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如何处理自身与物的关系

浅谈如何处理自身与物的关系

随着现代社会，人们越来越关心人类的生存情况。科学技术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满足了人类的诸多物质需求,但众所周知,它也制造了一种困境:作为商品的物居于首要的、自主的地位。我们很难不承认,在现代,人类看任何物都充满欲望,将物主要地当作占有品,对其保持巨大的无休止的兴趣。人似乎落入物的窠臼,被物主导,乃至人也被化为物,所谓“发展”成了一个人自身作茧自缚的问题。对于如何摆脱这种困境,人们讨论甚多。法国著名思想家巴塔耶关于“物”的思想应当具有重要的意义。巴塔耶的“物”是经由“耗费”的概念而体现出来,这一概念虽然在20世纪上半叶提出,但实际上阐述了普遍的人类生存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物”的诸多根本特征及其在现代社会中的问题。现今这个物质主义时代,当人类面临自身的持续发展问题时来看巴塔耶,我们会发现,他的思想能给我们非常重要的启发。一、非生产性的消费:“失去”是什么?1933年,巴塔耶在他的《耗费的观念》一文中首次提出了“耗费”概念。他把消费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简约部分”,即“基本的生产活动”所涉及的消费;二是“非生产性的耗费”,例如,哀悼、宗教膜拜、奇观、游戏、艺术、豪华墓碑的建造、反常性行为等等。他认为,第二个部分的消费与权衡利弊的经济原则相对立,这种消费的目的在于自身,是并非“为了生产目的而进行的消费模式”,它与生产性消费相对立,是非生产性的,巴塔耶将之称为“耗费”。在现代社会,一般来说,消费是指作为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整个社会生产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消费与生产联系在一起,其目的是为了维持和扩大再生产,实质上是生产性的。这种消费往往并非为了满足实际需要,而常常是为了满足资本运作的需要,满足人被其刺激起来的欲望,许多所谓人的需要本身常常就是被引导和制造出来的,例如,拉动需要、鼓励和刺激消费的经济政策就是这样的目的。巴塔耶看到了这种生产性消费的实质,他指出:“人类意识到获取的权利,保存的权利,理性地消费的权利,但是,原则上它排除了非生产性的耗费。”“从整体上看,对社会活动的任何普遍判断都暗示着这样一个原则:所有的个体努力,为了变得有效,都应归结为对生产和储存的根本性需要。”(P25-26)那么,非生产性消费的“耗费”究竟指什么呢?“非生产性的耗费”与生产无关,与功利无关,是一种纯粹的消耗,一种耗尽,一种失去。巴塔耶用“失去原则”来说明“耗费”。失去(loss),是指“物”绝对无条件性地奉献、支出,与“生产和保存”无涉,它只是承担着其本来的责任,例如,宝石作为礼物而奉献,宗教祭品因其神圣的意义而献祭,又如音乐、舞蹈、雕塑、诗,它们只是作为艺术而呈现出自身,毫无保留,不希求功利和回报,“不甘堕落”,“是真正的耗费艺术”。在这种“失去”中,物,它纯粹地耗费,掏出、耗尽。各种耗费的形式,“它们的重点都置放在失去上,这个失去应当是彻头彻尾的,这样,这个活动才获得它的真实意义”(P27)。由此,巴塔耶指出,耗费的重点就在于物的“失去”,物在失去的过程中,奉献、给出、消失,这种耗费是人类活动中的重大领域,它不是用于通常被认为理所当然的“等价交换”,而仅仅就是“失去”,就是“纯粹赠与”。巴塔耶还用了一个“有用的”(useful)表述来描述人对物的关系。他说,触及人类社会生活的问题只要一被提出来,其意义每次都取决于“有用的”,哪怕荣誉和任务也被金钱利益的方案伪善地利用,将物质性的功利局限于对某物的获取、对货物的储存。实际上,这正是自从工业生产模式建立以来我们对待物的一种绝对的态度。人们任何行为的目的就是其效果、收益或交换的结果。“有用”是什么呢?有用就是能获利,有回馈。