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中的花意象

《花间集》中的花意象

这些美丽的花朵，和田，蜿蜒的月亮，用他们独特的意象在花间收集，令人惊叹和情不自禁。笔者对花间词中出现的花、月、鸟三种意象进行了粗略统计,结果在五百首词中写到“花”的有两百余处,写到“月”的也逾百首,而写到“鸟”的则更多达三百余处。如此大量地描写花、月、鸟意象,实属少见,由此笔者查阅了前人对这些意象的研究,发现前人对月、鸟意象的探究,主要是对其分类及不同意义的论析;而对“花”意象以及花、月、鸟的复合意象的研究,则没有涉及。因而,笔者本文就来谈谈《花间集》中的花、月、鸟意象的不同特色以及这些意象对花间词风的形成所起的作用。意境层面的作用词集取名“花间”,我们就可以看出其与“花”有着莫大的联系。而实际情况是在《花间集》中,几乎处处都可见到以各种形式存在的“花”。在这众多的“花”中,根据其意义和形式的不同,大致可以把《花间集》中出现的“花”归纳为以下两种情况:《花间集》中大量的词是用“花”来做景物描写的点缀,主要表现为花里、花下、花外等:“小船摇漾入花里。”1“花下见无期。”2“花外子规啼月。”3此外,更有词赋予了“花”这一形象在时间、地域、形状、色彩、种类等方面的不同特征,因而也就格外鲜明、生动。有“杏花”,如“杨柳只知伤怨别,杏花应信损娇羞”4;有“梅花”,如“暮天愁听思归乐,早梅香满山郭。”5;有“桃花”,如“露桃花里小腰枝,眉眼细”6;有“荷花”,如“菡萏香莲十顷陂,举棹,小姑贪戏采莲迟年少。”7;有“牡丹”,如“指点牡丹初绽朵,日高犹自凭朱栏。”8;有“柳花”,如“绿阴浓,芳草歇,柳花狂。”9还有梨花、海棠花、豆蔻花、菊花等。在这些不同种类的花中,要数杏花出现的频率最高。同杏花一样,其它各种花都以其柔弱的身躯,美丽的外表,香浓的气味等特色,在词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方面,这些“花”在词的意境营造方面都起着极为重要的表达作用。何为意境?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说:“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立言,他所表现的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茑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而在《花间集》中,这样的意境随处可见,并且“花”成为了这众多意境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这些花所特有的娇小、艳丽及鲜活,又不断为读者传达出香软艳的气息,仿佛一坛飘香的陈酒,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这样一来,由“花”所传达出的就不仅仅只是一幅幅意境交汇图,而是《花间集》那香软艳的词作风格。因此,以下我们就将走进各种花所营造的不同意境,去体悟其意境与词风的完美结合。在写羁旅之思的词中,“花”成了引起离人思乡怀人情绪的诱发物,并进而渲染出孤寂、凄凉的环境氛围。如“烟漠漠,雨凄凄。岸花零落鹧鸪啼。远客扁舟临野渡。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13那岸边零落的片片花瓣,告诉词人春光已逝,引发了词人的思乡之情。此刻,景与情的悄然碰撞,又不断激起作者与读者的情感共鸣,使整首词柔美有致,凄婉动人。在写男女相悦之情的词中,“花”多起烘托柔媚、香软之艳情的作用。毛文锡《中兴乐》中写道:“蔻花繁烟艳深,丁香软结同心。”这里用豆蔻花的“艳深”,比喻少女正值美丽的青春;用“丁香软结同心”象征了男女相悦相爱,两心相同。此时的花,无疑成了情侣间柔情蜜意的最佳写照。由此,香艳柔美的花间词风也在字里行间不经意地形成并表现了出来。在大量的写闺妇相思的词中,“花”的出现又为闺妇抒发相思愁怨之情,找到了最佳的衬托物,从而把闺妇的相思离愁写得哀怨缠绵,委婉动人。如薛昭蕴《谒金门》:“斜掩金铺一扇,满地落花千片。