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国《票据法》中的票据抗辩

论我国《票据法》中的票据抗辩

为了充分发挥发票的流通功能，《票据法》非常重视发票和发票的非法性。为了确保发票交易安全，票据法赋予发票申请人反辩权利，包括商品抗辩权和人类抗辩权。“人的抗辩又称相对抗辩,是指基于持票人自身或票据债务人与持票人间特定的关系而产生的抗辩。”人的抗辩的相对性还表现在票据抗辩限制的原则上,该原则又称人的抗辩切断。但为保护债务人的合法权益,平衡票据当事人的利益,票据法还规定了票据抗辩限制原则的例外,又称人的抗辩不切断或票据抗辩延续。对于我国《票据法》的票据抗辩限制原则的例外,有学者认为应包括恶意抗辩和无对价抗辩,有学者认为应包括知情抗辩和无对价抗辩,还有学者认为应包括间接恶意抗辩、无对价抗辩和知情抗辩。对此,笔者进行了深入研究,认为票据抗辩限制原则的例外情况包括知情抗辩(与前者含义不同)和无对价抗辩,而知情抗辩又分为恶意抗辩和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囿于篇幅,笔者在此仅探讨知情抗辩问题。一、抗辩与澄清为准确界定知情抗辩,首先让我们对《票据法》第12条、第13条的有关条款进行分析,然后再对知情抗辩进行分析和理解。1.持票人取得票据须为债务人的行为《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规定:“票据债务人不得以自己与出票人或者与持票人的前手之间的抗辩事由对抗持票人。但是,持票人明知存在抗辩事由而取得票据的除外。”其中的相关条款,有学者认为就是“知情抗辩”的依据;有学者认为是“恶意抗辩”的依据。同时,这两种观点都认为该条款明知的“抗辩事由”不包括第13条第一款规定的明知以欺诈、偷窃或胁迫等手段而恶意取得票据的情形。显然,在此的知情抗辩与恶意抗辩是相同的,均指在持票人明知其受让的票据存在抗辩事由时票据债务人得对其进行的抗辩,与笔者所言的知情抗辩不同,也与笔者所言的恶意抗辩不同。笔者认为,《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的规定是前述学者所言的“知情抗辩”,而不是恶意抗辩,但在未来修改《票据法》时应将第13条第一款改为恶意抗辩。因为,“所谓恶意,所谓明知对债务人有损害,就是说持票人在取得票据时明知债务人与发票人之间、与持票人的前手之间存在抗辩事由因而持票人取得票据行使权利将使债务人受到损害。”根据《日内瓦统一汇票本票法》第19条的理解,恶意抗辩是指票据债务人得对持票人的前手主张对人的抗辩的场合,在持票人是“明知对债务人有损害而取得票据者”之时,即持票人恶意受让该票据时,票据债务人得以对其前手主张的人的抗辩事由,对该持票人进行抗辩。根据日内瓦统一票据法体系的规定,凡持票人明知对债务人有损害而取得票据的,则可构成恶意,票据债务人得以此为由进行抗辩。但有不少学者认为,我国《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的但书规定是恶意抗辩的依据。这实际上是将“知情”作为恶意的实质要件。我国《票据法》第13条的“明知”与日内瓦统一票据法体系中“以明知对债务人有损害”为要件而构成的“恶意”有明显的不同。《票据法》第13条中规定,只要持票人明知或知晓“存在抗辩事由”,票据债务人便可对其主张人的抗辩不切断,而不问持票人在受让票据时的心理状态,也不问持票人是否明知其受让票据的行为将会对票据债务人构成损害。故笔者认为,《票据法》第13条的规定,宜称为前述学者所言的“知情抗辩”,而不宜称为恶意抗辩。然而,《票据法》第13条中规定的前述学者所言的“知情抗辩”是不够合理和严谨的。举例来说,若A出票给B,B出售货物予A,B取得票据后又将该票据转让给C,C明知B出售予A的货物不合格,但仍受让该票据并支付B以相当的对价。按《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的规定,C因明知存在抗辩事由,其将来向A行使票据权利时,A不仅可以货物不合格为由对B的票据权利进行抗辩,而且还可以C知情货物不合格为由延续对C的票据权利进行抗辩。然而,B出售货物不合格可能有几种情况:或全部伪劣不可使用,或有些瑕疵但勉强可以使用,或略有瑕疵但完全可以使用。