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文选》辨误

《昭明文选》辨误

昭明选物是梁昭明皇帝肖通选的诗歌体裁。这些作品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考虑到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风格、不同的流派、优美的文章和美丽的描述，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形成了“选文”。季刚先生对《昭明文选》有过精深的研究,在《文选平点》中,对文章的评笺考证,言前人所未,对后人启迪良多,即使只言片语,也极具真知灼见,有画龙点睛、阐幽释微之妙。后学观摩研习,深为叹服,兹略举数则,以作汇报。言《鵩鸟赋》平点:《鵩鸟赋》非赋鸟也,此则昭明归类之误。小记:李注云:“贾谊,年十八,属文称于郡中,后为文帝博士。绛、灌之属害之。于是天子疏之,以为长沙王傅。然贾生英特,弱龄秀发,纵横海之巨鳞,矫冲天之逸翰,而不参谋棘署,赞道槐庭,虚离谤缺,爰傅卑土,发愤嗟命,不亦宜乎!”本文假托与鸟问答,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抑郁不平情绪,并以老庄齐死生、等祸福及知命不忧的思想作自我排解,是一篇抒情赋,通过说理抒发情怀,昭明太子将其归于鸟兽类,显然是不恰当的,先生所言极是。“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李注:“言矢飞水流,各有常度,为物所激,或旱或远,斯则万物变化,乌有常则乎?”又引《鹖冠子》:“水激则悍,矢激则远。”并云“悍与旱同”。平点:此“旱”读为悍戾之“悍”。《说文》:“厉,旱石也。”亦谓坚悍耳。小记:先生此解,为以《说文》通文献之一确诂。考《说文》“厉”字段注:“旱石者,刚于柔石者也。”段氏于“砥:柔石也”下又注云:“柔石,石之精细者,郑注《禹贡》曰:‘厉,摩刀刃石也,精者曰砥。’”王筠显然看出段氏还没有说清楚问题,他在《说文句读》中指出:“旱石盖砺之别名,若与柔石对文,则旱字难解。”张舜徽先生据唐写本《玉篇》残卷及唐写本《文选集注》残本,又认为《说文》旱石当作磨石(详见《说文解字约注》十八卷),似亦根据不足。季刚先生指出“旱”为坚悍之意,读者豁然开朗,千古笔墨官司,可以终结。《神女赋》“王曰:状何如也?”平点:据别本“王”改“玉”。“玉曰:茂矣美矣。”平点:据别本“玉”改“王”。“明日以白玉。”平点:上告下亦可称白,白犹报也。“王曰:若此盛矣。”平点:此“王曰”乃更端之词。赵(曦明)曰:“《语》《孟》中皆有之,惟上‘王’‘玉’二字互倒耳。”盖梦与神遇者王也,以状告玉者亦王也,自下玉赋,乃承王之命因王之辞而赋之。诸校勘之家皆于此未能照了,故所说多误。前一“白”字,此“王曰”是疑误之由。若知“白”本上下通文,等于“诏”“贡”,“王曰”更端常例,证在《易》《书》,则宜僚弄丸,两难俱解。若作玉梦神女,则“试为寡人赋之”及“王览其状”不可通。小记:阅读《神女赋》的最大文字障碍,就在于篇中的讹文,即先生指出的“王”“玉”二字的错讹,由于字形相近(篆文尤其如此),在历代传抄中就出现了错讹,引起上下文文理不通。先生首先是依情理校勘之,据文中情节指出两处“王”“玉”应予订正。再又据训诂条例,指出“白”与“诏”“贡”的“告诉”义可上下通用,又强调一人之辞而连用“曰”字,于上古文献多有。这样,阅读本文的逻辑障碍就荡然无存了。又,“宜僚弄丸”一典,出自《庄子·徐无鬼》篇,用字简洁,含意隽永,妙极。“意离未绝,神心怖覆”。李注:怖覆,谓恐怖而反覆也。平点:怖覆,犹抪覆,非恐怖之谊。