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禺戏剧创作的场域

论曹禺戏剧创作的场域

曹权是中国现代最伟大的剧作家。回顾他的创作过程，我们可以感受到，大学和学院诞生了一位著名的戏剧精英。一个剧团和一个剧院能更好地扮演一个繁荣的剧作家。从曹权对戏剧的创作开始，他的生活创造了一个神圣的戏剧大厅。我们借用法国著名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Bourdieu)的“场域”理论。“场域”这一概念,是布尔迪厄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来的。他从人类学进入社会学,把“场域”定义为:“位置之间客观惯习的网络或图式。这些位置的存在、它们加诸于其占据者、行动者以及机构之上的决定作用都是通过其在各种权力(或者资本)的分布结构中的现在的与潜在的情境客观地界定的,也是通过其与其他位置之间的客观惯习(统治、从属、同一等)而得到界定的。”因此,“场域”可以被视为“围绕特定的资本类型或资本组合而组织的结构化空间”。(1)布尔迪厄特别提出了“文学场域”(literaryfield),而我们研究曹禺的戏剧创作就是文学场域的一个有机组成,同时将曹禺戏剧创作与城市空间的“场域”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大学和学院,一个是剧团和剧院。也就是说,曹禺身居两个职位,一个是从大学的学生到大学教授,乃至学院院长;一个是演员、剧作家,到剧院的院长。在布尔迪厄看来,大学的教授和艺术家之间矛盾的,“只有那些在退出大学场域时实现了智力杰出者所宣布的理想的人,才有可能得到跨越这个矛盾的机会”。(2)也可以说,只有“跨越了这个矛盾”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智力杰出者所宣布的理想的人”,而曹禺就是这样一位“理想的人”。在中国现代文学中,鲁迅、老舍、沈从文等人都可以作如是观。鲁迅曾经在大学任教,最后成为自由撰稿人在上海定居;老舍曾经在大学教授和专业作家之间矛盾过,后来也成功地“跨越”了这个矛盾;沈从文在大学和作家之间徘徊,建国后进入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文物,可以说是被迫结束了这种徘徊。本文试图从曹禺的戏剧创作与城市空间的两个“场域”,即大学和学院、剧团和剧院,来阐释其是如何为戏剧创造一个神圣殿堂的。一以《越界》为代表的文学人学观,作品71号大学是国家精英诞生之地,尤其是名牌大学。戏剧家,尤其是话剧的专业人才,大都是由现代大学培养出来的。曹禺作为国家的戏剧精英,也是由大学培养出来的。布尔迪厄说,学校的精英群体就是集体信仰为特殊的命运选定的人物;从模态命运(destinèsemodales)的标准来看,或者说,从最普通、最平凡、最正常的命运来看,这个群体的建立所产生的效应就是建构了最杰出的命运,而杰出的命运的征象就是最崇高、最难企及的人生轨迹。(3)曹禺的人生轨迹,就是一个“杰出的命运”所征象的“最崇高、最难企及的人生轨迹”,这种“人生轨迹”具有典范的启示意义。从曹禺的大学和学院经历看,从天津南开大学、北京清华大学的学生,到国立剧专的教授,最后在中央戏剧学院担任副院长及至名誉院长,是通过大学和学院作为培养和拥有“国家精英”的场域来实现的。曹禺曾学习于南开中学、南开大学———这个学校是张伯苓创办的。张伯苓在1916年南开学校《校风》第20期上发表的《舞台·学校·世界》中说:世界者,舞台之大者也。其间之君子、小人,与夫庸愚、英杰,即其剧中之角色也。欲为其优者、良者,须有预备。学校者,其预备场也。就是在这样的观念倡导下,曹禺最初参加了洪深改译的《少奶奶的扇子》的排演;后来在留美归来的张彭春指导下,排演了丁西林的《压迫》和田汉的《获虎之夜》。张彭春导演了易卜生的《国民公敌》,曹禺担任女主角;张彭春继而又导演了《玩偶之家》,让曹禺扮演娜拉。进入南开大学之后,曹禺又担任了高尔斯华绥《争强》的改编。在南开中学和南开大学,曹禺接受的不仅仅是校园戏剧的训练,更是戏剧教育的洗礼。后来,曹禺转学到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在这个大学里,有王文显这样用英文写作的戏剧教授,也有外籍的毕莲(A.M.Bille)、吴可汉(A.L.Pellard)、温德(R.Winter)、瞿孟生(P.D.Jamson)、瑞恰慈(I.A.Riehard)等教授。