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准备到教学效果莎士比亚文化史钩沉加里克与1769年莎士比亚庆典

从准备到教学效果莎士比亚文化史钩沉加里克与1769年莎士比亚庆典

在西方，直到今天，莎士比亚的名字超越了作家身份的初衷，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并在各种媒体上反复出现。但莎士比亚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和丰富的意蕴。对于莎士比亚来说,18世纪是至关重要的100年。在这100年中,莎士比亚在英国文化界的地位迅速擢升,最终成为英国的民族诗人,进而成为整个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关注的焦点。莎翁作为文化符号被建构也在这一时期初露端倪,不过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是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这其中,加里克和他在1769年举办的莎士比亚庆典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卫·加里克(DavidGarrick,1717-1779),英国18世纪最著名的演员、同时也是剧作家和莎剧改编者。加里克出生于赫里福德的一个军官家庭,他20岁时便到伦敦谋生,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于1741年终于成为职业演员。加里克的演员生涯异常成功,在1747年他已经成为特鲁里街(DruryLane)皇家剧院的经理和所有人之一。加里克经常出演的莎剧人物包括培尼狄克、哈姆莱特、李尔、理查三世等。另外,加里克还参与或独立改编了超过20部莎剧,并多次主演了这些改编剧里的罗密欧、麦克白等角色。不过,除了在舞台上塑造莎士比亚,在加里克的职业生涯中还有一件事将他和莎士比亚的名字永远地联系在一起,那就是1769年由加里克亲手策划并在莎士比亚的故乡斯特拉福德镇举办的莎士比亚庆典。一、关于加里克的回应虽然现在已经被莎学家们和历史研究者所边缘化,但在18世纪后期的英国文化领域,加里克是一位能够和大名鼎鼎的约翰逊博士(SamuelJohnson)齐名的人物。约翰逊博士为莎士比亚编辑文集,并在自己所擅长的文学批评中盛赞莎士比亚,这些做法客观上提高了莎士比亚的地位,为其成为英国民族诗人的代表奠定了舆论基础。而加里克作为戏剧领域的翘楚,不但在舞台上完美地诠释了莎剧中的人物,在生活中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莎士比亚的热爱,他甚至在1756年为莎士比亚建造了一个小型神庙,专门用来满足自己对莎士比亚的崇拜。1768年,莎士比亚的故乡斯特拉福德镇重新建造了市政厅(TownHall,后来被改称为ShakespeareHall),新的市政厅北面山墙上有一个地方空着,于是镇里有人提议应该放一个莎士比亚像。加里克的朋友,一位叫做乔治·斯蒂文斯(GeorgeAlexanderStevens)的演员向镇政府建议让当时声名卓著而且异常富有的加里克来帮助出资建造此像(P129)———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是一个叫做弗兰西斯·维勒(FrancisWheler)的人做出此项提议并辗转联系上了加里克(P11)。斯特拉福德市政当局同意了这个建议,并让联系人转告加里克,在莎士比亚像的旁边还可以放上加里克自己的画像,而这个莎士比亚像既可以是全身像,也可以是半身像。消息传到加里克那里,他认为这是一个宣传莎士比亚的绝佳机会,而且能把自己的画像放在莎士比亚的旁边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恭维。经过再三考虑,虚荣而富有的加里克提议组织一场庆典来纪念莎士比亚。1769年5月3日(一说5月8日),斯特拉福德市政当局的代表在伦敦拜访了加里克,并呈上一个装有此镇特许权(Freedom)的桑木盒子(盒子所用的木料据说出自莎士比亚在1609年亲手栽种的桑树)。加里克欣然接受了这个莫大的荣誉和任务。于是,在伦敦剧院演出季结束的最后一场演出上,加里克以谢幕诗的方式第一次向外界预告了这次庆典。很快,加里克和自己的兄弟乔治·加里克(GeorgeGarrick)便一起到斯特拉福德筹备这场举世瞩目的庆典。他们面对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埃文河畔建造一个能容纳1000名观众和100名乐队演员的圆形剧场(rotunda),这个剧场将为庆典提供欢宴和演出场所。剧场的建造还比较顺利,但庆典的其他准备工作从一开始就很不顺利。