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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西夏文字史上的一个谜问
1036年,中国历史上的西夏文化开始传播到河西。此后,随着西部国家的崩溃,它逐渐消失,直到15世纪。19世纪。明、清两代的学者只是通过史书上的记载知道古时曾有过那样一种文字,却极少有人见过它的真实面目,于是,西夏文就一度成了中国文字史上著名的谜。从20世纪中叶开始,辨认西夏文字就已经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事情了,大量西夏文献的发现和解读甚至还导致东方学领域产生了一个新的学科,这个新学科被日本的石滨纯太郎用汉语称做“西夏学”,1用拉丁语称做“Tangutica”。2苏联于1960年整理出版了聂历山(Н.А.Невский)的遗著《唐古特语文学》,在该书的扉页上也使用“Tangutica”作为标题。3众所周知,真正科学意义上的西夏研究起源于英国和法国,然而与20世纪下半叶这门学问在苏联、中国和日本的蓬勃发展相对照,在西夏学正式成为一门学科的时候,英、法两国学者却很快就淡出了这个领域。今天我们如果能以学术眼光回顾一下19、20世纪之交的“前西夏学时代”,看看人们当初是怎样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成功地解读古文字的,这不但有益于中国西夏学在今后的发展,而且还可以帮助我们在解读如契丹文等其他未知文字时建立正确的思路。一伟烈的文学思想20世纪以前,摆在世人面前的西夏文字样品只有甘肃凉州大云寺的感通塔碑铭和北京居庸关过街塔券洞内的佛教石刻,此外就是一些西夏铜钱。事实上当时并不是没有人认出过这种“怪”文字,例如清代的张澍在《养素堂文集》卷十九里就详细记述了1810年他重新发现凉州感通塔碑铭的过程,并根据碑阴上的汉文年号“天佑民安”正确地指出了碑阳上的文字是西夏文。后来刘青园又通过把凉州感通塔碑铭文字与凉州出土的所谓“梵字钱”相对照,成功地鉴别出了西夏铜钱。4只不过当时还没有人研究过居庸关过街塔券洞内的石刻,以致《顺天府志》卷一二九还误以为居庸关石刻上面的那种“怪”文字是女真文。欧洲人没有读过张澍的《养素堂文集》,也不知道凉州西夏碑的存在,况且19世纪来华的欧洲人大多只到过北京而没到过甘肃,所以最初引起他们兴趣的只有居庸关过街塔券洞内的石刻。西方的许多传教士和使节都曾经从居庸关的过街塔下走过,但是他们在回忆录中往往仅记述了券洞内精美的浮雕神像,却忽视了占据券洞内大半面积的铭文。直到1860年,英国来华传教士伟烈(A.Wylie)才在《皇家亚细亚学会会刊》上首次向西方世界介绍了券洞内的石刻,5并指出上面的铭文已著录于清人钱大昕的《潜研堂金石文跋尾续》。不过,伟烈第一次亲眼见到居庸关石刻却是在他文章发表之后三年的事情,当时他拓印了券洞西面的一部分铭文,并于次年在皇家亚细亚学会华北分会首次会议上进行了展示。1867年,伟烈终于取得了居庸关石刻的全部资料,只是其中的梵文和藏文部分是艾约瑟(J.Edkins)让一个中国人根据他的拓片抄写的,错讹较多。居庸关石刻上的六种文字中有五种在当时可以认出,即梵文、汉文、藏文、回鹘文和八思巴蒙古文。通过对照阅读不难看出,后四种文字的主要内容都是译自同一首梵文咒语《佛顶尊胜陀罗尼》,只是各文种附带的题记不同。以此类推,当时还不认识的第六种文字也应该是这首咒语的音译,至少用大字刻写的部分是这样。那么,通过把这种未知的文字与已知的文字对读,就应该能够得出一批字的读音。基于这样的假定,伟烈在1871年写成了《华北居庸关古代佛教铭文考》。6在这篇著名的论文里,他除了对居庸关石刻上的六种文字进行了详细的内容描述和历史介绍以外,还试着解读了87个西夏译音字。尽管伟烈对西夏字形的描摹不尽准确,但他通过与梵文咒语对照而得出的西夏字音却大多无误。