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亭与乡里不同性质不同系统说补论

汉代亭与乡里不同性质不同系统说补论

长期以来，对秦汉时期的乡村习俗制度有了不同的认识和理解。《历史研究》一九五四年第二期发表了王毓銓先生的《汉代“亭”与“乡”“里”不同性质不同系统说》,对乡亭制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王先生根据大量历史资料,从设亭目的、建亭背景、户籍制度、书刺(名帖)格式等方面,论证了汉代的“亭”与“乡”是属于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政治机构。一九五五年三月三十一日,王先生又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汉代“亭”的性质和它在封建统治上的意义》一文,对于“乡”与“亭”不同性质、不同系统说,又进一步作了论证。王先生的主要论点是:一、“乡”与“亭”是属于不同性质的地方行政组织,因而也不属于一个行政系统。“亭”只“司姦盗”不主民事,所以亭上不属于乡官,而“承望都尉”,下不辖里,而只与“邮”发生关系,因此说凡是以为汉代是以“乡”统“亭”,以“亭”统“里”或“积里为亭,积亭为乡”的说法,都是不正确的。二、应劭在《风俗通》中说的“国家制度,大率十里一乡”,“十里一亭”的说法是对的,但“十里一乡”的“里”,与“十里一亭”的“里”含义不同。“十里一乡”的“里”,是乡里,里伍行政组织的“里”,“一里百家”(也是大率而言),是由户数来决定的。“十里一亭”的“里”,是步里之“里”,代表一定的长度和距离。王先生上述的考证和论点基本是正确的,但是,很遗憾它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目前为止,出版的中国通史、中国古代史、秦汉史等著作,仍沿用“十里一亭,十里一乡”的旧说。笔者不揣浅陋,想对汉代乡亭制度的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说法,再作一些补充论述,以就教于史学界的同志。在汉代,从中央到地方的政府机构中,确实存在不同性质的两种政治系统,即理民施政的行政系统和军事、治安的暴力镇压系统。在中央,皇帝是全国的最高统治者,丞相是皇帝的付手,“掌承天子,助理万机”①1,是全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太尉“掌武事”②2,这是人所共知的,但它也兼管治安,这从太尉的属官设置方面可以得到证明。在太尉府下设有西曹、东曹、户曹、奏曹、辞曹、法曹、尉曹、贼曹、决曹、金曹、仓曹、黄阁等机构。其中“法曹主邮驿科程事;尉曹主卒徒转运事;贼曹主盗贼事;决曹主罪法事。”③3这些机构所管理的都是治安事宜,它与我们后面将要谈到的“亭”、“邮”职务有密切的关系。在郡一级,太守是一郡的最高长官,即所谓“太守专郡,信理庶绩,劝农振贫,决讼断辟,兴利除害,检举郡姦,举善黜恶,诛讨暴残”④4。在太守之下设郡丞,辅佐太守管理一郡的行政及刑狱工作。而郡的军事和治安则由都尉(郡尉)负责,都尉的职责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说是:“掌佐守,典武职”,《后汉书·百官志》则说是:“典兵禁,备盗贼”。《汉官解诂》说得最为清楚:都尉“一郡副将然俱主其武职,不预民事(重点为笔者所加),旧时以八月都试,讲习其射力,以备不虞,备盗贼也。”这就清楚说明,在郡一级民政与军事、治安也是分开的,都尉不能干预民事。根据都尉的职务分工,再联系中央太尉下属机构决曹、贼曹的职责,我认为在郡内“主罪法事”的决曹掾①5,“主刑罚”的贼曹掾②6,“主捕贼”的贼捕掾③7,应是都尉的下属,而与县尉、亭长有直接的统属关系。在县一级,最高长官是县令(长),“掌治其县”④8,具体的职务是“皆掌治民,显善劝义,禁姦罚恶,理讼平贼,恤民时务,秋冬集课,上计于所属郡国。”⑤9县令(长)下设县丞,协助县令(长)主管行政,“署文书,典知仓狱。”另设县尉(大县二尉,小县一尉),“主盗贼”⑥10,这说明在县一级也是民政与治安分别管理的。在乡一级,五千户以上的大乡,由郡派有秩一人,掌管全乡事务。五千户以下的小乡,由县派啬夫一人,主管一乡。