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说明:本文档由用户提供并上传,收益归属内容提供方,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进行举报或认领
文档简介
俄罗斯文学中的高热地理形象
没有宗教信仰的文明是无法想象的。文明奇观的缔造者除了“神”之外,还要归功于将“神”的声音传遍各地的“帝国意志”,第一位信奉基督教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无疑是重要的人选。虽然他是死前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但他庞大的帝国计划是在信奉基督教人民情绪的鼓动下得以成形和实施的,他的遗产用威尔·杜兰的话来表述就是“东方(以君士坦丁堡为代表的东罗马帝国)在精神上击败了在物质上获胜的西方(天主教为代表的西罗马帝国),此后1000年将统治西方的灵魂。”(9)这段话仿佛就是“莫斯科—第三罗马”的注释。18-19世纪的俄罗斯帝国把自己扮成救世主,高举反击异教徒的大旗,以北高加索的莫兹多克(Моздок)(1)为切入点,一步步将由苏丹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和沙赫伊朗(波斯帝国)控制下的大片土地据为己有。一、文明的进路一:“每个独揽大权的领领袖人物,传统的历史观文学是文化的载体,或粗略或精确地反映了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诸多宗教事件及人类思想的进步,俄罗斯乌托邦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梅列日科夫斯基(МережковскийК.С.)在《地球乐园或冬夜之梦》(Райземной,илиСонвзимнююночь,1903)中借主人公之口断言,“社会进步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进步之路越往前伸展,给人类带来的痛苦就越多,这就是自然中最可怕、最残酷的法则之一。”(191)这一言说中包含了宗教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所扮演的不可替代的角色,这部小说所要表达的正是以基督教文明为代表的西方社会在人类文明史上起到的正反两方面的作用。两种作用都可以通过社会变化和不同宗教信仰的碰撞等形态表现出来。斯宾格勒用“世界历史即是世界法庭”(第二卷,470)的命题来阐释这两种作用和所衍生的效果。斯宾格勒确信文化和文明是两个不同的范畴,文明是文化的结束阶段。在斯宾格勒眼里,一个衰落的文化不可避免地变成一种文明,文明是没落的标志。当宗教变成文明的时候,它实际上代表一种在该信仰统摄下的利益集团,十字军东征表面上看是基督教教徒以捍卫信仰、解放圣地为终极目标进行的,但真实的目的是确定神之于安拉的优势地位,或者为了实现获得领土等现实诉求。在文明成为文化的最后阶段,人类社会将出现什么样的奇观呢?假设斯宾格勒的说法成立,这种文明图景一定会在文学作品中得到反映,对此,法国作家穆勒进行了解释:如果泛泛而论,那么可以说这个在我们眼前不断改变发展方向的文明只有在一种条件之下能够控制目前正发生的一切,这个条件就是这个文明能够将与自身相矛盾的各种思想收入自己的囊中,这其中包括:无序的武装冲突和愤怒人群的怒吼。(225)世界上还没有哪种文明能够实现这个目的,而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世界上存在不同的文明才会不断出现“无序的武装冲突和愤怒人群的怒吼”。如果俄罗斯没有吞并北高加索和外高加索地区,在俄罗斯文学史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高加索的俘虏”,而且直到今天依然存在着把俄罗斯人变成俘虏的诸多可能性,如当代俄罗斯作家马卡宁(МаканинВ.)创作的《高加索的俘虏》就是19世纪以来高加索主题在当下的延续。但是,历史不能被假设,但可以被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理解。对历史的阐释理应是公正的,但代表国家意志的主流意识在阐释历史的过程中总是给自己的观点披上了看似合理的外套,同时去遮蔽另外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而那些被遮蔽的东西可能是最有价值的部分,所以,“每个独揽大权的领袖人物,实际上自己就是历史学家。”