在大学读书,更重要的是自学。在清华大学图书馆,曹禺接触到了博马舍、莫里哀、雨果、大仲马、小仲马、罗曼·罗兰、莱辛、歌德、席勒、王尔德、萧伯纳、高尔斯华绥、斯特林堡、霍普特曼、梅特林克等的作品,他阅读了几百部中外剧作,尤其是埃斯库罗斯、莎士比亚、易卜生、契诃夫和奥尼尔等的剧作(1),对他的戏剧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这既可以从比较文学影响研究的角度来分析,也可以用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来分析。布尔迪厄转引特里亚诺夫的断言说:“一切文学的东西都只能通过文学体系的先前条件而确定。”(2)也就是说,他在创作戏剧之前,已经具备了“文学体系的先前条件”。曹禺创作《雷雨》是从南开中学(一说南开大学)开始孕育的,最后完成于清华大学。应该说,他的创作起点是非常高的。在这个过程中,他演戏、改编,最后确定写戏,都是在中国最重要的两所大学。(3)曹禺最初不是立志要成为一个戏剧家,他的父亲希望他学医。他考了协和医院,但却没有考上。(4)而对他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是张彭春这样的导师,最终促使他走上了戏剧的道路。曹禺在《雷雨·序》中说:“我将这本戏献给我的导师张彭春先生。”同时,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这种文学的殿堂,也为他创作《雷雨》提供了精神上的契机。曹禺在清华大学没有进入研究院去做学者,他一再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做学问的人,而是选择了继续创作。他毕业后去了天津女子师范学院任教。不知是否与女子师范有关,他创作的《日出》就是以一个女性为主人公的。1935年,国立戏剧学校在南京成立。曹禺应余上沅校长的邀请去国立戏剧学校(1940年改为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担任教授,他担任了编剧、剧本选读和排演的专任教师。在这个阶段,他创作了《原野》。抗日战争爆发后,剧校先是迁到长沙,后又迁到重庆,校址在上清寺。1938年2月,曹禺到达重庆,在枣子南垭的一个临时住处住下。田本相先生在《曹禺传》中指出:剧校迁到重庆,他作为教务主任是有许多工作要做的,但最重要的事是聘请教师。他得知黄佐临、金韵芝(丹尼)夫妇从美国留学归来,便写信请他们到剧校任教。张骏祥也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曹禺也把这位校友约来。那时,许多教授、学者都到了重庆,剧校聘请了一大批名人前来执教:陈鲤庭、梁实秋、方令孺、张平群、戈宝权、陈白尘、孙曾爵等都请来了。一时间剧校人才济济,剧校师生把这段时间称之为“黄金时代”。(1)在这里,曹禺已经从自己成为戏剧精英转化为聘请戏剧精英来培养精英。但是对于曹禺来说,他还必须完成自己作为戏剧精英所必须完成的经历。1938年曹禺在“战时戏剧讲座”中讲《编剧术》,后来由重庆中正书局汇集出版。这可以说是曹禺作为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教授的戏剧讲义。曹禺参加了《黑字二十八》第三幕的写作,1938年12月29日该剧在重庆国泰大剧院演出。1939年,他创作《蜕变》,由国立剧专的师生演出,张骏祥导演。1940年4月,剧校迁到了江安城西紧靠城墙的文庙里。曹禺住在城东垣张乃赓公馆乃庐的楼上。就在这里,曹禺创作了《北京人》。如果说《黑字二十八》、《蜕变》是为抗战而写的应景之作的话,那么《北京人》则使他臻于自己作为天才所要达到的“炉火纯青”的境界。1942年初,曹禺辞去了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的教职,离开江安,后去北碚复旦大学教英文和外国戏剧。这一年的夏天,在重庆以东长江边的唐家沱码头的一艘火轮里,他创作了根据巴金同名小说改编的四幕剧《家》,而《家》则是“凝结着他们之间的深厚友情”(田本相语)。