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时期官员任命资格认定的两个评价系统

汉魏时期官员任命资格认定的两个评价系统

学术界普遍认为，自延康元年以来，九等郑氏制（又称“九官法”）的资格审查权力一直被垄断。根据正中的说法，“产品”（服务产品）和“文件”被提交给官僚机构，以任命官员。需要指出的是,上述对九品中正制实施细节的认识,是建立在西晋之后相关资料基础之上的。由于史料极为匮乏,曹魏时期的历史真相有许多难解之处,例如所有文献资料中都没有士人获得具体品级(九品之一)的记载。因此,曹魏时期九品中正制也成为争议较多的领域,如中正评定的九个等级是否实施、官品与资品的关系问题等1。值得注意的是,魏明帝曾出台了一部夭折的选举法规《都官考课》,从它携带的相关信息入手,重新研读相关史料,不难发现草创时期九品中正制的实施内容与西晋之后的成熟形态有较大差异。一“都官考课”:刘充公言《都官考课》起草于魏明帝景初元年(237),而起因却要追溯到太和六年(232)的“浮华案”。那时,一批来自曹魏上层的官宦子弟走上政治舞台,他们通过人物品题和交友串联,左右了人才舆论导向,严重干扰了政府的选官工作。这些人物,便是后来“正始名士”的骨干,其活动可视为早期玄学思潮的萌动,但在执政的建安士人眼中,则属于非法的“浮华交会”,需严厉镇压。司徒董昭代表执政的老一代建安名士上书朝廷,要求予以取缔:“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卷一四《魏书·董昭传》)因此要像当年曹操杀魏讽、曹丕斩曹伟一样,予以严厉制裁。魏明帝对董昭的建议迅速做出反应,要求严办“浮华”案。经查实,聚众清议的朝廷青年官员中,存在一个以何晏、夏侯玄、诸葛诞为首,名为“四聪”、“八达”、“三豫”的十五人团体。于是以“浮华交会”控制人才舆论干扰朝廷选举为名,将其骨干成员免官禁锢。五年后,为防止“浮华”之风卷土重来,在卢毓的建议下,魏明帝决定从制度上解决这个问题,建立一部以考课为本的选举法规。前此诸葛诞、邓飏等驰名誉,有四聪八达之诮,帝疾之。时举中书郎,诏曰:“得其人与否,在卢生耳。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毓对曰:“名不足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识异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故古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蒙。”帝纳其言,即诏作考课法。(卷二二《魏书·卢毓传》)起草这部“考课法”的任务落到了刘劭身上。刘劭大约于建安中期入仕,建安二十二年(217)任太子舍人,成为曹丕“太子党”成员,因此在曹丕、曹叡父子先后君临天下的太和与景初时期跻身决策核心,官至散骑常侍。他实际上主持了《魏法》编撰工作,所撰《人物志》是中国古代唯一流传至今的人才学著作。可能鉴于刘劭在人才学与法学方面的双重才干,魏明帝命其承担此重任。景初中,受诏作《都官考课》。劭上疏曰:“百官考课,王政之大较,然而历代弗务,是以治典阙而未补,能否混而相蒙。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纲之弛颓,神虑内鉴,明诏外发。臣奉恩旷然,得以启矇,辄作《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卷二一《魏书·刘劭传》)《都官考课》完成于景初二年(238),原文已佚,条文细节已无法确知。从刘劭上疏看,主旨是考察在职官员政绩——“百官考课”;《通典》卷一五《选举三》也记载:“遂令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之法七十二条,考百官。”依照魏晋时期名理学关于“名实相符”原则,该法的题名应当是内容的高度概括。题名中“都官”是指什么?可有两种解释:其一,“都”指监督,“官”指“百官”;“都官考课”意思是“监督百官的考课法规”。其二,“都官”为官名,曹魏时期尚书台有“都官郎”,职能为监督军事官员2;司隶校尉有“都官从事”,职能为监督京城官员;各州有“都”或称“都士”,监管本州各郡中正的人才评价3。刘劭是否利用原有监察体系实施百官考课呢?从后代有案可查的考课情况看,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类“都官”的品级较低,难以对朝廷高官实施考课,如北魏孝文帝时期的“考课法”,五品以上官员,由皇帝亲自考课。