而A对该业务的处理也可能有几种结果:或拒绝接受,或折价处理,或完全接受。试想,若出现这样的情形:B出售予A的货物属于不合格的后两种情况,C受让B的票据时明知A出售的货物不合格,但并未意识到会对A构成危害而受让了B的票据,结果A勉强接受或完全接受了货物。在此情形下,如果A仍然有权利以C知情货物不合格为由对C的票据权利进行抗辩,显然对C是不公平的,而且这样任意扩大了票据债务人的对人的抗辩权,不符合票据抗辩制度的立法精神,不利于维护票据的流通职能和信用职能。相反,若《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规定为明知并以不损害票据债务人为限,且规定C只要能举证其在当时的情形下并不知道B的行为会对A带来损害,便不受抗辩。那么,各方利益均可得到较好的平衡。因此,笔者建议未来修改票据法时,应采用日内瓦统一票据法体系的做法:“持票人明知对债务人有损害而取得票据者除外。”如此一来,以此为由之抗辩就不宜称为前述学者所言“知情抗辩”,而应称为恶意抗辩。2.恶意取得的评价《票据法》第12条第一款规定:“以欺诈、偷窃或者胁迫等手段取得票据的,或者明知有前列情形,出于恶意取得票据的,不得享有票据权利。”有学者认为,前项规定即以欺诈、偷窃或者胁迫等手段取得票据的不得享有票据权利,属于直接恶意抗辩;后项规定即“明知有前列情形,出于意恶取得票据的,不得享有票据权利。”是将直接恶意的抗辩延续到间接恶意取得票据的持票人,属于间接恶意抗辩,属于票据抗辩限制的例外之一。从《票据法》第12条第一款的前项规定的立法精神来看,不得享有票据权利的占有票据的手段除欺诈、偷窃或者胁迫三种手段外,还包括赌博、拾得等手段(此为学者普遍认为)。欺诈、偷窃、胁迫和赌博等手段取得票据固然属于直接恶意,票据债务人对这些票据取得者的抗辩可称为直接恶意抗辩。而拾得与前几种非法手段取得票据的情形相比较,毕竟在取得方式、主观意图、行为性质等方面有明显差异。所谓拾得,指发现与占有二者之结合而言,它属于事实行为而非法律行为。拾得者拾得时并未有直接恶意取得的主观意图。票据债务人之所以得对拾得者行使抗辩权,是因为作为无权利人的拾得者行使票据权利构成侵权行为,而不得享有的票据权利,对拾得者的抗辩是以非法占有而无票据权利为由进行抗辩的,而非直接恶意抗辩。且笔者认为,票据的流通性质使得票据法非常强调票据无因性,其旨在保护善意持票人,不保护不合法取得票据者。因而,票据法规定票据权利取得的要件之一是:持票人取得票据的手段必须合法,否则,持票人不得享有票据权利。欺诈、偷盗、拾得等方式取得票据均属不合法,因而不得享有票据权利或无票据权利,票据债务人在此情形下行使抗辩权的根本原因是上述取得者取得票据不合法而无票据权利。而从《票据法》第12条第一款的后项规定来看,该规定是从票据权利善意取得的规定的反面采取列举与概括相结合的方式作出的。依票据权利善意取得理论,“在票据转让中,恶意是指受让人在受让票据时明知让与人为无权利人,仍受让其票据。”“恶意取得是指明知或可得知让与人无让与权利而仍取得,仍恶意取得票据的,恶意取得人不得取得票据权利。”笔者认为,持票人明知其前手以欺诈、偷盗、拾得等不合法手段取得票据而无票据权利或无处分权,但仍取得票据的,属于恶意取得(而非间接恶意取得)。当持票人向债务人行使票据权利时,债务人得以“恶意取得”为由提出抗辩,即以“知情前手无票据权利或无处分权”为由进行抗辩。这实际上是将得对前手抗辩的不合法而无票据权利的事由。延续到对知情持票人的抗辩中,属于票据抗辩对人的抗辩不切断。在此,恶意取得中的“恶意”与前述的“恶意抗辩”中的“恶意”虽然都能意识到将对债务人构成损害,但两者明知的事由是不同的:前者明知或可得知其前手无票据权利或无处分权利,后者明知其前手与债务人间有抗辩事由并对债务人有损害。而且,对恶意取得的抗辩与前述的“恶意抗辩”不是一回事:“(1)恶意取得只使用于从无处分权人手中以转让方式受让票据的债权人。恶意抗辩中的债权人无此限制;(2)恶意取得票据的人根本不得享有票据权利,当然也就不能行使权利。恶意抗辩中的债权人只是受到抗辩,其权利的行使受到阻碍。”其直接原因是持票人继受了其前手的权利瑕疵,而并非无票据权利。为了将两种抗辩区别开来,不妨将对恶意取得的抗辩称之为“知情前手无处分权权的抗辩”。