1946年,曹禺和老舍一同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去美国讲学观光。田本相先生说道:洛杉矶、旧金山、新墨西哥州、华盛顿、纽约、芝加哥、科罗拉多州等地,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他们曾经在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芝加哥大学、华盛顿大学、天主教大学、克伦多大学等有名望的高等学府讲学参观。(2)从在中国的大学求学、教书到赴美国的大学演讲,可以说是中国戏剧家获得的巨大殊荣。曹禺先从美国回来,在上海他为文华影业公司编导了电影《艳阳天》。他盼望“艳阳”能够照到上海,照到中国。建国之后,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并入中央戏剧学院,曹禺在中央戏剧学院担任副院长,院长是欧阳予倩。1950年初,曹禺和中央戏剧学院的师生去北京一家私营工厂体验生活(曹禺曾创作了表现钢铁企业的戏剧《桥》),又去安徽农村参加土改。后来去协和医学院等地方调查,创作了《明朗的天》,之后又创作了历史剧《胆剑篇》、《王昭君》。1978年,中央戏剧学院恢复,金山为院长,曹禺为名誉院长。在戏剧教育的“场域”中曹禺达到了一个辉煌的顶峰。二中旅,中旅中国话剧与城市空间的关系十分密切。话剧的诞生就是依赖现代的城市空间,话剧的繁荣也是依赖城市空间,而城市空间则是通过剧团和剧院来展示的。曹禺戏剧创作与城市空间的关系,主要是通过剧团和剧院的关系来表现的。曹禺的戏剧活动最初是从天津南开新剧团开始的。这个剧团是1914年由南开学校的师生合作成立的一个业余性质的演剧团体。曹禺在这个剧团的实践,奠定了他在戏剧艺术方面的基础。曹禺后来去北平、南京,重庆、上海等地,建国之后一直居住在北京。曹禺的剧作和老舍的剧作不一样,老舍的剧作大都是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而曹禺的剧作则可以由任何一个剧团演出。但是相对而言,有几个剧团对于他的剧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包括中国旅行剧社、中央青年剧社等,而他自己担任院长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则是其最后的归宿。布尔迪厄指出,任何社会场域,无论是科学场、艺术场、科层场或者政治场,都旨在使那些进入场域的人同意,他们与我称之为幻觉的场域有关联。在布尔迪厄看来,他们可能想要在场域里颠覆力量关系。(1)中国旅行剧社在天津、上海演出曹禺的剧作,就出现了这样“颠覆力量的关系”。曹禺创作的《雷雨》,最初由上虞春晖中学的中学生和留日学生演出;但真正成功的,是中国旅行剧社的演出。这个剧先是在北平遭到当局的禁演,后去了天津。唐槐秋和几个主要角色住在惠中饭店,演出就在中国大戏院。“中旅”在天津演出《雷雨》等剧,“成为天津观众瞩目的中心”。洪忠煌说:天津这个教堂耸立、舞厅密集的北方大都会,在“中旅”长达十余年的发展史上具有特殊意义。“中旅”是在这里繁荣昌盛起来的。《雷雨》……这个给“中旅”带来巨大声誉的优秀话剧,正是在天津首演从而轰动全国剧坛的。1936年,中国旅行剧社在上海卡尔登剧院上演《雷雨》,一举获得成功。洪忠煌又说:中旅选取了《茶花女》、《雷雨》、《梅萝香》这三个建团以来最精粹的剧目作为打炮戏,果然一炮打响,座无虚席。最后三天《雷雨》票紧张到观众连夜排队的程度,甚至有从外地赶来看戏的。这种出乎意料以外的“话剧热”使那位经理相信有利可图,于是主动要求续约三个月,收入分成的“倒三七”重新颠倒过来,并保证以后随时给“中旅”的演出提供剧场。“中旅”的“卡尔登”的成功为它打开了大上海的门户。(2)1937年春,中国旅行剧社开始排练演出《日出》,又一次轰动沪上。其次是曹禺与中央青年剧社。曹禺1941年创作了《正在想》,同年5、6月,该剧由中央青年剧社演出,陶金、应云卫导演。在这个阶段,曹禺和张骏祥的关系也是非常特殊的。张骏祥曾是曹禺在清华大学的同学,后考取了公费赴美留学,获得了耶鲁大学戏剧硕士学位,于抗战时期回国。他先是在国立剧专任教,后来因为学校迁到了偏僻的江安,于是辞去教职,去中央青年剧社担任副社长,当时社长是熊佛西。后来张俊祥担任了社长。