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常温隆起》中的菲蒂斯情结

《太阳常温隆起》中的菲蒂斯情结

《明朝晚期》描绘了英国和美国年轻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如巴恩斯和伯勒。巴恩斯在战争中负伤失去了性功能。身体的缺陷和对战后社会的失望使他痛苦迷惘,而女主人公勃莱特心爱的丈夫则在战争中牺牲,随后又遭遇了一系列的婚姻和感情上的打击,使得她的举止近乎疯癫,原来的一腔热情也伴随着荒谬的战争随风而去。他们一方面无所事事,以疯狂的享乐填补激情过后留下的真空,而另一方面埋藏于内心的道德感和对正义的追求并未完全泯灭,因此盲目且徒劳地试图找到人生的出路,恢复自己对社会的信心。然而,正如小说扉页上引用的《传道书》中的一段话所说:“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土地却长久存在……太阳依旧升起,复又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儿南吹,又转向北;刮个不停,而又根据周期,刮转回来……所有的河流都要流入大海,而大海却永远不会注满,河水最后还要回到其发源地”(Hemingway扉页)。他们在麻醉和亢奋之后,最终陷于更深的迷惘和无望。文学评论者从不同视角对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进行了评述,但综合起来看,不外乎运用存在主义、女性批评、文化研究、生态批评等理论来探讨作品主题以及作品人物的悲剧命运,很少有学者从精神分析角度,尤其是运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对这部作品进行批评研究。本文拟借用拉康精神分析中的主体性理论对《太阳照常升起》中的主体人物进行解读,并指出作品中的人物以及当时的社会都弥漫着“菲勒斯情结”,在他们建构主体的过程中,“菲勒斯”具有重要作用,对“菲勒斯”的寻求成为整部作品的主线。从现实的角度谈“菲感官结构形象”拉康的主体理论认为,主体形成有三个层次,即想象界(theImaginary),象征界或符号界(theSymbolic)和实在界(theReal)。在想象界,主体借助于镜像获取了一个理想的、自认为真实的自我形象。它是主体建构的前提,也是主体自身的虚幻的统一,即镜中的形象只是站在镜前的自我的一个幻象,但自我却把这个幻象等同于自身,并依照镜像进行自我矫形。随着把目光从镜中移开,主体开始把自己与周围各种复杂情景联系在一起,从想象界步入象征界或符号界。象征界主要由语言构成,语言给予自我普遍意义上的主体功能,并建立起主体内在世界与周围世界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建立在镜像阶段的自我意识对外部世界认同的基础上。在象征界,作为外部秩序和权力象征的父亲是文化和法律的根源和代表,只有父亲能提供抵达语言的通道,他拥有“菲勒斯”,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菲勒斯”是英语单词“phallus”的音译,意指男性的性器官,而器官只有通过被象征化才能进入象征界。在拉康的理论中,“菲勒斯”不单指性器官,更重要的是它的象征,“‘菲勒斯’只有在被遮蔽时才能发挥其作用,即当它被提升到能指的功能时,其本身成为所有可指称物均受其侵袭的潜在的符号”(Lacan288)。因此,“菲勒斯”就像黄金脱离商品成为一般等价物一样,成为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它作为生理概念是情欲的客体,作为象征概念又表征权力、欲望和秩序。就像语言构成中的能指优先性一样,“菲勒斯”是象征界中统治其他所有能指的能指,“它决定其作为能指而规定着所指”(Lacan285)。拉康认为,主体的欲望从对他者的欲望中发现意义,这与其说是因为他者把握着被欲望的客体,不如说欲望的第一个对象即是由他者来认可的。纯然是对他者的欲望,人的欲望才有了形式(陆扬147)。男人是“菲勒斯”的拥有者,而女人因为天生缺乏“菲勒斯”,所以穷其所能对“菲勒斯”的服从和追求成为女人维护其社会存在的原动力。拥有“菲勒斯”成为男人和女人共同的欲望,从而造成主体的“菲勒斯情结”。