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的真实家居职前

秦可卿的真实家居职前

刘心武同志的第一个红色理论认为，秦可卿出生在西莲花，而西莲花是康熙九子云谷的女儿。后来,他又在山东济南《时代文学》1993年第5期上,发表了“对《红楼梦》中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进行学术研究的成果之一”的“带有学术意味的小说”《秦可卿之死》,对秦可卿系允禟女儿这一论题作了申论。对心武的这一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且以为是对读者一种明显的误导,于是写了这篇“考辨”。一秦可卿的身份心武在论文中说,《红楼梦》中的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既有许多“可疑之点”,又有多处“暗示”她不同寻常的出身:一、《红楼梦》第八回末尾对秦可卿的交代,看似明确,实则含混:秦业五十上下年纪,为什么不从远房兄弟那里过继子女,偏要到养生堂中去抱养孩子？“抱养孩子,一般只是为了接续香烟,传宗接代,按说抱养一个男孩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抱养一个女孩？”既抱养来了,怎么又让儿子死掉,独活了女儿?既然从养生堂抱养儿子并不困难,儿子死后,为什么不紧接着再抱养一个？而且,秦业一个小小的营缮郎,任凭他与贾家有什么“瓜葛”,怎么敢用一个从养生堂抱养来的女儿,去跟人家攀亲,而威势赫赫的贾家,竟然接受了,岂不奇怪?二、以往的学者认为秦可卿卧室陈设的描写,是暗示秦可卿淫荡,或在更深层的意义上,有她与宝玉有暖昧关系的隐喻。这样分析固然是有道理的,但却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方面,“那就是这一组符号系统其实是暗示秦可卿真实出身的无比尊贵!因为武则天、赵飞燕、安禄山、杨太真、寿昌公主、同昌公主这些历史上的人物固然都同属‘风流种子’,但同时也都是血统最为高贵的一流。”所以,曹雪芹这样写,实含有强烈的提示作用,我们千万别相信他在第八回末尾放出的那个从养生堂中抱养的烟幕弹。三、秦可卿即使不是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而系同秦钟一样是秦业所亲生,那么以秦业这样一个小小的营缮郎,她怎能获得如此圆满的教养?当她进入贾家的门槛以后,她的心底又怎会不因自己的“出身包袱”而滋生出“隐忧”和“隐愁”?相反,她在贾家却生活得如同鱼游春水,心理上没有丝毫的自卑,没有任何因养生堂或薄宦之家出身所带来的精神压力,她的气派和心态,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在有些场合里,她比尤氏更显得有大家气象。这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就在她“知道自己的真实出身,她的血统其实是高贵的,甚至比贾府还要高贵,或许根本就是皇族的血统”。四、秦可卿死后,丧事办得无比隆重,这固然可以从贾珍与秦可卿的特殊感情上加以解释,但别人却为何也跟着相应看重?就贾府一家而言,老祖宗贾母尚在,秦可卿只不过是一个重孙媳妇,然而来送殡和路祭的,却一个比一个有身份,一个比一个规格高。水溶来吊,虽然可以按北静王府与贾府的关系非同一般,世交之谊,礼当如此来解释,“但奇怪的是到宁国府的最高家长贾敬服食金丹宾天时,连天子都亲自过问了此事,那丧事却远远比不了其孙媳秦可卿排场”,且不见北静王水溶的一隙身影。“世交之谊,为何施之于一个重孙媳妇如此之浓,施之于一个长房家长却如此之淡”?五、秦可卿的棺材“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过去读这一细节,只觉得作者在揭示贾珍对秦可卿的特殊情感,同时暴露出豪门贵族的奢靡,但却忽略了也许还有另外的深意。贾政曾说:“此物恐非常人所享者”。可偏偏被秦可卿享用了。