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奢侈品消费的新特征及其启示

宋代奢侈品消费的新特征及其启示

唐宋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重大变革时期。陈寅恪先生指出:“唐代之史可分前后两期,前期结束南北朝相承之旧局面,后期开启赵宋以降之新局面。”一、拥有强化的土地关系和社会生活宋代奢侈消费的主体范围呈现出大众化特征。这一特征在斯波义信先生的《宋代商业史研究》中较早地被提出宋代奢侈消费的大众化特征主要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大众化特征表现在除皇室、大地主和大商人等社会上层的奢侈消费水平有所提高外,普通中小地主和商人等社会中间阶层也广泛参与到奢侈消费之中。沈括曾说:“唐人作富贵诗,多纪其奉养器服之盛,乃贫眼所惊耳。如贯休富贵诗云‘刻成筝柱雁相挨’,此下里鬻弹者皆有之,何足道哉。又韦楚老蚊诗云‘十幅红绡围夜玉’,十幅红绡为帐,方不及四五尺,不知如何伸脚?此所谓不曾近富儿家。”另一方面,宋代奢侈消费的大众化特征表现在除部分皇室成员外,对作为古代消费单位的每一个家庭而言,奢侈消费已不再具有世代相继的生命力,风水轮流转成为此时的特点。自汉代的豪强地主,到魏晋南北朝的士族门阀地主,再到隋唐时渐趋式微的士族势力,他们中的许多家族或家庭都可在上百年中延续着“世代豪华”。陈寅恪先生曾说,唐中叶以前的“河北士族不必以士宦至公卿,始得称华贵,即乡居不仕,仍足为社会之高等人物。盖此等家族乃一大地主,终老乡居亦不损失其势力,自不必与人竞争胜负于京邑长安洛阳也”那么,为什么宋代的奢侈消费会表现出与前代如此不同的大众化的特征呢?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宋代社会生产力的巨大发展是奢侈消费大众化的物质基础。宋代是中国古代继秦汉以来的又一个经济发展的高峰。宋代的农业劳动生产率超越了以前的任何历史时期。经济作物、商业性农业都有很大的发展。“手工业生产不论是规模上、分工上、技术上,从事生产的手工匠人的数量上,各类产品的数量和质量上,都超越了前代”。特别是私人手工业,获得了十分显著的发展。科学技术硕果累累,“火药、罗盘、活字印刷术以及胆铜法、火柴等等,大都是在十世纪末到十一世纪发明创造的”。在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发展的基础上,宋代商业也有了显著的发展,城市人口增加,坊市格局被打破,商业活动场所有了明显扩大。“草市或墟市在各地普遍发展,其中有一些形成为繁荣的小镇市。大小城市、镇市和草市,织成了地方商业之网,与广阔的农村有了较前为密切的联系”,“区域性市场在宋代明显地发展起来了”第二,唐宋之际社会经济关系的一系列重大变革,以及伴随而来的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重要变化是奢侈消费大众化的关键所在。土地所有制是封建社会生产关系的最核心的问题。从北朝开始实行的均田制到了唐中叶已基本瓦解,其他各种形式的封建国家土地所有者也开始相继衰落,唐朝政府根据需要颁行两税法,国家停止再向“编户齐民”授田,取消对地主占田限制。从此以后,“兼并者不复追正,贫弱者不复田业”二、宋代的奢侈消费宋代奢侈消费品的来源途径呈现出市场化的特征。这是指与前代奢侈消费品多由宫廷或庄园内部自己生产的状况相比,宋代的奢侈消费经由市场以交换形式实现的比重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金银珠宝、犀象香药等奢侈品由于其轻便、价高的特点较早地成为国内市场以及海外贸易中的重要一员。而在唐中叶之前的其他奢侈消费,从实物到服务则多是由家庭内部自己生产或提供,这是与当时的自然经济相适应的。唐中叶以后,特别到了宋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奢侈消费则主要以市场作为消费品来源,家庭内部的生产在总体比例上则相对下降。李觏就曾说:“古者锦文不粥于市,不示民以奢也。今业庶民之家,必衣重锦,厚绫罗縠之衣,名状百出,弗可胜穷。工女机杼,交臂营作,争为织巧,以渔倍息。”在宋代,有着庞大御厨机构为之服务的帝王们居然也经常派人到市场中购买食物。如宋高宗就对市场中的食品偏爱有加,他在“南渡后,常宣唤买市”北宋汴梁的饮食市场以整洁的环境和优质的服务为奢侈消费者提供了广阔的消费空间。如位于新门里的会仙楼正店就有100间左右的“分厅馆”,即现在的雅间。