拉康认为,被我们体验为现实之物的现实并不是“事物本身”,它总是通过符号性机制被符号化、结构化。但是,符号化总是以失败告终,因为它从来都无法完全成功地“覆盖”整个外部世界,尚未被符号化的一部分现实就是实在界。因此,“现实从来都不直接是‘它自身’,只有凭借其非完整、不成功的符号化,它才能显现出来”(齐泽克,《实在界的面庞》158)。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巴恩斯、勃莱特等男女青年为建构各自的主体展开了对“菲勒斯”的寻求之旅。战争与象征界的主体的重塑在上世纪初,怀着维护世界和平和拯救人类的美好愿望,众多美国青年怀着一腔热血赴欧洲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可一战结束后,很多参战的士兵要么身体残疾而不能工作,要么被那些没参加战争的人抢走了饭碗,失去了工作。更令他们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感觉不到战争的正义性,只是感到自己被社会愚弄了。于是,在这个作为符号秩序的象征界里,他们发现统治整个社会的菲勒斯乏力且混乱。失望、迷惘乃至颓废的心境日益折磨着他们。他们每日都以酗酒、赌博、跳舞、滥交等疯狂行为麻醉自己的神经。可是他们“举杯消愁愁更愁”,成为迷惘的一代。正如拉康认为的那样,实在界会在合适的时候,不时地突破象征界的樊篱在主体身上表现出来,其症状表现为癫狂和精神分裂。在貌似放荡的生活表面之下,隐伏着战争造成的创伤。而当他们处于清醒和极度的身心危机时,这些创伤就会突破外界象征秩序的压制而隐现出来。由人类发动的战争给人类自身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催生了迷惘的一代。他们对原本笃信不疑的传统价值与信仰体系发生了怀疑。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巴恩斯在教堂里祈祷时的感觉充分证实了自己信仰的崩溃:“我为自己祈祷的时候,发觉自己昏昏欲睡……感到自己在祈祷,就感到有点害臊,为自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天主教徒而懊悔,但是意识到我自己对此毫无办法,至少在这一阵或许永远……”(Hemingway97)对于宗教信仰的沦丧,作品女主人公勃莱特也有一番与巴恩斯同样的感慨:“我不明白在教堂里为什么总这么紧张,”勃莱特说,“祈祷对我从来没有用”。接着她一针见血地道明了她与宗教之间的紧张关系:“我同宗教气氛是格格不入的”(97)。在第十三章中迈克讲述的裁缝与军功勋章的滑稽故事更是对战争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拉康认为,主体就是分裂的自我,即自我在由想象界步入象征界即符号界的过程中,由于受符号秩序的影响,逐步使自己在想象秩序中形成的自我意识接受符号界的重新组合、编码,从而构成符合象征界规范的主体。这个主体已经是被符号界重塑、变形了的原初自我。如果主体遵从于象征秩序或者象征秩序保持稳定的话,主体就表现“正常”。虽然到头来象征界使主体远离了实在界,但主体认同于象征界的初衷是为了获得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而且在接受象征界之后,如同想象界中的自我一样,自认为是真正的主体。也就是说,“幻想与现实是共谋的:幻想使我们有一种现实感”(Stavraskis51)。“幻想是欲望被法律所禁止时,以虚幻的方式对自身的实现”(齐泽克,《幻想的瘟疫》17)。然而,如果主体过分地沉湎于想象界中的自我而不愿接受象征界的改编,或主体在象征秩序失范的状态下无所适从,那么主体就会处于某种病态心理中,如癔病、妄想狂、精神分裂、性倒错和恐惧症等。在当时社会宣传的蛊惑下,巴恩斯等热血青年把外界社会想象为一个有正义、公理和道德感的所在。为维护这样的象征秩序即“菲勒斯”的能指权威,他们把一战看做是驱除异类、恢复秩序的手段而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巴恩斯永远失去了性功能,即作为男人的权利,勃莱特失去了心爱的丈夫。但更使他们失望的是,原来的信仰到头来却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这场战争根本就无公理和道德可言,是他们自己沉入想象界太深而“误读”了象征界。