1941年,中央青年剧社在重庆抗建堂演出了《北京人》,导演就是张骏祥。当时张骏祥要回上海,曹禺说他将已经构思好的《北京人》写出来让他导演,因而留住了张骏祥。这个剧由张瑞芳扮愫方,江村扮文清,耿震扮江泰,沈扬扮曾皓,赵蕴如扮思懿,方琯德扮曾霆。张骏祥又约曹禺翻译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请他扮演贝拉巴拉兹的《安魂曲》中的主角莫扎特———这是曹禺最后一次担任演员。最后,是曹禺和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关系,这是曹禺实现建立戏剧神圣殿堂目标的绝佳机会。1951年4月初,曹禺和丁玲等一起去莫斯科参加果戈理逝世100周年纪念活动。田本相先生说道:在莫斯科,他不但参加了纪念大会和果戈理铜像揭幕典礼,而且欣赏了许多戏剧的演出:普希金的歌剧《铲形皇后》,高尔基的话剧《布雷乔夫》,维希涅夫斯基的话剧《列宁在一九一九》,莎士比亚的《无事烦恼》,歇尔顿的《造谣学校》,莫里哀的《伪君子》,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姻》等,特别是看了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出的契诃夫的《三姊妹》,他感到演出仿佛把契诃夫的灵魂都召回来了。(1)1951年6月12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成立,曹禺担任院长。这个剧院是由中央戏剧学院的话剧团等组成的,由焦菊隐、欧阳山尊、赵起扬担任副院长。他们从一开始就着力将北京人艺建设成一个国家的剧院,为戏剧建立一个神圣的殿堂。北京人艺从一开始就具有了历史的意识,也就是说,从开创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在创造历史,因此,他们充满了一种神圣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曹禺号召全院,“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就是为建立中国的剧场艺术而努力”。(2)被称为“人艺”“四巨头”的曹禺、焦菊隐、欧阳山尊、赵起扬整整畅谈了一个星期,每天少则叙谈三四个小时,多则整整聊上一天,一共谈了42个小时,被称为“42小时谈话”。在创建莫斯科艺术剧院的时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谈了十八小时。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莫斯科艺术剧院“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艺术上有严格要求的剧院,是一个形成了自己独特风格和理论体系的剧院,因而才成为一个艺术水平很高且享誉满世界的剧院。由此归结到一点,就是‘要把北京人艺建设成为像莫斯科艺术剧院那样的剧院’”。(3)曾像莫斯科艺术剧院一样,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采取了保留剧目的方式,曹禺的《雷雨》、《日出》、《北京人》等都属于保留剧目,这些剧目和老舍的《龙须沟》、《茶馆》以及郭沫若的《蔡文姬》等,成为一种“国家的仪式”。(4)但是,曹禺希望创作新的剧目,《明朗的天》、《胆剑篇》、《王昭君》等都是建国后创作的新剧目,而且都是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的。《明朗的天》酝酿时间很长,从1952年北京市政府安排曹禺去协和医学院进行调查开始,到1954年4月才开始创作,当年7月完成,12月18日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公演。这个剧表现的是对知识分子的改造,曹禺将背景置于燕仁医院。1956年第一届全国话剧会演,《明朗的天》获得了剧本、导演、演出一等奖。1961年,曹禺创作了历史剧《胆剑篇》,这个剧是曹禺和梅阡、于是之合作的剧本,他们在北京西山脚下的一个僻静的院落里住下,进行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