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才子诗歌的忧患意识

大历十才子诗歌的忧患意识

大历十才子的诗歌爆发出强烈的悲伤气息。他们都感到悲伤和悲伤，经历了如此悲伤和痛苦的感情。他们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巨大而沉重的利益！钱起说，“命运的风险”（东城第一人与薛先生一起参加南山寺），卢伦说，“担忧是被期待的”（朱伦给嘉乡留了一封信）。深沉浓郁的忧患意识构成了大历十才子诗歌的基调。一诗人是人类认识的者大历十才子都生长在开元盛世,原来他们所见到的是国势鼎盛,经济繁荣的局面。惊天动地的“渔阳鼙鼓”,动摇了大唐帝国的大厦,民族浩劫,破坏了和平安定的社会秩序,半壁河山,残破衰朽,田园蒿莱,生灵涂炭。大唐盛世一夜间变成了分崩离析、兵连祸结的惨景。他们“忽逢人世是秦时”(卢纶《酬畅当寻嵩岳麻道士见寄》),饥荒、战乱、谪贬、离散……人间的忧患他们差不多都经历到了,他们的精神面貌也随之大大改变。他们象从一场恶梦中醒来,表现出一种惊魂甫定,不知所措的情绪。战乱,动摇了唐王朝的统治,也动摇了大历十才子的历史信念。深沉的时代衰落感自然会滋生出历史、理想的幻灭感。“前朝万事非”(《崔峒《登蒋山开善寺》),“前事不堪思”(司空曙《望商山路》)的深深感喟和着“学道功难就,为儒事本迟”(《卢纶《留别耿侯钊冯著》)的沉重叹息此起彼伏。失落后的迷惘、伤感,幻灭后的惶惑、悲哀,无时不在浸袭着他们那淌着鲜血的心。他们虽然也想采取回避、超脱的态度,但也不得不面对那惨淡的人生。“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卢纶《长安春望》)。他们的心灵正蒙受着时代忧患的沉重负荷,他们怀着一颗颗敏感的诗心,清晰地感受着笼罩整个时代的衰颓气氛,在人生的忧河患海中痛苦地呻吟,拼命地挣扎。“蒿目而忧世之患”(《庄子·骈梅》),发为诗,就表现出他们无穷的感伤,显露出他们诗歌深沉的忧患意识。“可以说,他们是分担时代忧患的一群诗人”(郑临川《闻一多论古典文学》)。忧患意识是人类在外来的祸患、困厄等危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深沉的自我意识。它可追溯到上古时期。周人亡殷以后就已经表现出这种对忧患的思考。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多带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倾向,特别是儒家,我们总能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忧患感。从《礼记·儒行》中的“虽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到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轴心,儒家思想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建构为稳定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支配着全民族的信仰、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标准、价值取向。儒家思想体系中的忧患精神因此而绵延千年,也影响了大历这些儒家才子。如果说这种忧患精神代代相传,已经积淀在大历十才子心理的深层结构的话,那么,大历十才子诗歌的忧患意识则是前代文学所凝聚的忧患意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发展。古代文学的感伤主义远源流长,而这种感伤主义是建立在忧患意识的基础上的。《诗经》充满了忧危之词:“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大夫跋涉,我心则忧”。