如此看来,第一种解释比较合理。《都官考课》出台后,魏明帝曾将该法规交群臣评议,因其触及士族特权,遭到多数官员的反对,《三国志》中有杜恕、傅嘏、崔林的三篇疏议,内容都是反对单纯依靠“考课法”选拔人才。不久曹睿逝世,该法也随之夭折。从杜恕的上疏看,该法不仅要考课在职官员,而且重点在州郡察举入仕过程:臣诚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世有乱人而无乱法。”若使法可专任,则唐、虞可不须稷、契之佐,殷、周无贵伊、吕之辅矣。今奏考功者,陈周、汉之法为,缀京房之本旨,可谓明考课之要矣。于以崇揖让之风,兴济济之治,臣以为未尽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郡守者,或就增秩赐爵,此最考课之急务也。臣以为便当显其身,用其言,使具为课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赏,施必行之罚。至于公卿及内职大臣,亦当俱以其职考课之也。(卷一六《魏书·杜恕传》)杜恕认为:官吏管理不能单纯依靠法制,而应以德为本,但《都官考课》大体思路可取,只是条文过于繁琐而无法实施。因此,除了对朝廷高级官员“公卿及内职大臣”进行岗位考核外,考课的重点应当是对州郡察举入仕及其尔后的晋升环节。曹魏时期察举入仕的流程为:首先郡举孝廉、计吏,或州举秀才;然后公府辟为掾属,再外放县令长;依据政绩,或晋升郡太守,或提高俸禄与爵位。杜恕强调:“此最考课之急务也。”他建议请刘劭制定专门的“课州郡之法”。在上述从布衣到太守的流程中,最重要的是州郡的察举,这是成为朝廷命官的关键一步。刘劭《都官考课》对这个环节尤为关注,要求察举者必须通过“四科”考试。所谓“四科”,是指儒学、文吏、孝悌、从政四项汉代“孝廉四科”4。19页。《都官考课》的条文细节已无法详知,但考课的目的是明确的,那就是对被考察者划分优劣等级,以确定其是否具备察举或晋升资格。而且,考察的范围不仅局限于在职官员的政绩考核,而且要对州郡察举对象进行考试,显然,这不是单纯的行政考核条例,而是一部完整的选举法规。事实也是如此,魏明帝命刘劭作考课法的动机,正是希望彻底从制度上保障选举的公正性。在此思想指导下,刘劭创作了一部通过“考课”(包括考试)遴选官员的法规。值得注意的是,曹魏前期已全面恢复了传统的“察举征辟”制度,同时又创立了“九品中正制”,通过“中正”加强对士人任职资格的审定。曹魏出台新的选举法规《都官考课》,重新审查士人的任职资格,说明九品中正制在实施过程中,选举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混乱局面,主要表现在官员晋升与察举入仕两个方面。二品与品:背景下的背景、性质所决定学术界认为,曹魏推行九品中正制之后,无论是察举征辟,还是官员的晋升,其任职资格的审查均由中正负责,审查结果以“品状”形式交吏部,作为遴选的依据。遗憾的是,在曹魏第一手文献中既没有在职官员或察举对象获得中正具体“资品”的记载,也没有获得朝廷任命具体“官品”的信息。众所周知,《三国志》及裴松之注引各种史书,提供的信息量远大于唐修《晋书》,不可思议的是,前者记载士人获中正之“九品”具体等级的信息为零,而后者比较多见。合理的解释是,九品中正制的形成是一个过程,目前对这个制度的许多看法,其实是对西晋之后成熟形态的描述,并不符合曹魏实际。从延康元年正月曹操逝世到十月汉魏禅代之间,曹丕政治集团在制度建设方面最重要的举措,是创立了九品中正制。在这个非常时期,颁布这样一个涉及士人命运的改革,而且是由魏王府的吏部尚书陈群颁布并组织实施,明显是强化新权力中心在各级官员心中的权威性。该制度的评价对象自然是全体在职官员,确定他们任职资格等级(品)与德才评语(状)。正面记载曹魏前期九品中正制实施的典型案例如下:先时国家始制九品,各使诸郡选置中正,差叙自公卿以下,至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护羌校尉王琰,前数为郡守,不名为清白。而琰子嘉仕历诸县,亦复为通人。嘉时还为散骑郎,冯翊郡移嘉为中正。嘉叙茂虽在上第,而状甚下,云:“德优能少。”茂愠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帻劫人邪!”(卷二三《魏书·常林传》注引《魏略·清介·吉茂传》)文中的“郎吏”,汉魏之际指已通过法定选举程序由吏部管理的后备官员,与州郡吏有本质的不同。