在这里,两个人“对坐饮酒”,所需器皿就要“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此外,在宋代还出现了一种名为“四司六局”的饮食服务机构。具体来说,四司六局包括帐设司、茶酒司、厨司、台盘司、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整个宴会的全部服务工作都由其承办那么,为什么宋代的奢侈消费会表现出与前代如此不同的市场化的特征呢?其原因主要在于,随着土地所有制的重大变革,地主阶级从生产方式到家庭结构都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唐中叶以前的地主多是驱使农奴自营庄园,在农业与手工业方面都较多地从事自给性生产,以满足自身及其大家庭的奢侈消费,而经由市场的奢侈消费所占比重相对较小。宋代以后,封建租佃制关系取代了庄园农奴制而居于支配地位,家族同居的制度渐趋衰落,地主家庭规模缩小,中小地主增多,这些都使得奢侈消费品的自给性生产已无法再实现。所以,地主们的奢侈消费也就越来越多地需要依赖于市场的供给。与此同时,许多手工业者和商人在商品经济的发展中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具备了加入到奢侈消费队伍之中的条件,而他们的奢侈消费更是需要通过交换来实现,这也就使奢侈消费的市场化进一步得到了加强。三、生产的等级消费秩序开始发生转变宋代奢侈消费较前代所呈现出的大众化与市场化的新特征也带来了消费制度领域的重要变化。任何时期的经济发展都是在一定的制度轨道上运行的,经济制度的优劣,对社会经济的盛衰,具有决定性作用。消费同其他经济现象一样,也形成了一系列消费制度,这一系列消费制度的不断发展与变迁,推动着消费自身以及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笔者认为,大体说来,人类的消费制度主要经历以下几个阶段:原始共同消费秩序阶段,等级消费秩序阶段,财富消费秩序阶段和需求消费秩序阶段。其中,原始共同消费秩序阶段是指在原始社会,生产力还十分低下,人们只有依靠聚族而居,以原始群、部落和氏族为单位,共同生产,共同消费,才能得以生存和繁衍的消费制度阶段。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私有制开始出现,人们分化为不同的阶级,开始了“人统治人”的历史阶段。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时期,建立于阶级分化之上的等级制度在维护现有的阶级统治秩序中一直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一时期产品虽有所剩余,但总体社会生产力还不甚发达,等级制度把这些剩余产品交给了高高在上的少数统治者进行消费,这就形成了以等级消费秩序为主的消费制度。但等级消费秩序不是按照统治者的意志永远存在的,到了这一历史阶段的后期,社会财富不再只是集中在等级金字塔的上层了,没有封建等级地位的人也拥有了财富,而且他们的财富甚至超过了那些封建统治者。此时的封建统治者不甘心就这样丧失标志着他们地位的等级消费特权,他们不断地调整政策,力图维护他们的荣耀,但大势已去。以货币占有量为标准的财富消费秩序逐渐形成大,人类社会进入了“物统治人”的社会,消费制度也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宋代社会就处在消费制度开始由等级消费秩序向财富消费秩序转变的重要时期。而这一消费制度的变化在生产力还很不发达的封建社会中主要集中表现于奢侈消费领域。中国自进入阶级社会以后,统治阶级就制定出维护其阶级统治的一系列礼法。这些礼法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将全社会的消费活动纳入到统治者的等级规范之下。从饮食器皿、衣帽服饰、家居用品到交通工具、房屋建筑,每一样消费品无不被要求按照家庭和个人的身份地位进行消费。如果违反,在统治者看来就是僭越行为,就是挑战现有的统治秩序。但社会的发展不是以统治者的意志为转移的,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阶级关系的改变,以及人们的思想观念所发生的重大变化,货币在社会中的地位不断提升。等级消费秩序已很难再保持一统天下的局面了,原本被礼法所禁止的奢僭消费现象层出不穷。宋代的统治者与士大夫们经常发出感叹,表示对当时奢僭之风日益盛行的忧虑。如南宋时人王迈曾说:“今天下之风俗侈矣,宫室髙华,僭侈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