小记:文末宋玉刻画襄王与神女离别时的情愫,欢情未接,心神激荡,徊肠伤气,颠倒失据。有怅惘,有失望,但绝无恐怖的气氛,李注未当,先生指出“怖”的通假义,极是,在上下文语境中,只能作如是解。《洛神赋》平点:洛神乃子建自比也,何焯解此文独得之。小记:《洛神赋》的主旨是什么?历来有两种最主要的观点。其一是“感甄说”。李善于曹子建名下注云:“魏东阿王,汉末求甄逸女,太祖回与五官中郎将。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镂金带枕……植还……将息洛水上,思甄后,忽见女来……欢情交集……悲喜不能自胜,遂作《感甄赋》。后明帝见之,改为《洛神赋》。”但亦有学者认为是受传世小说《感甄记》的影响而入的。这一说法应承认已流传甚久。李商隐《东阿王》诗即有“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之语；京剧《洛神》亦据此情节敷衍而成,可谓家喻户晓,广为人知了。另一观点可称为“寓言说”,即先生所引何焯《义门读书记》中所云:“植既不得于君,因济洛川,作为此赋,托辞宓妃,以寄心文帝,其亦屈子之志也。”否定“感甄说”的多数从君臣大义,或曹植作为一个伟大的文学家,不应有那样的感情。从这样的角度立论,显然未能切中肯綮。何焯的观点是有道理的。曹文以浪漫主义的手法,通过梦幻的境界,描写神人之间的真挚爱情,但终无从结合而含恨分离,的确充满强烈的抒情气息与传奇意味。子建显然是意有所指,但不是什么“感甄”,而是在发抒对曹丕的猜忌而产生的失望和痛苦心情,以及表明自己忠于君臣、兄弟之间的伦理关系。先生不仅是同意何焯的观点,他在“悼良会之永绝兮”句下,又平点云:“此当与《责躬》、《应诏》、《赠白马王》诸诗,《求通亲亲》、《求自试》二表,《六国论》及《陈思王传》参看,其旨自明,‘感甄’之谤于此雪矣。”这也就是孟子“诵其诗,诗其书,不知其人可乎?”知人论世的观点。细读先生所列曹植诸有关著作,子建一唱三叹,寄心君王的心情跃然纸上,可以说,先生此论是迄今“寓言说”论述最深刻的观点。“陵波微步,罗袜生尘。”李注:陵波而袜生尘,言神人异也。五臣注:步于水波之上,如尘生也平点:上正意,下比辞,言履险若平地也。后人多不得“罗袜生尘”之解,缘注误之也。小记:先生所言极是,阅读文学作品,不能字字实解。陵,通凌,踩也。两句形容神女凌波轻步,姗姗而来,依稀留有足迹,非强调神人之异,若带来沙尘,岂非妖怪出洞乎?《陈情事表》平点:出处之际宜慎,固也。然诸夏废兴,臣僚改隶,素非显厚,何得责以守忠?扬雄、李密并蒙诟诮。此后人奴于一性之鄙见也。惟置身虏廷,若李陵、卫律之辈,乃真罪通于天耳。小记:先生所言,极为通达。先生不仅是杰出的语言文学大师,亦是辛亥革命元勋,故立论高屋建瓴,绝无经生气息。中国自来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古训,文天祥、史可法是最突出的代表,受到千秋景仰。然管仲相齐桓公,孔子许之为仁,说明臣僚改隶,无关于大节。这一点,后儒多未能通达。考扬雄一生,清静无为,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亦不阿附权势,一心经营学问,著述宏富,在王莽朝,校书天禄阁,本亦与世无争,因教授刘棻古文奇字,在王莽清党时竟吓得投阁身残,后儒遂有“扬子云投阁”的故事,使其蒙受了讥诮。其实,扬雄是冤枉的。李密的经历亦属于此。他们都是一介书生,并无政治野心,所服务的对象,也仅仅是“诸夏废兴,臣僚改隶”,大可不必因未能忠于一姓而谴责之。当然,李陵、卫律、吴三桂、汪精卫之流的行为,与扬、李有本质的不同,先生的观点,也是极其明确的。居太史公之职,不过太史公之牛马走耳。太史公,迁之官也。牛《报任少卿书》“太史公牛走”平点:谦言不敢马走,犹自称臣若仆也。