由此可见,延康元年九品中正制推行之初,未通过选举程序者——州郡掾属以及未入仕的士族子弟等,都不是中正评价的对象,不在“九品”等级之中。从理论上讲,官员们的“品”(等级),应当根据“状”(德才)来确定。但品评的对象既然是在职官员,那么其品级高低,自然要与官职大小挂钩,否则是无法操作的。试想,谁敢将三公、大将军定为下品?除非朝廷准备将其撤职。上面案例中的吉茂有二千石任职经历,“茂为武陵太守,不之官。转酂相,以国省,拜议郎”(卷二三《魏书·常林传》注引《魏略·清介·吉茂传》),故即使能力欠缺,也要被评为“上第”。显然,“品”取决于对新王朝作出的贡献——“功德”,集中表现为所任官职。当然,同一级别的官员,资历、功绩、权势及其与中正的关系不同,故其“品”级也会有所差异,但不会与官职差距过大,这一点近似军职与军衔关系,品级与官职存在一二级浮动,也是正常的。由此可见,草创时期的中正之“品”,具有“官品”与“资品”双重性质,与家世无关。九品中正制产生后,中正获得了官员晋升的资格评审权,必然要分割行政长官晋升下属官员的权力,但曹魏前期各级行政长官对其下属晋升不仅有提名权,而且有任职资格的部分评审权,主要是对其行政能力和功绩作出评价。行政长官的评价与中正的“品状”一起交吏部,作为晋升的依据。唐长孺先生在引用了魏晋时期的相关史料后指出,这一时期举主、府主对所举人才仍写出书面“行状”上报朝廷,它与中正之“状”的区别为:“这一种行状是较为具体的,而中正之状却是一种总的评语。”1从傅嘏的《难刘劭〈考课法〉论》看,对官员进行“考课”所依据的资料主要有两种:一是中正的作出的人才等级与特点“品状”,二是行政长官作出的政绩鉴定“薄伐”:自建安以来,至于青龙,神武拨乱,肇基皇祚,扫除凶逆,芟夷遗寇,旌旗卷舒,日不暇给。及经邦治戎,权法并用,百官群司,军国通任,随时之宜,以应政机。以古施今,事杂义殊,难得而通也。……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乡之举,其选才之职,专任吏部。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如此则殿最之课,未尽人才。”(卷二一《魏书·傅嘏传》)傅嘏与杜恕不同,他是反对实施考课法的,理由是当前处于战乱非常时期,军事与民政合一,制度多为权宜之计。在没有恢复古代的乡闾清议之前,仅仅依据国家所掌握的个人资料,是无法确定人才优劣的。傅嘏文中,“品状”与“薄伐”相对照,是两种不同的个人资料。他认为依据“品状”无法得知考察对象的“实才”。所谓“实才”,只能通过政绩或军功得以证明,体现在由长官评定的功绩——“薄伐”中。对傅嘏文中“薄伐”一词的含义,学术界有两种看法:一说是士族家谱,一说是本人功绩。卢弼《三国志集解》注引何焯曰:“薄伐,疑作簿阀。官簿阀阅也。古字或通。”梁章炬曰:“伐,劳也;薄伐,微劳也。似不必改字。”2笔者以为后者更合理。其一,曹魏前期,家族牒谱并未流行。九品中正制推行之初,是不看家世的。正如沈约《宋书·恩幸传》序所言:“汉末丧乱,魏武始基,军中仓卒,权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为世族高卑。”其二,“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二句存在对立关系:中正的“品状”注重德行,不能解决“实才”(功绩)问题;长官提供的功绩可得“实才”,却没有“德行”方面的内容。此句可译为:依据中正的“品状”,可能与实际才干不符;依据长官提供的功绩,则可能受道德操行评定的制约。总之,傅嘏认为,来自“中正”系统的评价与来自行政系统的评价存在着矛盾,难以作为依据进行考课。两个评价系统的权力边界不清晰,容易造成混乱。当年的太和“浮华案”之所以发生,可能与选举政出多门的状况有关。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魏明帝下决心创建新的选举法,通过“考课”予以解决。来自行政系统关于“薄伐”(政绩才干)的评价与来自中正系统关于“品状”(等级与德才)评价,都要汇集到吏部,作为遴选官员的依据。如何采纳这两种评价,取决于吏部尚书个人的价值观。例如,促使魏明帝下令作《都官考课》的吏部尚书卢毓在选举中以德行为本,才干为辅。毓于人及选举,先举性行,而后言才。黄门李丰尝以问毓,毓曰:“才所以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称之有才而不能为善,是才不中器也。”丰等服其言。(卷二二《魏书·卢毓传》)卢毓所言“性行”(性),有可能是中正上报吏部“品状”中道德方面的内容;所言“才”,则可能是行政系统关于政绩与才干的评价。