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类的视角看语言的起源

从人类的视角看语言的起源

人们长期以来一直有一种不同的解释。认为人能说话的特殊才能是上帝或神赐予的,是混淆了宗教和科学的概念。认为语言始于原始人模仿自然(或动物)的声响或抒发情感的看法,由于缺乏可资验证的科学依据,也只能同语言起源于远古传说中的神授一样,都只是假设而已。至于语言源于劳动的经典说,过去人们对它的理解、阐释也未免简单化,况且,这一设想本身也还需要用科学的材料使之充实、具体。这一个多世纪来,自然科学家们各自以本学科内实践研究中得到的新资料、新成就为依据,通过不同程度的探索,对语言的起源作了推测。生物学家试图从测量古人类化石的脑容量或大脑左半球语言中枢的形成情况来判断思维发展水平,从而推测语言产生的相对年代。现在,已知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尼安德特人(古人)平均脑容量已有1440毫升左右,接近现代人的水平了。就思维能力的发展水平来说,尼人可能已具备了语言产生的条件。但是,美国语言学与电气工程教授菲利普·利伯曼等人用计算机“复原”了尼人的发音器官,认为尼人还不可能清晰地发出一些最基本的元音([a]、[i]、[u]),推断尼人的发音机制尚未成熟,只能进行某种原始的声音交际。而有关进化中的人类大脑语言中枢形成情况的一些说法,尚没有得到科学界的普遍承认。然而,语言是人类最奥妙最复杂的行为,它牵涉到种种不同的活动,是与许多生理和心理的现象有关的。在语言产生之前,入应该充分具备感觉能力(听觉和发声)、记忆能力和分析能力。人类的特殊发展就在于能够把这几种能力综合起来成为一种有系统的工具。瑞士心理学家、哲学家让·皮亚杰(JeamPiaget,1896-1980)正是从儿童心理发展的轨迹中去探寻人类的这种特殊发展。他采取变式的个案研究方法,对儿童心理发展作了独特探索。他推断:人的智力发展存在一个内在的演化过程。这个过程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他的认知发展理论是跨学科的实验哲学(发生认识论)。恩格斯指出:“正如在母亲身体里的人的胚胎的发展史,仅仅是我们的动物祖先从虫豸开始的几百万年的躯体发展史的一个压缩了再现一样,人的孩童的精神发展是我们的动物祖先、至少是比较近的动物祖先的智力发展的更加压缩了的再现。”可以说,儿童智力心理的发展是人类童年时期智力心理发展的简短而扼要的重演。心理、意识与语言的关系是如此之密切,所以,通过对儿童心理发生、发展的研究来了解人类意识的发生和发展,从而去探究人类语言的起源问题,无疑是科学的可靠的,至少是重要的途径之一。本文试以皮亚杰认知发展观点,对语言起源的心理前提,谈些粗浅的思考。皮亚杰把各种心理机制(记忆、知觉、感情)与智力的关系联系起来考察、研究。照他看来,智力发展可看作是整个心理机制的发展。根据他的意见,儿童智力的发展过程可概括为四个时期:感觉运动智力时期(出生至2岁)——行为主要是运动的,认知的发展可以观察到,为语言的发生作准备;前运算思维时期(2岁至7岁)一一语言以及概念迅速发展;具体运算时期(7岁至11岁)——形成了把逻辑思维运用于具体问题的能力;形式运算时期(11岁至14岁或更大些)——已能运用逻辑思维于各类问题,认知结构达到其最高的发展水平。他强调,一方面,智力的发展是从低级阶段(时期)向高级阶段(时期)过渡,另方面,阶段(时期)的发展次序是恒定的,每个儿童以或快或慢的速度依不变的顺序通过各个阶段(时期)。感觉运动智力时期是儿童的前语言时期,是语言发生、发展的准备时期。为此,我们集中于这一时期的分析。皮亚杰指出:“从出生到获得语言这一阶段,心理有着惊人的发展……这种早期的心理发展……决定着心理发展的整个过程……在心理发展之初,不满一个月的婴儿把各种东西抓向他自己—一或者,用更准确的术语说,抓向他自己的身体——而在这一时期之末,即当开始有了语言与思维时,他实际上不过是他自己所逐渐构造起来的宇宙中众多元素或实体中的一个。今后,对这一宇宙他将当作外在的东西来感受。”感觉运动智力时期婴儿的心理(智力)发展,是通过可以观察到的婴儿日益准确、复杂的动作表现出来的。