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三屑泡桐》看学生生命的成长

从《十三屑泡桐》看学生生命的成长

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人民的青年生活往往缺乏内容和诗意。从革命时代的“我是革命一块砖,东西南北任党搬”,把青春献给党,到现在“我用青春写明天”——把青春献给未来。青春被党、国家、集体和未来占有。青春不是用来体验与度过的,而是拿来奉献的,奉献也就意味着不再拥有。青春的内容与特质不再所属于自己,因为它不是随着心灵、随着精神的变化而变化,而是随着外在体制和社会机制的变迁而变迁。青春被斩首,体验被取消,这是中国人经历的历史性与现实性体验。光阴可在颜面上留下印痕,而热情之火的熄灭则在心灵上刻下皱纹,机械、盲从、千篇一律会扭曲人的灵魂,并将青春化为灰烬。在影片《十三棵泡桐》中,当马上高考的高中学生彷徨无主,面对高考的压力,像陀螺一样疲于奔命的时候,生活已经一成不变,时间犹如水渗大地般悄然遁去。此时生活被规束,生命被发酵,青春无处被安放。影片中,由围墙、保安、教师、家长构成了巨大的管制网络,这种社会网络与夏季燥热的自然气氛构成了影片的背景,“背景又可以是庞大的决定力量,环境被视为某一种物质,或社会原因,个人对它是很少有控制力量的。”青年们既要在现实中努力求索,又要时刻面对或严厉、或残缺的家庭。他们既要保留自己那一点来之不易的个人空间,又要忍受着老师的嘲讽与惩罚。他们失去了自由与自尊。他们的青春被涂抹上了浓浓的灰色。此时,青春之于生命不再是凯旋门、不再是缤纷的花束,而是残缺的断垣、漫天无花的蔷薇。那始终在影片中摇曳的浓绿泡桐树,正是繁盛的青春生命的象征,然而叶缝间偶露的阳光终究抵不住残酷的现实,焦虑、耻辱萦绕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对主流价值的诅咒与超度,对权威者的讽刺与戏谑,是影片重要的讲述策略。影片对青春的所有管制者给予了深刻的丑化和漫画式的描写。女班主任表面为人师表、装腔作势,其实内心阴暗、丑陋、自私、狭隘,报复心理极强,她与学生陶陶的关系暧昧难明。蒋校长是学校的最高统治者,象征了体制的权威。他那迂腐、教条、重复而简单的主旋律教育,是那样的无聊,令人心生反感与厌恶。影片中,他虽然从未露面,但却如幽灵一样无处不在。那通往校长室回旋的楼梯,犹如恐怖森严的冰冷城堡。自以为是的教务主任,在厕所爆炸案中被炸的满身恶臭,最终恼羞成怒,将怒气发到好心提醒他的学生包京生身上。集结于校门口的保安,工作机械而重复,除了每天按时开关学校的大门之外,别无他事可做。以风子父亲为代表的家长,对孩子少有关心与了解,处理问题暴力而粗俗,风子在父亲的多次暴打下已经失去了与之对话的欲望。包京生的父母并未出场,却总在幕后向他施威。在他遇到最大困难,要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出面帮助,反而将包京生一人推到无人问津的境地。一边是神圣权威者的谆谆教诲,另一边是以“父母”之名投出的暗箭,影片将这些伪善反复渲染,从而实现了权威的“戏谑化”,高尚的“低俗化”。在看似无动于衷的讲述中,权威的话语被颠覆、权威的人物被丑化、权威的信徒被抛弃,从而使影片具有反抗权威的色彩化框架。虽然学生们的身心被禁锢着,但青春的地火却如暗潮涌动,在谷底奔流不息。影片塑造了以风子、包京生为首的年轻学生形像。他们热情、正义、叛逆,而又不失追求。一切关于友情的、亲情的、爱情的话题都应该是属于青春的他们。他们身上应该寄托着一种理想与信念。作为影片的主角,假小子风子涉世未深,却单纯而勇敢,富有正义感。当包京生欺负阿利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当包京生被无故开除之后,又是她不顾一切地为之奔走。对待感情,单纯的风子执著而坚定,但也因此而受伤最深。虽然在学校面对老师的冷眼,在家里忍受父亲的暴力,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对自由与理想的向往。