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这里轻柔的落花早已落满了地,而闺妇的相思却仍在痛苦地持续着,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花已飘落,青春已逝,人未归来。又如毛文锡《诉衷情》:“桃花流水漾纵横,春昼彩霞明。刘郎去,阮郎行,惆怅恨难平。”这里用了比兴的手法表达离别的感受,桃花的艳丽反衬出离别的心神黯然,心中的爱恨交织,仿佛使桃花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花间词还常用“花”来指代女子和女子头上的饰物。这类“花”的《花间集》中的数量虽不多,但仍足以表明花间词人对“花”的特别偏爱。在词中有指代女子的“花”,如韦庄的《菩萨蛮》其三:“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词人用娇艳、柔美的花指代女性,既与女性自身的身体状况相符,写出了女性娇美动人的特征;同时,又对突出整首词柔媚、香软的风格,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还有用于女性头上,作为饰物出现的“花”,如温庭筠的《菩萨蛮》:“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花者,吸取山川灵气,日月精华,堪称为美好大自然最典型的代表。它鲜艳的色泽,袭人的香气,娇美的外表,无疑成了天生爱美的女性首选它作为头饰的重要原因。由此可见,《花间集》中所出现的无论是观赏的花、饰物的花,还是以花代人,都无处不在地向我们展示词作者的匠心独运。他们把艳丽、柔美、清香、鲜活的花儿频频写进词中,使花间词具有了艳、香软、柔媚的特色,并进而定下了“词为艳科”的创作基调。柔重感与所传承的文化内涵《花间集》的作者都是士大夫,而其主要内容却是表现女性生活的,并且把女性的外貌、心理及感情写得微妙微肖。能做到这点,对这些大男人们来说并非易事,但他们却很聪明地选择了与女性有直接对应关系的意象来制造女性氛围,使词的表情达意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里所指的意象就是本文所要涉及的花与月。“花”意象的使用已在前文中有述,这里就着重谈谈月意象的特色。在《花间集》大量直接写“月”的词中,“月”以其独有的阴晴圆缺,柔媚朦胧之美,独挂夜空,为不同意境的营造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使《花间集》婉约柔媚的风格得到极大的彰显。笔者认为要走进这些“月”,应从“月”所呈现的不同形态入手,而《花间集》写出了不同地点的月以及不同形状、不同亮度的月,使人叹为观止:有“江月”,如“书托雁,梦归家,觉秋江月斜。”14有“山月”,如“山月照山花,梦回灯影斜。”15有“烟月”,如“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16有“斜月”,如“斜月照帘帷,忆君和梦稀。”17有“新月”,如“新月上,薄云收”18等等。而“明月”(或“满月”、“皓月”)和“残月”,则是各种形态的“月”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月”。历代文人骚客都喜欢用的“明月”,在《花间集》中,多成为思妇引发并寄寓相思之情的载体,那独自悬空,柔美无比的“明月”,烘托出凄凉、无奈的离愁别绪,衬托出女性纤弱的情感世界。如张泌《浣溪沙》其六:“枕障熏炉隔绣帷,二年终日两相思,杏花明月始应知。”这里写出思妇对离人的相思之苦连绵不断,而离人又怎知?只有天上那默默不语的明月,不离不弃地与她做伴,了解她孤寂的处境,痛苦的内心。作者用了“杏花”与“明月”的搭配,显得意象丰富,意境悠远。不完整的形式往往会引起人们的伤感、怜惜与思考。在《花间集》中,与“明月”相对的“残月”,就以其独特的缺憾之美,烘托出相思离别的感伤悲戚之情,使柔媚的词风以另一种状态的月展现了出来。如韦庄《望远行》:“欲别无言倚画屏,含恨暗伤情。谢家庭树锦鸡鸣,残月落边城。”这里写闺妇与丈夫离别之情。临别之夜,女子倚屏无言至月落,残月的凄清孤寂正是女子此时心情的写照,而女子又由这月落联想到丈夫将去的边塞,隐隐的担忧与恋恋不舍之情,复杂地融会在“残月”这一意象中,绵绵柔情都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让人感动。