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分析两种以及多种文明冲突中,不同信仰的人对自己行为合法性所作的辩解。从16世纪开始,俄罗斯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发展到高加索北部的捷列克河和卡巴尔达地区,但是,直到1878年,俄罗斯才完全征服黑海和里海之间的广袤地区。北高加索和外高加索间的绝大部分土地是在1783-1878年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陆续征服的。这期间,决定性的事件是1801年俄罗斯吞并格鲁吉亚,并以此为前哨,遏制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和波斯帝国向北推进。对此,俄罗斯历史学家大多都是站在本民族的立场上,尽量用看似合法的解释来掩盖战争的非正义性和残暴特征,他们不用吞并或者占领这样具有侵略意味的词汇,而是用“进入”(войти)或者“变成”(войтивсостав)等语汇来描述1801年的高加索战争,如“格鲁吉亚变成俄罗斯帝国版图的一部分后,高加索的局势越来越对俄罗斯有利,同时对俄罗斯来说,建立与外高加索的稳固而通畅的联系渠道也变得十分迫切。”(26)但格鲁吉亚会自动变成俄罗斯的一部分吗?如果会的话,俄罗斯历史学家在描述历史上高加索不断发生的宗教流血事件时怎么还会用“任何国家原则上都不允许在其管辖的范围内存在‘永远沸腾的大锅’这样的现象发生”(9)呢?美国历史学家则用较为客观的语言对此进行了解释,并找出了这种“变成”的原因,即“直至1801年,因为怕遭到波斯入侵,这个王国(格鲁吉亚)就正式并入俄罗斯帝国了。在这以后,那些曾经一度是格鲁吉亚王国的一部分而这时却四分五裂的西部诸小邦,大多很快就归俄国统治了。”(54)而所谓的“正式并入”大多和国家的软硬实力有关,和国家领袖面对三个强大国家之时,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和民族灭亡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俄罗斯帝国对高加索地区觊觎已久,这是深入里海和黑海之间的一段狭长地带,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这两个以信奉天主教为主的国家成为伊斯兰文明和基督教文明(对俄罗斯而言,用狭义的东正教文明这个概念更合适)的缓冲地带。在整个北高加索,“存在着100个‘山区’部族和70个‘平原’部族,它们如此紧密地控制着政治和经济。”(190)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在不同的政治诉求和精神诉求发生矛盾之时,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此外还应考虑到,伊斯兰文明观照下的部落或族群对待政治生活的态度和信仰的态度最大的特点是,“忠诚是对部落、部族和扩大的家庭而言,而不是对国家,”(190)换言之,国家作为一个政体结构对穆斯林而言并不具有太大的意义,即亨廷顿所说的,“在整个伊斯兰世界,小集团和大信仰,即部落和伊斯兰信仰,一直是忠诚和义务的中心,而民族国家则一直不太重要。”(190)这是东正教的俄罗斯得以渗透高加索的原因,也是俄罗斯人不断变成“高加索的俘虏”的原因。俄罗斯历史文本和文学文本强调俄罗斯文化的优越性,欧洲中心主义者对此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东正教的俄罗斯甚至不在传统意义上的基督文化圈之内,亨廷顿就坚持这样的观点,俄罗斯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西方,因为“从13世纪中叶到15世纪中叶,俄罗斯是处于蒙古的宗主权力之下。俄罗斯没有或者很少经历过那些界定西方文明的历史现象……以前被认为是西方文明八个特征之中的七个—宗教、语言、政教分离、法治、社会多元化、代议机构、个人主义—几乎完全与俄罗斯的经历无缘。”(147)这种观点在早就存在于19世纪陀思妥耶夫斯基、格里高利耶夫和斯特拉霍夫等根基派的主张里,他们强调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完整性在于他们独特的“根基”,而“根基”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来表述的就是将“全世界人类共同联合起来的基督精神”,(20)这种宏大使命充满了俄罗斯人所特有的宗教激情,所以更接近“俄罗斯理想”(русскийидеал),其诉求和“莫斯科—第三罗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即强调俄罗斯民族的独特使命。