因此,战争使他们不能很好地进入象征界而长期处于病态心理中。法国解构主义理论家罗兰·巴尔特在《S/Z》中通过解构巴尔扎克的作品《萨拉辛》指出了人物性别的不确定性。《萨拉辛》是一篇充满奇异的爱情故事,男雕塑家萨拉辛爱上了女歌手赞比内拉。然而,这个女歌手却是个被阉割的男人。传统中一成不变的事情在现代话语中也会变得扑朔迷离。巴恩斯的尴尬处境和勃莱特的男性化暗示着性别错位,而同性恋的出现也颠覆了传统的性观念,男/女两相对立也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悖论。妓女勾引巴恩斯时,他推脱自己“有病”。这个妓女的回答意味深长:“大家都有病,我也有病”(Hemingway17)。事实上,整个社会患上了“阉割焦虑”和“菲勒斯”缺乏症。正如T·S艾略特在《荒原》中描述的那样,失去了性力的鱼王只会使万物枯萎,大地变成荒原。而战后的美国虽然大发战争财,但国民的价值观和道德信仰却每况愈下,恰似一位纵欲过后的衰败男子,形容枯槁,菲勒斯乏力。在这样的象征界里,主体只能是幻想破灭,回归真实,而其过程正是迷惘、彷徨。在小说末尾,二人乘坐的出租车遇到交警举起指挥棒,车子被迫停了下来。指挥棒形似男性的阳具。按照拉康的理论,可以把指挥棒解读为“菲勒斯”能指的权威性以及与之相应的心理意向。举起的指挥棒象征着不许前进的指令,是权力的象征。而且,它也向巴恩斯和勃莱特暗示了他们欲望的东西——阳具。作者在小说结尾特别标上了“TheEnd”。这两个看似多余的词其实包含了很深的意蕴。表面上它们意味着道路的尽头或文章的末尾,但在深层次上却暗示小说主人公所做的努力其实是无望的寻求。小说以人物在特定时空的旅行或游荡为基本框架,通过起点和终点的关系形成一个“环形结构”(李维屏285)。正如小说扉页上引用的《圣经》的那一段话所言,世界就是一个圆,一个轮回。这象征着在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巴恩斯和勃莱特最后又回到了起点,完成了一个轮回。然而这只是喧哗与骚动之后的平静和无奈。他们明白,无论他们在交往中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生理和社会“菲勒斯”缺失的事实,他们的寻求没有任何结果。性与男性—巴恩斯的“菲勒斯”失落与寻求拉康曾对爱伦·坡的《被窃的信》做了全新的阐释。他认为,信件本身是一个漂浮的能指,它的所指即信的内容从未被提及。尽管如此,作为能指的它却左右着周围人的行为。在《太阳照常升起》中,菲勒斯也扮演了同样的能指角色,支配着人们的欲望。拉康认为,欲望是不能等同于需求的,因为其主要关系不是和一个独立于主体的现实客体的关系,而是和幻觉的关系;它力求强制自己不考虑他者的语言和潜意识,而强求被他者绝对地认识。欲望就是对他者的欲望,对“无”的欲望。所以,欲望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太阳照常升起》中男主人公巴恩斯的性无能是所有事件的根源。战争给他留下的创伤既推动又规定着作品的进程和方向。他始终都在努力寻求生理和象征意义上的“菲勒斯”。可悲的是,他与勃莱特相爱,却无法与她生活在一起。他曾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残躯,思忖道:“偏偏在那个地方受了伤。我看这是会惹人好笑的”(Hemingway34。)巴恩斯的创伤不仅是战争对他的身心摧残,更是对他的戏弄,因为他面临的直接问题就是,自己还是不是男人。同勃莱特保持恋爱关系的心理愿望与身体的性无能构成了现实的尴尬,传统的男性意识又加剧了他内心的痛苦。对菲勒斯的追求使得他常常通过对外部事物的臆想来维系自己的男性意识:代表男人威武形象、手持利剑耸立在树丛中的雕像和向前奔驰的电车等都使他联想到男人的性能力。书中大量地描写了巴恩斯与性有关的联想以及他对自身“菲勒斯”缺乏的自省。如他来到海滩游泳时所见:“一男一女在一个船筏上,女的解开泳衣上面的吊带,晾晒脊背。男的脸朝下趴在筏子上和女的说话。女的不停的笑,并把背部对着太阳。…我潜水很深,直到海底。我睁着眼,周围又绿又黒。筏子形成了一个黑色的阴影”(Hemingway235)。此情此景无疑激起巴恩斯的性幻想,使他联想到男女交合的场面,他因此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界”中。