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水沙》中的死亡意识

论《水沙》中的死亡意识

安民化—引言作为一篇关于人类思想和情感的秘密角落的文学，他们通常提到人们无法想象的内心的部分，并不断地唤醒人们从日常生活中醒来的真实生活。在文学所触及的所有主题中,生与死是最为常见也最为历久常新的话题。几乎每一个作家都不可逃避,或者是歌颂生的光明,或者是赞颂死的圆满,或者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在这些作家中,海明威是有着突出代表性的一个。提起海明威,人们常常与《老人与海》中的那个驾小舟闯大海捉马林鱼搏凶鲨的古巴老渔民相联系,并以此对海明威产生出许多关于雄壮与阳刚的联想。但是,从表面的文学现象突出内部的话,我们可以知道,海明威的生平创作与死亡有着不解之缘,形成了浓重的海明威式的死亡情结。这也许与作为生命个体尤其是喜欢冒险并有着复杂经历的海明威,不可避免地多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受到死神的捉弄并诚恐地感到死之凄凉、死之可怖、死之无常、死之不可捉摸有关。我们可以假定作为文学家的海明威,他无法回避对人生进行细致捉摸、深刻领悟后而产生的苍凉虚无的悲哀,也无法回避由于衰老多病不能适应文学想象力而产生的无奈与窘迫。然而,死亡毕竟是一种生命现象,我们要从生命存在的本质来探讨海明威描写死亡的“甚深密意”。一、死亡作为存在的存这个标题似乎给出的只是一个常见的通俗说法,但是我们要知道,所有伟大的思想无不用日常的言辞表达出来。海德格尔说人类是一种“被抛掷的存在”,他认为人类是被不由自主地抛入了某种境况中。如果这句话要海明威来说的话,他会说“人类是被抛入死亡的存在”,在他的作品中,从现象层面来看,死亡的描写触目皆是,成了构成其作品必不可少的有机因素。海明威的小说不仅反映了他的死亡观,而且体现了他的死亡哲学,因为海明威在小说中所涉及的已不是零星的死亡现象,而似乎生命本身的意义就在死亡中。在他的五部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一部剧本和81部短篇小说中,几乎篇篇都谈论死亡或写与死亡有关的情节内容。在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的时代里》,光是每篇前所附的1924年出版的同名速写集中就写了各种各样的死亡事件:枪毙内阁大臣、任意枪毙路人、绞刑、斗牛士惨死。临死的感觉、战斗中的求生祈祷、雨中溃退等,更不用说其中的小说描述了妇女生子、丈夫自杀、怨敌之争、情人变心、恋人分手、对婚姻的恐惧、夫妻淡漠的生活、流浪者打斗、战后精神迷茫颓废、赛马作弊致死、斗牛士之死等由战争、疾病、情感和各种意外事故所造成的死亡。如果作品是一条长链,那么死亡就是这条链的环扣,通过这种现象而把人类的存在解读为“向死的存在”,正因为人类有着“向死”的决心,生存才能够成为作品链中的组成部分。在自传色彩很浓的“尼克·亚当斯”系列故事中,海明威讲述了自幼年以来就对死亡所产生的恐惧、困惑、焦虑、渴望、漠视、直面等复杂的情绪和心态。“仔细研究海明威的全部著作,几乎可以编撰一部‘死亡学’的详尽注解。”在《弗郎西斯·马康贝短暂的幸福》中,有钱而没有精神的美国人弗郎西斯·马康贝与妻子千里迢迢到非洲去狩猎狮子,美貌的妻子却背叛了有钱的丈夫。当丈夫由弱者变为强者,在几步之间击毙野牛的同时,妻子却把枪管对准了丈夫,丈夫与妻子的枪先后响起,野牛与丈夫也先后毙命。短暂的幸福与永恒的死亡像两根绳子结成的一个死结,本来是相互排斥的两件事儿,可在这里却成为拆不散的一个整体。而且在人之死与牛之死的连结中真正把死亡当作一种生命现象来看,由于幸福的生活像泡沫一样消失,而同时死亡却如空气一样来临,海明威就把死亡作为了不仅人在生命终结时终要面对的东西,而且是作为即使在活着的同时“也在同时死去”的现象而把握起来了。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主人公哈里的大腿上生了坏疽症之后,心情非常烦燥,痛苦地等待着结束生命,似乎已感到了死神逼近的脚步声。临死的哈里非常具体实在地感受到了死神那可怖的形态及强大的力量。海明威借主人公哈里死前的幻觉,描写了死神的模样:“它呼呼地喘着气,慢慢地挨到他身上来,它不具有任何形态,只是占有空间,它爬到哈里身上,把全部重量都压到他胸口。”像述说日常事件一样来对待人生命中最大的事——生命的了结,这就是海明威最终给生命下的定义:作为不断死去的活着。二、死亡作为人类的对抗与抗争人对生活总得有个态度,作为作家的海明威通过他的主人公表明了对生活的态度,由于其认为生活就是在不断的死去中生存着,因而这种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对死亡而发的。在《永别了,武器》中,他写了个生动的事例:“我有一次野营,加一块木头在火上,木头上全是蚂蚁。木头一烧起来,蚂蚁成群地拥向前,起先往中央着火的地方跑,随即掉头向木头的尾端奔跑。