同时应当说明的是,以票据权利善意取得理论,无处分权人仅包括两种情形:(1)非法占有票据的人;(2)合法占有票据但无处分权的人。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也可以将知情第二类事由而恶意取得的情况包括在内,如知情让与人为受他人委托保管无记名支票的人而自行转让票据的,债务人也可以知情前手无处分权为由进行抗辩。3.突破之一:对善意的知情抗辩从词源而言,知情抗辩是英美票据法的概念。英美票据法规定,凡持票人如对票据权利瑕疵或票据权利存在抗辩事由知情,不能取得正当持票人资格,不能受“正当持票人的权利不受抗辩限制”的规则的保护。易言之,票据债务人可以据此对持票人进行抗辩。在英美票据法中,知情抗辩是票据抗辩限制原则的例外情况之一,然而其外延是比较宽泛的。如《美国统一商法典》第3—305条中规定,正当持票人不受如下情况影响:持票人没有与之发生关系的任何当事人对该票据的所有抗辩。第3—302条中规定:正当持票人是按下列规定取得票据的持票人:(1)具有对价;(2)善意;(3)对票据预期或曾被拒绝承兑或付款,或对任何人就票据提出的任何抗辩或权利主张,均不知情。第3—304条规定:取得人对权利主张或抗辩属于知情:票据记载不完整,或伪造,更改的抗辩;票据取得人知晓当事人的债务已全部或部分撤销,或责任解除;票据取得人知晓票据行为代理人是为自己的利益而为代理行为;对票据逾期的知情;等等。由此可知,英美票据法的知情抗辩,包括对知情前手票据权利存在任何抗辩事由的抗辩,其中包括对恶意的抗辩和对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等。其次,从理论上讲,票据法中,以无因性理论建构对人的抗辩切断制度,目的在于保护善意持票人,从而维护票据的安全和流通,使持票人不能因票据本身以外的、在受让票据时不能明知又不能预知的抗辩事由而致票据权利行使遭遇障碍。但对于知情前手票据权利存在抗辩事由或无处分权而取得票据将对票据债务人构成损害时,而仍恶意地受让票据,法律不应予以特别保护。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恶意取得者利用人的抗辩切断制度而取得不当利益,给票据债务人带来利益损害。正如有的学者所言:“票据抗辩限制较一般民法抗辩原则而言是一种例外,而知情抗辩则构成票据抗辩限制规则向一般民法上抗辩延续的复归。”而以一般民法理论,在指名债权中,若受让人在接受权利时,该权利本身存在瑕疵,那么其接受的权利实质上也是有瑕疵的。即债务人所能对抗让与人的所有抗辩事由,也成为其对受让人的抗辩事由。若以不存在的债权或无效的债权以及已经消灭的债权让与他人,即为标的不能,让与合同无效。对于受让人主张的“债权”,债务人可主张债权不存在的抗辩。因此,在票据关系中,对知情前手票据权利存在抗辩事由并对债务人有损害而取得该票据者或无处分权而仍取得票据者,债务人享有抗辩权。而这一知情抗辩权相应地分为恶意抗辩和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最后,从生活实践来看,“知情”包含恶意和对无处分权的知情。因为恶意者不论其主观心态如何,首先对客观事实是知情的,故恶意抗辩是知情抗辩的组成部分。基于上述原因和前述对《票据法》第12、13条的分析,笔者认为,知情抗辩是我国票据法的票据抗辩限制原则的例外制度之一,而知情抗辩又分为恶意抗辩和对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因此,我国《票据法》的知情抗辩是指在票据债务人得对持票人的前手主张对人的抗辩的情形下,当持票人明知存在抗辩事由并对债务人有损害而恶意取得该票据时,或明知和应知其前手无处分权而仍受让该票据时,票据债务人得以对其前手的对人抗辩事由,对该持票人进行抗辩。二、未取得票据则认为,仅有一种观点由于知情抗辩分为恶意抗辩和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故对知情抗辩中“知情”的认定和“知情时间”的认定体现在对恶意抗辩和知情前手无处分权的抗辩的相应的认定中,分析如下:首先,对恶意的认定:由前述可知,持票人因恶意取得票据,债务人得对持票人前手所主张的抗辩也得对抗持票人,即为票据的恶意抗辩。在此,对“恶意”的准确认定是确定恶意抗辩是否成立的关键。