当然,译音对勘法一般只能反映字音的大致面貌而非绝对精确的音值,这是今人无法强求于早期学者的。伟烈在这项研究中展示了他渊博的学识和审慎的科研态度。他曾请梵文专家为其使用的梵文本《佛顶尊胜陀罗尼》进行校订和翻译,其文中对八思巴蒙古文字早期研究情况的评论也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史料,只不过文章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失误,即错把他研究的西夏文当成女真小字了。但这个失误事出有因——此前的学界一直把陕西乾陵的契丹小字“郎君行记碑”错当成了女真大字碑,而伟烈看到居庸关石刻上的字形完全不同于乾陵石刻,于是自然就据汉文书籍著录想到那可能就是创制于1138年的女真小字。毫无疑问,假如伟烈当时见到过凉州西夏碑或者读过张澍的文集,这个失误就应该可以避免。1870年,法国著名汉学家沙畹(Ed.Chavannes)把第一张居庸关石刻拓片携到了欧洲,7只是直到1895年才正式公布。受洛朗·波拿巴亲王(RolandBonaparte)委托,沙畹和戴维理亚(M.G.Devéria)出版了图册《13、14世纪的蒙古文献》,8不过其中在介绍居庸关六体铭文时,尽管他们也沿用伟烈的方法解读了一些译音字,但是却没敢肯定那种文字就是西夏文而不是女真文。很明显,问题的最终解决有待于人们拿当时存世的凉州西夏碑和居庸关石刻进行一番认真的对比,而这项决定性的工作很快就由英国的卜士礼(S.W.Bushell)完成了。1896年,当时在英国驻华军事使团任职的卜士礼发表了一篇长文,题为《唐古特的西夏王朝,其钱币和奇特的文字》。9文中首先据清人张鉴的《西夏纪事本末》叙述了西夏历史梗概,并列出了西夏帝王年表,然后着手讨论西夏文字。与伟烈不同的是,卜士礼没有受中国地方志的误导,而是在《吉金所见录》的启发下想办法搞到了一张凉州碑的拓片,并把这张拓片与居庸关石刻的拓片进行对比,最终得以明确地向世人宣告:两件石刻上的文字都是西夏文。他还仔细阅读了凉州碑碑阴的汉文铭文,根据汉字在不同地方的重现规律解读出了西夏铭文中相应的“大安二年”、“大安八年”、“三宝”、“宝塔”、“千缗钱”、“天佑民安甲戌五年正月十五戊子日”、“八万四千舍利”、“黄金十五两”、“白金五十两”、“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八百二十年”这些词语。在今天看来,除了一个“九”字以外,卜士礼的解读全都是正确的。尽管卜士礼没能确定其中任何一个字的读音,但他在没有字典可以对照的情况下猜测字义的能力则令人叹服。卜士礼好像有收集中国古董的嗜好,他在这篇文章中用大量篇幅来研究和介绍他手头的西夏文钱币。经他公布拓片并加以解说的西夏文钱币有两枚,他正确地识出其中一枚是“大安宝钱”,因为上面的四个西夏字都已见于凉州碑;10他未能识出另一枚钱币,因为这枚钱币上表示年号的两个字在当时所有的西夏资料中都没有出现。除西夏文钱币之外,他还刊布了十枚汉文铜钱,即“元德通宝”、“正德元宝”、“大德元宝”、“天盛元宝”、“乾佑元宝”、“天庆元宝”、“应天元宝”、“皇建元宝”、“光定元宝”和“乾定元宝”。对此他总结道:党项王朝的钱币均为铜质,形制仿普通的中原式样,中央有一个穿绳的方孔。钱分两类,第一类为西夏文钱,时代最早,第二类为汉字钱,于元德年间(1120—1126)开始发行,迄今还没有发现那以前的汉字钱。11卜士礼好像打算说西夏中晚期的钱都是汉文的,这恐怕不对,因为我国西北各地不但在那以后出土了多种晚期西夏文钱币,而且卜士礼未能识出的那枚西夏文钱币也正是西夏中期的“乾佑宝钱”。卜士礼后来又刊布了一枚铜币,他把钱文误识作“天赐宝钱”,认为是夏惠宗天赐礼盛国庆年间之物,12而事实上那是西夏晚期的“天庆宝钱”。在卜士礼首次向西方汉学界全面报道了凉州感通塔碑和西夏钱币之后,英国就再没有人对这种遥远的东方文字感兴趣了,这时西夏研究的阵地似乎马上就转移到了法国。