蚂蚁在木头尾端叠得高高的,就掉到火里边去了。有一些逃了出来,身体烧得又焦又扁,乱奔乱跑,不晓得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但是大多数还是朝火里奔跑,接着又往尾端奔走,拥在那还没着火的尾端上,到末了还不是全部跌在火中。我记得当时想着,这就是世界的末日,我大有机会做个救世主,从火中抽出木头,丢到一个蚂蚁可以逃命的地方。但是我并没做什么,只是把一杯子里的水倒在木头上,因为那杯子我要拿来盛威士忌,然后再掺水。那杯水浇在燃烧的木头上,大概只是叫蚂蚁蒸死吧。”他引用这个例子说明死的不可预测性,在上帝面前人类渺小而不值一提,正如蚂蚁,对待死亡的态度就只剩下“去活着”了,海明威用自己的话真实地阐明死亡在他心中的投影“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乎;人只能死一回;咱们都欠上帝一条命;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年死了的明年就不会再死”。看起来似乎是极端的无所谓态度,但事实上,他虽然感到死亡的无处不在和不可逃避,但并不太影响他以积极的态度对待活生生的生命本身。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中透视出他对那无处不在甚至还伴随着生活的死亡之存在的态度。在《打不败的人》中曼努埃尔被牛抵成重伤后,仍奋力把牛杀死,临死前也不失“优雅风度”。《在异乡》中的少校以“准则英雄”式的风度默默地承受新婚爱妻病逝、自己身为剑术家却残了手臂的悲剧。这些按照海明威的死亡哲学观刻画出来的人物。这些人生就如同海明威自己化身的主人公,他们感受到死亡的无处不在,但并不是“把生变成死”,而是要在死着的时候求生。围绕死亡这一主题的创作,海明威塑造了表现人类挑战死亡的精神,表现人类战胜死亡的理想的英雄。在海明威的小说中,展示死亡英雄超人力量的是战场、斗牛场、拳击场、狩猎场和海洋上。英雄们向人生的种种磨难宣战。英雄正是具有更大“生的力量”之人,然而海明威也意识到,人在活着的同时也在死去,似乎活得越长死得越彻底。作为有着强大生存力量的英雄,他们似乎能给人以更多生的希望,在人们的无助目光中树立起生的大旗。所以,《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才成了一位失败的英雄,在他的行为中人们可以感受如同朝阳般生存的动力,同时也有着如夕阳残艳般的死亡之美。与出没于大海中的那些凶恶、强大而又残暴的敌人相比,这位风烛残年的老渔夫显然是一个弱者。在大海深处,一位孤零零的老人与自然界中最凶残的敌人交战,他本来就毫无取胜的希望。然而,正是在这种使人感到绝望的环境中,我们看到了老人那巨大的性格力量和异常坚韧的意志与毅力。凭借着这种惊人的毅力,老人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与那条比他的小船还长的大马林鱼周旋了两天两夜而毫不气馁,并且终于将其制服。人的生命在这里战胜了反对它的力量,求得了暂时性的胜利。在这段时间里,老人与大鱼之间进行的已不仅仅是力的搏斗,而更是意志的较量。桑提亚哥有一个生活信条:“一个人并不是生来给打败的,你尽可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这就是海明威塑造的敢于和逆境抗争到底的死亡英雄。人的生存在不断地抗拒着死亡的来临,海明威作品中的死亡英雄多具有强健的体魄、超人的力量和坚强勇敢的性格。死亡英雄在与强敌的殊死搏斗中拥有巨大的战胜一切的力量。海明威甚至认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感受到在死亡控制下产生的对死亡的反抗”。哈里面对死神的心理承受力,桑提亚哥濒临绝望时的自信,曼努埃尔与公牛搏斗的气概,无不表现出英雄为尊严而战的崇高形象。这就是死亡的价值:在它的威胁下,人的生存变得更有价值。表面的死亡或失败为读者带来了自由意志战胜一切并最终胜利的信念。尽管这种力量没有让人领略到具体的胜利,却定能使读者感受到人的自由意志的伟大。而这一点往往不受评论家的关注。虽然曼努埃尔与公牛一起倒下了,弗朗西斯科与帕科倒下了,但他们的人格与尊严获得了新生,他们的意志与力量获得了锤炼。失败与牺牲是死亡英雄争取胜利与再生的转折点。死亡英雄改写了胜利与失败、希望与绝望的定义,也为读者带来了心灵的震撼。这是海明威创造的一种独特的美学形态,是崇高与美的结合,是壮美。结论海明威以其独特的生命力量和丰富的文学表达手法抒写了自己对于死亡的态度。在他看来,由于生与死同在,使得生存本身成为一种有着某种残缺性的活动,而当生存不断走向死亡并被死亡一丝丝吞噬时,生命本身却似乎走向了圆满,这是一个奇怪的悖论:生因死而圆满。这是海明威对人生真诚地解读。在文学上,海明威的死亡哲学丰富了文学艺术理论。“他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