言篇》也说“三百步而里”。里是有长无宽的一条线。既然一步是140厘米,则一里自为1.40×300=420米。殷周山东与战国应同此里,不以尺度大小而异。古时地积的单位,亩,乃是长亩。两人相伍而耕,各用一耜,耜广五寸,两耜为耦,共广一尺。我以为最早的耕田,就是这样边耕边走,走三百步就是一个单位称为一里,也就是一尺宽一里长的一条。所以古代称为长亩。后来把这一长条改成平行的三长条,每条广一步长百步,成为地积的亩。《韩诗外传》卷四说“广一步长百步为一亩,广百步长百步为百亩”。《周礼·小司徒》“九夫为井”注引司马法也说“六尺为步,步百为亩”。这是一个长方亩,但比三百步的长亩是宽而短了。《汉书·食货志》也说古代“六尺为步,步百为亩”。《韩诗外传》说的一步乘百步的亩,折合公亩是1.40×140米=1.96公亩,折合市亩是1.96×.15=0.294市亩。但古籍记载还有很多混乱。西汉文帝博士所作《礼记·王制》说:“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四十六亩三十步。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二分”。郑玄注说“古者百亩当今百五十六亩二十五步。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五里。”这段话历来不得其解。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二的“里”条以为不确。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三王制东田名制解义也说不确。不管具体数字如何,这里出现了所谓东田和古里古亩今里今亩之说,还有个今东田,而且古里古亩大,今里今亩小,这问题就复杂了。我现在也无法解说这个问题,不知为不知,只好搁着。这个量地系统中,还有一个单位叫“武”。“武”是多大呢?《国语·周语注》:“半步为武”。照此说,武即是跬,即是跨,约70厘米。但是另有异说。《仪礼·乡射礼》“下纲不及地(句)武”,注,“武迹也,中人之迹尺二寸”,《正义》引汉礼云:“五武成步,步六尺,或据此而言也”。这段话有矛盾。武是脚迹。今中人脚迹大约22—23厘米。五步只110—115厘米,达不到一步140厘。这所谓“中人之迹尺二寸”,也不知指18厘米的小尺或23厘米的大尺。无论大尺小尺,一尺二寸均不合一步140厘米之数。看来这话不确。我以为是解说错了。“下纲不及地(句)武”,是说下纲离地一武,即一跨,即70厘米。因为射侯志鹄,矢不能往下部发射,所以与地面要有一定距离。汉礼所谓五武成步这话显是从武迹尺二寸、步六尺上推算出来的,不足为凭。卜辞殷纣征人(夷)方许多片均说王步,今日步,明日步。我曾认为步武同字。走到之地即是征服之地,所谓“履殷践奄”,古代征服即是践履其地不遇抵抗之意。字作前后两止(足),即是两跨一步,根本没有戈形。后人说止戈为武,乃是望文生义,马头人为长之类。若所说不误则武即是步,不是半步,是140厘米,不是70厘米。姑存此一说。古无轻唇音,武步同音均读步。上面是说步武里亩的大小。步武里是长度。亩量地积。这都和今天用法符合。但三百步为里,宽一步长百步为亩,这些全是战国以后的说法。甲骨金文未见作为地积单位的亩字。《书经》有亩字,大诰“予曷敢不终朕亩”;金文有亩字“淮夷旧我晦臣”。虽有其字,均不作地积单位讲。《诗经》“十亩之间兮,桑者间间兮”,这个亩字才是地积单位。早期金文锡田多说十田五田等等不说亩。贤兕觥始有“晦贤百晦”之文,是以晦为地积单位。这未必是很早的周器。晋惠公归国许里克等赏田均不说畮、晚至春秋末年赵简子赏格还只说“士田十万”,不说亩。十万什么,至今不明。但战国初年李悝对魏文侯就说农夫治田百亩了。