“这就暗示着,秦可卿的出身,她浑身中流动过的血液,恰与未坏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那般尊贵,她躺进那樯木棺材之中,是适得其所”。心武说的“可疑之点”和“暗示”还很多,限于篇幅,我们无法一一列举。他在历数了这些“可疑之点”和“暗示”以后,接着就对所谓“秦可卿出身的谜底”,大胆地猜测起来了。他认为:秦可卿出身不仅不寒微,而且竟是相当高贵,甚至有着类似北静王那样的血缘。但在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中,她的父母家族一度遭到惨败,她和她的一个兄弟不得不以送到养生堂的方式,隐匿他们的真实血缘和身份。贾府同秦可卿的父母家族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层关系,故而在她和她的兄弟遭此巨变时决计帮助,将他们藏匿起来。由于贾府不便直接出面到养生堂去抱养弃婴,于是便找到了秦业。那一对儿女,儿子可能真是死了,只剩下了女儿。而秦可卿也没有在秦家呆多久,就被贾家接走了,说不定就在宁国府当了童养媳。在收养秦可卿的过程中,贾珍就爱上了这个渐显秀色的美人,并早已垂涎三尺。秦可卿懂事后,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血统,所以她没有丝毫的自卑自抑。心武还说,秦可卿确是一个“性解放”的先驱,她引诱过尚处浑沌状态的贾宝玉,似乎也不讨厌她的丈夫贾蓉,还确实爱着她的公公贾珍。秦可卿成人后,同自己原家族中的一些残余分子可能取得了一些联系,因而能总结出一些大家族彻底覆灭的惨痛教训和一些得以喘息延续乃至起复中兴的经验,这便是她向凤姐托梦的依据。《红楼梦》开始的政治背景,可能是秦可卿真实出身的那个家族摆脱了原有的政治阴影,甚至已开始给贾府前代所进行的政治投资带来了政治利润。偏在这时发生了“天香楼”事件,秦可卿的猝死,给贾府带来了强烈的震动。“造衅开端实在宁”,“家事消亡首罪宁”,都是指她的死,堵死了宁国府向她真实的家族背景那边讨取更多更大政治利益的可能,所以秦可卿丧事的隆重铺张,并不全是因为贾珍个人对她的露骨的感情因素使然。“天香楼事件”,当不仅是“皮肤淫滥”,也许贾珍在情而忘形中,还坦陈了打小将她调理大还有着明确的政治投机用意,引起了秦可卿的极度悲怆,再加上瑞珠、宝珠的添乱,才导致了她愤而自杀。然而,心武在理出这些“可疑之点”和“暗示”时,本已提到脂砚斋命雪芹删去的第十三回中关于“淫丧天香楼”的四、五页,“除有较为色情的描写外,还有至关紧要的东西,即秦可卿真实出身的揭秘”,并从曹曾为允禟藏匿过一对金狮子,而联想到可能还藏匿过“塞思黑的女儿”,但在“大胆地猜一猜”时,却不直接和明确地说出这种想法,这实在令人纳闷。看来心武对自己所论述的问题是理由充足,满有把握的。但是清代人沈德潜说得好:“读诗者心平气和,涵泳侵渍,则意味自出;不宜自立意见,勉强求合也。况古人之言,包含无尽,后人读之,随其性情浅深高下,各有会心。”这里,虽然他讲的是读诗,但我们认为读曹雪芹的小说也一样。不同的人读《红楼梦》,都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即所谓“会心”,都会提出一些问题,也能作出解答。比如上述心武对秦可卿卧室陈设一段的理解,认为武则天、赵飞燕、杨太真、安录山、寿昌公主和同昌公主,都是血统高贵的一流,这就暗示了秦可卿出身的无比高贵。然而,别的读者的理解,或许会完全不一样。比如他们在评论武则天时,可能首先会想到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氏檄》。檄文中有这样一段: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泊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感主;践元后于荤翟,陷吾君于聚麀。在骆宾王的眼里,武则天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淫乱的女人。