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在灼热的高炉里锻造略论莫言对福克纳和马尔克斯的借鉴吸收

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在灼热的高炉里锻造略论莫言对福克纳和马尔克斯的借鉴吸收

在讨论西方现代主义作家对自己创作的影响时，莫言称之为“两扇温暖的高粱”。不可否认，在这个时代，新作家面对西方现代性浪潮时，他们不是一个单独的学校和一位作家，而是一个全面的收藏。这样,西方历时百余年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在中国短短几年内被作家共时性分享了,并被作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共融了。把莫言作为个案透析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即能窥见这种共融性特质。、莫言的全部小说中,既有福克纳式的内心独白、梦境幻觉,又有马尔克斯式的象征、隐喻。丰厚的生活底蕴和非单一性的接受和吸纳,使莫言的创作显示出一种诡异多变的风格。在新时期作家中,借鉴与消融,达到浑然一体、运用自如的,莫言是做得较好的一位。本文拟从影响研究的角度i探讨莫言是如何从福克纳和马尔克斯的艺术世界中寻找自我表现领地及精神立场、认知外部世界的方式,并且在叙述策略上,如何形成自己的风格。一南方衰落与情感的复归最初进入莫言视野的是福克纳的艺术表现技巧。那种对人的心灵准确深刻的分析,令莫言惊叹,但莫言很快便穿透语言表层的的特质,关注福克纳病态的灵魂,他从福克纳的人生经历中,感悟到了自己的精神走向。是福克纳的强烈乡土观念使莫言重新认知了自己的故乡。对故乡的逃避与再认同,成了两位作家精神历程中一条重要的线索,而且精神变化的轨迹是完全一致的。福克纳生活于本世纪初年的美国南方。这之前发生的南北战争摧毁了南方社会的经济结构,但先进的北方政治经济模式并未迅及给南方带来新生,真正的变革才刚刚开始。以蓄奴制作为支撑点的贵族贫困破产了,昔日南方的诗意荡然无存。面对普遍性的贫困破产,南方人怀念往昔的时光,祖辈的辉煌和现实的困顿使南方人普遍有一种羞耻感。作为破落庄园主的后代,福克纳试图以逃避故土来减轻心理的重压。他把参军作为逃避的选择;1925年,他还赴欧洲,打算割断与故土的联系,做一个“自我流放者”。即使进行创作i也有意与故乡避开,但这些与故乡毫无瓜葛的小说并未获得成功。在被外部世界阻隔和挤压之后,被排斥和逃避的故乡成了福克纳记忆中化解优伤的醇酒。在现实的逃避和精神的回归中,福克纳开始审视故乡,对故乡的精神立场也表现出矛盾:一方面,先辈的辉煌令他悠然神往,他为自己家族往昔的业绩自豪。另一方面,他必须痛苦地面对南方失败、崩溃的现实。在历史与现实的游移中,他总是想找到历史与现实的因果联系。因而在把故乡确立为自己的文学表现领域时,他坚持着既眷恋又批判的精神立场。在福克纳看来,《喧哗与骚动》中康普逊家族的衰败,除了北方异类文化的肢解;更重要的是南方人心灵的猥琐和卑怯,这样,南方外部和内部困顿交织在一起导致衰亡的必然性得以准确表达我们看到,小说中人物的普遍道德堕落与异类文化的强制侵入相随相伴,凯蒂与其说她鄙弃南方淑女的道德观念,无宁说,她已失去了保持南方淑女规范的外部环境。她的堕落是南方衰败的象征,也典型地反映了作家矛盾的精神立场。莫言对故乡的情思也经历了一个逃避、厌弃与复归的过程。童年少年时代,乡村经济生活、精神生活极度困乏;进入青年时代,作为有幸获得知识的乡下人,他渴望摆脱农民卑微的地位和前途渺茫的处境,但冷峻的现实使他感到直接的压力,逃离故土和故乡是一种本能的选择,因为它是自己痛苦的最明显的对象。莫言不止一次表达这种由怨恨所产生逃避的动因:“十八年前,当我做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高密东北乡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时,我对那块土地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它耗干了祖先们的血汗,也正在消耗着我的生命。……当时我曾幻想着,假如有一天,我能幸运地逃离这块土地,我决不会再回来。”1但当莫言以参军作为逃离故乡的策略成功地走出那片土地后,他仍摆脱不了故乡和土地的制约。生他养他的“血地”在他粮神深处产生着强力作用,漂泊无根的感觉使莫言把现实世界厌弃的故土看成是精神的家园。