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寿帘先生与台湾编译馆

许寿帘先生与台湾编译馆

徐寿堂（1883-1968）、季凯、尚遂、浙江绍兴人。现代著名教育家、文学家。1899年春至1902年夏在杭州求是书院学习。1902年秋以浙江官费派往日本留学,1908年4月毕业于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史地科。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普通教育司第一科主任、佥事、参事、江西省教育厅厅长、国民政府大学院秘书长等职。先后在杭州两级师范学堂、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广东中山大学、北平女子文理学院、西北临时大学(后改称西北联合大学)、中山大学师范学院、成都华西协合大学、台湾大学等校任教。传记作品有《章炳麟传》、《鲁迅的思想与生活》、《亡友鲁迅印象记》、《我所认识的鲁迅》等。这些著作历版不衰,脍炙人口,显示出许先生深厚的文学和史学功底。此外,许先生还有不少学术论文(如《李慈铭〈秋梦〉乐府本事考》、《〈敦煌秘籍留真新编〉序》)、旧体诗词和杂文作品(如《争面子》、《谈“每下愈况”》)。未刊稿还有《声韵学》、《中国传记发展史》、《中国小说史》等。综观许寿裳先生一生,影响最为深远的工作是于1946年6月至1947年5月受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长官陈仪之邀,出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在1945年台湾光复之前,由于经历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日本殖民统治,台湾的600万居民中至少有420万人使用日语。历史已经充分证明:“文化存而民族存,文化亡而民族亡。”为了彻底颠覆日本殖民统治者在台湾推行的“皇民化”政策,将“去中国化”改变为“去日本化”,许先生面对一大堆社会历史难题,在他的岗位致力于艰苦的“文化重建”工作。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征服者的心态和中华文化沙文主义的优越感。1946年他在台湾省编译馆成立的记者会上公开表示:“台湾的学术文化,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可以有为各省模范的资格……过去本省在日本统治下的军阀侵略主义,当然应该根绝,可是纯粹学术性的研究,却也不能抹杀其价值,我们应该接收下来,加以发扬光大。如果把过去数十年间日本专门学者从事台湾研究的成果,加以翻译和整理,编成一套台湾研究丛书,我相信至少有一百大本。”许寿裳对日本人遗留的学术文化遗产,非但不抱有成见,而且在台湾省编译馆馆长任内成立台湾研究组接收日本的台湾研究,加以整理编译,使其成为此后中国学术研究之有用材料。换言之,他期待将日本人的学术研究“中国化”,将殖民统治时期的台湾研究成果透过翻译,展现出远大的文化视野。当时编译馆网罗各方人才,有昔日鲁迅所创文学团体“未名社”的成员李霁野和准成员李何林,神话研究专家袁珂,台湾文史专家杨云萍,中国近代史专家梁嘉彬等人;同时也留用一批日本学者如南洋言语及台湾原住民语专家、前台北帝国大学教授浅井惠伦,考古学、台湾史前史专家、前台北师范学校教授国分直一、台湾的民俗专家池田敏雄等人。正因为许寿裳具有五四“兼容并包”的开阔心胸,所以才有可能接受日本的学术文化,并大量启用各种立场的学者,这也是“五四”自由主义精神的体现。许寿裳关于鲁迅的著述有三册:《鲁迅的思想与生活》、《亡友鲁迅印象记》和《我所认识的鲁迅》。这三本著述已成为回忆录中的经典,是“鲁学”研究的必备入门书,其大半都是在台湾完成的,而且《鲁迅的思想与生活》与《我所认识的鲁迅》中不少文章皆发表在战后台湾的新闻副刊和杂志上。许寿裳积极地在台湾书写鲁迅、宣传鲁迅,绝对不是偶然的,而是与战后台湾的文化重建构想有关。他曾在发表于《新生报》的《台湾需要一个“新的五四运动”》一文中呼吁:“我们台湾也需要有一个新的五四运动,把以往所受的日本毒素全部肃清,同时提倡民主,发扬科学,于五四时代的运动目标以外,还要提倡实践道德,发扬民族主义。”许寿裳是意图通过鲁迅传播,将鲁迅思想作为触媒,使得过去鲁迅曾经扮演过重要角色的五四新文化运动能够再度在台湾掀起,以达成战后台湾的文化重建目的。