作为政治对立派的骆宾王,对则天皇帝的劣迹和秽行,容或有所夸大和渲染,但她作为山西文水商人武士的女儿,在过去人们的眼里,出身地位是卑贱的。所以骆宾王也说她“地实寒微”。贞观十一年(637)她十四岁,被唐太宗李世民选入宫中作才女;二十三年(649)太宗崩,削发为尼。高宗即位后,被召回为昭仪,永徽六年(655)立为皇后。这就是说,她先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小老婆,后来又成了唐高宗李治的小老婆和大老婆,与秦可卿同贾珍、贾蓉父子乱伦聚麀相类。我们还要指出,曹雪芹在这里所举,不是遵循历史发展的先后顺序,而是以“陷吾君于聚麀”的武则天领头,这断非无所用心吧!赵飞燕,汉代成阳侯赵临的女儿,善歌舞,体态轻盈,故名飞燕。成帝时召入宫中,不立为皇后,与其妹昭仪,日事蛊惑,致使成帝无嗣暴卒。《杨人真外传》引《汉成帝内传》说:“汉成帝获飞燕,身轻欲不胜风,恐其飘翥,帝为造水晶盘,令宫人章之而歌舞。”成帝死后,废为庶人,旋自杀。秦可卿卧室中摆着“飞燕舞过的金盘”,或即“水晶盘”,暗示她生活的淫靡奢侈。杨太真,即杨玉环,唐代蒲州永乐(今山西永济)人。父杨元琰,曾为平棘县令(故址在今河北赵县南),张柬之执政时引为右羽林将军,因相与定计诛杀张易之有功,封弘农郡公,睿宗(李旦)时官终刑部尚书。太真晓音律,初为玄宗(李隆基)子寿王李瑁妃,后被玄宗看中,夺为己有(又一个“陷吾君于聚麀”),封贵妃,故曰杨贵妃,或曰杨妃甚得宠幸,常于华清池赐浴。其姊妹皆因之显贵,兄杨国忠封为宰相,操纵朝政,遂招致“安史之乱”。天宝四年(755),安禄山、史思明造反,次年正月安在洛阳称帝,六月唐大将哥舒翰被俘,潼关失守,玄宗避难走四川,至马嵬坡(今陕西兴平县境内),军兵愤怒,诛杀了杨国忠和杨氏姊妹,又逼玄宗缢杀了杨贵妃。“安史之乱”前,唐玄宗宠信安禄山,杨贵妃认安禄山为养子,两人关系暖昧。宋代人高承著《事物纪原》云:“贵妃私安禄山,指爪伤胸乳之间”。指、掷音同,爪、瓜形近,所谓“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或许是从《事物纪原》所说讹转附会而来。安禄山既有淫行秽德,又是安史乱军的头子,乱臣贼子,何足言高贵?寿昌公主(或曰应是寿阳公主,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和同昌公主(唐懿宗李漼的女儿),出身固高贵矣,但书中只提到他们所卧的榻和所悬的联珠帐,恐怕也只能让人联想到她们的豪华奢靡和风流娇艳,这才与秦可卿的“性格风浪”相称。此外,曹雪芹在这里提到武则天、赵飞燕、杨太真、安禄山、寿昌公主和同昌公主的同时,还提到了西施和红娘。所谓西施浣过的衾纱和红娘抱过的鸳枕,当然也富丽华贵,文彩娇艳,然而,她们一个原本是民间传说的绝色浣纱女子,一个则为戏文中聪明灵巧的丫环,其出身地位高下可知。也许正因为这样,对于这两位,心武就略而不提吧!由此可见,如果从上面这个角度来评价彼武则天、赵飞燕、杨太真、安禄山、寿昌公主和同昌公主等人,其结论肯定会与心武的完全不一样。实际上,读《红楼梦》的不同意见正多,索隐派红学家们尤其如此。所以我们还是继续看心武对他的“红学小说”是怎样说的吧!他在《秦可卿之死》的“附记”中说:我这篇小说……包含我对《红楼梦》中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的理解,也包括我对曹雪芹原稿中所删去的“淫丧天香楼”部分内容的考据,其中还有我上述几篇论文里都还没有披露的钻研心得。那么,心武在这篇“学术小说”里,对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进行学术研究取得的成果是什么?他所“披露的钻研心得”又是什么?我们将心武的红学论文《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和红学小说《秦可卿之死》两相比照,认为小说除添加一些想像和虚构外,在基本思想和情节的基本点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不同的只是小说规范了秦可卿从送养生堂到自缢“天香楼”的时间范围,这就是自允禟获罪削爵之日,到“她(指秦可卿——引者)的父亲(指允禟——引者)已于前日亡故!