有秩或啬夫的职责是:“皆主知民善恶,为役先后,知民贫富,为赋多少,平其品差。”有秩(啬夫)以下设三老“掌教化”,游徼“徼循禁,司姦盗”。另外还设乡佐“主民收赋税”⑦11。从三老、乡佐和游徼的职务分工来看,在乡一级也是行政与治安互相分开的。乡以下是里,里有里魁,主管百家(大率言之)。里以下是什伍,“什主十家,伍主五家,以相检察,民有善事、恶事以告监官。”⑧12也就是说在里、什、伍中,就再没有行政与治安的职务分工了。从以上的官制介绍中,可以看出从中央到地力的乡一级,都存在有两种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职务分工。为了明确起见,特用图表揭示如下:上面的图表是把汉代的官制高度概括、简化的结果,实际汉代的官制是非常复杂的。众所周知,在汉代的统治机构中,还存在一个以御史大夫为首的监察系统;在三公之下还有九卿等等,因不属于本文讨论范围,故从略。在汉代的政治机构中,既然从中央到地力都存在有行政系统和军事、治安系统,那么又怎能说亭与乡是属于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两种机构呢?我认为亭是都尉、县尉的派出机构,它并不统属于乡。长期以来人们所以有“积里为亭,积亭为乡”的错觉,主要来源于《汉书·百官公卿表》:“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则减,稀则旷,乡亭亦如之,皆秦制也。”根据这段文字,理所当然的要得出乡亭相属的结论。班固是东汉的一代通儒,他所作的《汉书·百官公卿表》难道有不准确的地力吗?答复是有的。只要我们深入仔细地去分析上述那段话,就不难发现,班固的话过于简略和含混不清。先就乡官而论,就很不准确。如按原文字面理解,一乡有四个乡官,即三老,有秩、啬夫、游徼。而在解释乡官的职务时,只说了三个。我们对照《后汉书·百官志》才明白,原来秦汉时代有大小乡之分,大乡由郡派有秩一人,小乡由县派啬夫一人主持全乡工作。据此则知乡的主要负责人是有秩或啬夫。乡官的排列次序应为有秩(啬夫)、三老,游徼,而不是《汉书·百官公卿表》所排列的三老、有秩、啬夫、游徼。另外据《后汉书·百官志》记载,乡官中还应有一个“主民收赋税”的乡佐,而《汉书·百官公卿表》根本没有乡佐,而把“收赋税”列为啬夫的职务。这些都说明班固的《汉书·百官公卿表》的记载是不够准确的。再就关于乡亭关系而论,《汉书·百官公卿表》与《后汉书·百官志》都记有乡、亭、里、伍制度,但两者所记却有明显的不同,前者认为以乡辖亭,以亭属乡。后者是分别记载乡、亭的职务,没有说明有统属关系,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后汉书·百官志》在记载“亭有亭长,以禁盗贼”之后,刘昭的本注则明确指出:“亭长主求捕盗贼,承望都尉”,点出了亭长与都尉的隶属关系。有人可能认为,《后汉书·百官志》的作者司马彪是晋人,为它作注的刘昭是南朝梁人,他们对汉代官制的记述,不可能比班固更准确。那么我们就看看与班固同属东汉的应劭、卫宏,他们在其所著的《风俗通》、《汉官仪》和《汉旧仪》中是怎样说的吧。应劭的《汉官仪》和卫宏的《汉旧仪》,对于都尉与亭长的关系以及亭长职务和亭、邮的设置,都有较详细的记载,兹照录如下。《汉旧仪》:汉承秦,郡置太守治民断狱,都尉治狱,都尉治盗贼甲卒兵马。八月,太守、都尉、令长、相、丞、尉会都试,课殿最,水处为楼船,亦习战射行船。……卫士、材官、楼船年五十六老衰乃得免为庶民,就田里,民应令选为亭长。亭长课射,游徼徼循。尉、游徼、亭长皆习设备五兵。五兵:弓弩、戟、盾、刀剑、甲铠。鼓武吏赤幘大冠行滕,带剑佩刀,持盾被甲,设矛戟习射。设十里一亭,亭长、亭候,五里一邮,邮间相去二里半,司姦盗。亭长持三尺板以劾贼,索绳以收执盗。旧制尉皆居官署,有尉曹官中领平锁署。八月,太守、都尉、令、长、相、丞、尉,会都试,课殿最,水家为楼船,亦习战射行船。……卫士、材官、楼船年五十六老衰乃得免为民,就田(下应有里字),应合(乃令之误)选为亭长。亭长课徼巡。尉(此处有误,尉下当有游徼,亭长四字。)皆习设备五兵。五兵:弓弩、戟、楯、刀剑、甲铠。鼓吏行滕,带剑佩刀,持楯被甲,设矛戟习射。设十里一亭,亭长、亭候。五里一邮.邮间相去二里半,司姦盗。亭长持二尺板以劾贼,索绳以收执贼。督邮,功曹郡之极位。