屈原的作品,无不蒙上了一层浓郁的忧患情调,《古诗十九首》弥漫着浓重的感伤气氛,“生命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表现了那个时代文人心底的悲哀。黄初时的曹植,悲士不遇,其忧生之嗟凄恻动人。初唐的陈子昂感念宇宙的悠远无穷和人生的短促有限而生发出的壮志难酬的忧郁慨叹,引起了后世广泛的共鸣。与大历十才子先后同时的杜甫,除了“裘马颇清狂”的青年时代外,几乎无时不在忧患之中。从写于“安史之乱”爆发前夕的“忧端齐终南,洞不可掇”,到晚年漂泊西南,浪迹潇湘时写的“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洒流”,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忧患色彩。这种对于国家前途命运,个人身世遭遇的忧患感是贯穿古代文学的基本情感脉络之一,它闪烁着超越自我而与人类精神相通的光辉。诗人是对现实中的忧患最为敏感的人。他们深邃的艺术灵性不仅能感受到生活表层的艰难痛苦,而且还能透过表层洞察本质,表现出深刻的思致与哲理.大历十才子正是一群忧患意识的敏锐感受者。由于时代特征、思想意识、人生态度、艺术追求的差异,与前代诗人相比,他们的忧患意识表现得不是那样强烈,那么自觉,但他们都生活在那个充满忧患的时代,个人的忧患总是与时代的忧患连在一起的。宋濂说大历十才子“皆本伯玉而祖黄初”(《答章秀才论诗书》),正是说明他们已经接受了前代文学积淀下来的十分丰厚的忧患意识的影响。虽然“萧条异代不同时”,但“怅望千秋一洒泪”却是相同的。大历十才子生当社会巨变的年代,身受离乱之苦,经历坎坷不平,表现在诗中,就多身世沉浮之悲,时序沧桑之哀,亲友离散之苦。耿的《邠州留别》抒写了诗人的身世之悲,流露出对漂泊不定的生活的厌倦,“生涯竟若何?”表现了诗人对前途的忧虑。大历十才子从小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盛唐气息,也还希望有所作为。从韩翃的“万里长城家,一生唯报国”(《寄哥舒仆射》)到李端的“谁道廉颇老,犹能报远警”(《赠故将军》),都是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豪言壮语。至德二年(757年)十月,唐军收复长安,肃宗自凤翔还京,大历十才子与国人一样,也为之雀跃。钱起的《观法驾自凤翔回》表现出诗人对唐王朝振兴的喜悦:“搀抢一扫灭,阊阖九重开。海晏鲸鲵尽,天旋日月来“。但安史之乱对社会的极大摧残,不是短日即可恢复的,而封建制度本身决定了开元盛世不可复得。他们带着战乱留下的创痛,踏上艰难的人生旅途,在一次次打击后清醒而痛苦地看到国运衰微,前途渺茫。现实的残酷逼使他们目光内向,转向自省,他们失望过,退避过,但心灵深处那种怀荆山之玉而无人赏识,躬逢用武之年而无以展开才能的忧患又时时拔动着他们那不甘的心弦。试读卢纶《冬日登城楼有怀因寄程腾》:生涯何事多羁束,赖此登临畅心目……世情多似风尘隔,泣尽无因画筹策。谁知白首窗下人,不接朱门坐中客。贱亦不足叹,贵亦不足陈。长卿未遇杨朱泣,蔡泽无媒原宪贫。如今万乘方用武,国命无威借貔虎。穷达皆为身外名,公侯可废刀头取?君不见汉家边将在边庭,白羽三千出井陉。当风看猎拥珠翠,岂在终年穷一经?生涯羁束,无所作为,在诗人看来,贫贱富贵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早建功业。身当用武之年,岂能皓首穷经,老死窗牖?“世情多似风尘隔,泣尽无因画筹策”,表现出了大历十才子共同的苦闷。正因为他们深感“蹉跎潘鬓至,蹭蹬阮途穷(李端《长安感事呈卢纶》),所以他们对时序的迁流,节物的变化特别敏感:壮志年年减,驰晖日日催。——李端《得山中道友书寄苗钱二员外》蹉跎看鬓色,留滞惜年芳。——耿《春日洪州即事》时序迅迈而一事无成,使诗人们感到人生易逝,宇宙无穷的悲哀。耿的《登沃州山》,缅怀光哲,感伤身世,于沧海桑田的感喟之中寓人生凄凉之感。这样的诗超出了个体的狭窄天地,而以对人生苍凉的感叹来表达出某种本体的探询,这种探询是饱经忧患之后产生的,所以,它不是少年的怅惘感伤,而是成人的忧患悲哀。