二戴维理亚对评估对象的所作的描述,在整个时间和事件里被“创制”了卜士礼的结论于数年后在法国学者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证。1898年,戴维理亚发表了《凉州西夏碑考》13和《西夏或唐古特王国的文字》14两篇论文。这两篇论文的主要部分是完全一样的,所不同的仅仅是后一篇的中间多了几页西夏历史概述,文末多了“居庸关两篇密咒中西夏对音字的复原”和“西夏帝王年表”两个附录。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同一项研究成果的重复发表,但无论如何,这项研究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反对伟烈关于居庸关石刻那种未知文字是女真文的结论。戴维理亚为此写道:1882年我见到了中国河南省开封府附近的宴台碑,并在《远东评论》(Revuedel’Extrême-Orirent)上发表了它的复印件,这块石碑的确是“女真小字”的;然而这块碑上的“女真小字”既丝毫不像伟烈先生刊布的钱文,也丝毫不像居庸关那种不能解读的铭文;两种文字中没有一种是女真鞑靼人使用的,这不会是源于女真,我从那时起就认为它们是用西夏王国的文字写的。15戴维理亚从初尚龄著于1820年的《吉金所见录》中找到了自己初步想法的佐证。这部书著录有一枚西夏文的钱币,也就是伟烈见到的那品“大安宝钱”,16文中记载了刘青园的话:凉州土人掘地得古钱数瓮,其中开元最多,北宋辽钱及西夏元德、天盛、乾佑、天庆、皇建、光定诸品亦复不少,而此种梵字钱亦有数品。余共捡得千余枚。又尝于凉州大云寺访得古碑,阳面正作此等字。碑阴楷书,扪读之则天佑民安五年所立,乃知此钱为西夏梵书。景岩作泉志时即不之识,数百年后破此疑窦,亦快事也。17为了最终确认这个想法,戴维理亚按照《吉金所见录》提供的线索,在1896年通过法国驻中国公使热拉尔(Gérard)搞到了一份凉州大云寺碑的拓片。他考察了凉州大云寺碑碑阳和碑阴的铭文,看到碑阳的文字和居庸关石刻上的未知文字相同,于是再次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即居庸关石刻上那种不能解读的文字是西夏文。除此之外,他还正确地指出了凉州碑的西夏文铭文和汉文铭文不是简单的对译关系。只是他认为凉州碑的西夏铭文可能是书写了一种藏语方言,这个观点统治了学界近二十年,但后来被证明是不对的。18显然,戴维理亚发现了西夏文,却没有发现西夏语。《西夏或唐古特王国的文字》虽然是西夏学史上公认的名著之一,但其作者戴维理亚对汉文文献的阅读和理解水平却远不及伟烈和卜士礼。除去他用法文翻译的凉州碑汉文铭文多有可商榷处之外,还可以再举两个例子:其一,如所周知,宋元史籍对西夏文字创制时间和过程的记载是不统一的,《辽史》认为是夏太宗李德明所创,而《宋史》则认为是其子景宗元昊所创。由于《宋史》的说法可以在沈括的《梦溪笔谈》里找到佐证,所以现在学界在叙述这段历史的时候一般都遵从后者。可是,戴维理亚却完全没有进行相关的史料辨析工作,而仅仅是按照时间的顺序,先是据《辽史》说德明“自制了蕃书十二卷,并创制了‘符’一般的文字”,紧接着在下一页又据《宋史》说元昊也“以自己的意思造出蕃书之后,又命令谟宁令野利仁荣加以演绎,写成了十二卷书”。于是,西夏文字在不长的时间里竟然被“创制”了两次。其二,据《辽史·西夏外记》记载,夏毅宗谅祚曾派遣使者向辽进贡了“回鹘僧、金佛、梵觉经”,戴维理亚竟把这三个词理解成了“回鹘僧所著的题为《金佛梵觉经》的佛典”(letraitébouddhiqueintituléKin-fo-fan-kuo-king,œuvred’unmoineouïgour),而没有考虑应该找一份相关的佛典目录来核查一下究竟有没有这种书。事实上“金佛梵觉经”全然不见著录,况且“梵觉经”也不是个具体的经名,其中的“觉”不过是梵文buddha(佛、浮屠)的意译,整个词的意思是“梵文的佛经”。