又如斗牛场上的斗牛表演:“在斗牛场中央,罗梅罗站在公牛前方,抽出剑来,踮起脚尖,瞧了瞧剑锋。当罗梅罗开始行动时,公牛也开始了行动。罗梅罗用左手把剑鞘丢到公牛的脸上,遮住它的眼睛。当他把剑刺下去的时候,他的左肩膀抵到了牛的两角之间,一眨眼工夫,他就和公牛成了一体。罗梅罗闪开公牛,右臂高高扬起,直到剑柄能够没入到公牛的两肩之间。……”(Hemingway218)对于巴恩斯来说,这不啻是一场令人热血贲张的性爱表演。还有当巴恩斯和勃莱特紧挨着坐在出租车上。“前面有一个穿制服的骑警在指挥交通。他把指挥棒举了起来。车子突然慢了,勃兰特直向我压了过来”(Hemingway247)。显然,指挥棒使勃莱特产生了冲动,唤起对“菲勒斯”的渴望。面对自己残缺的身体,巴恩斯为了维持自己男性的尊严,故意不从伯爵手里接过送给她的玫瑰花,并想让勃莱特陪他到乡间住一段时间。当比尔称他为“一条好汉”,西班牙斗牛迷称他为“顶呱呱的男人”时(Hemingway146),他就感到心情舒畅,吃得香、睡得踏实。然而,当巴恩斯在大众舞厅看到一群衣着随便、“白手、卷发和白脸”的男人在“挤眉弄眼、比比划划、七嘴八舌”,而且还嗲声嗲气地嚷着要和他带到舞厅来的妓女跳舞时,他立即意识到这帮人不是正常的男人。他“非常气愤”,“想揍倒他们一个”(Hemingway22)。巴恩斯的愤慨并非因为那帮假女人的什么神情,而是他们作为镜像,映照出了他自身的“菲勒斯”缺乏。在每次看完紧张刺激的斗牛表演后,他都“兴高采烈”又“忐忑不安”。特别是看完罗梅罗的斗牛表演后,他和比尔去喝酒。过了一会儿,比尔说:“好家伙,真是一个疯狂的节日。”“你可能不信,它就像一个可爱的恶梦。”“不错”我答道。“我会相信任何事情的,包括恶梦。”“糟糕透顶。”(Hemingway222)在斗牛现场,他的男性意识被斗牛场面所激起,一时间忘了自己尴尬的身体状况,整个身心都进入了“想象界”,可一俟表演结束,他立刻又复回现实,顿感迷惘、颓唐甚至自卑。他退出斗牛迷协会,因为斗牛迷只是被动地接受斗牛。观看斗牛不仅没有给他的男性意识提供活力,相反却重挫了他的男性尊严。为了保持与勃莱特的爱,他忍受了勃莱特对他的不忠和背叛。生活中的巴恩斯更像是斗牛场里的“骟牛”,冒着被抵伤、戳死的危险,“像老保姆那样想方设法让公牛安静下来”(Hemingway147)。而这头公牛就是勃莱特。虽然内心极度痛苦,他还是甘心为勃莱特和罗梅罗拉“皮条”,使他们两人出外度“蜜月”。“你看不到吗?反正我是看不到。”当迈克这样问他时,巴恩斯回答说,“不错,我什么也看不到”(Hemingway224)。关于这一点,国内专家曾指出:“即使没有伤残,他也不会是个男人,勃莱特也无法让自己的头发留长些”(董衡巽215)。因为当时的象征界使主体不能完全脱离想象界。想象界与象征界的纠结造成了他们的精神分裂和性倒错。对父权社会传统的批判弗洛伊德把性倒错定义为任何与异性之间经生殖器发生的性交相左的性行为。而在拉康看来,一种性行为是否正常取决于社会的性规范,与自然因素并不相干,即取决于父权制文化(以菲勒斯为中心的象征秩序)中的性规范,这种规范是传统的、约定俗成的。拉康认为,男人和女人与“菲勒斯”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两性间存在着不对称,这种不对称决定了性别差异。对他来说,只有一种性器官能够达到性别能指的层次,不存在女性性器官的能指,甚至不存在性别差异的能指,只有“菲勒斯”是同一种性别。性倒错不仅指性行为与传统错位,也指男性或女性在象征秩序中违背自己的传统身份,即男不男,女不女。因此,性倒错的结构性特征是对父权制性规范的否定。女主人公勃莱特并没有遵从传统文化结构中的女性角色,她不但外表乖张,而且全然不顾社会传统,特立独行。她脱去了宽松的曳地长裙,袖口紧扣的衬衫,换上了质地轻柔,曲线毕露的短裙。她因为她没戴帽子,曾被拒于教堂门外。而当时西方妇女上街,出入公共娱乐场所或教堂,一般须穿裙衫,戴女式帽子。布莱特露着肩膀出现在蒙托亚的酒吧,而裸露肌肤表明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她在酒吧里酗酒调情,参加巴斯克人的节日狂欢,在潘普洛纳看斗牛。她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性要求,并与多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她的这一切乖张行为和性倒错按照拉康的说法,就是“菲勒斯”的优先性。