大历十才子在现实中碰撞得身心疲惫,心灵都遭受过创伤,“时艰难会合”,“乱离无处不伤情”就是非常自然的了。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留别》中的“乍见翻疑梦,相悲各向年”之所以成为名句,正是因为它细腻深刻地表现了人们忧患余生的心态。卢纶《送李端》将惜别和感世伤怀融合在一起,“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凝聚着诗篇的全部感情。我们不能一概否定大历十才子的送别诗,因为它们有许多寄托了诗人的身世之悲、离散之苦,充满了对现实的沉郁的忧患情绪(关于十才子的送别诗,笔者另有专文论述)。大历十才子诗歌的身世沉沦之悲,时序沧桑之叹,亲友离散之苦,都含蕴着忧患意识的具体内容。但是,如果他们的忧患意识仅仅限于此的话,那么他们的诗歌的忧患意识的深度、广度就会大大减少而缺少深刻的现实内容。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或多或少地跳出了个人得失的圈子,他们的诗歌都不同程度地越出了悲士不遇,忧生之嗟的古老主题。他们把忧郁的目光投向了广阔的现实,其诗中的忧患意识正是他们所处的时代生活在诗人心理上的特殊的升华,是时代精神的折光反照。大历十才子身处乱世衰年,对安史之乱和继之而来的地方叛乱,藩镇割据,外族入侵而造成的残酷的社会现实,对艰难时世中的下层人民的困苦贫穷生活有比较多的了解,他们有不少诗歌从不同侧面反映了社会现实,表现民生疾苦,感时伤乱,忧国忧民中包蕴着比较深厚浓郁的忧患意识。耿的《宋中》,形象地反映了战乱以后农村荒凉、残破的现实:日暮黄云合,年深白骨稀。旧村乔木在,秋草远人归。废井莓苔厚,荒田路径微。唯余近山色,相对似依依。衰草丛生,莓苔遍布,田园荒芜,民生凋敝。此诗典型地体现出了大历十才子心目中的时代气氛。十才子有大量描写战后城乡萧条、凄凉的诗歌,感慨盛衰,情调低沉。唐明皇的华清宫是“见说只今生草处,禁泉荒石已相知”(卢纶《过华清宫》);繁华的东都洛城是“市朝欲认不知处,漠漠野田空草花”(钱起《过故洛城》);人丁兴旺的京兆畿县是“王稼何时获?孤村几户炊”(耿《秋中雨田园即事》)。无论是沦为废墟的华清宫,残破肃杀的洛阳城,还是人烟稀少的农村,都无不打上战争的深深烙印,这烙印又深深地铭刻在大历十才子的心上,使他们忧心仲仲,郁闷不已。大历十才子还有一些诗直接描写当时重大的政治、军事斗争,直接反映了人民的困苦生活,直接表现出了他们的忧患意识,因而具有深刻的现实内容。卢纶《夜泊金陵》写于乾元二年(759年),斯时九节度兵败邺城,史思明再入洛阳。诗中对紧张激烈的战争形势的描写,对唐军内部倾扎的揭露,颇具现实意义。耿《路旁老人》描写了一位潦倒路边的老人,一贫如洗,老病困顿,亲人都死于战火,无所依靠的情形。与李端《宿石涧店闻妇人哭》一样,此诗不但揭露了战乱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而且反映了统治者对阵亡家属的冷漠和无情。由此可见,大历十才子并不是对现实漠不关心的风流才子,他们对社会、对生活是有责任感的,对人民是有同情心的。在他们的诗歌中,个人身世的忧虑常常同对国家兴亡,民族盛衰的忧虑结合在一起。对国家、民族的忧虑延伸为对身世遭遇的忧患感,而对身世遭遇忧虑又反过来加深了国家、民族的忧患,这样,其诗的忧患意识就包蕴了博大深厚的内涵。卢纶《晚次鄂州》写于至德二年(757年)秋天。诗人截取飘泊异乡的一个生活片断,反映出了广阔的社会背景。“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这“旧业”也应含有国家元气之意。田园家计,事业功名,连同国家元气都随经久不息的战火丧失殆尽,诗人所到之处无不是战云密布,烽烟滚滚。这首诗将身世之感,思乡之情与忧国愁绪结合起来了,这种对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的忧虑在十才子诗中处处可见:何心更和阳春奏,况复秋风闻战鼙。耿《奉和李观察登河中白楼》请问萧关道,胡尘早晚收?韩翃《送刘侍御赴令公行营》兴元元年(784年),李怀光反叛,德宗奔兴元,卢纶写了《春日卧病示赵季黄》反映了当时朝野极端混乱的局面:“黄埃满市图书贱,黑雾连山虎豹尊”,表现了诗人对国家衰败的忧虑。