许寿裳在台湾发表的《鲁迅和青年》、《鲁迅的德行》、《鲁迅的精神》、《鲁迅的人格和思想》等一系列传播鲁迅的文章中,传达了战后台湾最需要的民主、科学、实践道德、民族主义精神能够集中从鲁迅身上学习到的讯息,因为许寿裳的鲁迅传播,带动五四新文学中社会主义文艺精神也延伸到台湾。上述鲁迅论述中另一重要讯息是呼吁国民性改造的重要性。中国国民性改造的必要是自鲁迅和许寿裳相识于弘文书院之后二人共同关心的课题,他们再三讨论后,得出一个结论,一致认为中国民族最缺乏的东西是“诚和爱”。换言之,即是深中了“诈伪无耻”和“猜疑相贼”的毛病,其最大最深的病根是两次奴于异族,而惟一的救济方法是革命。中国国民性改造的课题始终是许寿裳的终极关怀,即使到了抗日战争胜利后也是一样,在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时,他在日记上又写下“厚生能泯贫和富,进德端由爱与诚”的字句。对许寿裳而言,挣脱日本异民族统治后的台湾文化重建和抗日战争胜利后的中国国民性改造是密切相连的紧急课题。毋庸讳言,许寿裳在风起云涌的“五四”时代并不是一颗耀眼的星星,但他在台湾与中国大陆既联系又断裂的动荡岁月渡台,努力将“五四”所追求的普世价值在台湾传播,同时因传播鲁迅,带动社会主义文艺精神也影响到台湾,对战后台湾文学发展的意义将愈来愈清晰地显现,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会过高。凡熟悉许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一生中最感自豪的是有两位尊师和两位挚友。“尊师”为宋平子和章太炎。宋平子是许先生在杭州求是书院就读时的老师,著有《六斋卑议》等著作,被梁启超称颂为“东瓯布衣识绝伦,洲以后一天民”,其学“以仁爱为基,以大同为极”。(许寿裳:《〈宋平子先生评传〉序》)章太炎更是一位有学问革命家,其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许寿裳1906年和1907年,曾跟鲁迅等在日本东京《民报》社师从章太炎先生。“挚友”为蔡元培和鲁迅。蔡先生一生提倡“学术救国,道德救国”——学术上主张兼容并包,道德上主张清廉克己,给许寿裳极大影响。鲁迅跟许寿裳之间性格和主张虽然有所差异,但友谊生死不渝,求之古人亦不多遇。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从上述“尊师”和“挚友”对许寿裳以深刻教益的角度立论,而往往忽略了从另一视角论述许先生对他们生平活动的影响和文化业绩的弘扬,这无疑是观人论世的一种偏颇。事实上,宋平子在梁启超所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并不占位置。正是许寿裳的《〈宋平子先生评传〉序》和《宋师平子先生留别求是书院诸生的八首诗》,才使得更多的读者了解到这位“一代大哲”的革命精神、渊博学识和“重个性、主自由”的教学方法。在章太炎先生的心目中,得意门生是黄侃、钱玄同、朱希祖等,并无许寿裳。但恰巧是许先生在1945年完成了太炎先生的第一部完整传记——《章炳麟传》。该书以政治史与学术史交织的手法,兼顾了作为“革命元勋”的章太炎和作为“国学大师”的章太炎;而在介绍章太炎的国学成就时,又涉及了文字学、经学、文学、史学和佛学,以淳朴简明的文笔使读者真切了解到太炎先生的“学术之大,前无古人”。许先生曾在蔡元培先生主持的机构任职,特别是1927年秋至1934年夏,他先后担任大学院秘书长和中央研究院干事兼文书处主任。当年以蔡元培名义发表的很多公文其实是出自许寿裳的手笔。在《蔡孑民先生的生活》一文中,许寿裳从“道德生活”和“学术生活”两方面阐明了蔡先生“仁智双修”的伟大人格。至于许寿裳对鲁迅的影响更是具有关键意义。如果没有许先生的推荐,鲁迅当年不可能到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任职,也不可能随教育部北上,来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策源地北京。如果没有许先生的推荐,鲁迅也许就不会到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后改为女师大)兼课,也不可能在这里结识许广平,从而改变了家庭生活。如果没有许先生的推荐,鲁迅也不可能于1927年底至1931年12月被聘为大学院特约撰述员,享受月薪三百元的优待,因而在定居上海之后享有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