19戴维理亚在叙述西夏历史时参考的主要资料是清代吴广成的《西夏书事》而非真正的宋元古籍,他似乎认为《西夏书事》不但检索方便,而且其中谈到的事情比其他史书要多出许多。这在西夏学史上是个常见的误会。事实上,吴广成编纂《西夏书事》的态度是极不负责任的,书中大量被今人误当作史料来使用的文字只不过是吴氏本人的杜撰,是他根据一些毫不相关的历史记载杂凑而成的,至今已不知道有多少学者因对《西夏书事》缺乏辨析而被引入了歧途。例如戴维理亚对西夏文字的使用有这样的叙述:人们使用新创制的国字,在正文的右边写上各国原有的文字,又并列上国字。20据戴维理亚自己说,他叙述的根据是《西夏书事》卷七。我们在《西夏书事》中可以查到相应的原文是这样:蕃字掌西蕃、回鹘、张掖、交河一切文字,并用新制国字,仍以各国蕃字副之。迄今发现的西夏公文没有一件是用西夏文和外国文字逐行对译的,宋元史书里也没有类似的记载。吴广成的那段话恐怕是从《元史·释老传》化用来的:自今以往,凡有玺书颁降者,并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国字副之。《元史》在这里说的是八思巴蒙古字,与西夏字全然无涉。应当指出的是,和张澍、刘青园等中国学者一样,戴维理亚虽然知道了什么是西夏字,但是并没有试着去解读它。首次大规模解读西夏语言文字的工作是由戴维理亚的学生毛利瑟(M.G.Morisse)完成的。这项研究完全是出自一个偶然的机会。在1900年动乱之后的北京,毛利瑟、伯希和(PaulPelliot)和费尔南·贝尔多(FernandBerteaux)来到了北海的煤山,他们在白塔下的废纸堆里意外地找到了六卷磁青纸泥金书的西夏文《妙法莲华经》,毛利瑟和贝尔多各分得了一半。21贝尔多分得的三卷书后来由他的遗孀卖给了法国的吉美博物馆,22而毛利瑟分得的三卷书则促成了他自己一项优秀研究成果的产生,这就是1904年发表的《西夏语言文字初探》。23《西夏语言文字初探》这篇长文共分四编。第一编题为“字音”,通过与汉文和梵文《法华经》(法译本)的对勘识别出了75个西夏音译词。第二编题为“字义”,在卜士礼研究的基础上列出了含有170多个字的西夏字汇。第三编题为“字音和字义”,列出了他既考得字音又考得字义的西夏字。第四编题为“语法考”,分别举例论述了西夏语名词的语序和格后缀,以及形容词和动词词组的语序问题,尤其强调了“西夏语和汉语间惟一显著的区别在于动词词组的语序。事实上西夏语中的动词位于词组的末尾、所有补语的后面”。毛利瑟的研究方法和前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取得成功完全是由于他掌握着当时所能见到的最丰富的资料,即从汉文本转译的三卷西夏文《妙法莲华经》。西夏人翻译佛经时基本上采用逐句的“硬译”,而不是像翻译某些世俗文献那样采用灵活的转述,因此毛利瑟得以参照汉文佛经把大量西夏字的读音和意义“硬对”出来。为了保证解读准确,他还用大量篇幅详细标明了每个西夏字在经文中的互见情况,以展示他自己的校核过程。这在今天看来不免有些繁琐,但在解读西夏文字的最初阶段还是必要的。顺便说一句,此前中国学者对毛利瑟的评价是不准确的,其起因完全是受了俄国学者聂历山的误导。聂历山在1931年发表了《西夏研究小史》,24其中说道:1904年,毛利瑟发表了他对所获西夏文绀纸金书抄本《妙法莲华经》(可惜不全,仅有三卷)的研究。从文中所附的图版来看,经文第一卷的第一叶并非绀纸,而是白纸,上面已经有人试着进行了研究。在一些字的右边有人预先写上了相应的汉字,从书法上看无疑是出自汉人之手。据此我估计这另写的一叶来自某个汉人,他在毛利瑟之前就尝试着解读这种未知的文字了。或许这叶纸是毛利瑟连同三卷经书一起买到的,他那篇杰出的论文就是借助了这叶纸。中国学者不相信外国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出那样精彩的解读,于是便在聂历山叙述的基础上认定最初解读西夏文《法华经》的应该是中国人,甚至还进一步猜测那是清代的鹤龄。