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徐陵诗歌的韵律与意境

论徐陵诗歌的韵律与意境

徐陵的文学作品以形之美描绘了峰。其诗歌在形式上也达到了很高水平。徐陵诗歌的格律非常完美,这点前人已有所注意。如陈绎曾《诗谱》说阴铿、徐陵、江总诗乃“律诗之源”。沈德潜《说诗语》说“五言律,阴铿,……徐陵已开其体。”王夫之《古诗评选》说“徐孝穆、张见颐健笔标举,而古诗尽,近体成矣”。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二说徐陵诗“唐初无异矣”。后两则评价实际上已给予徐陵很高的地位。而今人顾学颉在他的《“律诗”作者第一人——徐陵》一文中,通过对徐陵诗歌合律情形的细致分析,得出徐陵为律诗首仓者的结论,指出徐陵的关键地位。他说:“徐陵之诗,已有约近三分之二作品合于后来所谓‘律诗’之格式。”据本人的统计,陈代诗歌格律已相当成熟,而徐陵在陈代诗人中无疑是格律最优秀的一个,单以声律而言,他的五言诗句失平仄的只占1%,失对的占15%,失粘的占29%。格律的成熟给他的诗平添了更多的神采。陈代的多数诗作,一篇之中往往都有几处精华,但就意境的完整来看,一般总是有些缺陷。而徐陵诗往往全篇优美,意境浑融。读徐陵诗不象读陈叔宝、江总之作,可以很明白地感受到作者心灵的颤动,情绪的轨迹。徐陵诗大抵如其人,可算是规整雅致,属于情绪内敛的一类。同时,亦如其人之神采宛然,驾驭自如。徐陵的诗,技巧完美,文彩流丽,誉者谓其“如鱼油龙愔列堞,明霞辉耀,丰茸之采溢目,非顿载之室,讵得见此。”(《说郛·竹林诗评》)又“如五陵年少,走马花间,纵送自如,回身流盼,都复可人。”(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其诗题材也很平均,各个题材都有佳作,不妨看一下。先看边塞诗: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星旗映疏勒,云阵上祁连。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关山月》之一这是首标准的五律。语言明净,意境完整。又极有神韵,无论音韵和对偶都予人以美感。读之,深夜相思之客子思妇恍在目前。屠隆赞其“壮浑”(清屠龙《徐孝穆集·引》)。边塞题材与女性相联系,并不始于陈,在梁诗中已经常见。但梁代这一类诗有时写得颇笨拙。如萧纲《从军行》:“贰师惜善马,楼兰贪汉财。前年出右地,今岁讨轮台。鱼云望旗聚,龙沙随阵开。冰城朝浴铁,地道夜衔枚。将军号令密,天子玺书催。何时反旧里,遥见下机来”。读起来觉得很笨重,结末关于思妇的两句也添得牵强。这是形式,特别是格律不成熟造成的。相比而言,《关山月》确是形式比较完美,从而增添了意境的浑融。月出柳城东,微云掩复通。苍茫萦白晕,萧瑟带长风。羌兵烧上郡,胡骑猎云中。将军拥节起,战士夜鸣弓。——《关山月》之二从律诗标准衡量,只有两处失粘。从关山月色,写到胡兵侵扰,归结到己方将士的警觉和准备应战的行动,留有无穷余势。此诗写得非常老练,差不多可以说是完美的作品。景物诗如《山斋》:桃源惊往客,鹤峤断来宾。复有风云处,萧条无俗人。山寒微有雪,石路本无尘,竹径蒙笼巧,茅斋结构新。烧香披道记,悬镜厌山神。砌水何年溜,檐桐几度春。云霞一已绝,宁辨汉将秦。完全合乎排律规格。结构非常匀称,语言也很精致。烟霞飘渺,屏绝人世。竹径茅斋,朴素雅致,石路寒雪,洁净无尘,恍若世外桃源。这是脱却尘俗,良不可及的高远境界。王夫之赞其“纯朗”(清王夫之《船山古诗评选》),王文濡惊其“空山无人,流水自春,有此绝境,自应有此妙诗”(清王文濡《古诗评注读本》)。钟惺叹曰:“六朝诗至此,虽欲不为唐不可得矣”(明钟惺《古诗归》)。