当连下文为注,而注误绝之。不知子长与人书,无故尊其父,何为者耶?《东京赋》薛注云,”走,公子自称走使之人,如今言仆矣。善引此《书》‘太史公牛马走’于其下,是善解释此文与综同。此又云其父之仆,非。小记:先生此处廓清了“太史公”指司马谈的传统解释,理由充足,极是。又更引《东京赋》“走虽不敏,庶斯达矣”薛综注,纠正李善注前后不一,不能自圆其说。前辈大师读书精心若此,视吾辈之浮躁浅薄,真是无地自容。“土无不起躬自流涕。”平点:“起躬”犹起身也。“躬自流涕”则不词。旧以“士无不起”为句,则自“沫血饮泣”以下四句均无主格,末句“者”字独立不住。宜以“土无不起躬流涕”为句,直贯下四句。“自”为衍文。当由一本“躬”作“身”,或将“身”注“躬”字下,后遂误为正文,故衍耳。《汉书·司马迁传》无“自”字可证。小记:这又是一处振聋发聩的精辟解释,今世注木均断作“士无不起,躬自流涕”,“躬自流涕”确实是不合文法,不好解释。“士”为本句主语,全句下续“沬血饮泣,更张空,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至“者”字打住,意思才完整。先生融合《汉书》而解读此句,真是大师眼光独具,令后辈叹服。“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平点:上句横言之,下句纵言之,言无不受辱者也。或以“在尘埃之中”属上说之,文理不通。小记:此处理解,极易忽略过去。传世各读本均标点作:“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先生指出,“在尘埃之中”,指不同朝代的西伯、李斯、韩信、彭越、张敖、周勃、窦婴、季布、灌夫诸人,他们都受到了侮辱,而这些人的遭遇贯串了近千年的历史长河,从古到今,都一体受辱。这样解释,既有共时的叙述,又有历时的叙述,而末句统管之,的确是文通字顺,层次分明。《归去来》平点:此题最是,今皆称曰《归去来辞》,非。小记:先生所言,是极有根据的。考肖统《陶渊明传》:“渊明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绶去职,赋《归去来》。”李注《文选》本篇序文作“自免去职,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五臣注本张铣注亦作“将归田园,因而命篇曰《归去来》。”宋祁《笔记》有“欧阳永叔推重《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之语,晁说之《答李持同先辈书》亦有“抑又闻大宋相公谓陶公《归去来》是南北朝之绝唱,六经之鼓吹”之句,可见宋以前士人所引文题多作《归去来》。《四部丛刊》本《陶渊明集》作《归去来兮辞》,《四部备要》本《靖节先生集》则作《归去来辞》,今世传本遂多从《四部备要》本。如果根据原始出处。当然以肖统所述为最古,应作为依据。“恨晨光之熹微”。平点:《晋书》、《宋书》“熹”并作“希”,是也。熹微盖连语,即微耳,训熹为光,则不词。小记:《晋书》、《宋书》之《隐逸·陶潜传》引此文并作“希微”。希微与熹微,都是联绵词,为曙光朦胧,天色微明之意。唐·荆浩《画山水赋》:“朦胧残月,晓色熹微”,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诗:“雨后山家起较迟,天窗晓色半熹微”可证。李注:“熹亦熙字也。熙,光明也。”错误地理解了本词语,故先生指出其为“不词”。“园日涉以成趣”李注:《尔雅》曰:“堂上谓之步,门外谓之趋,中庭谓之走。”郭璞曰:“此皆人行步趋走之处,因以名。”平点:据注,“趣”改“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