正是因为大历十才子具有“家国身犹负“的责任感,他们的诗才充满着对现实人生迂回深沉的忧患意识,从而显示出思想的力度和艺术的张力,我们不仅从中洞见一个悲剧性的时代,体察大历十才子苦痛的心灵,还可以从中悟出与民族心理相通的灵性。“世积乱离,风衰俗怨”,自然,“哀怨起骚人”。社会生活的特殊养料滋养了大历十才子,随社会形势和个人命运逆化而凸现出来的忧患感就不能不充盈其诗了。那么,大历十才子诗歌的忧患意识又具有什么样的特点呢?大历十才子的心理机制是独立的,复杂的,但他们的心理结构都十分脆弱、衰老。从整体上看,他们的诗歌带有悲剧性色彩。如果把他们的全部诗歌比作一部交响乐的话,那么,这部交响乐虽然间或跳出一些明快欢乐的音符,但主旋律是沉郁忧伤,总的基调是低咽伤感。骨肉天涯别,江山日落时。泪流襟上血,发变镜中丝。胡越书难到,存亡梦岂知?登高回首罢,形影自相随。——崔峒《江上书怀》这样的诗发时世之叹,抒身世之悲,所见衰飒,所感萧条,情调忧郁而不勃发,气格凄切而不激越。从大历十才子的心态和个人气质来看,他们没有象李白那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铮铮傲骨,没有杜甫那样非常强烈的忠君济世的激情,也没有韩愈、孟郊愤世嫉俗的刚肠。因此诗中很少见到态度激愤,情感激烈的措词,既不象李白那样发出“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愤怒呼号,也不如杜甫那样抒发“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的强烈感叹,而是音调从容舒缓,感情凄恻悒郁。他们也不乏高音,但高音过后又常常是不绝如缕的哀调,即使有激愤,但也渐渐被浓厚的感伤情绪所掩盖,难得激起强烈的情感波澜。虽然怨哀,但不激越;虽然沉郁,但不奋勃。大历十才子诗的忧患意识的这个特点还表现在他们的诗歌多“惆怅”之词,身遭丧乱,屈心抑志,偃蹇困顿,不能不使诗人们惆怅伤感。“家贫僮仆慢,官罢友朋疏……闲花开满地,惆怅复何如”(耿《春日即事二首》其二),这是为世道险峻,世态炎凉而惆怅;“惆怅不堪住,空山目又昏”(卢纶《晚到盩厔耆老家》),这是为兵荒马乱,生计困厄而惆怅;“惆怅心徒壮,无如鬓作翁”(司空曙《赠送郑钱二郎中》),这是为时不我待,老大伤悲而惆怅;“惆怅流水时,萧条背城路”(李端《留别柳中庸》),这是为四方多事,亲友离散而惆怅。盛唐诗人情感渲泄是激越奔放式的,而大历十才子的抒情方式是弥散式的情绪渗透。如汨汨山溪,潺潺流水。胡震亨说大历诸诗人“自艰于振举”(《唐音癸签》卷七)正是指他们的诗歌缺乏奋发之气和振举之力。他们难得引亢高歌,这固然是时代使之然,如果再深究一下,我们可以发现,儒家的内在精义积淀在他们的心理底层,也是形成其诗中的忧患意识特点的原因。与西方“乐感文化”不一样,中国文化常常表现出在一种不和谐中寻求一种和谐的自我调适性,大历十才子常常在企求灵魂与肉体(即正义与生存)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的张力,寻求心理层次的某种微妙的平衡,因此,他们的忧患意识常常以较为沉静和较有节制的方式表现出来。大历十才子或出身寒微,或官卑位低,深知国运衰微,希望渺茫,但他们内心还不能完全接受繁华成梦的事实,他们期待着“中兴”,因此,不愿放弃他们的追求,悯时伤乱,忧国忧民,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执着精神。卢纶的《晚次鄂州》以沉郁之笔写壮阔之境,语虽含悲但气度从容。“云开”与“浪静”,“月明”与“一日程”,透露出诗人的喜悦,这种喜悦虽然含有伤感,但也荡漾着温暖的回流。他们虽然没有屈原、杜甫那种知难而进,九死不悔的精神,但还是能面对现实,忧思的弦线紧紧地系在现实之树上,不时地弹拨出沉郁痛苦的心声。这样,虽然悲哀不激越,但并不颓废,虽然沉郁不奋勃,但并不绝望,李端《归山居寄钱起》“怅望青山下,回头泪满巾。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