①13上引《汉旧仪》与《汉官仪》的文字,除少有差异失误外,基本相同。而差异失误处可能是传抄所致。两本有关汉代官制的书,对于都尉、亭、邮的记载如此相同,必有所本,可以作为我们研究汉代亭、邮制的根据。根据上引《汉旧仪》、《汉官仪》的文字记载,我们可以看出以下几个问题。1.太守治民,都尉管军事和治安,两者的分工是清楚的。2.每年八月郡守、都尉,县、国的令长、相、丞、尉都参加都试。评阅士兵演习,都尉是当然的指挥官。3.亭长主要从退伍军人中选拨。这是符合亭长管理治安职务的条件的。但此项规定可能与秦制不同。从刘邦壮年就任亭长来看,秦时亭长不一定选自退伍军人。4.亭长的职务是课射、习五兵和劾捕盗贼。在这一点上和游徼、县尉的任务基本一致。5.明确指出亭、邮是按十里、五里设置的“司姦盗”的机构,由此可以断定,亭、邮不统属于乡。6.《汉旧仪》和《汉官仪》在记述汉代官制时,都是以类相从,即同类相属的官吏记在一起。在上引的两段文字中,都尉、县尉、亭邮放在一起记载,说明四者之间属于同一系统,并有隶属关系。关于其中也记有游徼的问题,我们将在下文作出解释。《汉旧仪》和《汉官仪》只提到亭而没提到乡,这可能是由于两书佚文太多,辑录不全所致。但是《汉官仪》的作者应劭,在其所著《风俗通》中,则是既提乡,也提到了亭。他说“国家制度,大率十里一乡”,又说“汉家因秦,大率十里一亭”。《汉书·高帝纪》师古注也说“秦法十里一亭”。又是“十里一亭”,又是“十里一乡”,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正如前边王毓銓先生所指出的,其关键在于两个“里”的含意不同,因而说明乡与亭是属于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两种统治机构。《西汉会要》的作者徐天麟,就是由于对两个“里”的含义不理解,而陷入自相矛盾之中。他在《西汉会要·方域三》设有“乡里”和“亭障”两个条目,好象他已知道“乡里”与“亭障”属于不同性质的机构,而同时又在“乡里”、“亭障”两个条目中,都引用《汉书·百官公卿表》的话来作例证,说明他对“乡里”和“亭障”的区别还是含混不清。更令人奇怪的是,同样是引用《汉书·百官公卿表》上的话,在“乡里”条目中则说“大率十里一亭一乡”,而在“亭障”条目中,却又说“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徐天麟为什么出现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呢?是另有所本吗!?笔者认为这是由于他既看到了班固所说“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记载,又知道卫宏、应劭、颜师古等人说的“十里一亭,十里一乡”的说法,而又没理解两个“里”字的不同含义,因此才出现不能自圆其说的漏洞。亭既然不统属于乡,那么亭的直属上级究竟是谁?是县尉还是都尉?笔者认为是县尉。“承望都尉”并不能说明都尉直接领导亭长。“承望”就字面解释应是“秉承瞻望”,据此只能说明都尉是亭长的间接上级。为了证明亭长直属于县尉,可以用刘邦的故事为例。刘邦在秦时曾当过泗水亭长,史称其“素易诸吏”。一次吕公请客,沛县的豪杰县吏都备厚礼往贺。刘邦不持一钱,却坐了上坐,“因狎侮诸客,……无所詘”①14。这个故事说明刘邦经常与县吏打交道,他虽如此轻慢,县吏对他也无可奈何。由此可见,亭长与县吏的级别不相上下,其地位不可能低于乡官。刘邦当亭长时还有个故事。他曾“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在途中释放了他所押送的人。刘邦是为县押送徒隶,而不是为郡,说明亭长属于县尉领导,而不直属于都尉。证明亭长直属县尉的另一个例证,就是李广夜过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②15按:霸陵尉相当于县尉,霸陵尉住在霸陵亭,说明尉与亭有直接关系,尉有管理治安的职责,故李广也只好俯首听命。还有两条很重要的资料,可以确切证明亭是直属于县的。《汉书》卷八十三《朱博传》:“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少时给事县为亭长(重点为笔者所加,下同此。)……稍迁为功曹。”