包京生这个来自边疆异域的插班生,热情却不愚钝,机警而不诡诈,有着边疆人特有的粗狂与淳朴。当他穿上风子给他买的橘色T恤衫站在一群身穿灰蓝校服的学生中间时,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扑面而来,包京生似乎是一个人在战斗,与全校师生、更是与他深恶痛绝的体制与社会。残疾女孩豆豆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残疾而自暴自弃,她乐观而自信,在文学的虚拟世界里寄托情思、放飞自己的梦想。另一位男主人公,班级里的“小老大”陶陶则是个外强中干的孩子,他心思细腻、敏感,具有排他和自恋的深层性格特点。虽然与女教师之间的关系复杂隐讳,也放弃了与风子的纯洁而美好的爱情,但他仍没有放弃自己的尊严与梦想,最终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影片中所描述的青年,他们是在权威意志与主流意识的重围中进行着精神与心灵的突围,他们用逃学来对抗身体上的监禁,用爱情来对抗心灵的禁锢,他们用心和梦讲述、编织着青春。逃课与离家——身体的解放。逃课与离家在影片中成为一种普遍化的行为。为了摆脱管制,青年们在学校、家庭之外寻觅心灵的家园与精神的栖所。喧闹的酒吧、废弃的厂房、嘈杂的游戏厅都留下了他们青春的身影,这些地方既是他们诉说情怀的场地,也是他们放纵自由的处所,在这里他们得到了刺激的体验,寻回了活跃的生命力,明晰了友情的珍贵,启悟了青春的真谛。逃亡不仅使身体获得了自由,更给精神上带来了治疗。在厂房的角落里,风子与陶陶的爱情在互相抚摸与私语中得到了一丝慰藉;当风子发现与陶陶之间心灵上的隔膜之后,在酒吧里,风子、包京生这两个渴望沟通的两颗心终于产生了契合。阿利在游戏厅里的虚拟世界中,将被欺辱的青春生活忘得一干二净。这种逃离所带来的精神疗救不能夸大,但也不可小看。要指出的是,作品无意于煽动一种情绪、鼓励一种倾向。当包京生被开除之后,他的灵魂被抓摄、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与不安。他的一切努力、甚至是过激的抢劫行为,无非为了满足回到学校的心理愿望。对逃课的表现并不等于对辍学的认同。影片只是想通过逃课与离家的方式,在特定的社会语境中,为青春与生命寻找一处避难所而做出努力和尝试。在有别于学校与家庭的自由环境中,体制被解除、权威被取消,被压抑的青春躁动与生命叛逆得到了一次出其不意的释放。爱情与友情——心灵的皈依。当少年们用逃离来对抗身心禁锢的同时,还用爱情来化解精神生活的苍白,在寻觅情感的真谛中,寻找青春的自我。作品生动地描写了几对青年的爱情与友情。主人公风子与陶陶的爱情、包京生与风子的爱情、陶陶与豆豆的爱情、班长与风子的友情、风子与阿利的友情。这些交错的情感那样的无私和美好,即使是肉体的接触,也不仅仅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伴随着感动与爱怜。在情感的放逐中,青春的自我意识被唤醒。这是他们塑造与建立人生性格的关键一环。影片正是将叙事的轴心设置在爱情的纠葛和友情的延续上,使之贯穿始终。对于青春期的爱情而言,是曾经拥有,有花无果,但对于青春期的友情而言,却是天长地久,在影片的结尾,风子与阿利和班长之间的友情还在延续,并且日渐浓厚和真实,抽离了爱情与友情的青春,是心灵的一场劫难。骑士与刀——对自由的向往。在影片中,风子每处困境之中,骑着骆驼的沙漠勇士麦麦德的形像便在风子的脑海与视觉中映现。这位阿拉伯故事集童话中的勇士,和风子如影随形、如息贯通。它既是童话在童年风子心底留下的深层记忆,更是自由向往的心灵隐喻。作为城市中的海市蜃楼,它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精神现象,在童话人物身上寄托了风子高远的青春理想。“刀”是风子的偏爱,她很小就执著于各种各样的刀,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节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日益加深。