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两晋九品中正制与选官制度》商榷

陈氏《两晋九品中正制与选官制度》商榷

最近，陈林国同志读了《两晋九级官正制》一文，认为这一点有争议。陈文认为,两晋选官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吏部铨选和公府辟召,二是州刺史辟召和举秀才,三是郡太守辟召和察孝廉。此外,又进一步指出,三个层次的官位分别由统治阶级中的三个阶层,即高级士族、中级士族、低级士族担任。关于高级士族及其子孙多居二品、任秘书郎、著作郎等职,我在《魏西晋时代的九品中正制》②一文中已指出,与陈文论点相同,在此不赘述。中级士族的概念是陈琳国同志提出的,但文中对此缺乏论证。从该文所举诸人如傅玄、潘岳、祖逖、刘沈的情况看,所谓中级士族,是指父祖辈为郡太守一类职务者,或是地方“名族”和乡豪子弟。按笔者在前述拙作中的观点,这些家族已是低等士族,在他们之下,不存在更低等级的士族。那么,陈文所说低级士族究竟是指什么人呢?首先,陈文列举了易雄、陈頵、李含、孙铄、周访、陶侃诸人。这些人在当时被称作“门寒”、“孤寒”、“微贱”、“寒族”等等,並为地方与朝廷上的士人所鄙视,自然难以跻身于士族行列。但陈文认为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也有可能“进入士流,上升为低级士族”,根据就是他们或因有“突出的才干”、或“于府君有恩”而得到了提升,如陈頵仕为郡督邮、易雄、陶侃曾任郡主簿等。陶侃、周访后来居高位,正如陈文所说,是“以军功而进,非同一般”。进人仕途、居郡佐一类职务,这大约就是陈文确定他们为低级士族的原因。众所周知,汉代以来,州郡僚佐之职多由地方士族垄断,但并不能因此反过来说凡是充任这些职务的人都是低等士族。上引李含、易雄等人的入仕情形正可说明一些出身寒微而无门第的人有时也偶尔可充任这些职务。士族政治中还存在着空隙。此外,士族或称“世族”,是指那些累世凭门第做官的家族。不因门第,一人、一时任官并不能被认为是世族。由郡辟佐吏和察孝廉一途入仕者还有一大批吴蜀亡国之士,如薛兼、丁潭、虞预、戴渊、任旭、陈寿、杜轸。陈文称他们为“吴蜀三流人士”。何谓“三流人士”?这是一个很不确切的说法。因此将其归入低级士族的行列更属无据。《晋书·任旭传》载:“任旭字次龙……父访,吴南海太守”。即使按陈文的标准,任旭也只能归人中级士族。吴蜀亡国之士的存在是魏晋政权灭吴蜀这一特殊历史背景下的产物,他们遭人歧视,仕途艰难,是因为自身“亡国之余”的特殊身份,不能凭此而将其归入低级士族的行列。某些寒人与吴蜀亡国之士由察举、郡辟佐吏入仕的事实并不能证明他们是低级士族。陈文关于士族分为三级的说法难以成立。另外,陈文在论述九品中正制与察举制的关系中,认为被察举者以及贤良方正等均已获得中正给予的二品之位。《晋书·李重传》记载了李重为霍原被中正刘沈推举为“寒素”一事所做的辩解。他认为霍原符合“寒素”条件:“案如癸酉诏书,廉让宜崇,浮竞宜黜,其有履谦寒素,靖恭求己者,应有以先之。如诏书之旨,以二品系资,或失廉退之士,故开寒素以明尚德之举。……沈为中正,亲执铨衡,陈原隐居求志,笃古好学……如诏书所求之旨,应为二品。”陈文解释此段文字说:“以二品作为举士的资格,可能会失去品行方正,不求闻达之士,因此开寒素之科。以表明崇尚德行。这也就是说,寒素之举以外是要求以‘二品系资’的,当包括察孝廉、举秀才等常举和奉贤良、方正等特举在内。”对陈文的解释与发挥,本文特提出以下两点质疑:第一,“二品系资”不能解释为“以二品作为举士的资格”。“系”是凭借之意,“二品系资”是说凭借“资”获得二品。《晋书·范粲传》也记载举寒素诏书一事,云:“元康中,诏求廉让冲退履道寒素者,不计资。”《晋书·卫瓘传》记述卫瓘与汝南王亮指责中正制时说,中正不遵乡里舆论,“计资定品”,这里所说的资都不是“资格”的意思,而是荀组所说的“寒素者,当谓门寒、身素、无世祚之资。”①简言之,“资”即是“世祚之资”,是指前辈传下来的官资爵位。关于癸酉诏书之主旨,我认为,此诏是为了解决九品中正制实施中所出现的问题而发的。具体说,就是要冲破某些人仅凭“资”独占二品这种局面,其措施就是举寒素。按此传先云举霍原为寒素,后又云“应为二品”,可知,举寒素意即举寒素者为二品。如按陈文的解释,开寒素之科意在反对以二品作为举士的资格,那么,何以寒素之人倒成了二品人士?要之,开寒素之举旨在于反对凭“资”获二品,而不是要反对用二品人士。第二,由于对“二品系资”一语的曲解,陈文进而认为秀才、孝廉、贤良、方正都在“二品系资”之内,即都是二品。由本文上面的分析可知,“二品系资”与察举制等风马牛不相及。此外,如果秀才、孝廉、贤良、方正都可获二品,而大量的低级士族又可由此途入仕,西晋朝廷为什么还要开寒素之科呢?陈文还以华谭、任旭事迹为例,试图具体论证秀才、孝廉都是二品。我们看《晋书·华谭传》:“太康中,刺史稽喜举谭秀才……寻除郎中,迁太子舍人,本国中正。”按华谭任太子舍人、本国中正时获得二品当属无疑,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在举秀才后即刻获得二品,因为他任太子舍人、本国中正是在任郎中以后进一步升迁的结果。再看《晋书·任旭传》:“任旭字次龙,临海章安人也。父访,吴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及长……乡曲推而爱之。郡将蒋秀嘉其名,请为功曹……寻察孝廉,除郎中,州郡仍举为郡中正,固辞归家。”任旭被举为中正是具有特殊性的。唐长孺先生曾指出,曹魏时,郡中正由诸郡推举,西晋时,州中正由司徒府选授,郡中正有时也由州中正推举,但最终也要由司徒府批准②。时在西晋的任旭由州郡人士推举任中正,这是沿用三国时的老办法。西晋中央政权对原吴、蜀地区的政策是具有某些特点的。我们不能仅仅根据任旭被察举后得到二品这一条史料断定,西晋秀才、孝廉都是二品。至于贤良、方正等也是二品这一结论,陈文更未提出任何证据。按陈琳国同志所说,州举秀才,郡察孝廉分别属于两晋选官的第二层次与第三层次,也就是中低级士族所担任的官职。而秀才、孝廉又都与第一层次的高级士族同居二品。如此,我们只能得出一个陈旧的结论:即全部士族垄断了二品,士族以外的寒门居二品以下。此外,既然高、中、低三级士族都可以得到二品,因此,获得二品并无实际意义,并不能决定以后担任何种职务,又如何升迁。至此,可以说九品中正制并无实际作用。然而,陈琳国同志的结论却完全不是这样,他认为“对九品中正制的地位和作用实在不可低估”,“当士庶的差别和界限已经形成,它的作用恰恰就在于使这种差别和界限凝固化,甚至使统治阶级中的不同阶层的界限也凝固起来”。笔者也认为此制度使得高低两等士族的界限凝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