后来的《孟子》、《周礼》诸书更是大谈其百亩二百亩了。以此推测,亩的发生不可能太早,终在税亩田以后。要按亩收税,按人授田,对于田地才不能不有个计量单位。在此以前没有必要。《考工记·匠人》注“亩下曰畎高曰亩亩垄也”。是知古所谓亩是指掘松堆在上面的土(即是垄),不是地积单位。战国以后,既授田课耕又税亩,就不能不有亩的地积单位了。这个发展过程是顺理成章的。根据上面所说,可以把先秦的长度地积列表于下:——步=两跬(两武?)=约140厘米,跬=半步=约70厘米,里=300步=约420米,亩=宽一步长百步=1.96公亩=0.294市亩(己)说田里上节已经说了,里是有长无宽的一条线,是三百步,即是420米,与尺度大小无关,是用步行测量的。但里字有很多意义,有些古籍里字的用法很奇特,要深入分析一下以免混淆。《礼记·王制》说:“田里不鬻”。田与里并提。里字通常有二意:一是里巷,居民住的地方;二是土地的长度。这和鬻不鬻有什么关系?田地可买卖,难道居民的里巷也有买卖不买卖的问题?《周礼·遂人》和《县正职文》均说“以颁田里”。若里是里巷或里程,请问如何颁法?《诗·周颂·噫嘻》”骏发尔私,终三十里”。这是讲的耕田。耕三十里田,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耕三十里一条线吗?这几个记载多是够奇怪的。从这里我猜测到里乃是亩的前身,是最早的地积丈量单位。因此,里的原意,即是田地,即是田亩。里巷、里程之意可能是后起的。古代是长亩。《大戴礼记·主言篇》说“三百步而里”。没说宽。《周礼·匠人》“匠人为沟洫。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畎)。”亩与畎高低相间。低的一尺是畎,高的一尺是亩,长三百步这是亩(亦即是里)我以为这个宽一尺长300步的标准就是古所谓里。也就是最早的计量地积的标准。当时还没有犁耕,用耒耜,耕田人是逐步退走的。两个人一耦,一人一耜,并立而耕,这在《考工记》本有明文。后人对耦耕有好些争论,有些似乎是想入非非的。其实,说“合耦”,说“比耦”,说“相对”,均是两人各持一耜并立发土之意。耜广五寸(8—9厘米),所以两耜为一尺(17—18厘米)。二人挖土,堆起一尺,退一步,再发第二块土。不能前进,前进就把堆起的土又踏实了。所以《淮南子·缪称篇》说“耕者日以却”。为沟洫要两人成耦挖土,把一块平地挖成垅和沟高低排比相间的样子。垅是在地面上堆土,高五寸,宽一尺,是为亩。沟是从地面上挖土,深也是五寸(垅高加沟深共为一尺),宽一尺,是为畎。操作时,两人并立,左边的人往左踏耜(铲),右边的人往右踏耜(铲)。耜掘进的深度应为五寸,各将铲起之土复于两人中间宽一尺的垅上。这样边掘边堆,二人合作,周而复始,就能挖出一条宽一尺深一尺的沟(畎),同时堆成一条宽一尺高一尺的垅(亩)。当然这是古人主观理想的说法。如此,一亩一畎、一段一段地反复进行。一面为亩,一面为沟洫。亩上种作物,畎里排水。所以《考工记》说的为沟洫同时即是耕地。现在考古发掘出土的石铲一般宽不过7—8厘米。和《考工记》的耜广五寸(小尺)大致相符。为什么要二人合耦不是一人独耕,这倒没有什么理由好说。是不是真是二人“合力同奋,土乃迸发?”没有实践经验,很难说,也许有些道理,但古人很多事情是合耦来做的。也许有个传统习惯在内。这样子退走的耕作是不容易保持直线的。两个人倒退着走,走着走着就走弯了,耕后所做的陇与畎是弯弯扭扭的。所以甲骨金文的畴字作、,乃是象形。《说文》训“耕治之田也,从田,,象耕田沟诘诎也”,正是此意。耕了多少,不能没有个计算。最早的计算方法,很自然的,就是看他们耕了多少步。因此宽两耜(一尺)和若干步长的一段土地,就成为最早算耕地的计量标准。这个标准就叫里。就是《大戴礼记》的三百步。这完全是个实践的标准,是计量耕地的,不是计量空地荒地的,空地荒地用不着计量。