现代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就是对物的有用性和商品性的取向、占有和利用,收益和储存既是基本出发点也是归宿。“有用的”始终是一个决定性的标准。那么,人是如何能够如此“世俗”的呢?巴塔耶指出,谋划之观念强有力地制约着人。他说,所谓谋划之观念,就是这样的一种心理习性,它总是试图某种行动,以统一和实现自我目的。“谋划,是人类在这个世界上‘行动’时,也就是说,进行工作或从事创造某种作品的活动、于是将产出物=制品以‘合乎理的方式’进行交换、消费、享受的时候,不管自己意识到如此还是处于非自己状态,都必定遵从的那个‘理念’。简单说来,即‘现在此时’做某事、进行操作、从事活动,惟有‘期待’着到‘之后理应到来之时’能将其成果弄到手,能拥有某物,能对自己有益才能实行———所谓‘谋划’亦即这样一种行为模式”(P37)。通俗来说,谋划就是精心地计划、算计,而其唯一的目的就是做某事的利益或实效这些“有用”的结果。在现代社会,就是理性和科学这样的成果与“谋划”这种模式结合了起来,思量、计算人的行动结果,并趋向满足这种结果。人们也是以这样的结果去界定“有用”或“无用”的概念。根据巴塔耶的观点,服从于这样的“谋划之观念”的“实存”,是一种颠倒的“背理的存在样式”。“谋划之观念强有力地制约着人类的精神世界”,于是人们陷在谋划的、有用的功利世界中被物控制。巴塔耶的耗费思想是对“物”的一次重新审视,是对现代社会中人与物的关系的重新追问。当资本、生产、理性和科学这些现代世界的宠儿被赋予至高无上地位的时候,巴塔耶以独特的角度提醒人们重新关注人的生存。在这里,他给我们呈现了一种新的“物”。物除了“有用”,它还可以不计报偿,超越功利,毫无念想,只是“纯粹赠与”,只是回到纯粹的本然天真,将自己沉静、给出、赠与。物的这种支出,是一种区别于功利的“用”,也是一种有用,是一种神圣的奉献,如珍宝一样的友情,如孩童灿烂的笑容。物的功能本来多样,具有更珍贵的价值,但由于人类长期地陷入在建构“有用的”物质世界中,因而忽略了那些重要的神圣的东西。二、巴塔机理的“主权”思想在巴塔耶的耗费思想中,“主权”是相继“耗费”的又一个重要概念。如果说“耗费”让我们重新发现了物的重要价值,那么,“主权”则启发我们回归到人的意义。人的生存境况、幸福的状态,是我们关注的最终目的。我们仍然可以从巴塔耶的耗费思想体系中得到关于这个问题的重要启迪。“主权”,也被译作“至高性”或“至尊性”。这些看似不同的译法其实表达了这个概念原本的极其深刻的意义,它指人类对自身最重要价值的坚持。巴塔耶首先指出,他所说的主权“与国际法所界定的国家主权几乎全然无关”,而是指人的“与奴性和屈从相对立的方面”,“它本质上属于一切人,一切人拥有而且永远不会完全失去那归之于神和‘高位者’的价值”(P212)。在巴塔耶看来,人类身上具有一种价值,它可能不易被看清、隐蔽而难以捕捉,但它是“至高的”,它并非“指向获得或拥有什么”,既不“期望到达某个目标”,也不“期望成为整体”,但它是人作为其自体被赋予价值的部分。巴塔耶把“主权”的基本要素归纳为四个方面:超功利的耗费、神圣的、神奇的、献祭的。可以看出,“主权”的根本意义是指人对自己主体价值的把握,对自己作为人的精神的坚持和保有,它不屈从于其他目的,它的目的限于自身。对于人与物的关系来讲,主权就是人自主,人不为物的“有用性”所奴役,不屈从功利,不谄媚利益而降格自身,人本身的目的和价值是至高的、神圣的或至尊的。巴塔耶的主权概念具有重大的意义。自现代开始,“经济人”成了人类确定自己身份的一个风行的基本假设,人具有完全的理性,他唯一的试图就是获得经济好处、做出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这种确定导致建立了以经济功利为核心的物质世俗世界。而巴塔耶的“主权”和“耗费”的思想则是对这种完全理性人的确定性的解构,对人与物的确定性功利关系的解构。这种解构,可以启发我们对人自身进行重新的理解和阐释。或许,我们可以从如下一些角度来思考人的生存和生活,探索人的可持续发展。1.独立的“主权”人在自身对物的关系之中,将自身居于主体地位,以自身的能力和意向去对待作为客体的物,建构试图满足自己需要的物质社会。这个过程的结果似乎是人类具有对物的主权和掌控的力量,但并非如此,实际上,与其说人占有物,不如说人被物所占有。