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租赁交易法律问题研究

融资租赁交易法律问题研究

随着金融租赁行业的发展，特别是近两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国法院受理的国际贷款租赁合同纠纷显著增加。由于金融租赁本身的新颖性、独特性和中国相关立法的相对滞后，这些事件反映出中国目前的金融租赁合同制度中存在许多需要尽快解决的法律问题。本文以澄清融资租赁交易的法律结构和特点为出发点,梳理我国调整融资租赁合同关系的法律现状,剖析涉外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中反映出来的法律问题,并结合我国的司法实践提出相应的处理见解。一、货物买卖合同、买受人与租赁合同融资租赁交易法律结构的独特性在于,交易中包含两个相互关联的合同关系。典型租赁中只涉及出租人与承租人之间的一个租赁合同关系,而融资租赁的基本特征是包含出租人与供货人之间的货物买卖合同、出租人与承租人之间的租赁合同这两个合同关系。货物买卖合同订立的目的是为融资租赁合同服务,融资租赁合同以货物买卖合同为基础,两个合同的标的物是相同的。出租人在交易之前并不是租赁物的所有人,他根据承租人的特定选择和要求去购买租赁物后才取得其所有权。承租人通过向出租人融物,解决自己增置生产设备的资金需求,并通过支付与租赁物价值相适应的租金,向出租人偿还该融资款项的本息。这样,融资租赁在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基础上将融物和融资二者有机地结合起来,通过租赁实现融资目的。二、第一次司法解释:统一私法规则融资租赁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进入我国后,由于缺乏相关法律依据,法院在审判工作中,或将融资租赁与传统的财产租赁混同,导致加重了出租人对租赁物件的瑕疵担保责任,或将融资租赁合同定性为企业间资金拆借而归为无效。这些法律上的认识偏差使融资租赁业的发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面对立法滞后的困境,最高法院适时地加强了对融资租赁法律适用的关注,一方面通过个案监督,澄清对融资租赁法律性质的认识,另一方面加强有关司法解释的制定工作。融资租赁最早见于司法解释是最高法院《关于适用<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法发22号)第21条,明确了财产租赁合同、融资租赁合同以租赁物使用地为合同履行地。该条规定虽然是针对管辖权作出的,但区分了财产租赁和融资租赁,从而第一次在最高法院司法解释中承认了融资租赁合同的类型化存在。1996年5月,最高法院在总结法院审判经验的基础上,参照有关国际公约和国际惯例,发布了《关于审理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较为系统地规定了融资租赁合同的定义、效力的认定及处理、索赔权的行使以及融资租赁合同中的保证问题,使各级法院在审理此类案件时有章可循,并对此后的融资租赁合同专门立法提供了积极的理论和实践准备。但是,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权本应建立在对施行法的解释基础上,由于当时的法律并无关于融资租赁合同的规定,该司法解释毕竟缺少相应的法律根据。1999年合同法公布施行,改变了融资租赁交易无法可依的状况。该法充分参考了统一私法协会1988年《国际融资租赁公约》的规定,设专章(第14章)将融资租赁作为有名合同,从私法角度明确了融资租赁三方当事人之间的权利义务分配,第一次从法律层面明确了融资租赁的概念,赋予融资租赁合同法律地位,对该行业的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但是,基于当时融资租赁业的发展状况,在违约救济、租赁物取回、风险承担、承租人在供货合同中的权利等方面,该法或者没有设计,或者只作了指引性的规定。可以看出,我国关于融资租赁的立法正在逐渐完善,但也存在一些问题,无法涵盖融资租赁交易的所有法律特征,对交易部分只做了原则性规定,缺乏可操作性。三、外国贷款租赁合同：问题和对策(一)国际司法管辖权的冲突由于国际融资租赁业务具有极强的专业性,融资租赁合同通常是出租人(专业租赁公司或金融机构)拟订的格式合同,合同中均有关于管辖权的专门条款,一般是约定境外法院享有司法管辖权。而在司法实践中,出租人向法院起诉时,承租人一般会提出管辖权异议的抗辩,这就增加了案件审理的难度。我们认为,对此问题应当视当事人的具体约定分别处理。如果合同约定境外法院有排他性管辖权,法院应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权利;如果合同未明确约定排除我国内地法院的管辖权,只要租赁物的使用是在我国境内,则可以认定我国内地法院与涉讼纠纷具有实质性联系,故而具有管辖权。(二)交易合同的对外效力国际融资租赁合同中往往也含有关于法律适用的条款。因此,如何确定准据法,如何查明、理解和适用域外有关法律规范,也是司法审判中的难点问题。