曹魏正始时期出现的“才性”关系的讨论,可能与选举制度中存在的双轨制有关。上文中倾听卢毓高论的李丰,后来卷入了著名的“才性四本”大辩论,以“才性异”论点载入史册。三夏侯玄的“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也”延康元年九品中正制的评价对象局限于在职官员,此后必然要涉及官员的候选人,将那些进入察举征辟程序的士人,纳入了中正品评的范围。尽管当时组建帝国核心人才梯队的形式,实际上已不是州郡察举,而是吏部对高门子弟直接选拔,通过起家散骑侍郎等途径完成,州郡察举已成为一般士族子弟的晋身途径,但是在官方意识形态中,却大力宣扬州郡察举的重要性,尤其是强调孝廉、计吏为选才之本。例如,曹丕延康元年十月登基,二个月后的黄初二年正月,便下诏恢复举孝廉制度,“二年春正月……初令郡国口满十万者,岁察孝廉一人;其有秀异,无拘户口”(卷二《魏书·文帝纪》)。黄初三年正月再次下诏,强调郡国举孝廉、计吏的重要性:“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有司纠故不以实者。”(卷二《魏书·文帝纪》)刘劭《都官考课》也将州郡察举视为选举的中心环节,作为考课的重心,正如杜恕归纳的那样,“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郡守者,或就增秩赐爵,此最考课之急务也”(卷一六《魏书·杜恕传》)。魏明帝的早逝使《都官考课》无法实施,但中正与行政长官在选举权力方面的矛盾却是无法回避的。正始时期,太和“浮华分子”成为执政大臣,其中何晏任吏部尚书,主选文官;夏侯玄任中护军,主选武官,因此选举制度的内在矛盾及其改革方向,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大约正始中期,夏侯玄在回答司马懿的《时事议》中,提出了三个需要改革的目标,九品中正制首当其冲,“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来,有年载矣,缅缅纷纷,未闻整齐,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夏侯玄所说的“分叙参错”、“各失其要”,是指中正与行政系统在选举资格认定权力分配上的错位。需要指出的是,夏侯玄《时事议》讨论的选举问题,不是针对在职官员的晋升过程,而是针对进入选举程序的官吏候补人——州郡察举对象。下面是夏侯玄的长文,为了便于理解文意,将其划分五个段落: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于台阁,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闾巷,优劣任之乡人,下之叙也。夫欲清教审选,在明其分叙,不使相涉而已。何者?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势驰骛之路开。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而机权之门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议柄也。机权多门,是纷乱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来,有年载矣,缅缅纷纷,未闻整齐,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但考行伦辈,伦辈当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著于家门,岂不忠恪于在官乎?仁恕称于九族,岂不达于为政乎?义断行于乡党,岂不堪于事任乎?三者之类,取于中正,虽不处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则所任之流,亦涣然明别矣。奚必使中正干铨衡之机于下,而执机柄者有所委仗于上,上下交侵,以生纷错哉?且台阁临下,考功校否,众职之属,各有官长,旦夕相考,莫究于此;闾阎之议,以意裁处,而使匠宰失位,众人驱骇,欲风俗清静,其可得乎?天台县远,众所绝意。所得至者,更在侧近,孰不修饰以要所求?所求有路,则修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乡党矣。自达乡党者,已不如自求之于州邦矣。苟开之有路,而患其饰真离本,虽复严责中正,督以刑罚,犹无益也。