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文学应是描写都市的文学

都市文学应是描写都市的文学

从创作实践来看，中国的城市文学至少在20世纪初形成。世纪初的鸳鸯蝴蝶派,30年代的新感觉派,40年代张爱玲等的小说,都是比较典型的都市文学。但都市文学这一概念的正式提出并得到学术界的广泛注意,则是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事。由于学术历史的短暂,到目前为止,都市文学实际上还是一个含糊的概念,不仅其内涵尚无明确的界定,甚至连什么是都市文学,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说法。自然,作为一个名词术语,人们对于都市文学有不同的界定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它有助于揭示都市文学的复杂性,帮助人们加深对于都市文学的理解。但是,对于学术研究来说,做出一个比较准确的界定却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大家的研究才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对话也才有一个共同的平台,否则,只能是各唱各的调,缺乏必要的沟通与交流。笔者以为,要界定“都市”文学,首先需要界定“都市”这一概念。都市都是城市,然而城市却不一定都是都市,这似乎是一个常常被人们忽略的问题。一个城市要成为都市,必须具备三个方面的条件。首先,它应拥有一定数量的人口。相对于英文中的town、city和metropolis,我国一般根据市区常住人口的数量,将城市分为三类:10万人左右的称为小城市,几十万人的称为中等城市,100万人以上的称为大城市。在欧美,也许拥有100万以上人口的metropolis就可以称为都市了,但在中国,100万以上人口的城市还不能全称为都市。因为中国人口的基数太大,一个不起眼的城市很可能就拥有100万以上的人口,而这个城市甚至可能连它所在省份的中心城市都不是。因此在中国,一个城市要成为都市,至少应该拥有二三百万人口。人口的多少不是一个单纯的数量问题,它牵涉到生活方式、思想意识等各个方面。一个小城市的市民很可能没有处于城市的汪洋大海中的北京、上海市民的那种渺小、无助感,很可能没有挤公共汽车上班的辛苦,也很可能不会有那种因谁也不认识自己而产生的自由心态。其次,一个作为都市的城市应该具有较强的经济实力和较先进的经济发展水平。这里说的较强和较先进是指至少在国内处于经济实力和经济发展的前列。都市不仅仅是一个人口的集合体,更是一个经济的共同体,一个在现代化的进程走在全国前列的地区。没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支撑,光靠人口是形不成都市的品位的。都市风味有赖于经济的繁荣。比如深圳,单从人口来说,它在全国可能排不到前列,然而却没人怀疑它都市的资格,因为它在经济上走在了全国的前面。再次,都市应该是区域经济、文化与政治的中心。自然,我们在这里把政治排在经济文化的后面,并不是说政治不重要,而只是说,在构成都市的因素中,政治因素没有经济与文化的因素重要。华盛顿是美国的政治中心,但华盛顿却很难说是都市,成为直辖市之前的重庆不是四川的政治中心,但却比作为省会的成都更具都市的风味。如果这三个条件站得住脚的话,那么,中国的都市主要限于一些人口在二三百万以上的特大城市和部分的省会城市。确定了都市的概念,我们再来界定都市文学。首先,我们应该给都市文学定位。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W.H.Abrams)认为,文学有宇宙、作者、作品、读者四个要素,每一种批评理论在涉及这四个要素的同时,总要侧重其中的一个要素。那么,借用艾氏的四要素理论,我们应该将都市文学定位在哪一个要素之上呢?很明显,不能定位在作者上面。我们不能根据某一类作家或属于都市的作家(即户口在都市并常住都市的作家)来定位都市文学,把他们的作品都看作都市文学。因为作家的创作是多样的,无法以他们的身份来界定。一个身居都市的作家也许偏爱的是写乡村故事,而一个小城镇的作家则可能热衷于描写都市生活。也不能定位在读者上面,把都市人喜闻乐见的文学一概都划入都市文学的范围。因为读者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都市人喜欢武打小说,有的都市人喜欢言情小说,有的喜欢古典文学,有的喜欢现代作品。如果把都市人喜欢的作品都划入都市文学的范围,显然会失之宽泛。那么,能否根据作品定位?也不行。因为所谓都市文学指的实际上就是文学作品,作品本身是不能给自己定位的。我们不能把哪种类型的作品或具有哪种形式的作品看作都市文学,尽管也许这种类型的作品或具有这种形式的作品更多地为都市人所喜爱,或者更多地出现在描写都市生活的作品之中。如果要根据作品来定位,定位的标准也只能是作品的内容,但根据作品的内容定位实际上也就是根据表现在作品中的宇宙这一要素来定位。因此,都市文学只能定位在宇宙这一要素上,都市文学就是描写都市的文学,更具体地说,就是描写都市生活的文学。因为都市也是一个复杂的统一体,是都市人、都市“硬件”(如各种建筑、设施等)和“软件”(如各种规章制度等)等的组合,文学作品描写的只可能是都市人的生活,即使描写到都市的硬件与软件,也是为了描写人的生活。其次,都市生活也应该定位。都市生活也是一个复杂的统一体。从性质上分,有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军事生活等;从题材上分,有工业生活、商业生活、校园生活等;从人物类型上分,有儿童生活、青年生活、成人生活、老年生活以及女性生活等。然而很明显,这些生活无论是合起来还是分开来看,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都市生活,有的甚至不具备都市生活的特点。如都市的政治生活。严格地说,都市政治生活只能说是发生在都市里的政治生活,它与都市生活的主流是游离的,与其它地方的政治生活之间没有质的区别。如官员的腐败、政客之间的勾心斗角、官员之间微妙的关系、办公室工作的乏味等,各地都是一样的。王跃文的《国画》中所描写的现象,既可以发生在省城,也可以发生在其它城市。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是以都市为背景的,但没有人把它看成都市小说,因为里面描写的生活既可以发生在都市,也可以发生在其它地方的组织部门,缺乏都市生活的特色。再如,同是描写都市女性生活的作品,王安忆的《长恨歌》、卫慧的《上海宝贝》一般被认为是都市文学,而上个世纪90年代曾红火一时的雪米莉的描写都市丽人的系列作品却不被人看作都市文学,因为前者表现出了都市生活的特色,后者实际上只是以都市为背景的情节小说。我们认为,都市生活不能等同于发生在都市里的生活。任何类型的生活都有其质的规定性,如乡村生活、小城生活等。都市生活也应有自己的质的规定性。只有内含了这种质的规定性的都市生活,才是严格意义上的都市生活,而发生在都市里的生活只是在宽泛的意义上才能称为都市生活。前面提到的政治生活、都市女性生活等之所以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都市生活,就是因为它们没有内含或很少内含这种质的规定性,或者只是部分地内含而不是整体地内含了这种质的规定性。马克思与恩格斯认为:“人们用以生产自己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方式,首先取决于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需要再生产的生活资料本身的特性。这种生产方式不仅应当从它是个人肉体存在的再生产这方面来考察。它在更大程度上是这些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表现他们生活的一定形式,他们的一定的生活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也就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都市生活与中小城市生活以及乡村生活的质的区别在于都市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是出都市人的“生产方式”(当然,是广义的生产方式)和他们所具有的“物质条件”所决定的,因而是都市生活所特有的,也是模仿不来的。这,就是都市生活的质的规定性。内含了或者说表现了这种生活方式的都市生活才是严格意义上的都市生活,描写这种都市生活的文学才是都市文学。自然,都市生活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卫慧的“上海宝贝”们是一种生活方式,王安亿的王琦瑶们是一种生活方式,棉棉小说中流浪街头的摇滚艺人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只要这种生活方式是由都市的“生产方式”与“物质条件”所决定的,它就是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