皮亚杰为这一时期拟定了智力连续性发展的六个阶段。我们用下列表格对六个阶段智力表现主要的动作特点作简略描述:婴儿从出生到2岁左右的发展过程中,最主要的成就是将周围的世界表象化(通过他用不同动作来反映、代表和认知客体后完成)。他所看到、听到和触觉到的直接经验被内化了,再进一步发展,将升华为表象思维。当2岁左右的儿童使用动作来表示一个不在眼前的事物时,他的符号活动已开始了,而这正是语言产生的必要前提。法国著名语言学家约瑟夫·房德里耶斯认为,人类对符号的掌握是产生语言的心理条件:“动物的语言暗示着符号必须依附于符号所表示的事物。要消除这种依附,使符号获得独立于对象之外的意义,就需要一种心理的作用,这种作用就是人类语言的起点。”感觉运动智力时期的六个阶段显示了婴儿如何逐步认识了客体、时空与因果关系,直至向表象过渡,从而为语言的产生奠定基础的发展过程。由于智力的发展是连续的,每一阶段都是在较高水平上改造了前一阶段的认知,每一阶段永远是后一阶段的准备,为此,我们有必要叙介一下这个过程:在第一、第二阶段,外部世界对婴儿来说,是“眼里不见,心中也就没有。”在第三阶段,婴儿虽有寻找在他身边消失的物体的欲望,并能做出指向目标的行为动作,但皮亚杰认为,这时婴儿的动作完全取决于直接观察到的感觉形象,这只是动作和结果之间联系的简单扩散。此时婴儿对时空、因果关系的理解完全是“自我中心的”。到第四阶段,婴儿能推开一个物体(手段)去取得另一个物体(目的),已有了对客体的形状、大小的概念。并且还能找到隐藏起来的物体,尽管这是依赖过去取得成功动作的主观定位:当物体藏在B处时,婴儿则还想在过去找到过物体的A处找到它。但这行为显示了婴儿已有了客体的空间定位的表象,开始有了客体永恒性的观念。也就在这阶段,婴儿已意识到除自己之外,客体能引起活动:抓住别人的手并推向摇铃使之发出声响。他发现了别人的手摇动铃铛(原因),产生了铃响(结果)。当儿童有了客体能成为动作原因的认识,因果关系也就具有初步的客观性了。幼儿在第五阶段,真正的智力行为开始了。这阶段的幼儿堪称是个“实验家”。他不断变化着自己的动作,观察相应的外部变化,获得解决问题的新手段。这时的幼儿能到他最后看到物体所在的位置去寻找它,而不是在他曾经成功地找到物体的地方去寻找,已懂得从物体本身的位移去确定消失物体存在的地方,这样,处在一定空间关系之中,一些现象之间的,客观的因果关系的表象就产生了。当然,这还只限于在他看到物体位移的前提之下。最后,是幼儿向表象性智力发展的阶段。这时的幼儿能内在地表现客体,在头脑中(思维)对动作的顺序进行尝试而发明新手段,而不必经过自身的实验、尝试。皮亚杰的二女儿露西恩在1岁10个月时,试图跪在凳子前,当她屈身倚向凳子时,凳子被推开了。于是她把凳子紧靠沙发。当凳子稳定地放好后,她毫无困难地倚靠凳子跪了下去。显然,她解决办法的“突然创造”,是伴随着她对因果关系的认识,是经过她内心思考的。这种内在地再现事件的能力,也从幼儿的客体概念中反映出来。他能从看不见的位移去寻找消失了的物体,是因为他已有了保持“意象”(表象)的能力。通过表象准确地预见到原因与结果的关系。比如,一个近两周岁的幼儿能找到绕着沙发迂回滚到沙发下面的一只球。他在看不到球的时候,也能在内心自己摹想出球的滚动轨迹。它表明,一种空间的观念在他头脑中已形成了。这种内在再现客体的新能力,大大增强了幼儿因果关系的意识。因此,一般说来,在第六阶段,幼儿能进行原因和结果之间的推论,不再局限于利用直接观察到的感觉形象或直接接触到的知觉形象。处在此阶段的幼儿在行动之前似乎更在内心对情况作细心考虑,通过在头脑里组合动作图式来找到新的达到目的的手段这种解决办法的获得是通过内部的智力组合而不是依赖于直接的经验。这时,突然理解就产生了。皮亚杰把这种情况比作格式塔心理学家所说的“顿悟”。顿悟是向运用表象来解决某些问题的过渡。这种图式之间的协调十分灵活、迅速,以至给人的印象好象是幼儿突然改变了认知结构。但是,正如皮亚杰所指出的,它的发生具有长期的历史,大约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直到这一阶段,幼儿才有了对已经不存在的模式的模仿——延缓模仿的能力:在别人演示他感兴趣的动作之后相当长的时间,还能再现这些动作,即把对被模仿对象的观察转化为表象记忆,根据记忆做出超越固定时间和空间的再造性的模仿。