在经历了反复寻找和灵魂撕裂般的煎熬后,莫言把艺术视野不自觉地投向故乡,因为“我隐隐约约地感到,故乡对一个人的制约,对于生你养你,埋葬着祖先灵骨的那块土地,你可以爱它也可以恨它,但你无法摆脱它。”1在爱与恨的情感支配下,莫言对故乡也表现了一种复杂的心态,这种心态中还掺杂着乡下人在都市漂拍无根之感所带来的人生沉思。因此在表现和审视故乡时,他立誓要“树立—个属于自已的对人生的看法。”这种远离主流意识形态的个性价值判断,显然与福克纳对南方衰败的个性思考相一致。莫言对故乡的历史也是采取既批判又眷恋的精神立场。而且福克纳对家乡“那邮票般大小的地方”的反复表现,以及在表现故乡生活时,“象上帝般的感觉”,使莫言发现了自己的“高密东北乡”。故乡在他的艺术视野里被重新认定和发现,他以为这是在走福克纳成功的路子:“我如果不能去创造一个、开辟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区,我就永远不能具有自己的特色,我如果无法深入进我的只能供我生长的土壤,我的根就无法发达、蓬松。”2莫言感受着“灼热高炉”中福克纳的巨大热力,建立了一个与“约克纳塔帕法世系”相关联的“高密东北乡”。在对故乡的艺术重构中,莫言和福克纳坚持相同的精神立场,并由此构成往昔辉煌与今日衰颓相互映照的两组画面。但在价值指向上,福克纳和莫言是不相同的。福克纳在审视南方社会的历史时,更多地侧重于批判的立场。《喧哗与骚动》中,康普逊家族出过将军、州长的辉煌史,只是对现实叙述的一个背景。作家更关注的是在这个背景映衬之下,家族后代萎琐、卑怯、阴暗的心理状态。而莫言在批判现实的同时,陷入对往昔祖宗的眷恋而不能自拔。他认为当代人生命力衰颓了,而祖辈人身上所体现的原始强力才是值得倾慕的。于是,莫言在美丑善恶共生共存的历史形态中,极力凸现那种蔑视一切道德的自然人性的抗争精神,而对普遍认同的历史观念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消解、与颠覆。他建构的每篇小说几乎都有一组对立的人物形象,而且形成了一种相互对照的模式,即祖/孙模式,具体角色化为我爷爷我奶奶同长不大的孙子之间的对照。祖父辈的主要人物,几乎都是能人好汉,是莫言所谓“种的强壮”的活标本,他们魁伟美丽,活力充沛,性情剽悍,血性方刚,带有浓烈的豪强气息,他们历尽艰辛,却坚韧不拔。而与他们相对立的孙辈人物身上,莫言展示的却是“种”的退化的悲哀:黑孩被苦难挤压得如沉默的老人(《透明的红萝卜》);小虎在冷酷的现实面前,本能地厌恶父兄在权势面前的卑躬屈膝,却只能以无意义的毁灭生命来结束苦难(《枯河》);《丰乳肥臀》中上官金童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使他身躯成人化,但他的智力、社会生活经验始终处在童稚阶段。在祖父辈旺壮生命力的照耀下,孙辈的精神更显得支离破碎、卑微、怯懦、猥琐,甚至混乱。由此引申出祖父辈雄才大略与当代人软弱卑怯的对比,祖父辈智慧丰富和现代人贫乏苍白之间的对照。莫言的个性价值判断是明显的,他以为当代人“种”的退化是文化和文明过于发达的缘故,所以他以反文化的姿态,要求回到父辈情感世界中去,因而民间血性英雄成了他历史观念的主角,祖父辈的反文化的行为被充分的诗意化了。《红高粱》里,重重迭迭、屈强挺拔的红高粱成了旺壮的生命力的象征。我爷爷我奶奶高粱地里的野合,被看成是原始生命强力的诗意体现。杀人越货、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余占鳌无疑是莫言崇拜的英雄,是最有种的人。对血性暴力崇拜有时使莫言陷入迷狂。在叙述过程中,莫言充分放大的感觉里不时冒出“自我”的悲怯,亦即自己对“种”的退化的悲哀:“我是先辈不肖的子孙”,“是可怜的、孱弱的、猜忌的、偏执的、被毒酒迷幻了灵魂的孩子。”3对现实审视和批判视角的选择,无疑表现了莫言的机智和勇气。这种视角的获得是建立在对主流历史观的颠覆基础之上,对祖父辈的推崇,又是以反文化的姿态来表达的,因而莫言在解构历史与建构的自我价值判断之间,形成了巨大的裂隙。莫言以否定现状、关注个体而显示的现代意识,因建构时的反文化观念而被稀释淡化了。这也是莫言自省历史时,未能达到福克纳深度的原因,在福克纳那里,衰败的因由明晰可见,而莫言对当代人的贬斥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只是作为一种恋旧的、可有可无的对照物。如果说莫言从福克纳那里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表现领域,并获得了一个介入现实的精神立场,那么,莫言从马尔克斯那里更多地是学到一种表现现实的手段技巧。