……她的生存意义,已不复存在”之时。好了,这样就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康、雍之际,亲王获罪(允禟才是“贝子”)是否会立即累及子女,是否需要将她(他)们藏匿起来和能否藏匿起来？二是允禟何时获罪,何时削爵,何时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如果秦可卿确系胤禟获罪时所生女儿,那么允禟“亡故”时,她有多大,这时她能否成为“性解放’的先驱”？现在先谈第一个问题。清承明制,于顺治九年(1652)设立宗人府,掌皇族属籍,纂修“玉牒”(皇族谱系)。宗人府的职官有:宗令一人,从亲王或郡王中选充;左、右宗正各一人,从亲王、郡王或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中选充;左、右宗人各一人,从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或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中选充;府丞一人,汉人,掌本府汉文之事;堂主事四人,宗室二人、汉族二人;供事四人,掌文书档案事务;笔帖式二十四人,都是宗室;效力笔帖氏二十四人,都是宗室。凡皇族,由清王朝第一代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父亲算起,分别远近,他的本支是“宗室”,伯叔兄弟之支是“觉罗”。各族所生子女、继嗣、婚嫁、封爵、授职、升调、降革及死亡,都及时造册送宗人府。宗人府依据各族所报材料,登记档案,宗室的登入“黄册”,觉罗的登入“红册”;活着的人用红笔写,死亡的人用黑笔写,每到十年,汇纂“玉牒”。宗人府属下,还有经历司,左司、右司,银库,黄档房,空档,左、右翼宗学和八旗觉罗学等单位,各各职掌分明。据《光绪会典》记载,宗人府本府及所属各单位,共有职官二百十九名。加上办事工作人员,当远远超过此数。这个部门,不仅机构庞大,而且位居内阁、六部之上,可见它在清王朝国家机关中的重要位置。另据《总管内务府现行条例》规定:阿哥(皇子)取“福晋”(正室夫人——引者),即奏请派内务府大臣管理家务,他们喜生子女,连洗三、满月所送礼品,都有明文规定。在这样严密的管理体制下,说贾府“如何瞒过了宗人府的严密查点注册,如何买通了养生堂,如何找到了恰恰年近半百还无子女的秦业,又如何挖空心思,设计出让秦业去养生堂抱出一个男婴时,‘捎带脚’地又抱出了可卿的万全之计”,这只能是小说家心武的想像,决不可能是清代康熙、雍正两朝交替期间的历史实际。况且,雍正虽心狠手毒,但谋思周蜜,能假堂皇正大之名,实行鬼蜮之私,不似允祀、允禟辈张牙舞爪,剑拔弩张,愚鲁恣肆,顾行无忌。当康熙辞世,雍正即位之初,他虽然知道允祀、允禟、允集团是他最危险的政敌,必须对他们进行整治,但实行起来,却十分小心,极力做到名正言顺。虽然不能说已经做到使人浑然不觉,但起码让人有口难言。如康熙逝世的第二天,雍正便召允回京奔丧,使其与部属隔开,不让西宁日后成为允反叛朝廷的根据地。十二月十七日,允抵京,七天后,即十二月二十四日,雍正即以“大将军(允为抚远大将军——引者)至京,其往复尚在未定,……西宁不可无人驻扎”为由,派允禟前去接替,使其与允祀分开,免得他们常在一起生事。雍正元年春天,允禟到了西宁,年羹尧已先期接到雍正御旨,将西大通城内居民尽行迁出,并加派兵丁监视。雍正还指示年羹尧,留心士兵动态,以防被允禟收买了去。元年正月二十四日,雍正封允之子弘春为贝子,四月初二日,却留允在遵化守陵,将他软禁起来。允祀和他的妻子是雍正最恨又最害怕的敌人,可在康熙逝世的第二天,却将允祀晋封为廉亲王,并命他与允祥、马齐、隆科多出任总理大臣,总理全国事务,将他暂时稳住,然后徐徐找岔,玩允祀于股掌之中。难怪允祀的老婆对来贺喜的亲友说:“何喜之有?不知殒首何日。”