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互动中的自我控制与印象管理

人际互动中的自我控制与印象管理

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戴着脸。这面脸被社会心理家称为个性，这面脸的形成与现实生活中与他人的交流密切相关。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个体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决定了其所呈现给对方的内容,可见,在人际认知的过程中,作为认知主客体的双方都是能动的,被认知者也可能控制认知者形成对自己的某种印象,因此,其所呈现的自我便是一个经过管理以后的自我。这种现象,在社会心理学里被称为印象整饰,又称印象管理,或者自我呈现,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对此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并形成了社会学中的“拟剧理论”的分析框架。在现实的人际互动过程中,个体究竟如何控制他人形成对自己的印象?在戈夫曼看来,个体的印象管理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是控制性表达,二是流露性表达,控制性表达本身是无需多加考虑的,需要管理的恰恰是流露性表达,让受控的流露性表达能支撑控制性表达塑造出来的“真实”的印象(戈夫曼,1989)。戈夫曼的理论建构有其前提预设,即发生在面对面的人际互动中。但是互联网络的出现和发展,为人们构建了一个新的人际交往的空间和平台,尤其是为陌生人的交往提供了便捷而安全的交往平台,也引发了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和兴趣。我们的兴趣点在于网络人际交往中的印象整饰问题。目前对网络人际交往这一主题的研究非常广泛,但少有对印象整饰的专门研究,更多的是借用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尤其是其“前台”和“后台”的分析框架展开的对人际交往的研究,也有学者对网络交往中的自我呈现进行了研究,有研究者认为电子网络空间是一个公共空间,而且非常类似于哈贝马斯所谓的“理想的交往空间”,认为人们在其中的互动是真正平等的、自由的。事实果真如此吗?电子网络空间会变成一个与现实社会相对立的独立空间吗?问题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其实,作为人际交往平台的电子网络空间远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对现实社会生活具有颠覆性和革命性,其解构现实的能力是有限的,它真的能成为乌托邦吗?答案似乎并不乐观。一、电子网络空间的形象整饰电子网络空间所提供的人际交往的功能越来越丰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电子网络空间开展人际互动,其中有越来越多的在现实生活中永远也不会发生的故事在网络上却稀疏平常。在探讨网络人际交往是否需要印象整饰以前,我们先阅读一则发生在网络上的人际交往的故事,并借助于这个故事展开对网络人际交往印象整饰的探讨。重庆沙坪坝的胡女士与丈夫离婚,上初二的15岁儿子归胡女士抚养。由于儿子是住读,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胡女士感到异常空虚寂寞。朋友便介绍胡女士到网上聊天。渐渐地,胡女士开始着迷了,还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心痛的感觉”。一天,胡女士在QQ聊天室里遇到了一个网名为“送你一杯茶”的男子,两人开始聊起来。除了真实姓名、住址外,胡女士把自己的经历全告诉了“送你一杯茶”,而对方的一番劝解,让离婚后的胡女士第一次感到温暖。此后,两人基本上每晚聊天,3个月后,两人决定见面。一天下午,“送你一杯茶”与胡女士约在一网吧门口见面。到达目的地后,胡女士远远看见一男子背向她站在网吧门前,她加快了步伐,来到了“送你一杯茶”面前,胡女士差点当场晕倒——天哪,儿子!原来,住校的儿子有时间就喜欢到网吧打游戏,顺便上网聊天。见“心痛的感觉”有着和自己妈妈相同的经历,他自然就扮演起成熟男子安慰她,让她不再沮丧。胡女士说,当他们相约见面后,她心里痛苦无比,不知该怎样看待这件事,更不知今后该怎样面对和儿子在一起的生活。在上述的网络人际交往的案例中,无论是胡女士,还是其儿子,他们进入网络以后,通过化名实现了互动,而且在互动的过程中,一方结合自己现实生活的痛苦经历扮演了“心痛的感觉”,另一方因为感觉此人的经历与自己的母亲相似而扮演了“送你一杯茶”,在未见面以前,两个人借助电子网络空间这样一个人际交往平台所进行的印象整饰是非常成功的,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并因为成功的印象整饰顺利地实现了人际互动。我们的兴趣也是从此开始的,试想,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这母子二人还会有如此顺利的互动吗?同样,如果在网络聊天室中,双方都把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信息呈现给对方,互动还能继续吗?之所以在现实和网络中表现出如此大的差异,似乎已经表明,电子网络空间这个人际交往场域在导致两者间的差别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此,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印象整饰已经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些与现实生活中的印象整饰不同的东西,在电子网络空间中,人际交往的双方对他或者她的现实自我一无所知,即便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在现实生活中经常见面的人,但由于进入网络空间以后的匿名性和化名性,以及不可视性,使得交往的双方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人,这便为交往双方控制自我呈现(无论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提供了更大的自由度。