白银时代的別尔嘉耶夫等人也深知正统的西欧主义者对待俄罗斯的态度,別尔嘉耶夫对霍米雅科夫把俄罗斯民族的精神特质用иранство形容持赞许的态度,认为俄罗斯的精神气质就是иранство,而“иранство是自由和精神”。这种观点和今天亨廷顿提出的“文明断裂带”不谋而合,即在地理的版图上存在一条隐匿的文明界线。欧洲中心主义者根本没有把俄罗斯划入传统的欧洲文化圈里,东正教的俄罗斯和包括伊朗在内的穆斯林国家在他们看来依然属于东方,即霍米雅科夫所说的иранство。不过,俄罗斯民族所具有的“伊朗气质”与伊斯兰文明国家中的东方意识不同,“伊朗气质”实际上是和爱国精神捆绑在一起的,祖国也不是抽象的存在物,即иранство所强调的“是与基督之爱一体的俄罗斯帝国”,(37)而且这个帝国所信奉的东正教能够左右意识形态,并促使俄罗斯人在民族危亡之际意识到自己与西方的不同,所以,当1812年的卫国战争之前,俄罗斯东正教会认为俄罗斯“有理由宣布欧洲的圣战,并让那些走上战场的人相信,为俄罗斯祖国和基督而战死沙场勇士的灵魂将直接升入天堂”。(28)东正教文明(广义的基督教文明在这里并不适用)和伊斯兰文明之间存在着更大的差异,把“莫斯科—第三罗马”作为行动理念的俄罗斯东正教更多强调民族的集体意识,政教合一成为沙皇控制人民精神的不二选择,而那些生活在信奉基督教(广义上的)国家的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许多穆斯林而言,国家并不具有实体价值,他们的生活方式类似于生活于今天伊朗和伊拉克等地的库尔德人,部族的利益高于一切。深谙宗教信仰对人们支配作用的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1796)对高加索地区的穆斯林采取了怀柔政策,逐渐改变了对穆斯林斩尽杀绝的作法,声称“上帝宽容一切信仰,女皇陛下允许一切信仰的存在,只希望她的臣民都能和睦相处。”(860)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民族矛盾和信仰矛盾,对高加索的征服在某种程度上得到无数穆斯林部落的暗中支持。但是,当俄罗斯人站稳脚跟,把契尔克斯人、车臣人和奥塞梯人赶出他们世代的居住地时,或者说,穆斯林的生活方式和俄罗斯人的生活理念发生冲突之时,民族矛盾便以宗教为导火索点燃,俄罗斯军人与山民间无休无止的战争使高加索这个神话空间成为恐怖的策源地,这种情况今天依然存在,并愈演愈烈,原因很简单,在两种文明之间永远存在一条看不见的心理界线,但这条界线并不与地理上的界线重叠。二、索绿色普罗米修斯并不是所有的地理空间都能成为历史文本或者文学文本所青睐的一种有意味的形式,高加索历经几个世纪的风雨洗礼,在俄罗斯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站在俄罗斯民族的立场上看,北高加索和外高加索是俄罗斯人经过同信奉伊斯兰教的波斯和奥斯曼土耳其的浴血奋战后取得的胜利成果,是俄罗斯梦想的达成,这胜利归功于俄罗斯军队,归功于神的庇护,就像当年亚历山大一世在取得1812年卫国战争的胜利之时将功劳归功于上帝的庇护一样。(39)高加索作为俄罗斯作家的叙事场,对高加索形象进行具有俄罗斯思想特质的空间建构成为普希金等人的追求,一方面,这是出于塑造主人公形象的需要,但另一方面,这种叙事使空间本身获得一种独特的形象,当代俄罗斯文化学者德米特里·扎米亚京(ЗамятинД.)称其为“地理形象”(географическийобраз),并指出,“正是借助地理形象和直接使用这些地理形象,空间性才进入文化中的基本的现象学范畴。”(86)同理,高加索之所以被反复书写,说明它具备了能够进入现象学范畴的条件,即它集合了构成地理形象的多种要素:第一,这是一个与神话相关的地理形象。在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天火,宙斯因此命山神把普罗米修斯用锁链缚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一只饥饿的恶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而他的肝脏又总是重新长出来,他的痛苦要持续三万年。高加索山脉因普罗米修斯而圣之,成为神话思维中永恒痛苦的象征。第二,这也是伊斯兰文明和东正教文明的分界线。