果然,一年多以后,雍正就开始制造舆论,准备对允祀,允禟集团动手。二年四月初七日,雍正谕诸王大臣曰:圣祖生前,因允祀种种妄行,致皇考暮年愤懑,“肌体清瘦,血气衰耗”。伊等毫无爱恋之心,仍“固结党援,希图侥幸”。朕即位后,将允祀优封亲王,任以总理事务,理应痛改前非,输其诚悃。乃不以事君、事兄为重,以允禟、允曾为伊出力,怀挟私心。诸凡事务,有意毁废,奏事并不亲到,苟且草率付之他人。诸王大臣宜时加规劝,务令改悔。次日,即四月初八日,又因允奉派往蒙古,至张家口便住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被兵部参奏,雍正得知后,即命允祀议奏。因对所奏不满,有旨命诸王大臣评议,并谕称:向来允、允禟、允等俱听允祀指示,“故联望允祀教诲伊等,使之改过。乃不但不听教诲,反激成伊等妄为。“朕今施以思泽而不知感,喻以法令而不知惧。朕自当明罚敕法,虽系兄弟,亦难顾惜。看这份谕旨,就颇有几分杀气了。而且,自此以后,对允祀、允禟、允的呵责训斥之声,有越来越紧之势。如果不是因为年羹尧、隆科多两案中途插了进来,那么允祀、允禟命之日,可能要提前许多。年羹尧,汉军镶黄旗人,年遐龄的第二子,雍正皇帝年妃的哥哥,进士出身,康熙末为川陕总督。雍正即位后,对他非常器重,认为只要有十来个像年羹尧这样的大臣,国家就不愁治理不好。元年五月二十二日发出上谕:以川陕总督年羹尧调度西路军事。“凡调遣军民,动用粮饷,俱交年羹尧办理”。同年十月,因青海发生暴乱,被任命为抚远将军,率师征讨。次年三月初一日,以平定青海有功,“晋年羹尧一等公,加一精奇尼哈番”。雍正还认定年羹尧“于军旅事务、边地情形,甚为熟谙。且其才情实属出人头地”,因此他虽远在边陲,却一直命他参预朝中事务.且唯年羹尧其人是赖,唯年羹尧其言是信,甚至在用人方面也要年羹尧“据实奏来,朕以定去留”。隆科多,满洲镶黄旗人,佟国维第三子,康熙孝懿仁皇后佟氏的兄弟。因扈翼雍止登基有功,谕准他承袭佟国维在康熙第一次废太子时失去的公爵衔,兼任步军统领,并与允祥、允祀、马齐四人为总理大臣,还谕称他为“隆科多舅舅”。不久,又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兼管理藩院事,《圣祖仁皇帝实录》和《大清会典》总裁官及《明史》监修总裁,还夸称他为“当代第一超群拔类之稀有大臣”。年羹尧、隆科多在受到雍正宠信和重任的同时,由于居功自傲,专断揽权,也酝酿着他们遭受杀身之祸的迅速到来。起初,当雍正耳闻一些有关年、隆的批评意见时,都曲为开导,但这类意见越来越多时,就不会不重视了。特别是当年羹尧于二年冬第二次进京时对王公大臣的倨傲气势和陛见时在“天子御前箕坐,无人臣礼”,引起雍正的极度不满。三年四月,汉军都统范时捷参奏年羹尧欺罔贪婪五款,并奏请将年羹尧及有关人员捉拿治罪时,雍正谕称:“年羹尧所犯之罪甚多,虽即行正法,亦不足蔽其辜”。又谕九卿曰:“朕御极之初,隆科多、年羹尧皆寄以心膂,毫无猜防,所以作其公忠,期其报效。孰知朕视如一德,伊竟有二心:朕予以宠荣,伊倖为邀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敢于欺罔,忍于悖负。彼既视宪典为弁髦,朕岂能姑息养奸耶!”于是,他紧锣密鼓,巧为布署。最明显的一着,就是频频发出谕旨,叮嘱有关人员,认清年羹尧、隆科多其人,并与之疏远。如在直隶总督李维钧二年十一月十三日的奏折上批道:“近者年羹尧奏对事,朕甚疑其不纯,有些弄巧揽权之景况”;“朕今既少疑羹尧,亦明示卿朕意,卿知道了,当远些,不必令觉,渐渐远之好。”18十五日又在湖广总督杨宗仁的奏折上批道:“年羹尧何之如人也?据尔所知,据实奏闻。‘纯’之一字可许之乎?否耶?密之”十二月又在河督齐苏勒奏折上批道:“近来舅舅隆科多、年羹尧大露作威作福揽势之景,朕若不防微杜渐,将来必不能保全联之此二功臣也。尔等当永远之。”此外,雍正与之打招呼的,还有四川巡抚王景灏、云贵总督高其倬、安徽巡抚李成龙、凉州镇总兵朱可进等,这些人都是地方军政要人,实权派。而且,这些人或与年羹尧有或深或浅的关系,或曾受过年羹尧的打击,让他们知道了皇上的意图,有了警觉,就可以起到孤立年羹尧的作用,也能使一些受过年羹尧打击的人,敢于起来斗争。