相反,在现实的人际交往过程中,由于交往双方面对面,其自我呈现的可控性与电子网络空间中的可控性相比要小得多。因此,电子网络空间的印象整饰是无处不在的,同时也是非常容易、非常安全的。很多网络人际交往的研究者都把网络看成是一个“理想的人际交往”平台,认为人们终于摆脱了现实人际交往中的各种约束,终于可以卸下戴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可以自由地、安全地、随心所欲地把“真我”呈现给陌生人。从理论上来说的确如此,因为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对参与互动的各方来说,面对面存在许多约束,比如,年龄、性别、外貌、礼节、禁忌等,因此,在互动中人们都会有意识地让自己的某些方面被呈现出来,而有些方面被隐藏起来。然而,进入网络以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对方到底是什么,你完全不可见,你只能通过其所提供的文字描述去想像。这似乎表明,网络人际交往中并非没有印象整饰,而是印象整饰的可控性更强了,自由度更大了,而且人们还可以通过印象整饰自由地塑造出千变万化的“形象”。与现实的人际互动一样,参与网络人际互动的印象整饰信息也是非常复杂的,你的ID(或者昵称)、性别、年龄、地域、生活经历、知识、价值观等等,总之,一切与个体和社会文化有关的信息都会影响网络人际交往中的印象整饰。网络互动中的印象整饰的复杂性与现实相比,一点也不逊色。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可以抛弃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所拥有的一切社会特征,但个体在与他人互动时遵循的原则却与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际互动所遵循的原则别无二致,同样个体要想吸引住对方以便互动能维持下去,如果没有成功的印象整饰几乎是不可能的。网络人际互动中主体的自由是有限度的,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大的自由度,而且,在网络人际互动中,交往者并不是总是把自己的“真我”呈现给别人,即便是把自己的“真我”呈现给别人,别人也会将信将疑。因为,人们会很自然地怀疑其真实性与可信性,所以电子网络空间只是为人们呈现“真我”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但并不意味着人们一定要在电子网络空间中去呈现“真我”,而且大量的事实表明,参与网络人际交往的人并不会过多地把“真我”呈现给网络中的陌生人。事实上,在网络中,人们呈现的“真我”所包含的成分是非常混杂的。与现实生活相比,其清晰度要差很多。所以,网络人际交往的游戏性非常突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永远也没有办法搞清楚,有一种“假做真时真亦假”的感觉,当然,这也使得人们并不对网络人际交往的持续性抱有太多的希望,很有一种逢场作戏的味道。总之,在电子网络空间的人际交往中,印象整饰仍是有效交往和关系建立的重要手段。如果在网络中,个体完全不顾及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人际交往的原则,要想取得人际交往的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网络人际交往需要印象整饰,与现实人际交往所不同的是,个体的印象整饰具有更大的随意性、自主性、可控性。二、情感整饰手段网络交际的意义不高,是将人改造为人们的行为进行定形语化后,对人们描述戈夫曼在研究印象整饰时认为在日常互动中,人们总是通过行为来表现自己以便给人留下印象。而且这种行为分“给予的”和“流露的”,由于这两者在互动中并不一定总是一致,因此,为了给他人留下一个“真实”的感觉,戈夫曼认为人们在互动中必须对流露的部分进行适当的控制,以便给他人留下我们希望他产生的关于我们的印象。这对于面对面的人际互动而言,无疑是重要的,也是正确的,但是在网络人际交往中,由于交往双方的身体不共同在场,谁也不知道与你交往的对方到底是谁,交往双方的外在社会特征全部或者部分消失了在交往中的意义,比如性别、年龄、长相、种族等,这样的隐匿性就对网络人际交往的印象整饰所使用的手段提出了新的挑战。网络人际互动中的印象整饰基本上借助于文字和其他拟制的网络表情符号来进行,因为互动双方的身体不共同在场,所以在网络人际交往中对交往对象行为关注的意义不是很明显。人们所形成的对交往对象的印象,主要基于沟通过程中所使用的文字符号,这与现实的人际交往的印象形成是不一样的,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可以用来进行印象整饰的手段是丰富多彩的,比如人们的言行,以及因身体而生的各种姿势、表情、眼神等。网络人际交往中根本没有流露性表达,其印象整饰主要借助于控制性符号表达,且这种控制性符号表达多限于文字。因此,如何用文字来呈现你希望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就显得很重要,这间接表明,网络人际交往为那些擅长文字表达而拙于言语表达的人提供了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同时也为他们在网络人际交往中更自如地进行人际交往提供了平台和空间。在网络人际交往中,由于我们无法看到对方的社会面貌以及行为,交往双方所建构的印象就只能通过言说来实现,在现有的网络技术条件下,这种言说一方面通过纯文本的形式,一方面通过语音和视频的形式来实现。