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中的韵律与情感

那一晚中的韵律与情感

林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边缘之一。她是中国古典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创始人。她有着名门世家赋予的华贵般的笃定和自信,也有着因自身对于生活和环境的敏锐的感受力而生发的深重的寂寞和感伤。她的诗歌,叙写着她困顿的情感、真切的感动,以及无比安静的孤独,又无一不体现着她超越于凡俗的豪情和与生俱来的优雅教养。她常常在轻巧无痕而又耐人寻味的文字组合中,呈现出她对于美好感情的深情眷恋和温婉坦荡的心态,本文选取《那一晚》1为例做详细解读。追求韵律的和谐有序,是中国古典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规范。从先秦的《诗经》《楚辞》到汉魏的乐府,及至唐诗宋词元曲,都对韵律有着不同程度的讲究。而随着五四新诗运动的开展,诗歌开始追求散文化与口语化,韵律的要求不再是诗歌创作的必须。而林徽因的《那一晚》则接受了新诗创作的某些自由化主张,也吸取了格律诗中对于韵律规范的重视,使得整首诗歌拥有着优容典雅的风范。全诗以一个特指时间“那一晚”为题,分为三节2,共二十二行,两行一换韵。每一节又可根据其韵脚的转换分为各自不同的小节。第一节回忆往事,共六行。韵脚分别为“ing”“ou”“ang”;第二节叙写现状,共八行。韵脚分别为“ao”“ai”“ian”“ong”;第三节抒写心愿,共八行。韵脚分别为“eng”“ian”“ang”“ing”。这种自由换韵的押韵方式让人想起先秦古诗、汉魏六朝古诗的风格。在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韦勒克看来,“押韵作为一种声音的重复(或近似重复)具有谐和的功能。而押韵在审美上更为重要的是它的格律的功能,它以信号显示一行诗的终结,或者以信号表示自己是诗节模式的组织者,有时甚至是唯一的组织者”3“格律不仅是一个声音的问题,而且是在诗中隐含着一种对诗起支撑作用的格律模式。”4《那一晚》中,每一个韵脚的转换都提示着倾诉事件与情感的发展变化。诗歌分别选用“那一晚”“到如今”“那一天”三个时间副词,表示事态的发展和作者情绪的流动。“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可以看出由两情相悦、满蕴柔情到无奈分手的情感历程。可是分手之后怎样呢?“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分手以后“我”的灵魂依然飘摇无依,依然留在原地不曾离去,依然想念“你”的一切。可是再多的想念,“我”也要让自己独自坚强,获得成长,“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希望有一天,“我”的灵魂还能与“你”遥遥相望,“我”的想念,“你”都能知道。遗憾感伤中有了稍许明亮的升华。每一节的韵脚都有规律地由平声韵向入声韵转化,可以看出诗人情绪的流动,由小心翼翼的平静和克制逐渐转向因怀念而生的真挚缱绻。使诗歌有一种舒缓悠扬的音乐美。另外,这三个时间副词的重复使用,也形成一种层递式的情感张力,含蓄蕴藉、缠绵悱恻。林徽因选取了古典、雅致、静谧的意象来表现这样的情感。并在丰富而优美意象的闪回组接中,随着诗情的起伏而溶入诗人一闪念的感悟,情景交融,显示出委婉隽永的风致。诗歌中主要选取了“船”“密密的星”“星夜”等意象。“舟船”是沉淀于中国古代文人内心深处的原始意象,它的意义远不止是一种交通工具,更含着一种特殊的文化意味。5早在《诗经·邶风·柏舟》中就有:“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遨以游”。诗人们在抑郁苦闷的时候,常借助舟船等交通工具,泛舟江河,以淡化排解心中的忧伤。曹植的《杂诗七首》里:“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诉说的是对通达、光明的政治理想的向往。而在《越人歌》里,“今夕何夕,搴舟中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是缠绵动人的爱情的开始。由此,“舟船”意象承载了无数文人的理想和期待,也承载了无数别离飘荡的伤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林徽因《那一晚》以“我的船推出了河心”开头,本身就带着一种双重的情感预设,既有“我”对于美好感情的期待,也有着对于渺茫未来的隐约的忧虑,可以看到“我”的决心,也看到“我”内心的不安定感。再看“星星”意象。在中国文化里,一直伴带着温馨和忧伤的色彩出现在古代知识分子文化心态里的是意象是月亮。6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古人们对于人生圆满的期待,然而更多的,文人笔下的月亮却是孤寂忧苦之情的代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想得故园今月夜,几人相忆在江楼”。充满了对人世沧桑、变幻无常的伤感叩问。而本诗中代表“我”的情绪表达的却是“星星”意象,“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或许,对于这份“我”所忐忑期待和忧虑的感情而言,月亮是太过明亮的伤感表征。而漫天的星星,则以一种沉默的安静,更贴近于“我”内心那份小心翼翼的不愿被人识破的感伤。在整首诗中,还有一个潜在的意象:水。“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水”的意象潜藏在这些诗句里,漫涣着心愿无从抵达的落寞苍茫。在古代文学作品中,水与爱情有着不解之缘,爱情常常发生在水边,如《诗经·蒹葭》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这是在水边产生,又被茫茫水域隔绝的爱情。“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这是水边无尽的守望和牵挂。而本诗中,是“我”对于一份无力守护的美好爱情的向往、担忧、牵念与眷恋。回忆中的“那一晚”,那分别的情境里,沉静安详的风景、孤寂、不舍而无奈的感伤情绪;那分别以后的“我”的飘荡不定、迷茫无助的心境;那“细弱的桅杆”“层层的阴影”里,无所归依的心灵,都是让“我”黯然神伤的寂寞心事。全诗采用“述事”风格,与第二人称“你”形成一种深情的倾诉。来表达“我”在失落的爱情里,孤独地回望和前行。然而,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将来的希望中,我们所看到的,不仅是凄凉伤感,还有优美坚韧。“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蜜一般酿出记忆的滋润”,在漫长的时间里,“我”会将这份感情沉淀于心,永久留着温存的纪念。“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则借用古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丘比特来象征获得理想情感的坚定而天真的期许和勇气。“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就算生命各有途径,“我”也要让自己成长成独立而强大的精神系统,能够优容自若地在你面前展现。“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对于结束于“那一晚”的河边的爱情,“我”将永久“保存着那真”,仍然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7。充满了对逝去的情感的尊重、留恋和珍视。这里的“我”,有着对真挚爱情的骄傲的信仰。在中国古代文人的诗文里,有过无数对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满爱情的坚持和向往,“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世事艰难,这些引发诗情的生命体验,总是温馨与悲凉同在,愉悦与失落并存,沉淀着太多不能如愿的感伤。而本诗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独自伤怀和凄婉悲叹,更有着对于感情本身的温情收藏和勇敢承担的豪情。这是诗中的“我”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