《朱博传》说明:一、亭长给事县,而不是给事乡,也不是给事郡;二、朱博由亭长提升为功曹时,称为“稍迁”,而不是越级提升,如果亭长在乡官之下,由亭长提升为县功曹,当是越级,不得称为“稍迁”,这个道理是很清楚的。《汉书》卷九○《王温舒传》:“王温舒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姦。已而试县亭长,数废数为吏,以治狱至廷狱史”。我们知道,县是不设亭长的。所谓“试县亭长”,只能说明亭长属于县吏,而不是乡吏。这条资料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亭长的县吏身份。另外,王莽篡汉前,经常制造一些怪异事件,证明他当皇帝是符合“天命”的,其中有一条是在齐郡临淄县昌兴亭一夜间天使造新井的异事③16。当然故事本身纯属无稽之谈,但值得注意的是它说明:昌兴亭直属于齐郡的临淄县,而不属临淄县下的什么乡。前已引过的《汉旧仪》中有关“尉、游徼、亭长皆习射五兵”的一段材料。很显然习射中,县尉是游徼、亭长的领导者。但是,这条资料又给我们提出个新问题,即游徼与亭长是什么关系,他们的职务有什么不同?人所共知游徼是乡官中的一员,其职务是“掌徼循禁,司姦盗”④17,与亭长的职务有类似之处。而亭则是独立于乡之外的治安机构,是在县尉的直接领导之下,专门负责县以下基层的治安和与治安有关的其他工作,其权力大于游徼。我们还可以从汉代的选举制度中,考察出乡、亭是不同性质、不同系统的统治机构。在汉代,凡是提到选举的事情,都是说“乡举里选”⑤18或说与乡里有关的提法,而决不言亭。如:《汉书·儒林传》: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一二四年)下令选博士弟子,其中的条件之一是“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⑥19《汉书·宣帝纪》:地节三年(公元前六十七年)“诏郡国举孝弟有行义闻于乡里者各一人。”《汉书·两龚传》:“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①20永元五年(公元九十三年)诏“选举良才,为政之本,科别行能,必由乡曲(里)。”《后汉书·安帝纪》:永初二年(公元一O八年)诏“其明经博士,居乡里有廉清孝顺之称,才任理入者,国相岁移名与计偕上尚书公府、通调令得外补。”《后汉书·度尚传》:“家贫、不修学行,不为乡里所推举。”“耆旧大姓,或不蒙荐举,至有怨望者。恭闻之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诸生不有乡举乎?”注:“言人患学之不习耳,若能究习,自有乡里之举,岂要待三公之辟乎?”《三国志,魏志·何夔传》:“夔……以为自今所用,必先核之乡闾(里),使长幼顺序,无相踰越。”人们要问汉代选举,为什么只提“乡里之举”,而不提“乡亭之举”呢?因为乡里属行政系统,选举是行政系统管理的事情,而亭属于治安系统,它无权过问选举之事,如果某人的行为引起了亭长的注意,那他就不是选举的问题了,而属于逮捕、判刑的问题。《汉书》卷九O《尹赏传》有一段关于“杂举”的记载:“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尹)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两,分行收捕,皆效。”这是尹赏为长安令时,发动县、乡、亭、里、伍各级官吏,根据户籍,收捕在长安行凶作案的无赖少年和非法奸商的联合行动。要注意,“杂举”不是“选举”,只有杂举,亭长才可能与乡吏(当然指游徼)里伍采取联合行动,对于选举,亭长从来是不过问的。又,《汉书》卷二十四上《食货志》:“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养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对于生产,亭长也从来是不过问的。那未亭的职务是什么呢?根据历史资料考察,汉代的亭可能有四个职务:第一个职务就是大家熟知的课射巡禁,劾捕盗贼;第二个职务是为县押送徒隶;第三个职务是管理传舍。这就是应劭在《风俗通》中对亭所下的定义之一:“亭,留也,今语有亭留、亭待,盖行旅宿舍之所馆也。”