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核危机的回顾与展望

朝鲜核危机的回顾与展望

朝核问题是当前国际政治的一个重要点。自20世纪90年代第一次朝核危机至今,朝核问题的发展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断激化,持续升级。十几年过去,朝核问题在经历了由否认、承认又否认的种种反复和对峙之后,仿佛回到了原点。朝核问题的再起,固然有前次危机因素的继续,但新形势的发展和诸多因素的出现,也使其面临新的挑战。朝核问题究竟如何获致圆满解决,在新的条件下需要我们以新的视角去观察和应对。对朝核问题的过程、解决之道已有为数不少的论述,笔者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就朝鲜发展核武的可能性、看待朝核问题的视角、六方会谈的可能发展和中国的战略选择做一综述。一朝鲜拥有核武与朝鲜可能有更大的诉求判断一个国家是否具备核能力,要从三个最基本的层面来进行分析:可行性、意愿和实际行动。首先,从技术层面来讲,朝鲜具备生产核武器的可行性。据报道,在美国于20世纪60年代进行的秘密计划中,两个不具备核物理背景的博士在不接触任何有关核秘密的情况下,利用公开资料在30个月内造出了原子弹。1朝鲜虽然在经济上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但就教育、科技水平而言,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基础教育最好的国家,在智力因素上并不低于美国和日本。2此外,就核技术而言,早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朝鲜就完全掌握了核技术中的提纯、转化等关键性技术。3众所周知,核技术中民用技术和军事技术无法完全剥离,民用、军用技术的通用性也给朝鲜拥有核武技术创造了客观条件。其次,从意愿层面而言,朝鲜具备强烈的拥核意愿。第一是军事角度的考虑。据称,朝鲜战争结束也与美国威胁要对中朝军队使用核武器有关,4而在1994年核危机中美国计划用战术核武器打击朝鲜的计划5更坚定了朝鲜开发核武器的决心。战争结束后,美军留驻韩国,一直保持对朝的军事压力,及至后来,韩国实力也大幅超过朝鲜。为保持民族自尊、军事实力上的平衡,以及促进半岛统一的思想,激起了朝鲜拥有核武的想法。从经济角度看,朝鲜能源短缺,通过核开发增加能源供应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同时,朝鲜进行核开发,也有政治和外交的考虑。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金日成主席去世,多年不遇的自然灾害,朝鲜内忧外困,政权面临严重生存危机。为突破困境,朝鲜于1998年确立了建设“强盛大国”的目标,将建设拥有包括强大的军事实力在内的“朝鲜式”强国作为第一要务。6再次,从实际层面而言,朝鲜可能已经采取了实际行动。1992年5月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核查之前,朝鲜就已经拥有生产一两枚初步核装置的钚。72002年10月朝鲜驱逐IAEA常驻监督人员以后,进一步加强了核能力,可能生产了24.5kg到39.5kg的钚,同时拥有了一定量的六氟化铀。82005年2月10日,朝鲜正式宣布已经拥有“核遏制力”。之后,朝鲜2005年5月11日称已经完成宁边5兆瓦原子能核电站8000支废核燃料棒的再处理工作。此举意味着朝鲜可以得到生产多枚核弹的核材料。9据巴基斯坦“核弹之父”卡迪尔汗2004年2月1日供认,自己曾向伊朗、利比亚和朝鲜提供核机密。朝鲜可能拥有1945年美国投向日本的第一代核武器制造技术,并且具备一定的小型化能力。此外,据1998年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称,巴基斯坦核试验的空气样本中含有钚。而当时巴基斯坦的技术尚不能以钚为原料生产核弹,美国分析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朝鲜和巴基斯坦共同参与了核武器试验。10而在第四轮六方会谈第一阶段结束的8月7日,朝鲜再次声明正在制造核武器11,更加重了外界对朝核问题的担忧。朝鲜拥有核武的声明,使本已疑云重重的东北亚再次被聚焦。人们都对因此而产生的后果十分关注,尤其是身处东亚地缘中心的中国。但综合判断,如果朝鲜拥有核武器,不会对中国的安全造成大的影响。首先,朝鲜拥核与东亚的核军备竞赛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人们对于朝鲜拥核的最大担心之一是会引起日本、韩国甚至其他国家乃至台湾地区的核武装骨牌效应,造成东亚地区核军备竞赛趋于激化而不可收拾的情形,12其中最大的担忧在于日本的核武装。然而,日本的核技术和核能力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早已具备了硬件和软件两方面的能力,只要它愿意,随时可以造出数千枚核武器。13同时,作为遏制中国的一枚战略棋子,日本的核武只是美国手中的一张牌,只要美国需要,也是随时可以打出来的。