岂若使各帅其分,官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台阁则据官长能否之第,参以乡闾德行之次,拟其伦比,勿使偏颇。中正则唯考其行迹,别其高下,审定辈类,勿使升降。台阁总之,如其所简,或有参错,则其责负自在有司。官长所第,中正辈拟,比随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称,责负在外。然则内外相参,得失有所,互相形检,孰能相饰?斯则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静风俗而审官才矣。(卷九《魏书·夏侯玄传》)上述文字的五层意思如下:第一段,任命官员是吏部职责,评价道德操行,是中正职责;两者不可混淆,否则将导致混乱,而这正是推行九品中正制以来出现问题的症结所在。第二段,当前的主要问题是中正权力过大,影响了吏部任命。即使中正对选举对象仅作道德品行评价,也会给吏部带来巨大压力。因为在以德治国的社会背景下,像“忠恪”、“仁恕”、“义断”这些品质,是为官的最重要素质。如果中正依据上述德行将察举对象分类排序,必然干扰吏部的任命。第三段,除了道德操行外,中正还要评价才干,而真正了解功绩与才干者不是中正,而是直接管理这些察举对象(多为州郡掾属)的州郡长官,他们与其下属朝夕相处,对其从政能力了如指掌。中正依据道听途说评价“才干”,容易主观片面,造成混乱。第四段,中正掌控“德才”评审权,会使欲入仕者放弃正当途径而走上层路线,以不良手段获得好评价。第五段,正确的选举方式,是理顺中正、州郡长官与吏部三者的关系:中正评价道德操行,遴选出达到荐举标准的同类人物(“伦辈”或“辈类”),并排出推荐顺序;州郡长官则评价功绩才干,也列出推荐顺序;吏部综合两种评价确定任用顺序。夏侯玄的《时事议》的核心论点,则是要求剥夺中正对察举对象政治才干的评审权,将其归州郡长官所有,以结束人才评价体系中长期存在“才能”评价权的“双轨制”。这个改革建议基本上是合理的,因为多数察举对象是州郡长官的掾属,长官对他们的政治才干最为了解,而中正在中央政府任职,只能依据传闻来评价。当时,“州郡考士”名实不符已成为选举中的严重问题,故刘劭《都官考课》要求进行儒学、文吏、孝悌、从政的“四科”考试,夏侯玄则提出了行政长官与中正分别评价才、德的改革建议。笔者之所以认为夏侯玄《时事议》讨论的是察举问题,主要基于以下两点考虑:其一,在这样一个专门讨论九品中正制的长篇议论中,竟没有出现“品”“状”术语,以此对照西晋时期刘毅、卫瓘等人关于九品中正制的疏议,反差太大。合理的解释是:中正之“品”与官职挂钩,不可能授予未获官职者。经学者考证,曹魏《官品令》颁布于魏晋禅代的前夜——魏末咸熙年间(264265)。笔者同意这种看法,并且认为,在此之前官品并未独立存在,而是官品与资品合一,以中正之“品”形式存在,故咸熙之前也不可能有独立的“资品”。既然曹魏中正之“品”只有在职官员才可能获得,那么,未入仕或没有官职的人是不可能获得中正之“品”的。显而易见,进入中正评价视野,却不以“品状”形式评价者,只能是已进入察举程序而未获官职者。这些察举对象因为官职未定无法定“品”,同时却必须经过中正评审。其二,从《时事议》的文字看,像是对州郡察举入仕过程的描写:“所求有路,则修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乡党矣。自达乡党者,已不如自求之于州邦矣。”尽管察举对象中也有布衣起家者,但一般情况下,多数在州郡作掾属,因为州郡长官往往从僚属中选拔孝廉、计吏、秀才,“官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卷九《魏书·夏侯玄传》)。夏侯玄的《时事议》为今人了解曹魏九品中正制在察举过程中的实施细节,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信息:中正评价察举入仕者所用的“术语”,与在职官员不同,即不是以“品状”形式表达,而是划归“伦辈”,并且不分九品等级。“辈”在这一评价话语中是个关键词,中正评审活动——“考行伦辈”、“审定辈类”、“中正辈拟”,都围绕“辈”展开。“辈”的意思是“类”,“伦”的意思也是“类”,“伦辈”指同一档次者,如“同类”、“同辈”、“辈类”。魏晋南北朝时期人物品评史料中出现的“伦辈”一词,大都指“同类”。如曹丕时期孟达推荐王雄说:“以谓雄才兼资文武,忠烈之性,逾越伦辈。”(卷二四《魏书·崔林传》注引《魏名臣奏》)《魏书》卷四九《李灵传》称李系“少聪惠,有才学,与舅子河间邢昕少相伦辈,晚不逮之”。