当时的高加索以北是信奉东正教的俄罗斯帝国,北高加索的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是多民族杂居的以基督教为主要信仰的国家,外高加索是苏丹土耳其和沙赫伊朗的势力范围。第三,高加索位于里海和黑海之间,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欧洲和亚洲的地理分界线。两种核心价值完全对立或者差异性很大的宗教文明交汇之处常常伴随着激烈的信仰冲突。高加索的地理形象可用三个相互重叠的圆圈标识:希腊神话中的高加索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被西方消费文化所稀释,因为古希腊的艺术思维是欧洲文化本体的构成要件之一,在这个意义上,普罗米修斯的形象将永远和高加索的悬崖捆绑在一起,或者说,高加索对于欧洲的罗曼语族而言,是他们的神山。高加索因为是战略要地所以引发了1695-1878年之间九次的俄土战争,在俄罗斯人的历史文本里,这是斯拉夫语族东正教的俄罗斯之光荣。战争使得两种完全不同信仰的族群被迫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征服与反征服的斗争从未停息。高加索的形象通过许多地名所隐含意义被准确地记录下来,如位于通往格鲁吉亚的达里亚尔隘口的弗拉基高加索(Владикавказ,现为北奥塞梯共和国首都)(1),俄语的意思就是“夺取高加索”(владетьКавказом),不过,在19世纪旅行家马尔科夫(МарковЕ.)的旅行见闻中,丝毫看不出血腥的痕迹。弗拉基高加索是一座谦和的、可爱的小城,城里的房子多是用石头和砖建成的,建筑物红白相间,座落在许多绿色的花园中和林荫路旁。城市被森林繁茂的群山环绕。(80)这种美好的生活和宜人的景色或许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旅行家刻意回避这里是一个通向格鲁吉亚的战略要地,回避此处曾发生过多次俄罗斯人与奥塞梯人的流血战斗;二是宣扬俄罗斯文化的优越性,在俄罗斯人的管理之下,一个不毛之地的军事据点变成了世外桃源,其意义在于,“不但要把高加索变成俄罗斯帝国领土的一部分,还要在精神生活领域彻底征服高加索。”(10)该要塞在1814年之前已具雏形,1823年这里建起了圣母圣诞大教堂(ЦерковьРождествапресвятойБогородицы),俄罗斯的东正教信仰在穆斯林的古安拉尼亚找到了立足之地:从精神上征服北奥塞梯具有了可操作性。地理形象在丹纳的《艺术哲学》中先于民族性格,或者说,地理空间的独特性决定了民族生活方式和思维定式,因为希腊没有“巨妖式的喜马拉雅、错综复杂与密密层层的草木、巨大的河流”,(256)所以希腊人“绝对没有对于他世界的茫茫然的恐惧”,(257)但对于文学的地理形象而言,空间是被生产出来的,生产这种空间的是许多相互无法兼容的“精神的气候”,(34)借用列菲伏尔的观点,空间不是绝对的空虚,而是和人的活动紧密相关的,(14)换言之,高加索地理形象的塑形是多种“精神的气候”(比如信仰不同的族群相遇在一个空间里)相互作用的结果。俄罗斯作家很早就开始注意北高加索和外高加索地区文明冲突所深藏的原因,只是他们的解释大多囿于民族身份而缺少公正性和客观性,他们都患有选择性遗忘症,这就是斯宾格勒所说的“人们缺失的,正是与所思的对象保持超然的态度。”(第一卷,95)更何况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分析,俄罗斯历史上一直试图建立以东正教为主导的核心利益集团,这样的情况今天并没有多少改变。以亨廷顿的观点看,围绕这个利益集团的是“相对软弱的由伊斯兰国家组成的缓冲带,它将在不同程度上支配这些国家,并试图把其他国家的影响排除在外。”(177)今天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的命运和19世纪的车臣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地理形象的塑造不可能不受到民族身份的影响。19世纪前50年,波列扎耶夫(ПолежаевА.И.)(2)、格里鲍耶陀夫(ГрибоедовА.С.)、普希金、别斯土舍夫-马尔林斯基(Бестужев-МарлинскийА.А.)、莱蒙托夫等人均和高加索有过近距离接触,他们奠定了俄罗斯文学中高加索主题的基调,高加索在众多文学作品中是一个充满原始野性思维的危险之地,但这里不乏浪漫的爱情和冒险的快乐。这里是毕巧林们争取荣誉的地方,是展示将军们军事才能的战场。三、高度重视形色人—高加索主题:可能是有偏见的形象书写纳列日内(НарежныйВ.Т.)