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刑场皂役衔职与衔租

晚清刑场皂役衔职与衔租

肥皂是清代行政体制的基本群体。它是中央和地方官僚机构中劳动官僚的总称，在整个官僚机构的运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以往对皂役的研究,重点主要在地方皂役身上,内容多为他们滥用权利和妨害民生的问题,对中央各部皂役及其工作情况少有涉及。1中央各部皂役主要在中央各官署当差,受司官和京城各级监督部门的监督,与地方皂役不一样。他们的收入状况直接影响其在官署内的当差行为,也关乎中央各机构的实际运作。在中央各部中,刑部皂役类型颇多,其俸禄支取也花样繁多。对刑部皂役收入的研究,有助于了解晚清中央各部皂役收入情况及中央各部基层群体的生存状况。刑部皂役有300多人,承担刑部各司处房厅及南北二监的力役,可区分为若干类别。皂隶和小马:从事把门、站堂、上刑、传递公文、追随司官出入办差等;刽子手:从事死刑犯的执行;刺字:给军流到各处的犯人行刺字刑;饭头:办理南北两监羁押犯人的饮食等;禁卒(或称禁子):从事监狱犯人的看守管理;更夫:负责打更及夜晚监狱的安全事宜;刑部医士(即狱医):给监狱的犯人治病;仵作:随司官到京城各处做人命案、伤害案的勘验;稳婆(部内女皂隶):主要从事女犯看管、解送等;茶役:在各司处房厅办公处所里做端茶、倒水等杂役。皂役的收入情况复杂,有制度内的和制度外的,有来自国家的和各部门内部的等等。本文从俸禄和俸外收入两部分探讨。一皂役的源和严重费用支出俸禄,是政府以固定的时间周期支付给机构中常设人员一定数额的货币或实物。这种货币和实物从政府常项开销中支出。皂役俸禄(时称“工食银”),一般以实银和实米支取。刑部皂役,据俸禄来源可分为国家额设和刑部雇佣两类。国家额设皂役,是指俸禄由户部银库和仓库支取的皂役,可视为国家在编在册的皂役,其编制人数和俸禄多寡以及支取方式由国家规定,载入定例。这类皂役包括各司处房厅皂隶,刽子手,还有刑部监狱的饭头、禁卒、更夫、医士,律例馆纸匠等。刑部雇佣皂役,是指俸禄由刑部饭银库支取的皂役。他们的俸禄一般纳入饭银库放款的常例,即刑部按一定期限固定支出的一笔费用。主要是刺字、仵作、学习仵作、稳婆、学习稳婆等。另有杂役的俸禄归入各司处房厅的公费银中支取,主要是小马、茶役、洒扫夫、厨子等。下文主要探讨由国家和刑部饭银库常支俸禄的皂役。1.皂役的文币制钱据《钦定户部则例·廩禄·在京各衙门役食》(乾隆朝),刑部皂役额俸是:“皂役2、禁卒、刽子手、饭头(每名每月支银一两五钱),监所更夫(每名每月支银一两五钱,每名每四个月一次,支本色老米二石、稄米一石、小米五斗,第三末次每名增支小米一斗)3,律例馆皂役(每名每月支银一两五钱)、纸匠(每月支银三两,小建按数扣除)4,医士(每名每季支折色米5二石一斗,按一年两次关支)。”6即皂隶、禁卒、刽子手和饭头的俸禄每名每月1.5两实银。律例馆纸匠每名则大月支取俸银3两,小月支取2.9两。刑部医士每名每月据例支取折色米0.7石,每石折银1.2两,医士月俸约为实银0.84两。7每名更夫除享有每月1.5两俸银外,还支领老米5斗,稄米2.5斗,小米1.333斗。8直至嘉道时期,刑部国家额设皂役俸禄一直依据上述定例足额支取。咸丰初年,太平军起事,清政府调兵镇压,财政开支大增,户部库存现银几乎枯竭。清政府采取了发行银票、宝钞和铸铜大钱、铁钱等政策应对危机9,其中大宗为发行宝钞。1854年5月24日,户部奏定京城各库放款章程:“兵丁、匠役领项,照饷银折给制钱二串。”10其细目规定:“刑部各役工食银一年约银四千五百余两……每两折给制钱二千……刑部医士米折银约二十余两(户部原议折制钱二千文,查系米折之款,应改折制钱一千五百文)。”11章程规定刑部国家额设皂役工食银折成制钱发放。政府实际并没有这么做,皂役的俸禄是以宝钞形式发放的,折放比例是实银1两折合宝钞制钱2000文。宝钞和制钱的兑换达不到法定比例,购买力低于制钱。刑部医士因支取米折银,折合比例是实银1两折合宝钞制钱1500文。更夫的三色禄米,也按官方规定的折支粮价折成宝钞制钱发放。1854年,户部奏定的三色米折支粮价是:老米每石折制钱1400文,稄米每石折制钱1300文,小米每石折制钱600文。12据此,自1854年起,皂隶、禁卒、刽子手和饭头每名月俸是宝钞制钱3000文。13律例馆纸匠俸银是大月宝钞6000文。刑部医士月俸是宝钞1250文。每名更夫月支三色米折钱宝钞1105文,加上月俸银宝钞3000文,共计月支俸禄4105文。从宝钞数额,看不出俸禄变化,我们可依据当时银钞的实际比价,把宝钞数转换成实银数。