因为“菲勒斯”作为纯粹的能指,不是男性所独有,它象征权力和完满。从勃莱特的“反常”行为中可以看出,在性倒错中,否定与肯定是并存的,父亲的法则并不是完全不起作用。性倒错者既接受阉割,又否认它,即部分地接受又部分地拒绝父权制的性规范。勃莱特违反传统的性别定位,极力颠覆自己的女人身份,但却表现了对“菲勒斯”的崇拜,也就是对父权制的肯定。作为叛逆的女性,勃莱特经历了主体从“想象界”到“象征界”的滑落。在战争中,她当过护士,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更为不幸的是,她真正所爱的人死于战争,而她的第二任丈夫精神又濒于崩溃,经常虐待她。她后来和巴恩斯相爱,但巴恩斯的性缺陷注定了他们的爱情无果而终。可以说,勃莱特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在日常行为上变得异于常人。为了解脱痛苦,她到处寻欢作乐,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企图在刺激性的活动中振奋起来。然而这种消极遁世的思想和放荡不羁的生活并不能使她得到满足,反而陷入更深的悲观绝望之中。这其中含有对父权规训的戏谑,也有对社会传统的遵从。她可以随意和男人睡觉,然后像扔掉破袜子似地扔掉他们。其处事风格完全悖于父权社会传统,但其内心仍保留着对真挚爱情的渴望,对女性传统的遵守。“对于普通人而言法律是禁止力量,规范着自己的欲望;对于性倒错而言,法律则恰恰成了自己欲望的目标,想彻底得到法律的承认。性倒错者貌似违反父权社会传统规则,却在内心深处渴望得到法律即父权规训的约束”(齐泽克,《实在界的面庞》17)。在小说末尾勃莱特和巴恩斯异地重逢,两人乘出租车出去兜风,并有一段对话。从这段对话可以感觉到她对巴恩斯欲爱不能,欲罢不忍的痛苦心情。她希望能和巴恩斯回归父权社会传统,然而巴恩斯的性无能使她失望之极。作为父权社会象征的“菲勒斯”的丢失标志着社会动力丧失,无能为力。他的性无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周围的人。勃莱特的放荡不羁很大程度上是对巴恩斯不能做爱的反抗。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孩子们玩的线轴游戏一样。根据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中的讲述,当孩子的母亲不在身边时,孩子会玩一种线轴游戏,即在一个轴上缠上线,孩子说一声“Fort”(法语词,离开),放开线轴,轴就离开了孩子;孩子再说一声“Da”(法语词,回来),拉紧线绳,轴就又回来了。弗洛伊德把这个游戏解释为孩子对母亲不在身旁时的呼唤,他用绳子来控制象征母亲的线轴的去留。勃莱特不止一次地从巴恩斯身边离开,和别的男人胡来。在罗梅罗之前和科恩胡混,在科恩之前还和别的男人有染。然而,她就像线轴游戏中线轴一样,不管她和谁去哪里,最后还是要回到巴恩斯身边的。电报、信件等就像线绳一样是她和巴恩斯的隐喻联系纽带,遵循着快乐原则。送走是为了体验归回的快感。巴恩斯本人也承认,“送她和一个男人离开,把她介绍给另一个男人去厮混。再去把她带回来。打电话表达爱意。这就是全部”。在“位于迈德里得的诺特车站是路线的终点”(Hemingway239)这句话中,“路线的终点”(theendoftheline)是双关语,既指道路之尽头,也暗含线轴游戏中的线绳的终端,在这里巴恩斯可以找到勃莱特。她爱斗牛士罗梅罗的男子气概,可她最后又离开了他。其中有三个原因:一是良心发现促使她“不愿当一个糟蹋年轻人的坏女人”(Hemingway265)。因为当时她已经34岁了,而罗梅罗才19岁;二是她不愿因为他而改变自己。“……他想让我把头发留起来。我,一头长发。看上去会怪模怪样的。”“…他只是想确定我永远离不开他。当然是在我变得更有女人味之后”(Hemingway242):三是她内心始终装有巴恩斯。作为象征界代表的巴恩斯虽然菲勒斯乏力,但他仍是父权社会的象征,关键时刻仍可提供帮助和慰藉。巴恩斯就像玩线轴的孩子,而勃莱特就是被绳线控制的线轴。她可能会暂时地离开他,但她总会回到他身边,或者通知他去找她。每当她遇到困难时,她的一个电报、一封信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