有个例子是皮亚杰对他16个月的大女儿杰奎琳的观察:有一个她常见的男孩来作客。一个下午他大喊大叫,跺着脚,想从游戏的围栏里冲出来,把围栏推向后转。杰奎琳惊奇地看着他,这以前,她从未看到过这种景象。“第二天,杰奎琳在围栏中也大喊大叫,想推动它,连续几次轻轻地跺脚。整个景象的模仿非常明显。”皮亚杰解释说,杰奎琳的模仿是在一整天之后出现,可以推测,她一定具有男孩喊叫、冲撞、跺脚等动作的模式的内部表象。在男孩作上述行为时,她可能已用简单的肌肉运动模仿了它。由于她还缺乏表达动作的词汇,所以只能用运动表象的形式来再现它。延缓模仿促使表象发挥机能作用,是表象产生过程中必不可超越的一个阶段。当儿童结束感觉运动发展时期,也就到了概念发展的时刻。概念的发展对于下一个主要的认知发展时期(前运算思维时期)的口头语言和其他认知得以熟练的发展是必需的前提之一。第六阶段的幼儿的延缓模仿能力对口头语言的产生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个基础上,智力再进一步发展,就成为内化模仿头脑里的动作简略图式代替了完成的外部动作。从这时起,才产生作为内部心理现象的真正表象。表象是一种内化的心理过程,它是不受具体事物局限的概括和反映,它是感性反映的更高形式。所以,从具体感知到抽象的思维,表象起了过渡和桥梁的作用。表象是不需要大量进行身体连续的动作就能把彼此协调起来的那些动作内化的略图。它们是借助于代替它们的符号而协调的。而符号就是人们思维中代替真正事物的心理的东西。儿童从2岁以后而起,智力的发展将受表象的与符号的活动的影响了。皮亚杰关于生命个体头两年的智力发展研究,令人信服地揭示了人的符号意识萌生的历程。他指出,2岁以前,是表象思维的起源、发生时期,也就为语言的产生、发展作好了准备。表象性思维起源于个人的符号,这些符号是以后的语言获得基础。表象性思维在以后的语言、词的帮助下,为形成概念,即形成逻辑思维提供了直接的重要条件。语言的产生有心理发展的前提,这从2岁以前幼儿的前语言行为中也可以得到印证:一般说来,幼儿在1岁以前不会说出有意义的话。在1岁时,对某些词和简单的命令有所理解,并出现了单词——将词的发音和词所代表的对象联系起来,“符号交际”开始了;在1岁半时,大约可掌握几个到十几个单词,理解进展很快:到2岁时,单词甚至可增加到几百个,开始出现双词词组,有了明显的交际行为和说话兴趣;2岁以后,词汇以极快的速度增加;4岁时的儿童,语言已相当完备,所不合成人标准的大部分在于他说话的风格而不是语法的错误了。儿童只是到了2周岁以后,才有可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发展口头语言,这一事实说明了生命的头两年是儿童为了说话而作积极准备,亦即心理机制逐渐成熟的时期。众所周知,脑和神经系统是儿童心理发展的物质基础。根据研究的资料,已知新生儿的脑重量是390克左右,约为成人脑重的25%,第一年的脑重每天大约增加1克。2岁到3岁时,脑重量发展到900～1100克左右,相当于成人脑重的75%。6、7岁以后,脑重量发展渐缓。而大脑生理学的研究告诉我们,儿童大脑重量的增加主要是大脑皮层结构的复杂化和神经纤维的伸长,并不是脑细胞大量增殖的结果。正是大脑皮层结构的日益复杂和神经纤维发育的日益完善,为儿童的心理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提供了物质的动力基础。上述的数据说明儿童在2周岁左右其大脑、神经系统正处于迅速发育的高峰期,而从他的动作行为的分析来看,这时心理机制的发育处于从动作行为的思维向表象性思维发展的过渡期:先是离不开对物体的感知与自身动作的直觉行动思维,之后由于词语的中介,逐步发展过渡到具体形象思维、抽象概念思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儿童的语言行为开始了。语言是客体和事件的表象形式,儿童的心理机制到了一定程度的成熟之时,才可能理解和掌握语言。儿童在2周岁以后开始语言的发展,正证明了语言的起源、发展同表象性思维的起源亦即心理机制的成熟相关。