对它的形式和意境都给予很高的评价。另外像《春情诗》:风光今旦动,雪色故年残。薄夜迎新节,当垆却晚寒。奇香分细雾,石炭捣轻纨。竹叶裁衣带,梅花奠酒盘。年芳袖里出,青色黛中安。欲知迷下蔡,先将过上兰。只有一处失对、一处失粘。渲染春光乍至的喜气,文字清雅,“秀句迥出”(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首联尤其出色。全诗神采奕奕,却又不张扬,正是典型的徐陵风格。下面看艳情诗。如《走笔戏书应令》:此日乍殷勤,相嫌不如春。今宵花烛泪,非是夜迎人。舞席秋来卷,歌筵无数尘。曾经新代故,那恶故迎新。片月窥花簟,轻寒入锦巾。秋来应瘦尽,偏自著腰身。此诗只有一处失平仄,粘对全合。写面对新人,女子失宠的忧愁。这是不具备什么个性的题材,南朝这类诗很多。但这首诗技巧完美,意象优美,又是他人所不及。象“那恶”接“曾经”,“片月”之“窥”等,都用得很妥贴。同时女子的情感表现较含蓄,风格很稳重,不事铺张、造作。又如《梅花落》:对户一株梅,新花落故栽。燕拾还莲井,风吹上镜台。娼家怨思妾,楼上独徘徊。啼看竹叶锦,簪罢未能裁。此诗仅两处失粘。前四句写梅花,后四句写女子,似乎也可归入景物诗。梅花轻轻地飘洒,女子轻轻地忧愁,都是那么婀娜。依然象徐陵的其它诗一样,意境优美,而风格偏于平稳。然后看首都城诗:绿柳三春暗,红尘百戏多。东门向金马,南陌接铜驼。华轩翼葆吹,飞盖响鸣珂。潘郎车欲满,无奈掷花何。——《洛阳道》之一也是两处失粘。从几个主要的方面描写都市的繁华,结末用潘岳的故事收结,带有一些浪漫情调。相较于张正见气势酣畅的同类诗,徐陵这首显得平和而妩媚。徐陵是在梁代就已成名的诗人,现存诗作大多不易分辨作于梁还是作于陈。总的说来,在文字雅致、性情较收敛等方面,比较多地表现着梁诗的特征。而从掌握格律的熟练程度、意境的新鲜来说,它无疑又是陈诗的启导者。从个人因素来说,徐陵为人的典正高雅,应该也是其诗重视精致、均衡的原因。他的诗一般不显示出强烈的情绪和显著的个性。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卷五徐陵《杂曲》诗,曹道衡疑为伪作,仅就风格而言,其音节流荡,色彩鲜艳,确实不象徐陵的作品。当然,个别诗也有写得真情流露的,如《别毛永嘉》:愿子厉风规,归来振羽仪。嗟余空老病,此别空长离。白马君来哭,黄泉我讵知。徒劳脱宝剑,空挂陇头枝。也是标准的五律。诗中表现了深沉的悲哀,格调苍老。沈德潜云:“似达愈悲,孝穆集中不易多得”(清沈德潜《古诗源》)。这样的诗在徐陵是不多见的。与文学创作相呼应,徐陵在《与李那书》等文中,提出了某些文学思想。首先是对形式美的重视,要求文学有精致的形式,“握之不置,恒如赵璧。玩之不足,同于玉枕”。(徐陵《与李那书》)“循环巧制”(徐陵《别尹义尚书》)。其中特别强调音韵之美,如“新声”、“协律”(徐陵《答族人东海太守长孺书》)。徐陵的观点大致是,在形式完美的基础上,文学才有感人的艺术魅力,得以“标句清新,发言哀断”(徐陵《与李那书》)。也才有整体风貌之神采,因为他对神采也有所提及,如称李那文“辉焕相华”,其义已接近“神”。值得一提的是,六朝文艺美学非常重视“神”。作于梁武帝时代的姚最《续画品》,说长康之画“有若神明”,梁元帝画“特尽神妙”。又讲“神”之难致,“虽欲游刃,理解终迷,空慕落尘,未全识曲”。表现了对“神”的重视。但是用“神”直接评论文学似乎始于陈代。如庾僧渊《代答张君祖诗序》中,评张君祖诗“经通妙远”,“忘妙元解,神无不畅”,(庾僧渊《代答张君祖诗序》)描述诗写得浑融有神采。徐陵“辉焕相华”虽没有直接用“神”字,但也体现了对文学作品神采方面的注意。因此有一定意义。另外,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