首先需要注意的是,国际融资租赁交易涉及的承租人、出租人和供货人这三方当事人,以及融资租赁合同和货物买卖合同这两个合同关系,在国际融资租赁交易中的地位和作用是各不相同的。货物买卖合同对融资租赁合同起辅助和补充作用,供货人在整个交易中并不涉及作为融资租赁核心内容的货物租赁、租金支付、租赁期届满后租赁物的处理等关系,因此在交易当事人之中处于次要地位。融资租赁中主要和基本的法律关系应是出租人和承租人之间的融资租赁合同关系。因此我们认为,判断国际融资租赁的国际性因素应该以出租人和承租人之间的融资租赁合同作为重心。如果租赁合同并无涉外因素,那么即使买卖合同具有涉外因素,也未必涉及法律适用问题。其次,实践中当事人对于法律适用条款的约定措辞往往会影响法院的适用结果。以涉港融资租赁合同为例,如果当事人仅约定“依香港法解释合同”,则不应视为以香港法作为解决合同争议的准据法,法院可以根据最密切联系原则确定内地法律作为准据法。如果当事人约定“合同受香港法管治”,则应以香港法为准据法。法院应给予当事人的意思自治权利以充分的尊重,在查明香港法后,应当在判决文书中对香港法的有关规定加以说明,而不应简单地以“符合(或不符合)香港特别行政区法律的规定”概括。至于域外法查明问题,实际上是涉外商事审判中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不只存在于国际融资租赁合同纠纷中。通过多年来的司法实践,我国涉外审判法官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成熟的确定域外法不能查明从而适用中国法的操作方法。(三)基础:合同的根本目的是转移所有权在合同性质认定上,融资租赁合同在司法实践中引起混淆较多的主要是三个问题:一是融资租赁合同与典型租赁合同的区别;二是融资租赁合同与分期付款的买卖合同的区别;三是融资租赁合同与抵押借贷合同的区别。关于第一个问题,前文论及融资租赁交易的特点时已详加分析,毋庸赘述。关于第二个问题,主要应从双方权利义务的内容及合同的根本目的入手进行甄别。融资租赁合同的合同目的是出租人交付租赁物给承租人使用、承租人支付租金,租赁物的所有权不发生转移。承租人通过出租人购买标的物达到融资的目的,以解决自己一次性购买的物所需资金的不足,他如同是向出租人借贷,但仅取得标的物的使用权,并不取得标的物的所有权。至于融资租赁合同往往约定租赁期满后承租人可以象征性价款购买租赁物,这种选择权仅为合同中的特别约定,并不表明租赁物所有权当然归于承租人。而分期付款买卖是买卖人将其应付的总价款按照一定期限分批向出卖人支付的买卖,合同根本目的是买受人支付全部价款后取得标的物所有权。概言之,合同的根本目的是否转移标的物所有权,是区分两种合同性质的关键。关于第三个问题,涉及实务中的“回租式融资租赁合同”的定性。所谓“回租式融资租赁”,即承租人将自有的资产(厂房、设备)等出售给出租人,取得全额价款,然后再将该资产回租使用的一种交易方式。作为融资租赁业务中一种较为特殊的方式,“回租式融资租赁”与一般融资租赁的区别在于,其只涉及两方当事人,且一般采用占有改定的交付方式,即“租赁物”并不转移占有,仅是拟制地转移所有权,实际上是作为承租人向出租人融资的一种财产抵押。“回租式融资租赁”与抵押借贷的区别在于,典型的抵押借贷并不转移抵押物所有权,而“回租式融资租赁”则转移标的物所有权。对于这种合同的定性,我们认为,尽管双方当事人之间往往只订立一个合同,但通过分析可知,这个合同包含双方的前后两个法律关系:前一个是承租人与出租人之间的买卖合同关系,后一个是出租人与承租人之间的租赁合同关系。只要这两个合同关系各自均不违反法律的禁止性规定,理应认定均为有效。可见,这种交易方式尽管为无名合同,但作为一种金融创新手段,能起到扩大企业融资能力的作用,应认定为融资租赁的一种特殊形式,并承认其效力。银监会2007年颁布的《金融公司管理办法》第3条也明确将售后回租业务作为融资租赁的一种特殊形式,对其合法性予以认可。实践中,“回租式融资租赁”引发的主要问题有两方面:一是承租人对同一标的物既通过回租协议转让其所有权(但未办理登记),又向第三人进行抵押贷款(并办理抵押登记)的情形,在所有权人与抵押权人的权利出现冲突时如何处理;二是回租协议中的租赁物属于开办“三来一补”企业而通过减免税方式进口,受海关监管的范畴的情形,根据《海关法》第40、41条的规定,此类特定货品未经海关核准并补交关税不得挪作他用,当事人约定转让其所有权违反了上述禁止性规定,如何处理。我们认为,在物权出现冲突的情况下,应从公示公信原则出发,由于占有改定的交付方式缺乏必要的公示性,故应认定未经登记的所有权不得对抗已经登记的抵押权。至于转让标的物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的情形,则应当依据《合同法》第52条的规定认定买卖合同无效,从而令整个回租协议无效。(四)我国合同法上的违约救济融资租赁合同的效力问题,在实践中突出反映在两个问题上:一是从事融资租赁业务的境外租赁公司或金融机构如果在中国内地未经过中国人民银行批准其从事融资租赁经营,这样的情形下,融资租赁合同是否违反国务院1998年7月《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业务活动取缔办法》而无效?