作为一种爱好,刀成为一个孱弱女孩的爱物,似乎很难理解。而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把刀当成一件凶器,刀对她而言不具有任何的现实功能。刀所吸引她的地方在于,刀能带给她一种凌厉痛快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是她最为向往的。于是当包京生用从她身上偷来的刀行凶之时,她怒不可遏,令她恼怒的不是抢劫行为本身,而是那把抢劫的武器:在她心中神圣的刀。时隐时现的阿拉伯骑士形像与风子挚爱的刀是影片重要的意象,二者构成了作品所有的象征体系,是影片艺术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童话中的麦麦德自由、正义、聪明、勇敢。他手中的武器——刀,光亮、坚韧、锋利、无坚不摧,拥有刺穿一切羁绊与束缚的能力与信心。骑士与刀有着与青春相同的特质,在影片中,它们其实是成为青春的代名词。它们的身上寄托了风子对自由的向往,对青春实现的渴望。影片大胆率直的描写灰色情绪笼罩下青春个体从肉体到精神的逃亡与叛逆,他们为了维护青春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做了艰苦卓绝的抗争。无论是鲜明的表现,还是隐讳的象征,都努力地回避公众经验和主流意识,而注重对个人经验的描写和表现,努力刻画被大众的伦理法则和社会规则所回避的意识和无意识,展现青春期少年情绪的流动与生活的体验。在体制的约束与个性的释放所形成的张力中,个人体验与主流意识互相反诘和探寻,真实的青春于焉呈现。在他们叛逆、执著、追求、真诚、挚爱的经历与体验中,在对他们生活情趣、心理状态、情感方式豪无伪饰的表现中,青春已如花一样绽放。《十三棵泡桐》是一部肯定青春、表现青春、张扬青春的嘉年华会。以往被讲述的青春,在主旋律题材那样是激情洋溢的;要么如黑帮题材那样腐朽无比,真正的青春与我们若即若离。《十三棵泡桐》雕刻青春,讲述着青春的真实。在这里,青春是五色杂陈的,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影片是对青春存在的发现与询问,曾经被遗忘、被遮蔽、被涂饰的青春褪去了虚假的外衣,露出了真正的底色。影片是对欲有所动、又无处表述的青春最好的表达。时间的汰洗并不能淹没曾经的记忆,青春不再是镜花水月,画面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成为永恒。因为“一切故事都是人对自身命运的关怀”,影片所传达出的对青春的发掘与肯定,深深地感染和打动着观众,使之具有超越地域与年龄的不朽艺术魅力。影片也许无意于任何的道德评价。但是呈现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一种评价。影片在很多地方语焉不详,如在影片开头,班长身上显露出来的对风子超越了友情的复杂情感,在情节的推进过程中,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现。对风子欲有所为的语文老师把风子叫到办公室后,仅仅要求风子为他倒了一杯水。这些情节显得过于突兀,使得影片留下了被主流话语阉割的痕迹,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艺术的完整性,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缺憾。犹如浩瀚的宇宙不能代替弱小的心理,时空的纵横不能遮蔽人的真善美丑。电影作为“一个表现人类的本能和社会倾向的重要形式”,它的价值不仅是技术上的,更是精神和心智上的。作品对现实青年的价值生活与伦理处境,给予了深刻的关注,执著表现了被主流意识形态压抑与遮蔽的青春生活与心灵,重新还青春以信心与力量,还青年以希望与自尊。作品通过人物的设置,将城乡差异、地域差异、贫富差异、性格差异,并置于一处,具有广大而深刻的意义内涵。他留给我们的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