为什么叫里?我疑心里亩同字,最初的里字,就是后来的亩字。亩字是后起的。古书多写作畮,金文也作畮,从田每声。并且金文中这个畮字开始也不作田亩解,而作财贿之贿解(见师及甲盘)。可知畮字作亩是借用的。很有可能最初无亩字,只有里字。里字作里,田边加一些符号,也许就是一定长度之意,也许就是起垅为畎之形。里和亩古音同部。里读lei,今广州话犹保持此音。亩即畮,古读每音,mei。里亩均在之咍部。《诗·豳风·七月》以亩叶耜趾子喜。《小雅·采芑》以亩叶芑止试。《信南山》以亩叶理。《甫田》以亩叶止薿士子喜右否有敏。《大田》以亩叶戒事耜止子喜祀。《大雅·绵》以亩叶止右理事。《生民》以亩叶秠芑负祀。《周颂·载芟》以亩叶以妇士耜。《良耜》以亩叶耜治。古音之支脂部如何读音,现代音韵学家有不同意见。我意以为之咍部古音应作ei或a,因此,亩即读每mei,里即读lei,耜即读铲chai。也可能最初之里即读m音,也未可知。现在从里之字仍多读m音可证如埋悝霾均从里而读mei。亩字后起。《说文》云从十久,段注云久声,每久古音同部。宽一尺长三百步的里,才是真正的长亩。不知何时,将一长行分成三行,变成长一百步,宽一步(六尺)三垅三畎之亩。耕种面积不变,一亩等于一里。为什么要缩短放宽,可能有技术上的理由。短一些,垅畎可以少弯扭一些,通风日照也许会好一些,这是要有一定经验才能改的。西周时还以里为亩。战国时司马法乃说步百为畮。《吕氏春秋·任地》云“六尺之耜所以成亩也”。可知战国时已是六尺宽百步长之亩。原来三百步之里,一里只有一条沟,所以《说文》引《周礼》:“广尺深尺谓之ㄑ”,畎字作ㄑ,正象一沟之形。后来变成三行。ㄑ也变成,《说文》以为为ㄑ之古文是说倒了。ㄑ应是之古文。各象当时沟洫之形。既然古所谓里,即是耕种的田,即是亩。因此《礼记·王制》说“田里不粥”,即是说田亩不卖或田地不卖。《周礼》的颁田里,就是颁田地,颁田亩。“以田里安甿”就是以田地安甿。《尚书》说的百姓里君,也就是《诗经》的田畯;百姓里君就是各族管田地的头人。金文大“王呼吴师召大锡睽里”即是锡睽田,下云“余既锡大乃里”即是余既锡大乃田,又云“履大锡里”,乃是履大锡田。南宫中鼎“今兄(贶)里女工作乃采”,其中里字可能也是田地。召卣“商毕土方五十里”,可能是五十田或五十亩。好些古文辞似乎可以解释得更好。(庚)说三十里一夫百亩是春秋战国时后起办法。最初既以里为耕地计量单位,是否也有个以里计的分配份额呢?《诗经》里有两处提到三十里。一是《小雅·六月》文云:“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还有一处是《周颂·噫嘻》文云:“骏发尔私(耜),终三十里。亦服尔耕(耤),十千维耦。”两诗均言服。服是服劳役。这里是说耤田。两言三十里,这使我推想到古时耕种耤田的任务以三十里为一个单位。“噫嘻”是奴隶主命令奴隶勤快地耕作,耕完三十里(亩)的土地。私读为耜,从郭沫若同志说。耜里叶韵,耕应作耤,与耦叶韵。“六月”所称之王也该是一个奴隶主。西周奴隶主称王,例如散盘之矢王,金文家已有定论。农人耕种完了耤田三十里(亩),就要随奴隶主出征,以佐天子。以前笺注对三十里终无妥说。一云“日行三十里,可以舍息”(《六月》笺),一云“三十里言各极其望也”(《噫嘻》传),皆很勉强。今知里为田亩,三十里为当时耤田服役的一个单位,则文义豁然可通了。于此进一步也可以推测,古所谓三十里为舍,可能也是指的耕种任务。周里合今420米。三十里为今12.6公里。行军一天只走这么少的路,显然不合情理。三十里一舍应指耕种劳役单位。《礼记·月令》“耕者少舍”,注“舍犹止也”。耕满三十里,则耕者可以少息也。1972年山东临沂汉墓出土《孙子兵法》残简,其中《吴问》一篇载孙子对阖闾问三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