其实那叶白纸根本不是佛经原有的,当时在场的伯希和后来已经澄清了这个问题。25聂历山之所以产生那样的怀疑,大概是因为那上面的字写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三关于夏文的材料与方法在毛利瑟解读《法华经》之后五年,西方世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由科兹洛夫(П.К.Козлов)率领的俄国皇家蒙古四川地理考察队在蒙古的黑水城(哈拉浩特)掘获了一座西夏时代的书库,得到的文物和文献总量甚至超过了敦煌藏经洞。这构成了西夏研究进入一个新时代的基础。这批文献运抵俄国的第二年,法国的伯希和马上就通过俄国同行的关系访问了圣彼得堡的亚洲博物馆,并浏览了文献中的汉文部分。这次访问的笔记后来被整理成了论文《科兹洛夫考察队黑城所获汉文文献考》,于1914年发表。26通过这篇论文可以得知伯希和当时辨认出的汉文文献有《四分律行事集要显用记》卷四、《金刚般若经钞》第五、《吕观文进庄子外篇义》、《孙真人千金方》卷十三及十四、《刘知远诸宫调》、《佛说报父母恩重经》、《高王观世音经》、《佛说转女身经》、《普贤行愿经》、《妙法莲华经》、《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经》、《通理大师立志铭》、《佛说无常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及一些文书、卜辞、药典和版画等。根据题记,他指出这些文献分别产生于西夏、宋和金。受科兹洛夫发现的诱惑,伯希和再次进入中国访书,斯坦因也来到了黑水城,不过法国人和英国人远不如俄国人那样幸运,他们仅仅拿回了一堆断简残篇。27这些材料虽然总数还不算少,但都是些零散的碎纸片,人们至今不能逐一判断它们都是哪些文献的残叶,28因而也迟迟未能大批发表。显然,这些文献的最终鉴定应该是西夏学高度发展以后的事,它们并不能为早期的西夏文字解读提供帮助。由于所得原始资料在数量和质量上均处于明显的劣势,所以,法国汉学尽管代表着20世纪初的西方最高水平,但在西夏研究领域却不得不让位于俄国。1910年以后,以伊凤阁(А.И.Иванов)为代表的俄国学者凭借着资料的优势吸引了东方学家的眼光,而法国东方学界则再未见专题论文发表。不过值得提醒的是,沙畹和伯希和分别为《通报》写了一些有关西夏研究的评论,涉及到的论文有伊凤阁的《西夏语言考》、29《西夏史一页》,30聂历山的《关于西夏字典》、31《西藏文字对照西夏文字抄览》、32《西夏研究小史》,33龙果夫的《夏汉字典里“尼卒”型的二合字》,34以及王静如的《西夏文汉藏译音释略》,35这些评论虽然简单且不成体系,但今天的西夏学者却不可不读,其中反映出的两位东方学巨擘的丰富学术阅历和精审的科研态度足以令我们汗颜。例如在20世纪70年代,中国学界还在为银川市郊那片古陵寝的性质感到困惑,而早在四十年前伯希和就已经正确地指出那是西夏帝陵,并且还提到了地面的西夏文残碑。又如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终于凭自己的力量解读了甘肃张掖的西夏“黑水建桥碑”,而早在半个世纪前伯希和就已经正确地指出碑阴的文字是藏文而不是中国金石著作上说的西夏文。当然他们的著述也并非全然无可指摘,例如沙畹在研究《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施经发愿文》时不但屡屡出现标点失误,而且还针对原文的“金刚普贤行愿经”写下了这样一条注释:金刚普贤行愿经,在“大藏经”里没有完全同名的佛经,只有《普贤菩萨行愿赞》(南条目录第1142号,“东京藏”XXV,15,第6页),它也可能是不空所译《金刚顶胜初瑜伽普贤菩萨念诵法经》之类的东西(南条目录第1390、1410、1442号,“东京藏”XXV,9,第5页)。