《汉书·高帝纪》注引师古曰:“亭,谓亭留行旅宿食之馆。”与应劭说正合。“亭”有时还担负一种特殊任务,即当政府遣返流民还乡时,还可以成为流民中途停留的招待所。《后汉书》卷三《章帝纪》记载建初元年(公元七六年)一道诏书:“流民欲归者,郡县其廪食令足,还到,听过止官亭、无雇舍宿,长吏亲躬,无使贫弱遗脱,小吏豪右得容姦妄。”诏书的中心思想是让郡县对还乡流民给以充分照顾,首先是给予充足的廪食;其次流民在还乡途中可以在官亭住宿,并且不收住宿费;第三各地力长官对流民还乡必须亲自过问,不许小吏豪强侵夺流民。这道诏书说明章帝时的东汉政府还注意保护劳动力,同时也说明“亭”具有官办旅舍性质,它除接待过往官吏之外,也在特殊情况下接待流民。汉代十里设一亭,五里置一邮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使传送公文及为其他事务公出的官吏,在中途有个住宿的地方。亭所以承担这种职务,也是由于它属于军事、治安系统,可以保证过往官吏及传送公文的安全。亭的第四个职务是与讼诤有关。应劭在《风俗通》中对亭所下的另一个定义,就是“亭,亦平也,讼诤吏留辩处,勿失其正也。”《史记·高祖纪》正义说的更清楚,“民有讼诤,吏留平辩,得成其政。”由此可见,亭又是官吏停留处理讼诤的地力。《后汉书·仇览传》记载仇览为蒲亭长,处理过老母告子不孝的讼诤案件,王毓銓先生认为这是偶然事件,笔者认为其所以发生这个“偶然”事件,应与亭的第四个职务有关。亭所具有的上述四个职务,也都是从中央的太尉到郡的都尉、县的县尉所属军事、治安系统所管辖的职权范围。再从亭的人员组成上看,它也不可能属于治民的行政系统,而是一个管理治安的专门机构。亭中的人员组成,有据可查的有亭长、亭候、亭掾、亭父,求盗、亭卒、校长、鼓武吏(鼓吏)等人。亭长是一亭之长,其职务已多次讲过,故不重述。亭候职务不详。但候有斥候、侦察之义,亭候可能是亭中的侦察人员。亭掾的职务也不甚了解,但从汉代掾吏一般职务推测,应是主管文书一类事务。《风俗通》卷七记载陈蕃免去光禄勋后,回家路过临颖巨陵亭,随从人员因打了亭卒,被亭长拘留拷打,陈蕃也几乎受到牵连,后因“亭掾至,困乃得免”。从这段记载来看,亭掾是闇练吏事的,可能是亭中唯一的文职人员。亭父亦曰亭公,其职务是开闭扫除”,可能与传舍任务有关。求盗“掌逐捕盗贼”。亭父、求盗又称为亭卒,即所谓“亭有两卒”①21是也。校长其职务是“主兵戎盗贼事”,《睡虎地秦墓竹简》载有“某校长甲”辑捕盗事②22,说明校长也是秦代延续下来的旧制。鼓武吏(鼓吏)其职务是遇有紧急情况,则击鼓报警,也属于武职人员。关于邮的情况,我们知道的比较少。从“十里一亭,五里一邮”的记载来看,邮和亭应有隶属关系,是亭的下级。对于邮的职责,我们能够知道的有两点:一、它和亭一样,有“司姦盗”的任务;二、是接待过往传送公文及其他公出的官吏,即邮传旅舍的任务。《汉书·黄霸传》引师古注说:“邮行书舍谓传送公文所止处也,如今之驿馆矣。”《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还保留有三条《传食律》简文,说明秦代的传舍在接待过往官吏时,是按官爵高低给予不同的生活待遇。我在《军功爵制在秦人政治生活中的地位》③23一文中,已经说及,故不赘述,想来汉代也继承了秦的传舍制度。上述事实充分说明,属于治安系统的亭、邮,和属于行政系统的乡、里,确实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统治机构,乡、亭之间没有统属关系。但是,在古文献中为什么出现县、乡、里和乡、亭并记的情况呢?其实这并不矛盾。由于乡、里是治民的行政机构,因此它可以作为居民的家庭住址及通信的依据,所以汉代的名籍(户籍)上写的都是县、乡、里或乡、里①24,在书刺(名帖)上写的是“官爵及郡县乡里”②25而不写亭、邮。但是,由于乡、亭、里、邮又是实际存在的统治机构,因而有时也出现“长吏乡亭”③26或“官寺乡亭④27并提的情况,这只是对事实的叙述,不能说明乡、亭有隶属关系。《汉书·黄霸传》有一条资料说,“太守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鰥寡贫穷者。”这里虽然也是“邮亭乡官”并提,但两者的区别是非常清楚的,说明邮亭和乡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