在网络人际交往中,文本形式的印象整饰手段是不见其形,不闻其声,犹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我们对交往对象的形象的想象;语音形式是不见其形,但闻其声,虽然不见其形,但其声却给了我们一种真实感,至少不会产生对方是“男扮女声”,甚至是“狗扮人声”的情况;视频(同时带语音)是见其形,闻其声,他提高了对交往对象的可知可感,却也因此减少了在交往过程中对交往双方的想象,因此,可以被认为是现实人际交往的简单的“拟制”,探讨其在人际交往的印象整饰过程中的意义并不是很大。如果在网络上,在陌生人之间的交往中语音和视频被普遍使用,我们可以大胆地预想,网络人际交往对人们的吸引力将会减弱,因为语音和视频又重新把现实人际交往中人们对交往对象的外在东西的关注引入到交往过程中,个体所具有的生理和社会特征又将成为人们选择交往对象的前提条件,这恰恰与人们在网络人际交往中并不希望把自己的生理和社会特征暴露给对方是相悖的。事实上,经常使用语音和视频进行人际交往的,主要是那些原本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亲人、朋友的人。真正没有任何交往基础的陌生人之间,语音和视频交往并不是最常使用的形式。而在现实生活中,面对面的人际交往,双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统统地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就连我们想极力掩饰的内在的心理状态也完全被外在的表情和不经意的动作所暴露。这种“当面”本身就是一种制约机制和监控机制,使得人们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说话和行为,并且还要自然地进行“表演”,以免露了马脚。而这一切,在电子网络空间中荡然无存。总之,在网络人际交往中,陌生人之间的最重要的印象整饰手段还是文字和各种拟制的网络表情符号以及图片,而非语音和视频。网络交往者基于沟通过程中双方所提供的文字表达,通过想像,借助于交互感应,形成了对彼此的印象。事实上,人们之所以热衷于在网络上与陌生人交往,与文字这种印象整饰手段在交往过程中的作用密切相关,这种印象整饰手段,既安全,又隐秘,同时还给予交往双方以无限的想像空间,几乎否定了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当面可能存在的阻碍交往的许多因素的作用,它使得交往的主体消除顾虑和担心,而获得了自由和安全。所以,在网络人际交往中,尽管印象整饰的手段是单一的,但其可控性却更强,尽管人们判断他人印象的线索是单一的,但人们参与网络人际交往的热情却丝毫不减。三、电子网络空间的交际正是由于在网络人际交往中,人们印象整饰的重要手段是文本和大量网络表情符号,同时交往双方的身体不共同在场,因此通过网络人际交往,双方所形成的对彼此的印象就极有可能是“你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高度可控的自我呈现使得网络人际交往中的印象整饰简单化,人们无需处心积虑地去考虑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言行,以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当然这样的印象整饰结果本身是脆弱的,其脆弱性主要是因为这并不是网络人际交往者必须要去维护的,如果能继续就让它继续,如果中断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伤害。网络人际交往中形成的印象本身大多是交往双方借助于文字,在想像的作用下形成的,而且没有牢靠的现实线索可以支撑和保证这种印象的稳定性和一贯性,因此,其脆弱性是难免的。在目前的网络人际交往中,也有一些人是借助于网络实现了最初的成功交往后转入现实,借助于E-mail、电话甚至是见面展开进一步的交往,但这种交往类型已经超出了我们研究的只发生和维持在电子网络空间中的人际交往的范畴。当然,这种“你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的印象整饰同时还需要交往的对方来共同参与和配合,在戈夫曼看来,一台戏要能顺利演出,仅有个体演员还不行,还需要剧班,还需要观众,如果没有剧班和观众的通力协作,演出的顺利进行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当对方带着一种半信半疑甚至是完全怀疑的态度来看待你的自我呈现,那你所呈现给对方的印象将受到极大的挑战。由于交往双方少了很多现实的规范的压力,大家都往往抱着一种轻松的、游戏的心态来参与印象整饰,表演者无所谓,观察者同样无所谓,无论是表演者还是观察者都不太在乎印象整饰的结果。在人际认知的过程中,认知者与被认知者都是能动的,你希望别人形成对你的某种印象,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未必就一定能成功,还要看对方是否合作,因此印象的形成并不是表演者单方面行动的结果,还需要观众的支持与配合。但是在电子网络空间的人际交往中,如果对方不信任你的自我呈现,交往就立刻终止,除非大家都抱着一种我不在乎你所说的心态,仅仅是无聊打发时间,找一个人闲聊。正是由于对方无法通过其他任何的途径获得你真实的“自我”是什么,即使他不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他也无法再有其他任何的线索可以形成对你的印象,因此,你的“言说”便是唯一可以让对方形成对你印象的线索。可见,网络人际交往中形成对交往对象的印象的线索非常单一,这一点与现实有极大的不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形成对你的印象的线索和途径是多种多样的,你当面所言和所为,你背后所言和所为,你所从事的职业,你的社会关系网络,你生活的地区等等都是人们可以形成对你的印象的线索。四、网络空间中的接触的多见相丰富,这对研究现实生活中低在网络人际交往中,由于交往双方的身体不共同在场,一切都处于一种隐匿的状态,为交往者提供了尽情整饰自身的巨大可能性,同时个体还具备了故意重塑自身所拥有的禀赋的潜在可能性。因此,进入到网络空间的人际交往是一种背反,一方面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