前不久,美国参议院共和党委员会在报告中指出,要支持日本发展核武,以促使中国向朝施压解决朝核问题。14这些事实说明,朝鲜拥核造成核军备竞赛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强词夺理的借口,而非必然的因果关系。第二,朝鲜谋求国家安全、威慑的对象直指美国和日本。朝鲜拥核之后,单单靠核武器本身是无法达到其威慑作用的,还需要相应的运载工具,即导弹。从朝鲜核威慑的意愿而言,“朝鲜同胞没有任何理由自相残杀”15,威慑的对象当然不是韩国,而如果是针对中国和俄罗斯似乎又缺乏可实证的、足够多的理由。在更多的抨击中,朝鲜将矛头直指美国和日本,声称美国和日本的制裁或其他举动将招致朝鲜“毫不留情的核打击”。同时,就运载能力而言,朝鲜不仅拥有多种火炮和短程导弹,可以对驻韩美军实施打击,还拥有“劳动”、“大浦洞”等中远程导弹对美日进行打击。“大浦洞”最新型号的射程甚至可以到达美国的阿拉斯加、夏威夷等地区。161998年,朝鲜称成功发射了一颗卫星,而外界认为是朝鲜试射新型的“大浦洞”I型导弹。这一飞行物越过日本上空落入大平洋,令日本十分恐慌。第三,中国的核安全态势不会因朝鲜拥核而明显恶化。就目前中国的核安全态势而言,由北向西而南基本上处于俄罗斯、巴基斯坦、印度等核国家的包围之中,而东南则直接面对美军部署于关岛的核潜艇和战略轰炸机。17正如前述,在东面,日本也处于有核国家的门槛边缘。在这种周边核国家林立的核安全环境中,朝鲜拥核对中国的核安全态势造成的影响并未超出中国可以预见的范围。事实上,在对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处于一种近乎神经质式的过敏的情况下,美国似乎更关注朝鲜核武可能的扩散问题,而不是朝鲜核问题本身。如果因此而鼓励日本拥核来对抗中国,等于打开了核扩散的潘多拉魔盒,这种情形才是美国真正的梦魇。因此,在目前的国际环境中,在反恐和防扩散问题成为美国当务之急的情况下,冒险放日本出“核”笼的想法不会比妥善解决朝核问题更有吸引力。二朝核问题是朝鲜寻求控制东亚事务的重要支点朝核问题的发生,原本就是一个双向度、甚至是多向度问题的综合体现。但是,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性和因此造成的某种盲从、盲信心理,朝核问题似乎演化成为一个单向度的问题。在此情况下,有必要对朝鲜核问题产生的根源进行再次厘清。首先,朝核问题是冷战的一个遗产。在冷战时期,朝鲜身处冷战的最前沿,依靠中国和苏联等东方阵营保证了本国的安全。及至苏联解体,东方阵营瓦解,全球范围内的冷战虽然结束,但朝韩对峙这一朝鲜半岛的冷战结构仍然延续下来。朝鲜半岛问题层出不穷、久拖不决的真正根源即在于此,是大国推行“冷战思维”的结果。18朝核危机亦是如此。冷战结束初期朝俄、朝中关系一度十分冷淡,两国都大幅减少了对朝经济援助。19加之受金日成主席去世和自然灾害等影响,朝鲜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在内忧外困的情况下,朝鲜走向了发展核武之路。第二,朝核问题是美国试图控制和主导东亚事务的一个支点。美国虽然在地缘上不是东亚国家,但东亚对于美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美国在东亚事实上的存在和影响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因此,美国一直试图主导和控制东亚问题的发展进程。这在朝鲜半岛问题和朝核问题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正如韩国前统一部长官丁世铉所言,在每一次朝鲜半岛局势出现缓和、有脱离美国控制可能的时候,美国就会打断这种趋势,造成朝鲜半岛局势恶化,从而重新回到美国的控制之下。尤其是在小布什政府时期,这种现象更为普遍。因为朝鲜半岛问题的长期化更有利于美国对东北亚主导权的控制。20通过朝核问题的解决,美国不仅可以参与并主导东亚地区的反恐、反扩散等议题,还可以通过核问题进一步控制日本和韩国,与中、俄进行战略博弈。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讲,朝核问题的出现,不仅是美国刻意而为之的结果,也是美国控制东北亚事务的一个支点。第三,朝核问题是朝鲜应对美国压力的一种应激反应。自1992年第一次朝核危机时,通过核危机的解决和《日内瓦核框架协议》的签署,朝鲜成功地解决了部分安全关切和国内经济问题。而2002年第二次核危机的爆发,正是源于第一次核危机:美国未能切实履行核框架协议,实现补偿重油的承诺。值得一提的是,朝鲜提出拥有“核武器”并非首次。早在三方会谈之时,朝鲜就私下告诉美国“已经拥有核遏制力”,并数度做出类似的宣示。因此,朝鲜究竟有没有核武器并非问题的真正所在,而是在于朝鲜做出这种宣示的真实意图。在核问题的解决过程之中,朝鲜最为关切的问题就是安全,同时提出了经济援助等其他问题。但由于美国的回应缺乏实质性内容,朝鲜的作为就是对外部压力的威慑。在解决安全问题的议题进入议程后,朝鲜又巧妙地提出其他议题。由此可见,从总体上看,朝鲜在谈判中的策略主要是“美国压力→核武威慑→通过妥协获得保证”这一循环模式,以非对称战略来获得美国的关注,提高谈判的要价。