雍正作了这些布署以后,就要对年羹尧直接动手了。恰巧三年初,年羹尧在贺表中发生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原来钦天监于正月二十九日以本年二月初二“日月合璧,五星联珠”为亘古罕有的“嘉瑞”,请敕下史臣,永垂典册。雍止应允,并命宣付史馆,颁示中外。诸王大臣纷纷上表祝贺。因“年羹尧所奏本内,字画潦草,且将‘朝乾夕惕’写作‘夕阳朝乾’”,于是雍正就抓住这一点,大作文章,三月二十三日予以严责云:……年羹尧平日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归之于朕耳。朕自临御以来,日理万机,兢兢业业,虽不敢谓朝乾之心足以仰承天贶,然敬地勤民之心时切于中,未尝有一时懈怠,此四海所共知者。今年羹尧既不以“朝乾夕惕”许朕,则年羹尧青海之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而未定也。……观此,则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断非无心。同年四月十二日,又因年羹尧妄举胡期恒为巡抚,妄参金南瑛等而发出上谕,进行斥责,并革了他的川陕总督,调为杭州将军。上谕云:近来年羹尧妄举胡期恒为巡抚,妄参金南瑛等,又遣官弁筑城南坪,不惜番民,以致降番复叛,词意支饰,含糊具奏。又将青海蒙古饥馑,隐匿不报,此等事件,不可枚举。年羹尧从前不至如此,或因自恃己功,故为怠玩;或系诛戮过多,致此昏愤(原文如此。“愤”似应为“愦”——引者)。如此之人,安可仍居川陕总督之任,念其尚能操练兵丁,著调补杭州将军。五月二十二日,将年羹尧、隆科多的罪行晓谕群臣,七月二十日降年羹尧为二等公,二十七日撤杭州将军任,改授闲散章京在杭州行走。九月二十二日将年羹尧所有职衔尽行革去,二十八日“将年羹尧锁拿看守,解京审讯”。十二月议政大臣罗列年羹尧罪九十二款。十一日,雍正命领侍卫内臣马尔赛、步兵统领齐图向年羹尧宣读谕旨,略云:(朕)授尔为川陕总督,又用尔为抚远大将军,将西陲之事全于尔,事事推心置腹,文官自督抚以至州县,武官自提镇以至千把,俱听尔之分别用舍。朕意以尔实心为国,断不欺罔,故尽去嫌疑,一心任用。尔乃作威作福,植党营私,如此辜恩负德,于心忍为乎?朕统驭万方,必赏罚分明,方足以治天下,若如尔之悖逆不臣至此,而朕枉法宽宥,则何以彰国家之宪典,服天下之人心乎?即尔苟活人世,自思负恩悖逆至此,尚可以对天地鬼神,颜与世人相见乎?今宽尔殊死之罪,令尔自裁……。至此,年羹尧的案子,就全部结束了。隆科多与年羹尧基本上是同时受到雍正的宠信和重用,又基本上是同时遭到雍正的疑嫉、指斥和打击的。然而,由于年羹尧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封疆大吏,且受命参与朝政,势力强,影响大,对他的处理,稍有差失,就可能酿成严重的祸患,这大概就是雍正所以要如此周到细密和速断快决的缘故吧。隆科多是京官,不像年羹尧那样握有左右局面的势力,且朝中耳目众多,易于把握。所以从雍正三年年初开始,就大刀阔斧,把打击的重点集中在年羹尧身上,对隆科多却有所放松,甚至在年羹尧“自裁”之后,也没有立即搞他,而是把重点重新放在了允禟、允祀身上。直到四年八月允禟“已伏冥诛”,允祀于九月初十日患“呕病”身亡,五年十月初五日,雍正才在看了顺承郡王锡保等“遵旨审明隆科多四十一款重罪,应处斩立决”的上疏以后,诏议政大臣内阁九卿等谕曰:隆科多所犯四十一款重罪,实不容诛。但皇考升遐之日,大臣承旨者,惟隆科多一人。今因罪诛戳,虽于国法允当,而朕心则有不忍。隆科多免其正法,于畅春园外造屋三间,永远禁锢。。我们之所以不惜花费如许篇幅,叙述年羹尧、隆科多两案从发生、发展到最后结束,一是因为它们曾对允禟、允祀案件的进程确实产生过影响,正像我们在前面所说,如果不是年、隆两案中途插了进来,那么允禟、允祀的案子,肯定要提前结束;二是对年、隆两案的处理,也说明了雍正政治观察力敏锐,谋思周密,速断快决,使自己稳操胜卷。这种作风,与对允禟、允祀案件的处理,前后一贯。