困难是多方面的,庆典得到了小镇和附近的绅士阶层的支持,但大部分普通民众却持反对态度,因为他们害怕伦敦的小偷和罪犯们会来破坏小镇的安宁;甚至在庆典开始前两周,加里克花费巨资从特鲁里街剧院专门运来的吊灯由于不慎还被全部摔碎。不过,最大的麻烦还是来自舆论,比如一位叫做萨缪尔·福特(SamuelFoote)的演员出于对加里克的嫉妒,不仅对庆典冷嘲热讽,甚至还创作了一部戏剧作品专门讽刺加里克;一些报纸也并不看好这次庆典,连续发文质疑加里克的做法。这些社会舆论给加里克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同时也让他更加坚定决心要办好这次庆典。二、大高潮的火焰表演1769年9月6日到9月8日,历史上第一个莎士比亚庆典在加里克的导演下如期举行。9月6日是星期三,虽然黎明时的天气还不错,但随后天空变得阴沉起来,这也预示了后面两天的大雨。不过,第一天的庆典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所有的程序基本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早上5点,30门礼炮齐鸣宣布了庆典的开始。早上8点,在新建成的市政厅举行仪式,衣着华丽的加里克接受了市长和市政委员会所授予的权杖和勋章(两者都由传说中的莎士比亚所种下的桑木制成)。这之后是盛大的宴请活动———一个有乐队伴奏的公共早餐。早餐之后,一小部分人到教堂观看了由当时的著名作曲家托马斯·阿恩(ThomasArne)创作并亲自指挥的宗教清唱剧《友弟德》(OratorioofJudith),虽然这个故事有点不合时宜,但“音乐却保持了极高的水准”(P192)。其他的大部分人则涌向埃文河畔的圆形剧场,参加下午3点在那里举行的超过700人用餐的欢宴。这场宴会之后是长时间的狂欢和舞会活动,舞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期间在场外进行的焰火表演也满足了不能入场的当地普通民众对庆典的期待。第二天是9月7日,清晨下起了毛毛雨,随即雨势开始变大。按原计划,庆典的游行队伍会经过莎士比亚诞生地,向这位文豪致敬后再到圆形剧场参加加里克的颂歌表演,然后再回到市政厅,为莎士比亚全身像揭幕并加以桂冠,最后是圆形剧场里面的化妆舞会。但是因为大雨,最后大家决定只在圆形剧场里面进行颂歌表演,结束之后在原地举行盛大的化妆舞会。加里克的颂歌表演是整个庆典活动的一个小高潮,也是他展现自己演员才华的一个绝佳机会。为此他专门创作了《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献给一栋建筑和树立一座莎士比亚像的颂歌》(OdeuponDedicatingaBuildingandErectingaStatuetoShakespeareatStratforduponAvon),这首长诗伴随着托马斯·阿恩专门为其创作的《静静流淌的埃文河》(SoftFlowingAvon)以及剧团演员的合唱,获得了非常理想的效果。有超过2000人现场观看了加里克的表演,这让设计上只能容纳1000人的圆形剧场显得十分拥挤。加里克的颂歌表演完之后,莎士比亚全身像被抬到舞台中央接受大家的瞻仰。此时的加里克春风得意、斗志昂扬,他在莎士比亚像前做起了长篇的致辞和演讲,甚至还当场向那些贬低过他或质疑过莎士比亚的人发出挑战,并现场为莎士比亚进行了辩护。又是一场盛大的公共晚餐,在这场著名的晚餐中上千人分食了一只巨大的海龟。但此时由于连续一天的大雨,埃文河河水大涨,河畔已经被淹。坐落在河畔上、已经挤满了人的圆形剧场里也开始进水,焰火表演也被迫取消。到了晚上11点化妆舞会开始的时候,剧场外面的雨水已经有两英尺深,人们只能通过临时搭起来的木板进出剧场。大雨对剧场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到了凌晨4点舞会结束时,外面已经洪水泛滥,有的人走不出去,只能在剧场里面等待黎明。第三天是9月8日,在原计划中这一天最重要的活动是盛装巡游。加里克剧团里的各位名角会使用从特鲁里街剧院带来的服装和道具,扮演成各种莎士比亚戏剧人物进行游行。但由于天降大雨,坚持巡游显然会损坏那些价值不菲的服装和道具,所以原计划只能搁浅。对此,加里克的死对头萨缪尔·福特幸灾乐祸地扔下一句“这是上帝对虚荣的惩罚”,然后便离开了小镇斯特拉福德。不过,尽管赛道上泥泞不堪,但是原计划中的“庆典杯”赛马比赛还是如期举行了。这场比赛吸引了一部分本打算离开的人。下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中断了一天的焰火表演终于可以进行了,但是据说只有少数几个焰火能够成功发射。这时圆形剧场里面的水已经达到一英尺深,第三场舞会被迫转移到了市政厅。这时大部分人已经离开,舞会的参加者基本都是上流人士。这个舞会持续到凌晨4点,但它的结束也标志着整个莎士比亚庆典的谢幕。三、两幕剧《新事》加里克不愧是一位天才的演员和生意场上的高手。