1854年,1000文宝钞约折合实银0.1818两。14刑部国家额设皂役领到的宝钞折合实银是:皂隶等月俸0.5455两;纸匠月俸1.0909两;医士月俸0.2272两;更夫月俸0.7463两。因此,政府虽然依据法定银钞折合比例名义上足额发放了俸禄,但法定银钞折合比例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维持,这种应对危机的敛财手段使皂役的实际俸禄下降。1857年,更夫三色米的老米折支米价变成每石折宝钞2800文,稄米和小米的折支价没变。15据此,每名更夫月支米折钱宝钞1805文。加上俸银宝钞3000文,更夫月俸是宝钞4805文。同年,1000文宝钞制钱约折合实银0.1558两。16更夫月俸仅折合实银0.7488两。虽然更夫禄米中老米折支米价提高了,但因为宝钞和实银比价的降低,这种对更夫俸禄名义上的提高反而是一种假象。在北京,宝钞和实银及制钱的比价整体上不断下降,逐渐失去其货币功能。1861年6月,清政府下令停放宝钞,内阁等衙门公费一款,改放现钱17,刑部国家额设皂役俸禄随之改放实银。不过皂役俸禄并不是发放额定实银,而是以回收宝钞的方式,把现领的宝钞折合成实银,以当时的时价折合,宝钞10000文折合实银1两。因此,自1861年起,皂隶、禁卒、刽子手和饭头月俸变成实银0.3两18,缩水成额俸的五分之一。律例馆纸匠大月支实银0.6两。刑部医士月俸为实银0.125两。刑部更夫月俸为实银0.4805两。19光绪初年,随着各项战事结束和政府采取的一系列稳定社会、发展经济和增加收入政策的生效,政府岁入有了盈余。政府发放给官员和各类食俸人员俸禄的额度增加。1881年户部奏定:中央各部皂役依定例限额四折支取20;折色米每石折银1.3两,按三成核给21;刑部更夫米折银内,老米每石折实银五钱六分,稄米每石折实银二钱六分,小米每石折实银一钱二分。22据此,自1881年起,皂隶、禁卒、刽子手和饭头月俸是二两库平实银0.6两。律例馆纸匠大月支取实银1.2两。23医士月俸仅为实银0.273两。刑部更夫每月禄米折银合0.361两,每月俸银0.6两,共计月俸实银0.961两。1891年,更夫的禄米自第二季分起又改发实米。具体方法是,把每季分的三色米折合成实银,然后以每银1.4两折米一石的方式折合成实米发放。24据此,每名更夫俸禄变成俸银0.6两,禄米0.2578石。更夫的禄米折成实米发放,没有坚持多久。1893年10月24日,更夫禄米已经又恢复到1891年以前实银发放的状态25,即更夫每月支俸实银0.961两。1871年,从发放的比例上,实银支取四成,米折银按三折支取,皂役没能得到定例规定的足额俸禄。皂役支取的实银数额是此前的两倍。此后,刑部皂役俸禄没有大的变化。26综上所述,国家额设皂役俸禄变迁如下表。2.刑罚取消后,两银三元三员直接发放实银,且分社现代经济制度下的实银管理简称刑制改革由刑部饭银库支取俸禄的皂役,自道光年间起,刺字每月2两银子,仵作每月4两银子,学习仵作每月2两银子,稳婆每月1两银子,学习稳婆每月0.7两银子。27光绪初年,学习稳婆额俸减至0.5两银子。281905年4月24日,清政府取消刺字刑罚,刑部也不再雇佣刺字。291909年年初,因法制改革不断推进,仵作改称为检验吏,学习仵作改称学习检验,30他们的俸禄由刑部大库按春夏秋冬四季分别支付。季度中有闰月的,俸禄在该季按四个月支取。并且,他们的俸禄没有受到1853年币制改革和1881年四成折给的影响,一直发放额定实银。此外,刑部公务繁忙,额设皂隶不够用,各司便招募小马分担站堂、配送公文等,其俸禄按工作内容和工作量计算。在刑部当差的厨子、茶役和洒扫夫等杂役也是如此,其收入从刑部公费银中支出,数额上相对刺字、稳婆等要少。二皂役的维持生计国家额设和刑部雇佣的皂役俸禄都很低,绝大多数皂役单凭俸禄根本难以维持生计。1854年8月,北京的麦面是每市斤37文制钱31,皂隶月俸买不到40斤麦面。1854年到1861年间,北京物价陡涨。1857年2月,“小民佣趁所得,每日仅京钱三五百文不等……竟不能供一日之饱”。32皂隶的3000文,计值京钱3600文,照此计算皂隶月俸只能供一个人7到12天的口粮。1859年4月,“每钱票一吊仅抵铜制钱二百文行使,物价皆按钱价折算,所以日见腾贵”33,刑部皂役俸禄可换得的生活资料越来越少。1885年成书的《提牢备考》指出:“(禁卒和更夫)工食米石现均折扣发给,计所得不足一身养,何论其家。”341901年北京最低消费每顿饭合银0.01601两35,当时一名国家额设皂役的月俸仅够他一个多月的饭钱。