无论如何,在我看来,所给经题中的“金刚”二字和相关的内容表明它不可能是《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南条目录第10号),因为在“金刚”后面没有“经”字来使人们接受这种解释。36施经发愿文说的是两部著名的佛经——“金刚”是《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的简称,“普贤行愿经”是《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单行本的又称。我们简直不敢相信像沙畹这样的汉学大师会犯下如此莫名其妙的错误。37不过无论如何都可以说,如果没有沙畹和伯希和,20世纪法国的西夏研究就是索然无味的。加斯帕尔顿(E.Gaspardone)也针对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西夏文专号”、王静如的《西夏研究》第一辑以及聂历山的《西夏研究小史》写过评论,38不过那都是些一般情况的叙述,很难说有什么真知灼见在里面。自从伊凤阁在俄藏黑水城文献中发现了夏汉对译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以后,解读西夏文字和翻译西夏文献就不再是太大的难题了,这时人们开始有条件结合西夏文献来进行一些语言学的思考。由于语言学研究要求人们先搞清楚每个词语的读音,所以黑水城文献中一些带有藏文标音的西夏文佛经残片就特别引人注目,人们期待作为表音文字的藏文能透露出西夏字音的某些信息。不过如所周知,藏文词语的书面写法和实际的口语读音并不总是统一的,尤其是其中各种各样的前加和后加字母,我们还不能确定它们在八百年前的某个方言里是否发音,也不能确定它们是否引起了词语读音的改变。20世纪30年代,英国的伍尔芬敦(StuartN.Wolfenden)发表了《论西夏字的藏文注音》和《汉藏文注音中的西夏语前缀和辅音韵尾》两篇论文,39就是从这个问题入手的。伍尔芬敦研究所用的基础材料主要来自俄国学者聂历山的《西藏文字对照西夏文字抄览》,聂历山在那里面整理出了当时所知每一个西夏字的字义、汉文对音和藏文注音。40作为语言学家的伍尔芬敦并不关注西夏文字,使他感兴趣的只有那些用字母拼写的藏文注音形式。根据研究藏缅语言的经验,他为自己的思考设定了这样一个起点——书面藏文的前加字和后加字在一些现代藏语方言里都是发音的,在地域相近的其他语言(如嘉绒语)里也是发音的,学界已经公认这代表了早期藏缅语的面貌,那么,西夏字的藏文注音距今已有八百年,那时的藏文前加字和后加字一定也是发音的,这当然就意味着西夏语就像某些现代藏语方言和嘉绒语那样,也拥有大量的复辅音。我们看他的具体例证:沿着同样的思路,我们至多只能得出结论说西夏语的gu前面有个辅音,却不能准确地说出那个辅音是藏文注音的d还是b,也无法证明它是不是嘉绒语的t或者藏语的m。伍尔芬敦在他的《汉藏文注音中的西夏语前缀和辅音韵尾》里花费了很多篇幅,试图为这类现象寻找一些解释,然而他的解释仅仅是些间接的类比推理,好像并不能使人们的怀疑有丝毫的减少。到了20世纪60年代,俄国学者在西夏韵书基础上提出了西夏语的科学构拟方案,41从中我们知道西夏语是没有复辅音声母的,这真是个颠覆性的意见——伍尔芬顿是个非常优秀的语言学家,但在这个问题上他确确实实是想错了。伍尔芬敦的研究成了20世纪上半叶西欧西夏学的绝响。虽然后来石泰安(R.A.Stein)也发表了一篇题为《弥药和西夏,历史地理和祖先传说》42的优秀论文,但这篇文章所属的学科似应归入藏学而不应归入西夏学。四关于中国的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契丹文字的铁证以前人们在着手解读一种古文字的时候大多参照解读突厥文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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