分析完这些柔媚隽永的“月”,接下来笔者想谈谈月亮意象为何成为士大夫笔下如此钟爱的抒写对象?笔者认为这与月亮自身的特征及其所传承的文化内涵有关。一方面,《花间集》是“男子作闺音”的杰作。士大夫们选择月亮作为主要意象之一,是与月亮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为女性的代表这一特征有关。这种对应意识非花间词人的首创,而是自古就有。《礼记·礼器》:“大明生于东,月生于西,此阴阳之分,夫妇之位也。”阴是月,阳是日,阴是女人,阳是男人。再加上古人有祭月之俗,实际祭的是“月精”,希望这位神怪不要破坏人们的美好生活,而这一周期与女性的生理周期暗合,于是月亮自古便与女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又有现代学者认为女性在月光下时,其瞳孔会放大,眼睛会变得更大更美,由此月亮与女性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花间词的作者也很好地利用了这种自古就有的对应关系,在大量的闺怨词中,用月亮与女主人公做伴,其用月亮的阴晴圆缺、时隐时现、朦朦胧胧,很好地烘托出了词的氛围,营造出了一个个相思离别、如诉如泣的美丽意境,也体现出了《花间集》柔媚婉约的整体风格。另一方面,月亮的明亮、孤独、高洁,又与当时文人士大夫的心态在某种程度上形成契合,致使即使身为男性的文人们,也喜欢月亮。由于那个时代,征战连年,征夫长期戍边在外,居无定所,生死未卜。他们身处荒寒凄凉之境,备尝远离亲人之苦,于是长期陪伴他们的月亮,便成了抒写思乡情绪的最佳意象。如牛峤的《定西番》:“紫塞月明千里,金甲冷,戍楼寒,梦长安。”这里边塞空旷的天空中悬着的那轮明月,勾起征人的乡思,渲染出塞外荒凉孤寂之景。“月”意象的使用使雄放的塞外题材变得女性化、心绪化了。在为征人挥洒同情之泪时,这些文人士大夫们又发出声声感慨。他们只是软弱的文士,无力改变现实的残酷。他们要么沉醉于花前月下,歌台舞榭;要么凭吊古迹,咏叹历史人物和事件,抒写人世兴衰之感,怀古以伤今。这类怀古词如孙光宪的《思越人》其二:“诸莲枯,宫树老,长洲废苑萧条。想象玉人空处所,月明独上溪桥。”这里的“月明”为想象提供了宽阔的空间,年年月相似,岁岁人不同,物是人非的兴亡感通过明月很好的表达了出来,而且天上明月,溪上木桥,也拓宽了词境的空间。此外,还有孙光宪的《杨柳枝》其四,鹿虔的《临江仙》,尹鹗的《满宫花》等都是怀古伤今的且以月亮作为主要意象的词。这些词作都反映出“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19的社会整体的文化心理特征。正是这种特征,影响了花间词风的形成,使之在总体上呈现出香软艳的风格。花间词中的女性色彩《花间集》不仅是花的海洋,月的世界,也是各种鸟儿栖息的乐园。书中写到的鸟,涉及二十多种,比如黄莺、鸳鸯、燕子、凤凰、鸿雁、鸾鸟、杜鹃(或称子规、蜀魄)、鹧鸪、鹦鹉、鹊、鹤、伯劳等。根据意义和形式的不同,我们可以把这些鸟分为两类,一类是作为动物的有生命的鸟,另一类则是作为饰物的无生命的鸟。在有生命的鸟中,娇小、美丽,成双飞翔的鸟儿成为词人笔下着墨最多,表情达意最丰富的鸟类,比如黄莺、燕子等。小巧的事物易打动人心,使人产生怜爱、呵护之情,而词中的这些小鸟们以其特有的娇媚、小巧及其所代表的文化意义,对词的意境营造起到了理想的推动作用,并且使词具有了娇媚、轻巧、含蓄的特点。黄莺的羽毛美丽,形体娇小,在清晨开始欢歌,在春天会成双飞翔,其叫声甜美动人,婉啭悠扬。因此在《花间集》大量写男女之情的词作中,少不了它的影子。如温庭筠《遐方怨》其二:“花半坼,雨初晴。未卷珠帘,梦残惆怅闻晓莺。”这里的雨停花开之景,本应因晓莺的欢歌而更加美丽动人,然而闺中人却满腹心事,惆怅不已。鸟儿成双对,人儿却影单,而这小小的鸟儿如何能知道红尘俗事的悲欢离合?忧愁之深自不待言。词人对燕子的喜爱也不逊色。根据《中华古今注》,燕子是“雅号神女,呢喃软语,柔和悦耳,翩跹舞姿。”最早歌咏它的诗作见于《诗经·国风》:“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此外燕子还是多情鸟,它们雌雄相伴,按时返巢,很早即成为了象征美好爱情的审美意象。