同辈中水平仍有差异,中正可排列前后顺序上报吏部,但这与在职官员分为九等“品”级,不可同日而语。西晋太康时期刘毅《上疏请罢中正除九品》中列举了九品中正制的八大罪状,其中的第三条这样写道:本立格之体,将谓人伦有序,若贯鱼成次也。为九品者,取下者为格,谓才德有优劣,伦辈有首尾。今之中正,务自远者,则抑割一国,使无上人;秽劣下比,则拔举非次,并容其身。公以为格,坐成其私。……损政之道三也。(卷四五《刘毅传》)刘毅的这段文字有不通之处,“为九品者,取下者为格,”可能在抄写时错了行,应当将其置于“今之中正”后,文意才可畅通。请看:本立格之体,将谓人伦有序,若贯鱼成次也,谓才德有优劣,伦辈有首尾。今之中正为九品者,取下者为格,务自远者,则抑割一国,使无上人;秽劣下比,则拔举非次,并容其身。公以为格,坐成其私。……损政之道三也。这段文字大意为:创建九品中正制的本意,是建立正确的入仕次序,使之鱼贯而进,因为士人的德才有优劣之分,同类人也有前后差别。而当今的中正,违背了创建这一制度的本意,将士人划定九品时,尽量给人下等品级,使一郡国中,没有上品之人,选举不公平。值得注意的是,刘毅是以曹魏前期九品中正制为标准抨击西晋时弊的,文中的“伦辈”还是指“同类”“同辈”。综上所述,从夏侯玄《时事议》看,中正的“考行伦辈”,指通过考察入仕者的事迹——“考其行迹”,将达到荐举标准的士人遴选出来,归为一类,即夏侯玄文中的“审定辈类”、“中正辈拟”3。州郡察举,名额有限,即使人数最多的孝廉,郡国每年十万人口才可推荐一人,大郡每年不过几人向吏部推荐。同一推荐批次士人,被称为伦辈、辈类,顺理成章。例如,司马炎于曹魏嘉平时期入仕时,郡中无人与其为“辈”,即不敢与其为“同辈”。初,帝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文帝与袤书曰:“小儿得厕贤子之流,愧有窃贤之累。”及武帝出祀南郊,诏使默骖乘,因谓默曰:“卿知何以得骖乘乎?昔州里举卿相辈,常愧有累清谈。”(卷四四《郑袤传附子默传》)按语言发展的规律,某种“术语”的形成,并非由专家刻意制造,而是在实践产生,约定俗成。从现有资料看,“辈”似乎已具备专用“术语”特点。《傅子》曰:“魏司空陈群始立九品之制,郡置中正,平人才之髙下,各为辈目,州置州都而总其义4。显然,“辈目”可能是曹魏时期中正评价州郡入仕者的专有名词,其中“辈”与评价官员的“品”相当,“目”与“状”近似。刘毅《上疏请罢中正除九品》说:“夫名状以当才为清,品辈以得实为平。”(卷四五《刘毅传》)刘劭创作于曹魏前期的《人物志》,是配合选举制度变革而作,携带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如《人物志·七缪》:故一国之隽,于州为辈,未得为第也;一州之第,于天下为椳;天下之椳,世有优劣。是故,众人之所贵,各贵其出己之尤,而不贵尤之所尤。是故,众人之明,能知辈士之数,而不能知第目之度;辈士之明,能知第目之度,不能识出尤之良也;出尤之人,能知圣人之教,不能究之入室之奥也。上文中的郡级人才“辈士”与州级人才“第目”,是否为刘劭个人发明的概念呢?还是被历史尘埃湮没而当时流行的人才术语呢?已无法考证。但是将刘劭笔下的“辈士”“第目”概念对照司马炎说的“相辈”、傅子笔下的“辈目”、《时事议》中的“伦辈”“辈类”“辈拟”,不难看出其中的内在联系——围绕州郡察举的评价旋转。四魏末晋初景观对家族宗族特权的影响魏末晋初是九品中正制的重大变化时期。自高平陵政变之后,中国历史走上了魏晋禅代之路,崛起的司马氏集团为了获得士族官员的支持,采取了一系列维护世家大族特权的措施,这些措施在西晋前期以国家制度的形式得以确立,九品中正制正是在这时,由曹魏前期加强中央选举权的制度演变为世家大族控制仕途的工具。中正与长官评审权的“双轨”制,中正评价在职官员与察举对象的两种话语系统,在魏末晋初的选举制度改革逐步合二为一。魏末《魏官品》与晋初的《九品诏书》,是九品中正制变化的两个标志性法律文件。辈基于“官品”的混合制“不得早于咸熙元年(265)。”5所言极是。咸熙元年之前的整个曹魏时期,并无独立的“官品”。曹魏的中正之“品”,随着魏末《魏官品令》的颁布,分裂为“官品”与“资品”。其一,原来与官职挂钩的中正之“品”,直接转化为官品;其二,按曹魏惯例,父辈的原中正之“品”(现在的官品),成为其子弟起家的“资品”。高门士族入仕时资品与官品相差四级的“惯例”,应当是在这次分裂中诞生的。理由如下:曹魏时期虽然不存在“资品”与“官品”,但是高官子弟起家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