从外国票据立法例及我国票据法的理论来看,关于恶意的含义有许多学说,概括起来有四种:一是通谋说。即出票人与受让人(持票人)以及受让人与其他前手间存在有害于特定票据债务人的通谋。此为英美法、旧时德国的通说和判例、1912年海牙统一规则所主张。二是害意说。即持票人在取得票据时对票据债务人存在着损害的故意。此为学理解释。三是单纯认识说。是指只要持票人知晓票据债务人与出票人或与自己的前手间存在抗辩事由便足以构成恶意。此将恶意的含义作最宽泛解释,为旧时法国、日本的通说和判例、意大利的学说所采用。认为我国《票据法》第13条第一款的规定为恶意抗辩的学者即持此学说。四是损害认识说。即持票人取得票据时只有认识到会损害票据债务人方可构成。现行的法德意日等国的票据法采用之。笔者认为,上述学说中,损害认识说是可取的。因为:就四种学说相比较,“通谋说范围限定得过于狭窄;害意说则不易判断,很容易流于形式或造成司法擅断”;单纯认识说范围限定得过宽,不利于票据流通;相对而言,损害认识说比较公平合理。而且,笔者前述对我国《票据法》宜采用恶意抗辩的论证,也能说明我国《票据法》应采用损害认识说。从各国立法例来看,单纯认识说是法意日等国旧票据法通说和判例上的观点。而且日内瓦统一法会议认识到前三种学说的不足,最终采用了“知道损害债务人”这样的法律条文,但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抗辩,由各国自行解释。据《日内瓦统一汇票本票法》第一附属起草委员会的报告,票据受让人在取得票据时,仅认识到抗辩关系的存在是不够的,还要求认识到这种抗辩关系会给票据债务人带来损害。法德意日等国现行票据法的通说为“损害认识说”。可以说,单纯认识说是旧时代的产物,而损害认识说符合当代世界潮流。因此,笔者建议将来我国修改票据法时采用损害认识说。其次,对如何认定持票人恶意的时间点的问题,学界普遍认为应以持票人取得票据时为准。从《票据法》第13条的规定中可推知,《票据法》也是强调只有持票人是在基于“明知”而取得相关票据时才可能出现抗辩的情形。或者说,认定持票人有无恶意,以持票人取得票据之时间为准。若在受让票据时无恶意,恶意抗辩便不成立,即使在其后才得发生恶意,票据债务人也不得主张恶意抗辩。这样规定的目的是为了保障持票人的票据权利能得到较好的实现。《票据法》若规定或后得知有关抗辩事由存在的持票人也将受票据债务人的抗辩,票据就无法进行正常流通。因此,持票人在取得票据后才得知前手票据权利存在瑕疵,即不受恶意抗辩的对抗。基于此,对于票据的更换,更换前善意取得旧票据,在更换为新票据时,才知道存在抗辩事由,就新票据行使权利,也不受恶意抗辩的对抗。对于善意背书受让票据,到期前或到期后,依回头背书再度取得该票据时,才知道抗辩事由的持票人,在就该票据行使权利时,不应受到恶意抗辩的对抗。同时,持票人恶意的成立并不一定意味着恶意抗辩的成立。持票人是否有恶意,虽以取得票据时为准,然而抗辩事由是否存在,则不应以取得票据时为准,而应以到期日或行使票据权利时为认定标准。因为持票人虽在取得票据时有恶意,但若持票人在向票据债务人主张票据权利时,或票据到期日时,特定抗辩事由已消失,则自然不能发生所谓的恶意抗辩问题。因此,票据取得后到期日届至或票据权利行使前,抗辩事由若未发生,则在拒绝付款后的诉讼中不可能主张恶意抗辩;相反,若原因关系于到期日或票据权利行使时,因给付迟延等而解除或撤销,则嗣后发生诉讼时,持票人就这些事由是否存在恶意,应溯及于其票据取得时是否为恶意。首先,对“明知”的认定:由前述可知,知情前手无处分权抗辩是指持票人明知或应知其前手无处分权而仍受让票据时,票据债务人得以对其前手的无票据权利的抗辩事由,对该持票人进行抗辩。但确定该抗辩是否成立的关键,在于对“明知”的准确认定。与恶意抗辩类似,作为受让人的持票人对无处分权的前手处分票据行为的“明知”的情形是复杂的:或持票人与其前手对无权处分票据行为构成共谋;或虽无共谋,但有损害票据债务人的故意;或既无共谋,也无损害票据债务人的故意,但认识或知晓其前手无权处分的事实;或意识到会对票据债务人的利益构成损害。那么,如何确定抗辩权?票据法保护的是信赖利益,只要受让的持票人明知其前手系无权处分票据权利的持票人,也就说明其知晓自己受让的利益存在重大缺陷,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