个体发生认识论对语言起源研究的启发也就在于:语言的起源除了与人的大脑、发音器官(这些物质的因素)的发育进化完善相关外,还必需同相当进化的任意使用语言的智力(心理的、精神的因素)有关。只有到了物质的与心理的精神的因素都达到一定程度成熟的时候,人类的语言才可能产生。而系统发生认识论则从另个角度印证了人类语言的起源确实与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心理机制的成熟是相关的。近现代考古学所发掘的大量资料是进化中的人类心理机制逐渐成熟的佐证。也为讨论语言的起源提供了一条研究的途径。可以比较肯定的是,距今四、五十万年前的北京猿人已学会使用火了。对火的自觉利用是原始人类对天然火的燃烧的人工模仿。这是建立在回忆基础上的模仿一一对被模仿对象并不在眼前情况下的追忆性再现模仿,亦即延缓模仿。这是对直接模仿的超越。经过千万年的反反复复强化,特化出记忆和表象能力。这种延缓模仿能力进而发展为表象性模仿。这从考古学的资料中可以找到证据:在尼安德特人的洞穴里,留有祭坛的遗迹:石块整齐地堆放成圆圈形,上面安放着熊的头骨。石壁上画有水平的带状纹和斑点纹。这些说明尼人已有了一定的造型能力,而这无疑是尼人有水平与垂直、对称与均衡的空间抽象意识的心理功能发生的确证;而在它之后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克罗马努人(新人)的洞穴画中,动物往往画有箭头、矛枪等造成的伤痕,以及一些特殊的记号布于动物的要害部位。对此,人类学家基本一致的推测性解释是,原始人相信被他们用绘画符号再现出来并受到模拟性攻击的动物已经真的丧生了。而以后的实际的狩猎则不过是走过场的形式而已。在原始人类的意识中,绘画只是一种载体,是用来同人、自然以及超自然世界进行交际的符号。这标志着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动作思维逐渐内化升华为表象思维了。绘画是原始人类心理表象外化为客体存在的形式。从直接的动作模仿能力到空间造型、绘画能力的产生,是人类心理活动能力的巨大飞跃:思维的运演脱离了身体动作而抽象为心理表象、绘画表象。心理表象、绘画表象的产生,使信息的长久性积累、传递成为可能。思维不再需要身体活动而转向表象,为更抽象化的语词概念思维的产生奠定了必要的心理基础。因此,有声语言的产生必然是紧接着心理表象、绘画表象能力而来的下一阶段信息载体的革命。具有开放性、概念性的有声语言,必将从原始的叫声信号中迅速地超升出来。无疑地,心理功能的发展是必须以大脑的发展为动力基础的。那么,大脑的结构和功能的改变,也就是它的充分发展是由于什么?北京猿人的化石材料显示其头骨原始而肢体骨骼却进步——“四肢骨的大小、形状、比例和肌肉附着点(特别是上肢骨)基本上具有现代人的形式”,说明行动器官的进化是先于大脑的。加拿大神经学家彭菲尔德绘制的大脑皮层机能定位图中,显示出人脑中同手和手指有关的区域要比同脚和脚趾有关的区域大,说明这是千百万年来手的活动特化的结果。据此,可以理解为是手及其活动的不断复杂化,必然经过特化而改变了大脑的结构和功能。可见,随着制造和使用工具的劳动的发展,人的特殊心理功能也由之产生、发展了。至此,恩格斯关于“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个解释是唯一正确的,……”这一论断也较为明晰和具体了。那么,在无言的世界中,原始人类又是如何进行交际的呢?因为即便是低等动物,也有用某种信息传递的方式来交际:用声音,或者气味,或者身体的运动等。据近来学者研究,认为在发生学上,词汇语言之前的信息传递方式是用手势、姿势,即身体的动作。研究者推测,原始人类是用一种非语言的手段来达到交际的目的:除了原始的叫声以外,“姿势和手势作为一种‘动作语言’可列入考虑范围之内”。而从现代有的原始部落至今手势语还担负着“特殊的使命”这点看,手势的确是一种“动作语言”。澳大利亚土著人认为,说话对狩猎不利,所以每当男人们外出打猎时,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