莫言登上文坛时,现实主义经过几年恢复不断走向深化,传统的叙述方式已经被“五七”族作家娴熟地运用,并被推到一个崭新的高度。莫言以年轻人的敏锐意识到,要想在文坛立足,就要“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叙述风格。”2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真实观以及再现生活的方法无疑使莫言眼热心跳:“当我第一次读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后,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2“马尔克斯透视现实世界的魔幻手段无疑唤醒了莫言对童年真实生活的记忆。莫言不止一次谈到童年时代家乡洪水及暴雨后的奇异景象,那情景确实显示了大自然的某些神奇性。莫言是崇尚感觉的作家,感觉中的客观世界和童年时代的想象杂揉在一起,把人带人似真似幻的境地。莫言在叙述再构现实时,总是以这种虚虚实实的感觉为基调。《球状闪电》中,作家从雷电闪击中出现的“五个乒乓球大小的黄色火球”入笔,将不同人物的梦态、错觉、幻觉交相混合,穿插其中。球状闪电连连跳动,进而汇成一个“黄中透绿的大火球”,“一边滚一边还发出辟辟啪啪的炸裂声。”主人公蝈蝈才五岁就会对这怪物“飞射一脚”,于是这“火球”穿墙破壁,进入牛棚,蝈蝈似乎“听到了奶牛们象墙壁一样倒下去”,而他自己的身体也“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小说中视觉、听觉和幻觉混合在一起,扑朔迷离。如果从传统现实主义的真实观去判断,显然是不合生活逻辑的,但莫言并不是要“摹写”客观现实,而是将感觉加以夸大,以营造主人公活动的环境氛围。这在精神气韵上得力于马尔克斯。为了不仅仅只对一件事停在描述性阶段,莫言还借助了马尔克斯式语言的多义性原则,用象征、隐喻等表现技法,来扩充小说语言的意义边界。这里需要对象征主义手法与马尔克斯式的象征进行界定。象征主义常借助客体所蕴含的抽象意义,使被描写的实体获得一种哲学升华。它试图把心灵的瞬间感觉、潜意识的瞬间冲动等抽象情思具象化,即在客体世界里寻找主体世界的象征或对应物。尽管象征主义的象征强调的是“远取譬”,把毫无关系的东西对接在一起,造成一种突兀、新奇的艺术效果,但不管象征意蕴如何丰富,客体属性总是对象征主体有所规范。如果对复杂、漫长的历史演进用过于私人化、小范围的象征,便很难进行哲理性概括。马尔克斯式的象征,将象征主义象征手法扩展了,增强了虚幻、荒诞、变形的成份,使象征物与被描写的象征实体的不确定性增强,并且弱化了自身的确定性,因而马尔克斯式的象征表现出一种超表象、超现实的复合:《百年孤独》表层是描写布恩地亚家族的兴衰,实质是拉美近百年历史的象征,这种总体象征既是历史的浓缩,又是历史的变相形式。在整体的象征之下,拉美历史的关键性细节却得到了象征性表现,马孔乡镇发展的每一个步骤,都和拉美历史同步。当然,马尔克斯式的象征还不仅停留在对历史的浓缩性表述上,还包括马尔克斯对历史与现实思考的象征性细节的设置。《百年孤独》中有一个集体丧失记忆的情节:人们没有了记忆,只得在许多物品上贴上标签,注上名称和用途。显然,马尔克斯借用这一象征性情节,揭示了拉丁美洲在孤独中历史循环的缘由,因为对苦难、对教训惯于忘却,结果生活在与现代文明隔绝的环境里。而记住历史,牢记苦难,积累知识,才是摆脱与当代社会隔绝的状态远离孤独的唯一方法。莫言曾强调要追求独立的艺术个性,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叙述风格”。这种叙述风格表现在既强调语言的多义性原则,追求感觉奇特的效果,又表现在对叙述故事结构的讲究。这与马尔克斯气韵相通。马尔克斯为了更准确地把握独特背景下的人物性格和命运,在撰结故事时,常常不以时间的线性演进为叙述方向,而是将时间顺序重新排列使叙述结构前后颠倒,并表现出较大的跳跃性,给人以扑朔迷离之感。但扑朔迷离并不是跟着感觉走,而是以布恩地亚家族的命运演进为核心,使整个叙述结构围绕这个核心呈放射状向外拓展,给人随意而不凌乱之感。莫言的小说结构亦是如此,在其长篇《红高粱家族》中,“我家族”中人物的命运成了故事的核心,而以这个为核心,高密东北乡的历史被全景式的摄入其中‘,包裹在《红高粱家族》中的每篇小说都是支撑我家族活动的一根支架。当读完全部作品后,我们仿佛感觉到高密东北乡三四十年代的生活如同一幅立体的画面耸立在我们面前;《丰乳肥臀》亦是如此,“我”母亲一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