他们要生活就不得不依赖俸禄之外的收入,这些制度外的收入,有些是“合法”的,类似于单位补贴。其大宗有:津贴。据刑部章程,由太医院派发的刑部医士,除从户部支领米折银外,还每月从刑部大库支领饭银2两,帮贴银1两。34禁役每名每天津贴钱800文到1000文。10每名刽子手每月从刑部饭银库领津贴实银7.5两,另外“每决囚一名,赏给抬埋费七钱”。36这些制度外的补贴与其制度内的收入相比,委实不少,成为皂役维持生计的重要来源。这些部门发放补贴的财源来自各种渠道,如提牢厅就可收到顺天府的帮贴,刑部借贷给商号实银所获利息,刑部提牢厅每年从各处募捐所得的1000到2000两银,如此等等,可以贴补各项津贴的发放。12打赏。每逢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节、万寿节等,刑部都会给皂役些打赏。各司司官每年也会给门皂、堂皂及本司皂隶些打赏。每年人犯勾决后,为奖励监狱皂役,提牢厅将造册呈堂赴饭银库支领实银112两,发放给他们。13刑部给予的补助,高于正常俸禄,但这种补贴并不稳定,一旦刑部各司筹不到足够的钱,皂役的补贴也会随之减少——1901年6月30日,刑部提牢厅因禁役增加和库款支绌,把监狱皂役每名每天1000文津贴减少到800文。这份补贴并不稳定性,数额和形式会针对不同类型的皂役而不同,无法解决所有皂役的生计问题。除了上述“合法”收入外,皂役还以各种“违规”手段来谋取钱财。其常见手段为:1.私分囚粮。刑部支领的囚粮,因对囚徒刻意克扣,每年囚粮,多有剩余。另从户部支领的囚粮是粗米,必须经过碾制成细米才能食用。在支取时并不都支取细米,往往要依据季节不同和监狱需要把细米折换成面、小米或是绿豆。其中猫腻很多,余利不少。2.贪污公费。提牢厅每年从饭银库支取实银2000多两,除饭银及恤囚经费归厅外,其余的全部被监狱的吏役私分。143.中饱药价。狱医系由太医院派来,负责给犯人治病。监狱条件恶劣,加上犯人用刑,病伤者不在少数。每个月提牢厅向饭银库支领南北两监药价银20两,医士等去买药,“往往私减分两,虚报价值,甚至二剂仅购一剂,种种弊窦,不胜枚举”。374.收受财物。狱役因收受犯人财物,把犯人的刑具擅自不用,或替犯人传递、代买物品,甚者替犯人购买鸦片。若索要财物不得,会给犯人乱加刑具,凌虐殴打。更有甚者,收受犯人仇人的钱财,在监狱中折磨犯人,甚至谋死犯人。38以上多为监狱皂役的违规手段,至于不在监狱的皂役,也各有谋财门道。如掌管刑部人员出入的门皂,多从来衙门办事的人员中获取打点。即或京城各衙门提交人犯到刑部收监或是现审,都得打点门皂。39各司处房厅皂隶、小马,则从审案的站堂和用刑中谋利。收钱和没有收钱,用刑的伤害大不一样。仵作的验尸、验伤报告,也都会带来额外钱财。对刽子手需索,方苞《狱中杂记》一书有详细描绘:“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其极刑,曰:‘顺我,即先刺心,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其绞缢曰:‘顺我,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唯大辟无可要,然犹质其首。用此,富者赂数十百金,贫亦罄衣装;绝无有者,则治之如所言。”40皂役滥用权利的手段很多,而且这种滥用权力往往都是和书吏、低级官吏上下一致相互勾结而实施,在严密的监控和连坐惩罚制度下,也只能如此。至于他们在滥用权利中收取了多少好处,很难精确统计,提高待遇是不是会杜绝这些问题,并不一定。但是让他们仅仅依靠制度内的收入,就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企望如此出现清明行政,更是不可能。三皂役的收入水平刑部雇佣皂役俸禄总体上要比国家额设皂役俸禄高。这种差距主要是因为国家额设皂役俸禄于1854年后一直没能支领全额额俸,而刑部雇佣皂役一直支领全额额俸。1854年,国家额设皂役俸禄折合成宝钞。因宝钞和实银、制钱的比例从整体上不断下跌,使得国家额设皂役俸禄实际下跌。1861年,皂役支取到的俸禄只有额定俸禄的五分之一,使得国家额设皂役中俸禄最高的纸匠还比刑部雇佣皂役中俸禄最低的学习稳婆每月少0.1两实银。1881年,国家额设皂役依额俸四折支取,从实际领到的俸禄,是此前的两倍看,相比刑部雇佣皂役来说,还是低的。这种吃“国家皇粮”皂役的收入反倒不如只拿部门收入的皂役,编制内人员的入项反比编制外人员入项要低的首尾倒置情景,是极其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