二是违约责任条款的有效性,即当事人在合同中约定“承租人应返还租赁物,同时支付所有到期和未到期租金”的违约责任条款是否有效?下面分而述之。第一,关于《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业务活动取缔办法》与融资租赁合同效力的认定问题,目前我国法院受理的涉及此问题的案件,主要集中在广东省法院受理的涉港融资租赁合同纠纷,这些合同均是由香港银行或财务公司(出租人)与香港生产性企业(承租人)为主体签订的,租赁物交由承租人在内地开办的“三来一补”企业或其他办事机构使用。这些融资租赁合同的当事人均是域外企业,不涉及内地企业,因此,国务院《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业务活动取缔办法》根本不适用于此类案件。而作为实际使用人的“三来一补”企业,经过内地管理部门批准设立,允许免税进口设备,而且设备经海关报关登记并受监管,融资租赁行为全过程并没有违反国务院《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业务活动取缔办法》的规定。至于使用外币支付租金的问题,只要没有违反外汇监管部门的有关监管规定,依据最高法院《关于审理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9条,“租赁物从境外购买的,融资租赁合同当事人约定用外币支付租金,应认定为有效。”从顺应我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及CEPA实施的潮流,保护交易的稳定性等考虑出发,我们认为,不应认定合同无效。第二,关于“返还租赁物、同时支付所有到期和未到期租金”违约责任条款的效力问题,是目前我国法院处理涉外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中面临的最为突出的疑难问题。根据《合同法》第248条的规定,在承租人违约的情况下,出租人可以根据合同的约定,在两种救济方式之中作出选择:一是不收回租赁物,而要求承租人支付到期租金,并提前收回合同约定的所有未到期租金;二是解除合同,收回租赁物,并要求承租人赔偿损失。无论出租人选择何种救济方式,都应得到支持,这在实践中没有认识上的分歧。但随着我国法院受理的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逐渐增多,当事人的诉讼请求越来越多样化,特别是在最近一波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我国法院受理的案件中出现了出租人按合同约定既请求解除合同收回租赁物、同时又请求承租人支付所有到期和未到期租金作为赔偿的情况。对于这种合同约定及诉讼请求,实务中存在两种不同的见解:一是鉴于融资租赁合同兼有融资和融物的双重性质、出租人承担相对较大的风险、以及国际商事合同当事人之间通常具有平等的风险注意能力和交涉能力等特点,认为在合同标的不违反我国法律规定的前提下,法院应当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承认租赁合同明示条款的有效性;二是认为如法院支持这种约定,将使出租人获得的利益超过承租人完全履行合同所应付的对价,这对承租人并不公平,且与我国《合同法》第249条的规定相悖。我们认为,补偿损失是我国合同法上关于违约救济的立法原则。在融资租赁合同纠纷中,债权人收回租赁物的目的也在于弥补合同未履行的租金损失,而非惩罚债务人的违约行为。所以,当债权人的履行利益可以得到实现的情况下,不应因债务人无力支付的事实而获得超出合同正常履行可得利益之外的利益。融资租赁合同归根结底只是有担保的借款合同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在租金未付清前出租人保留租赁物所有权的约定,只是出租人债权实现的担保。所以,出租人在融资债权确定可以得到清偿的情况下,再要求收回出租标的物,是明显有失公平的。尽管国际商事合同的当事人通常具有平等的风险注意能力和交涉能力,一般应当强调意思自治原则的适用,而且在融资租赁业务中,出租人确实承担相对较大的风险,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从合同订立方式看,当事人所签订的融资租赁合同大部分是出租人提供的格式合同,部分合同条款明显对承租人不利,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因此,法院不能片面强调国际商事合同当事人的平等交涉能力,在必要的情况下应当基于公平原则,对合同关系加以调整。从香港法院的判例中,我们也可以得到普通法上的佐证。在香港区域法院2006年审理的一宗案件中,原告主张被告支付全部未付租金,并请求依约取回租赁物。尽管在先前的另一案件中,香港高等法院曾支持了类似的请求,但在此案中,香港区域法院分析认为,“由于合同的约定是即使承租人只使用了租赁物1天时间,也必须全额支付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