在雍正集中处理年、隆案件,特别是突击处理年案的同时,对允禟、允和允集团,虽然没有放下不管,但步伐放慢,却是非常明显的。当已令年羹尧“自裁”,年案结束时,恰巧允禟派人给他的儿子弘旸送来密码格子,令其用隐语缮写书信,传递消息。这就给了雍正一个口实,他马上抓住不放,大做文章,把它提高到敌国之行的高度来认识和处理,而且雷厉风行,有如风扫落叶。四年正月初四日,将允禟派亲信毛太、佟保将密码格子送与其子弘旸事公开,并谕责云:从来敌国之人差遣奸细往来,偷传信息,造作隐语,防人知觉。允禟在彼,朕何曾禁其寄书,亦未禁其往来之人。若果安分守法,则所寄书无不可以令人共见,何至于别造字体,巧编格式,隐藏衣袜之内,居然为敌国奸细之行耶?初五日,革去允祀黄带子,削除宗籍;允禟因“结觉构逆,靡恶不为”,亦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同月二十八日谕称:“圣祖曾言允祀之妻残刻。朕即位后,允祀终怀异心,并不悛改,未必非伊妻唆使所致。”立将允祀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由伊外家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二月初七日,围筑高墙,将允祀囚禁于宗人府。本月内“令允祀之妻自尽,焚尸扬灰”。三月初四日,令允祀、允禟改名。允祀自改名为“阿其那”,其子弘旸改名为“菩萨保”;五月十四日,将允禟改名为“塞思黑”。六月初三日,将允祀、允禟、允罪状颁示全国。允祀罪四十款,允禟二十八款,允十四款。在历数三人罪行后,雍正并从前诸王大臣请将阿其那、塞思黑、允即行正法,断不可留,所奏甚为得理。此辈包藏异心,扰乱国政,乃获罪于宗庙、社稷与我皇考之人，理应正法,但伊等历年结成党羽,妄造语言,蛊惑人心久矣,阿其那等种种奸诈恶逆之事,中外及八旗军民人等尚未得遍知,此事乃关系皇考及朕躬之事,今故将此辈奸恶、不忠不孝大罪,备悉言明,使中外之人昭然尽晓,即将此辈正法亦属当然,日后亦不得议朕。即姑留之,不过少延其性命耳,亦无所关碍。很明显,这就是即将要诛杀允祀、允禟的一个预告。从康熙逝世之日起,到颁示允祀、允禟、允罪状之时,已三年半有余。虽然这时离允禟,允祀殒命之时,已为期不远,但从上面这个叙述中可以看出,决不像心武想像的那样,雍正从即位之日起,就对允禟、允祀明目张胆,磨刀霍霍,逼他们作困兽犹斗。再谈第二个问题。前面已经说过,雍正即位之后,并没有立即将允祀、允禟和允治罪,而是将他们分隔开来。即使“允禟奉命往西宁,而怠慢不肯启程,屡次推诿,耽延时日”,也只“惩治其一二‘奸恶太恶’”,如允禟母亲宜妃的太监张起用,允禟自己的太监李尽忠和何玉柱,而没有直接对允禟下手。雍正三年二月二九日,因允禟“行事悖谬,纵容家下人生事妄为”,雍正派都统楚宗前去约束。楚宗到时,允禟“不出迎请安”;楚宗传旨,允禟又“气势强盛”。加以后来允禟差亲信送给其子弘旸密码格子,被京师九门捕役拿获,雍正便接二连三对允禟采取措施,正像我们在上节所说,先是以“结党构逆”罪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接着令更改旧名,四月十八日,又谕宗人府:“允禟着交与都统楚宗、侍卫胡什礼驰驿从西安一带来京,沿途派兵看守。伊妻子家口,着总督岳钟琪、图理琛、石文焯等派兵严行看守。”在押解回京的途中,胡什礼与楚宗商议,用三条练锁拿,但未来北京,而是送到保定,交与直隶总督李绂。六月初三日,将允祀、允禟、允罪状颁行全国。李绂以允禟于八月二十四日病故奏闻后,雍正于二八日谕诸王大臣等曰:塞思黑素性奸恶,因其不便再留西宁.故令伊回京治罪。伊一路毫无改悔,谈笑如常,因暂禁保定,以观其行止。前李绂奏称伊患腹泻之疾,即降旨令选名医调治,不料伊恶贯满盈,已伏冥诛…。很明显,允禟是雍正、李绂君臣设计陷害致死的。这从胡什礼回到北京时说,李绂要他“俟塞思黑一到,我便宜从事”一句话,便可得到证明。当然、雍正、李绂是不会承认的。胡什礼的话传出不久,雍正就发出上谕说:前差胡什礼前往,带塞思黑回京,伊并未请旨,私与楚宗商议,擅用三条练锁拿。胡什礼到京,述李绂有“俟塞思黑一到,我便宜从事”之语,朕闻之骇异,断以为不可,李绂奏称并无此语。