是对该地区关注较早的作家之一,他于19世纪初发表的长篇小说《山区一年,或者山民公爵》(Горныйгод,илиГорскиекнязья)(1)就是以俄罗斯军人和山民间的战斗为内容的作品,稍后希什科夫(ШишковА.А.)发表了长篇小说《卡捷瓦纳,或者1812年的格鲁吉亚》(Катевана,илиГрузияв1812году),作家试图证明,高加索的穆斯林对俄罗斯人的反抗情绪和信仰无关,这种情绪仅仅缘自俄罗斯人来此之后丧失了土地和政治权力的封建地主和部落领袖。但在稍后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贝拉》一章里,毕巧林为了得到贝拉,用卡兹比奇的骏马来诱惑贝拉的弟弟,卡兹比奇用“俄罗斯人坏,坏透了”(16)来形容毕巧林所代表的俄罗斯。贝拉在毕巧林处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不但侮辱“这些契尔克斯人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贼种”(35),而且在贝拉死后,在马克西梅奇出于礼貌安慰他时,“他却抬起头,笑起来……”(37)毕巧林之笑成为俄罗斯文学史上描写“多余人”内心世界的点睛之笔,这种笑容或可以解读为对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异族女孩生命的漠视。诗人波列扎耶夫在高加索服役期间创作的诗歌作品《库班河之夜》(НочьнаКубани)、《捷列克人》(Терки)和《清澈的捷列克河在咆哮》(ПышнольетсясветлыйТерек)大多都着意描述俄罗斯人在宗教、文化和军事方面的优越感,这些诗歌无一例外地以张扬俄罗斯人的爱国主义精神为己任,为军人的荣誉高唱赞歌,同时也让俄罗斯社会看到,高加索除了上流社会所向往的温泉之外,还有血腥的杀戮和异教徒(指穆斯林)的残暴,即把“这些契尔克斯人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贼种”的山民属性变得更具合法性。为高加索地理形象的塑造作出巨大贡献的是普希金。山民的信仰、穆斯林的勇敢、民风的淳朴都成了诗人创作的灵感。果戈理对普希金的高加索主题创作评价很高,认为普希金笔下高加索地理形象的意义是,“巨大的、常年积雪的高加索山脉和这些山脉中酷热难耐的山谷让普希金感到震惊,诗人用诗歌唤醒了高加索心灵的强大力量,终于扯断了禁锢人们思绪腾飞的锁链。”(12)高加索的野性和异国风情、军人在高加索战争中的传奇故事让普希金着迷,于是他创作了《高加索的俘虏》这样的长诗。长诗中,普希金对穆斯林山民的信仰和生活方式持欣赏的态度。然而这个奇特的民族他佩服他们迅疾的动作,敏捷的腿脚和有力的手掌。(131)但在描述俄罗斯俘虏的片断里,诗歌却透露出对山民残暴的批判。但整部作品却没有透露穆斯林山民为什么对俄罗斯俘虏如此残忍。如果两种宗教文明能够相互尊重,不会因土地和信仰问题发生流血冲突,俄罗斯文学中还会存在高加索主题吗?普希金特别强调了一个欧洲人(俄罗斯俘虏)眼中的高加索人形象,他来高加索是因为“他喜欢追逐荣誉的游戏,/他渴望壮烈的牺牲”。(136)但在后来的《一八二九年远征时的埃尔祖鲁姆之行》中,普希金明确地阐释了高加索居民仇视俄罗斯的原因。契尔克斯人仇恨我们。我们把他们赶出广阔的牧场;他们的山村被焚毁,一个个部落被消灭。他们一天比一天更深地藏到山里去,并从那里发动突然袭击。(231)为了彻底解决民族问题,普希金提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解决方案,“还有一种比较有效、比较道德,也比较符合我们时代的教育精神的手段:这就是传播《福音书》。”(232)今天看来,宗教信仰对某些民族而言实际是一种生存方式,深入其骨髓内部,变成一种集体无意识,但一种集体无意识不能在短时间内取代另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托尔斯泰的《高加索的俘虏》基本上延续了普希金作品的核心价值,只是增加了对人性的理解,俄罗斯俘虏日林依旧勇敢机智,但已经看不出普希金那种直书民族矛盾的勇气,小说中的鞑靼女孩吉娜身上闪烁着超越民族情感的人性光辉,但这丝毫无法抹杀鞑靼人和俄罗斯人之间的仇恨。在马卡宁1998年发表的《地下人,或当代英雄》第二部中的《高加索的痕迹》里,高加索形象的书写方式具有了日常生活的属性,作家试图用更加具有生活质感的场景来表现俄罗斯人和高加索人间的民族矛盾,小说的主人公彼得洛维奇之所以杀掉高加索人,是因为此前他亲眼看见三个高加索人对工程师的侮辱和讽刺,彼得罗维奇认为这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宣战,高加索人告诉彼得洛维奇:“你说你是俄罗斯人?