在斯特拉福德庆典之后,不仅庆典上所表演的《颂歌》很快便成书出版,庆典期间所表演和演唱的各种歌曲也被编辑成《莎士比亚歌曲集》(Shakespeare’sGarland)一书出版,而且在当年9月份伦敦的戏剧季一开始,加里克就将庆典上的颂歌表演原封不动地搬回到了自己在伦敦的舞台上。正如加里克所希望的,伦敦文化界对这场莎士比亚庆典的关注程度非常高,关于庆典的各种评论不断见于报端,其中有人支持赞美,也有人冷嘲热讽;伦敦的戏剧界甚至出现一些以庆典为题材的戏剧作品,这些作品包括《莎士比亚庆典:一个假面剧》(Shakespeare’sJubilee:AMasque)、《斯特拉福德庆典》(TheStratfordJubilee)、《加里克的异想天开》(Garrick’sVagary)等,其中后两部是匿名作品,主题都是对这场庆典的揶揄和讽刺(P112-P113)。不过,所有这些剧作中,只有乔治·考曼(GeorgeColman)的行为真正刺激了加里克。作为特鲁里街剧院的死对头考文特花园剧院(CoventGarden)的经理,考曼不仅将自己的一部名为《男人和妻子》(ManandWife)的婚姻喜剧的背景改到了斯特拉福德,而且还在此剧的尾声里摹仿了斯特拉福德圆形剧场中的化妆舞会,更另加里克不能忍受的是,考曼在此剧的第一幕与第二幕之间加入了加里克在庆典上没能表演的“莎剧人物盛装巡游”。身为当时戏剧界魁首的加里克自然不会拱手将自己亲手导演的题材留给那些攻击他的匿名剧作家和考曼这样希望借助这个题材威胁到他领袖地位的同行,所以他必须进一步利用庆典做文章,并且坚决捍卫自己的“莎士比亚代言人”的地位。于是,在得知了考曼的意图之后,经过不到两天的紧张创作,两幕剧《庆典》(TheJubilee)便问世了。这部剧作在1769年10月14日便被搬上舞台,剧中终于出现了加里克版本的莎士比亚戏剧人物的盛装巡游。加里克对这部充满喜剧色彩的新“庆典”寄予厚望,而这部戏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庆典》连续演出了90场,成为加里克职业生涯中最成功的剧作之一(P113-P114)。当然,这部戏剧作品的成功也补偿了加里克在9月在斯特拉福德所投入的巨额财富———据说他为庆典损失了多达2000英镑。最后值得一提的是,1770年斯特拉福德镇请求加里克再为他们举办一次莎士比亚庆典,但加里克拒绝了这个提议。斯特拉福德镇只好在同样的日期自己举办了小规模的莎士比亚庆典(P67)。四、英国社会中的“莎翁崇拜”虽然之后的莎士比亚庆典没有了加里克的参与,缺少了他所带来的名人效应,但斯特拉福德还是把加里克所开创的庆典模式变成了一个节庆传统,在1769年庆典之后的60年里,他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莎士比亚庆典。虽然没有取得第一次那样的全国影响,但正如加里克通过莎士比亚庆典巩固了自己“莎士比亚代言人”的地位,斯特拉福德镇也通过这一系列的庆典活动,以及加里克所开创的引入外地游客的模式,逐渐成为了一个文学朝圣者们必去的“圣地”,为以后获得巨大成功的斯特拉福德旅游业奠定了基础。不过,1769年莎士比亚庆典的重要意义更体现在文化史方面。在英语里,如果在“诗人”(bard)一词前面加上定冠词the,theBard指的就是莎士比亚,可见莎翁对英国人的重要。当年萧伯纳由于反感时人过于崇拜莎士比亚,便把“诗人”和“崇拜”(idolatry)这两个词组成了一个新词bardolatry,从此这个词的意思就特指“莎士比亚崇拜”。只不过令萧伯纳没有想到的是,深爱着莎士比亚的英国人民欣然接受了这个本意中带有贬义色彩的新名词。莎士比亚的地位如何在18世纪一步一步地不断获得提升,并最终成为整个英国的民族诗人,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它涉及到社会各界的互动和渗透,比如剧作家和演员们对莎剧的改编和演出、学者们对莎剧的编辑校勘工作、以及批评家们对莎剧文本的分析和解读,甚至一些中产阶级社会团体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文化生产过程,需要我们做专门的研究并另行论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莎士比亚之所以在19世纪能够获得如此崇高的地位,是因为当时的文学艺术界已经将他当做偶像(idol)来崇拜了,而这种偶像崇拜如果究其源头,应该就是加里克在1769年所举办的莎士比亚庆典。在这次庆典上所表演的《颂歌》中,加里克一开始就宣称:“是他!是他!我们所崇拜的神!”(P252)因此,1769年的莎士比亚庆典在某种程度上标志着“莎翁崇拜”在英国本土的确立。加里克的庆典甚至在整个欧洲范围内产生了影响。我们知道,整个欧洲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在某种程度上都和莎士比亚有关,法国的雨果和司汤达、德国的莱辛都曾利用莎士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