不仅如此,雍正还反咬一口:胡什礼、楚宗从前不待朕言,私将塞思黑锁拿,后又故意将锁宽松,任其脱卸,明系有意欺罔,罪不可逭。著将胡什礼锁拿,带往保定,并将楚宗锁拿,一同严审具奏。两天后,雍正又谕云:楚宗系专门看守塞思黑之人,但令狐士义投书,西洋人穆经远从窗户出入与塞思黑计议,如此妄乱行为,楚宗尽为隐瞒,不行奏闻,应一并审明。十月初九日,楚宗、胡什礼同以所谓“怀挟奸邪,暗庇逆党”罪,分别被发往阿尔泰等处效力。我们知道,玄烨逝世的当天,即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寅刻,曾召允祉、允祐、允祀、允禟、允、允、允祥诸王子和理藩院尚书隆科多等至病榻前交代后事。可见,终康熙之世,允禟是自由的。我们还介绍过,宗人府是顺治九年设立的一个专管皇族事务的机构,组织庞大,人员繁多,地位崇高,管理严密。按照清王朝的制度,凡亲王以下的宗室成员,都享有许多特权,即使犯了罪,只要不是叛逆重罪,就不会判罪削爵,不会革去黄带子,不会从宗人府除名,他们所生子女,当然不必藏匿。即使革退出了宗室,也给予红带,附入黄册,修玉牒时附名册后,所生子女,由本族具保送宗人府入册。尽管雍正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山西巡抚伊都立参奏允禟的护卫乌雅图在平定州殴打生员;又携银数万两往西宁收买人心,因而允禟被革去“贝子”爵位,但尚未被革去黄带子,尚未从宗人府除名,从清朝法制上说,这时他还是宗室成员,还是自由人,所以当年十一月,他还可以派人来京,送给他儿子密码隐语格式,令其照样书写信函,传递情报。四年正月初四日,雍正将此事公开,初五日定允禟“结党构逆”重罪,革去黄带子,从宗人府除名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时,允禟及其家人,都已在雍正严密监视和控制之下,要想将家产及允禟所生子女转移藏匿,像心武想像的那样,已不可能。而且,这时离允禟于当年八月二十四日“已伏冥诛”,也只有七个多月的时间了。即使我们将时间放宽,把康熙逝世之日,雍正对允禟筹谋构罪之时,即算作允禟已获罪削爵,那么,到允禟“已伏冥诛”,也只有三年零十个多月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三年零十个多月里,秦可卿要从养生堂的弃婴,成长为“天仙似的”美女,到“‘性解放’的先驱”;曾“引诱过尚处浑沌状态的贾宝玉,她似乎也并不讨厌她的丈夫贾蓉,但她确实还爱着她的公公贾珍”,这岂不是海外奇谈!还有更为值得注意的是,心武在小说中告诉我们,当秦可卿从张友士所开药方中得到情报,她的“父亲,已于前日亡故,她的生存意义,已不复存在”时,贾母正恶狠狠地责问:“只是她(指秦可卿——引者)也该明理,她爹既已殒,她娘即时殉了,她是怎么个打算,难道苟活下去不成?”王夫人甚至毛骨耸然地命令:“必得在今夜三鼓以前,即通报各方宁府冢孙妇久病不治,溘然长逝”;而且“不止要三鼓前人去,且一应丧仪之事,都应天亮前妥帖”。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秦可卿依然从容镇静,当晚在天香楼上她的卧室里,高烧红烛,身穿吉服(她同贾蓉结婚那天所穿吉服),专心等待贾珍的到来。后来瑞珠走到天香楼一看,见二人正“赤条条合抱在榻下的地毯上”,已经“颠倒鸳鸯数次”。等到知道此情此景已被瑞珠撞见时,秦可卿便拾起吉服,冲向顶楼的陡梯。不久,就见她“目翻口突”,且那鼻中“已无余息”了。为真是“‘性解放’的先驱”!这真是不可思议!然而,我们不禁要问:这是康、雍交替期间皇九子允禟女儿一生经历的实际,还是心武的幻觉?这里,我们必须指出,允禟在与雍正三年多的政治较量中,既然是以家破人亡告终的,如果秦可卿是允禟的女儿,那么,她何时能摆脱她出身的那个家族“原有的政治阴影”?又到哪里去“总结出一些大家族彻底覆灭的惨重教训和一些喘息延续乃至起复中兴的经验”?因为允禟的妻子虽然不像心武假贾母之口说的“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