巴塔耶曾经在论述色情与理智的区别时说,相比而言,理智的世界是一个单调和从属性的世界,一个充斥着有用的和孤立的事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艰苦的劳作是其法则,我们每个人都按机械的秩序安排自己的位置。看起来,人似乎拥有对自己的主权,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有独立自主的人格,但实际上他屈从于自己用理性建构起来的机器世界,失去了人的“至高性”、“至尊性”,以至于成了异己的人。因此,人在自己的发展中应自觉到自己的“主权”,坚持自己生存的原则。“自主”并非凌驾或征服客体,而是追求实现人对自身价值的认识、复归和实现。正如马克思所指出,人的类本质就在于有自由的和自觉的活动。人应当有人的精神,不奴役于和屈从于外物。在这一点上,“主权”与马克思“将物归结为人的条件,将人归结为其自由的禀性”之意义是相一致的。“人是目的”始终是人各种行动的出发点,人的价值意识中应当包括这种“主权”意识。2.理论的进路:超越功用思维“耗费”使我们发现物的珍贵价值,而不仅仅限于有用性。人与物之间并非只有一种僵硬的有用与否的关系。“有用”是工具价值,“无用”才是根本的目的。无休止地追逐“有用”,人被财富蒙蔽,将自我降格。巴塔耶说,超越有用性的生活、超功利的生活是至高性的领域。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也曾在其领奖致辞中说,“无用令文学伟大”。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我们应该重新定义。“无用”、献祭性的纯粹价值曾经是人类价值中的重要部分,但由于人长期以谋划之观念来思量一切,就可能导致自己忘记那些重要的方面,最后只剩下物,没有了人。因此,人应当超越有用性,突破“有用性”思维模式,平衡对物的过度欲望,出离物的单一功利。人不可能脱离物,超越功利并非要求人解除与物的关系,而是要超越与物的有用性的单一关系;超越功利并非绝对反对欲望,而是主张作为主体的人能够觉知欲望,掌控欲望。这种超越的结果不是摆脱物,也不再纠缠物,而是与物的本然融合,是返璞归真。借由人与物关系之和谐,从而人打开自身生存的更大的可能空间,也还给物一个它本来的生存空间。3.“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巴塔耶是后现代主义的先驱,他对谋划之观念的分析,也是对“理性”的最先解构。理性是整个西方传统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实际上也具有显然而显著的价值。巴塔耶的“耗费观念,挑战了非理性与理性的对抗”,他认为就是理性和科学这些结果和“谋划”模式结合起来,算计着“有用”,追逐财富推崇效率,他所要做的是突破这种理性桎梏,超越“谋划之观念”,他所关注的,是那被理性之光遮蔽的黑暗部分、被资本之网所禁锢的鲜活的生命整体。其实,巴塔耶所要解构的“理性”、“谋划之观念”类似于其他一些著名的学者例如韦伯的工具理性、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以及霍克海默的主观理性,指作为工具、注重功能和操作实效的理性。“谋划之观念”恰如技术理性,它不可避免地成为压迫人的新形式和新力量,成为意识形态,限制人的主权、自由,与人的本真价值相异化。当人类认为自己是唯一具有理性,并因此而高于其他物种时,其所建构的理性应当要超越谋划、超越工具理性。人类真正的价值是无法用“谋划”算计出来的。人被欲望控制的时候会走错方向,被“谋划”变成最差的物种。人已经在不断地毁坏物的世界。著名的电影编剧兼导演A.沃卓斯基曾在《黑客帝国》中借电脑人之口批评人类:“我在为你们分类时有个领悟,我发现你们不是哺乳动物。地球上的所有哺乳动物本能上都会和周围环境保持平衡状态,但是你们人类却不会。你们每到一处就拼命地利用又利用,直到耗尽所有的自然资源。你们生存的唯一办法,就是侵占别处。这个地球上还有另一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