……哎,老爷子,你还别跟我争。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俄罗斯人完了。已经彻底完了……‘富克’!”(183)这种宣战充满了戏谑,表现形式是比拼酒量,虽然看似缺少战场上的血腥,但民族间的仇恨恰恰在通过酒这个俄罗斯民族喜爱之物来得以表达。在《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杀掉高利贷者是因为梦见那匹被虐待的老马和受到马尔美拉托夫关于赤贫言论的刺激,而彼得洛维奇在目睹三个贩卖蔬菜的高加索人用刀威胁俄罗斯人的场景之后,一个狂妄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心灵。最后,在高加索人对他进行勒索并与其拼比酒量之后,他杀掉了这个高加索人。马卡宁这里运用了元小说的写作策略,在整个环节之中有意暴露彼得洛维奇和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关系,甚至里面的警察也有意识地扮演《罪与罚》中的侦查员波尔菲里:“喂,怎么样啊?”又是那种特别的讥讽,似乎他在扮演着一个明察秋毫的侦探或者那本著名的小说里的波尔菲里(要知道拉斯科尔尼科夫也是个文人呐,你看看!—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现在行不通。对不起,不是那个世纪了!他妈的。(190)其实,换一个角度看高加索的地理形象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后的一百多年里,东正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的断裂带—高加索地区—也吸引了俄罗斯之外的学者、冒险家和旅行家的注意。这其中较为知名的人物是曾在俄罗斯军队短期服役的波兰裔法国籍旅行家让·博多茨基伯爵(JanNepomucenPotocki),他不满足自己看到的关于高加索的二手信息,于1798年对高加索进行了较为细致的考察,并根据所见所闻在布尔加林(БулгаринФ.)(1)创办的《北方档案》上发表了记录高加索印象的《阿斯特拉罕和高加索草原旅行记》(ПутешествиевАстраханскиеиКавказскиестепи,1828)。像许多欧洲中心主义者一样,博多茨基对俄罗斯帝国在高加索的存在感到焦虑,认为俄罗斯人的军事存在会削弱法国、英国等国在这一地区的势力,担心俄
温馨提示
- 1. 本站所有资源如无特殊说明,都需要本地电脑安装OFFICE2007和PDF阅读器。图纸软件为CAD,CAXA,PROE,UG,SolidWorks等.压缩文件请下载最新的WinRAR软件解压。
- 2. 本站的文档不包含任何第三方提供的附件图纸等,如果需要附件,请联系上传者。文件的所有权益归上传用户所有。
- 3. 本站RAR压缩包中若带图纸,网页内容里面会有图纸预览,若没有图纸预览就没有图纸。
- 4. 未经权益所有人同意不得将文件中的内容挪作商业或盈利用途。
- 5. 人人文库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仅对用户上传内容的表现方式做保护处理,对用户上传分享的文档内容本身不做任何修改或编辑,并不能对任何下载内容负责。
- 6. 下载文件中如有侵权或不适当内容,请与我们联系,我们立即纠正。
- 7. 本站不保证下载资源的准确性、安全性和完整性, 同时也不承担用户因使用这些下载资源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损失。
最新文档
- 排水管网更新改造财务风险与控制策略
- 高中学生宿舍楼收益分析与财务回报
- 高中学生宿舍楼环境与社会风险应对措施
- 2024空调维保合同范本监控维保合同范本
- 2024灯具购销合同样本
- 数字普惠金融介绍
- 写字楼装修项目组织结构分析
- 排水管道更新改造项目可行性研究
- 《我在伊朗长大》电影赏析
- 《运劭生物化号教案》
- 浙江省绍兴市诸暨市2023-2024学年七年级上学期期末语文试题
- 酒精性肝硬化查房
- 2024年学校禁毒安全工作计划
- 贷款营销具体措施和方法
- 透析中合并心衰护理课件
- 初中数学因式分解练习题100题附详解
- 新生儿脐疝与护理课件
- 提升班组学习能力的组织与培训方法
- 2024届高考语文复习:小说叙述特色专题复习 课件
- 慢性病的心理预防及调适护理课件
- 煤矿安全检查工课件
评论
0/150
提交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