花间词人在写男女之情时也充分利用了这点。张泌《酒泉子》:“酒香喷鼻懒开缸,惆怅更无人共醉。旧巢中,新燕子,语双双。”这里成双的燕子在呢喃交谈,温馨愉快;而思人却无人与之共醉,孤独、凄凉、惆怅之情一起涌上心头,写得凄婉动人。除了写这些相关爱情的娇媚小鸟,词作又使用了“雁”这一意象,来抒发思乡怀人之情。这“大雁”与“小鸟”的暗暗对比,使花间词在香软艳的总词风中,又呈现出了别样的精彩。如温庭筠《酒泉子》其三:“八行书,千里梦,雁南飞。”这里把片片相思之情均写在信札上,希望候鸟雁在南飞途中能将信送到所思念的人手中,情真意切。用“雁”意象来抒发思乡怀人之情,是受了“雁足传书”典故的影响。雁飘泊不定的行踪,极易引起词人的还乡冲动,再加上其候鸟的特性,每年往返南北两地,使得众多词人都选择雁作为抒发相思的最佳意象。在另一些作为饰物出现的无生命的鸟中,如鹧鸪、凤凰、鸳鸯、雀等。它们所装饰的物件无论是裙、袂、裾、衽,还是簪、钏、钗、钿,都显示出花间词在意象营构上具有非常精细化的女性色彩。再看这些饰物所用之鸟类,出现次数最多的是凤凰和鸳鸯。由于《花间集》多数词是写男女之情,因此,凤凰和鸳鸯作为饰物的出现,无疑增添了花间词的暧昧色彩,使词在婉约的情调中显得真切感人。鸳鸯结伴并游,被人们冠以了“爱情鸟”的美誉。唐代李德裕曾有诗云:“愿作鸳鸯被,长覆有情人。”20在《花间集》中也有这样的鸳鸯被,如和凝的《临江仙》其二:“娇羞不肯入鸳衾,兰膏光里两情深。”在这里,“鸳衾”恰当地写出了男女相悦的情感,创造出温馨的爱情氛围。凤凰则以其在神话传说中所具有的灵气、富贵气,及它们成双入对,至死不分的爱情,被花间词人大量运用。在枕、被、帐等物品上绣上凤凰,既表吉祥富贵,又表忠贞的爱情。如韦庄《江城子》:“恩重娇多情易伤,漏更长,解鸳鸯。”“缓揭绣衾抽皓腕,移凤枕,枕潘郎。”无论将凤凰绣于衣服还是枕头,它所起的烘托女性柔媚、艳丽,表达相思情意的作用,都对词意境的表达,词香软艳风格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意象层面的表现在《花间集》中,除了大量花、月、鸟意象以单独的形式出现在词中,还有一部分词写出了这三种意象的搭配组合:花、月意象组合,花、鸟意象组合,月、鸟意象组合,以及花、月、鸟三者同时出现的意象组合。这四种意象组合,笔者称之为复合意象。前三种复合意象,在前文的举例中已有涉及,这里就不再敷述。而花、月、鸟三者同时出现的复合意象,无论是对意境的创造,还是对花间词风的形成,都具有典型化的意义。花、月、鸟意象同时入词,多用来烘托环境,起表达相思离别之情的作用。如韦庄《清平乐》其二:“野花芳草,寂寞关山道,柳吐金丝莺语早,惆怅香闺暗老。罗带悔结同心,独凭朱栏思深,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词的上片,闺妇想象着离人远游处的景色,娇媚香软的野花,成双成对的黄莺,无不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而闺妇却只能在等待中虚度光阴;词的下片,闺妇梦醒,只见“半床斜月”与她相伴,冷冷清清,无尽的相思,苦楚难言。野花、黄莺、斜月使词的意象繁重,把思妇的惆怅、孤寂之情表露无疑。花、月、鸟意象同时入词,除了大量表达男女相思外,还有少数表达边塞怀乡之情的。如温庭筠《定西番》:“汉使昔年离别,攀弱柳,折寒梅,上高台。千里玉关春雪,雁来人不来。羌笛一声愁绝,月徘徊。”这里的“折寒梅”是征人用赠寒梅的形式,寄寓相思之情;而大雁的南北往来,月亮的独挂夜空更加重了边塞征人的思乡情怀。梅、雁、月三种意象的有机结合,丰富了词的意蕴,使征人的怀乡情结真切感人。花、月、鸟意象同时入词,也有表达男女欢娱之情的作用。如牛峤《应天长》:“黄鹂娇啭声初歇,杏花飘尽龙山雪。凤钗低赴节,筵上王孙愁绝。鸳鸯对含罗结;两情深夜月。”黄鹂的娇小柔媚,杏花的香艳美丽,烘托出香软浓艳的氛围;黄鹂的娇声又与龙山的雪白形成了声、色对比,显得形象生动。全词运用黄鹂、杏花、夜月的意象组合,使意境交叠,表达出缠绵悱恻的欢娱之情。总之,花、月、鸟意象的同时入词,使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