21三第二,六方会谈的再开条件对于解决朝核问题而言,已经举行的六方会谈无疑是各方的最佳方案。22目前,虽然由于受到美国对朝鲜的“暴政前哨”定位发言、朝鲜的拥核宣言和日本对东亚国际环境的搅局等因素的影响,会谈遭遇到巨大的困难,但在各方的努力下,第四轮六方会谈第一阶段议程仍于2005年7月29日至8月7日得以在北京召开。各方的表态是为争取谈判价码的故作姿态,都没有将谈判的基本立场堵死,这种模糊处理的方式为六方会谈的再开创造了条件,23最终使会谈继续下去。正如中国副外长武大伟在主席声明中所言,各方都有强烈的意愿使会谈继续下去,并决定不久后续开。24目前,六方会谈的继续已成定局,但其前提和内容已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随之而来的是其解决方法的调整。第一,美国的“弃核”制度在目前朝鲜宣布拥核的情况下,六方会谈的前提已经发生微妙但却是根本性的变化。无论朝鲜的核武器是否属实,但朝鲜这种明确的宣示无疑已经颠覆了前三次六方会谈中刻意模糊化了的基于“朝鲜核武可能性”的前提。这种改变所导致的会谈内容的相应变化,已经在第四轮会谈中得到验证。前三轮会谈中,基于朝鲜核武的不确定性,会谈的内容是“弃核”,要求朝鲜放弃核开发和可能的核武器。而就目前而言,面对朝鲜的“核”现实,美国不仅要求朝鲜放弃核武器和核开发,还不允许朝鲜和平利用核能。同是“弃核”,内容与范围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内涵由“弃核开发”到“弃核武器”,而至完全弃核,其范围也由朝鲜单方面,发展到韩国、驻韩美军,甚至是日本的“弃核”。25而这一点恰恰成为第四轮六方会谈的焦点所在,以致会谈因此而休会。26随着内容的不同,与之相应的补偿条件和要价也将水涨船高。可以想象,会谈的难度将会呈倍率提升,会谈程序和议题的设定也将进一步复杂化。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虽然会谈的前提和内容发生了变化,但是六方会谈的主旨仍然是朝鲜半岛的无核化和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决不允许采取非和平方式。朝鲜半岛无核化不仅是有关各方最根本的利益所在,也是会谈最基本的共识和终极目标。27建立以朝鲜半岛为核心的东北亚无核区,是实现东北亚多边安全合作机制的前提和关键。这一前提的保障就是朝鲜弃核。同时,在解决朝核问题的过程中,弃核的方式也必须是和平的。非和平方式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造成安全困境的恶性循环,使东北亚的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而无助于朝核问题的圆满解决。同样,这一基本立场也在第四轮会谈第一阶段议程的主席声明中得到了体现。28保障朝鲜的国家安全朝核问题的根源在于各方的安全关切。因此,在朝核问题的解决中,正确处理好各方对于安全的关切,将成为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所在。在朝核问题中,不仅有对于反恐、反扩散的关心,也有地缘安全、战略安全利益贯穿其中。这些安全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一致的同时,也有相互冲撞和抵牾之处。如何进行协调和折冲,使各方的安全利益形成最大程度的一致,达成相互谅解和妥协,将是对各方外交智慧的考验。同时,我们应该注意到,朝鲜是东北亚惟一没有核安全保证的国家,才最终导致了朝核危机的出现。29因此,朝鲜的安全关切值得特别注意,应切实保证朝鲜的国家安全,才能真正推进会谈的进程。现在,美国也已经认识到,试图对朝动武和更迭朝鲜政权的想法也是不现实的,而向朝鲜提供安全保障和经济支援是最好的选择。30对后3轮谈的展望六方会谈启动后,东亚国际环境出现了许多新的变化,如美日同盟的再定义、美韩同盟的分歧扩大化、韩国发挥“东北亚平衡手”作用的诉求、中日战略关系的冲撞、台海局势新一轮互动等,均为六方会谈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可能。如果在六方会谈的框架内,在解决朝核问题的同时,能够将这些问题列入议题,则将对东北亚安全机制的建立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事实上,在前三轮会谈中,已经产生了这种趋势,如韩国加速接近朝鲜、中韩立场的高度一致,以及韩美、韩日、美日关系的新变化等。第四轮会谈更出现了与既往会谈最大的不同,即六方会谈内多场双边磋商的新模式。这无疑是对形成中的东北亚安全机制的一种预演和实践。可以预见,新一轮会谈将在以朝核问题为中心的基础上,出现各种议题以互动模式相互推进的新景象,从而催生出东北亚安全机制。四无核问题解决中美两国外交困境对于中国而言,东北亚的作用至关重要,不仅具有传统地缘政治的意义,也有着全球战略意义,是中国和平崛起的一个基点。31中国的战略利益在于维持东北亚的和平与稳定,并扩大在东北亚地区的影响。32而维持朝鲜半岛稳定、加强与韩国的全面关系、谋求朝鲜的安全和扩大在朝鲜半岛的影响构成了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