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书经籍志》杂传杂考

《隋书经籍志》杂传杂考

《金书集》记载了汉代和六朝时期不同传记的创作繁荣。《隋唐集贤》的传记序列解释了为什么要建立一种不同的传记风格，原因之一是“作者众多”。《隋唐集贤》的历史部有《不同的传记》《270部、172部、180部、29部和1500部》。《隋书·经籍志》杂传类所著录,基本上都是汉魏六朝时期的作品。这已是相当大的一个数字。但清人姚振宗在其《隋书经籍志考证》一书中统计,汉隋之际的杂传共有四百七十种,这比《隋书·经籍志》著录的多出一倍多。实际上,姚氏的统计还有遗漏,汉魏六朝时期出现的杂传远不止这些。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汉魏六朝时期产生的这些杂传,除少数较为完整地保存至今外,绝大多数都已散佚,其佚文散见于各种古籍旧典之中,长期以来,鲜有人注意这些杂传。直到清末,章宗源和姚振宗在整理《隋书·经籍志》时,才一并对这些杂传作了粗略的考察。章宗源著《隋书经籍志考证》一书,其中的杂传类部分,根据历代书志著录情况,简略考索了汉魏六朝杂传中散传的历代著录和佚文见存情况,其后又有姚振宗著《隋书经籍志考证》一书,书中杂传部分,在章宗源考订的基础上,作了许多补订,取得了一些新的进展。但章、姚二人的考订仍然比较粗疏,其所依据,多为历代书志,所取资料比较狭窄,且有许多遗漏和讹误。熊明先生自1999年游学南开,投李剑国先生门下,研习中国小说史,开始投入对汉魏六朝杂传的考订与研究。十数年间,熊明先生发表大量有关汉魏六朝杂传考辑与研究的论文。现在,又以《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中华书局,2014年版)一书,总结他十数年来的汉魏六朝杂传研究成果。细审之,熊明的《汉魏六朝杂传研究》在如下三个方面取得了突出成就。第一,梳理了杂传文体从萌芽到形成到兴盛的历史过程。杂传是史之一体,然而,正如元代的马端临所言:“杂史、杂传皆野史之流出于正史之外者。”故而颇不为人所注意,除一部分书目类序之外,历代研究者少有对其源流演变的详细述论。在《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中,熊明先生从正名入手,首先明晰了传、列传、杂传的概念,杂传的类别和流变,并细致地梳理了杂传从萌芽到形成到兴盛的历史过程,也纠正了长期以来关于杂传源流演变的模糊或偏颇认识。杂传的出现,《史记》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它的列传之体为杂传的兴起提供了体例范式,随后,刘向的《列女传》《列士传》诸传将司马迁《史记》中的列传之体从正史中析出,单独行世,确立了杂传的基本体制模式和创作规范,标志着杂传文体的形成。但在深入的考察之后,熊明先生认为,杂传的兴起,刘向诸传有开路之功,但主要是指如《列士传》《高士传》之类的以丛集形式出现的类传,而杂传中还有大量的以单篇形式出现的散传,推其本源,则应追溯到《穆天子传》。在先秦两汉,如《穆天子传》一类的传记性作品还有《晏子春秋》《燕丹子》等,这些传记性作品,不仅影响了汉魏六朝杂传中散传一类的体制模式的形成,而且在行文运事等诸多方面也为汉魏六朝杂传提供了有益的经验,比如传闻虚诞之事的入传等等。故而熊明先生得出结论,先秦以来《穆天子传》等传记性作品以及刘向所作《列女传》等传的示范作用下,大约在西汉末至东汉时期,杂传逐渐兴起,并涌现出了如《东方朔传》《赵飞燕外传》《李陵别传》《钟离意别传》《三辅决录》等一大批杂传,这标志杂传创作黄金时代的到来。第二,完成了对汉魏六朝杂传系统而全面的清理、考订和分析。如前所言,章、姚对汉魏六朝杂传的考察是粗疏的,自章、姚二人对汉魏六朝杂传的初步梳理之后直到20世纪末,还没有人对汉魏六朝杂传做全面的考辑与研究,只是在一些传记文学史著作中有很少的篇幅论及,也有少数学者进行对汉魏六朝时期的杂传进行了零星的概略解析。熊明先生的《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从三个层面对汉魏六朝时期的杂传进行了考察:一是对汉魏六朝杂传的存佚、著录、作者等进行详细考索,厘清了每一种杂传的基本情况;二是对汉魏六朝杂传进行了细致的文本研究,对每一种杂传的人物传写、叙事建构、风格取向等各方面进行了系统解析;三是在对每一种杂传微观研究的基础上,对整个汉魏六朝时期的杂传创作进行了宏观审视,分析总结了汉魏六朝杂传的人文品格,并对其历史地位与价值特别是其中国古代小说史意义作出了判断。第一次全面、系统地对整个汉魏六朝时期的杂传进行了考订研究。统计显示,《汉魏六朝杂传研究》全书共涉及汉魏六朝时期的杂传共三百二十八种(统计不含附录),其中两汉杂传二十六种,三国杂传五十六种,两晋杂传二百零六种,南北朝杂传四十种。《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不仅厘清了汉魏六朝各个时期尚有佚文存世的三百多种杂传的文本存佚、史志书目著录及补录情况,也明晰了每一种杂传的撰者、传主生平及创作背景。更重要的是,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揭示了这些杂传各自独特的文体特征,且将它们置于史传与小说建立的坐标中,考察了它们在文体等方面与史传及小说的区别与联系,揭示出它们的小说品格之所在。这种对汉魏六朝杂传系统而全面的考察,无疑是前所未有的。第三,明确了汉魏六朝杂传是唐人传奇的重要源头之一。熊明先生对汉魏六朝杂传的研究,如其自言,“最初导源于对唐人传奇渊源的思考”,我们知道,鲁迅先生对唐人传奇的渊源有一个著名论断,即在《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唐之传奇文》中所说:“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鲁迅先生认为,唐人传奇是在汉魏六朝的志怪小说的基础上产生的,志怪小说是唐人传奇的源头所在。然而,熊明先生认为“鲁迅先生的这一论断无疑是经典性的,只是,这一结论虽出于高度的概括,但却给人以过于简略之感,而且,基于此种认识,有许多问题无法解决,比如,传奇文体,它与志怪有何联系?”显然,熊明的疑问是严肃与理性的,带着这样的疑问,熊明先生在对汉魏六朝杂传全面、细致、深入的文本考订与解读的基础上,进一步对汉魏六朝杂传加以宏观审视,发现汉魏六朝杂传有着普遍的小说化倾向,并在人物传写、叙事建构与风格取向三个方面表现出来。熊明先生认为,汉魏六朝杂传的小说化倾向,实质是向唐人传奇的趋近或转化,唐人传奇正是在此基础上孕育、发展起来。也就是说,唐人传奇的兴起,是汉魏六朝杂传小说化的必然结果,而传奇文体对杂传文体的继承,就是这一必然结果的突出体现,或者说是唐人传奇渊源于汉魏六朝杂传最为显著的标志。熊明先生在《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中以严密清晰的逻辑呈现了这一研究结果,从而修正了鲁迅先生“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的论断,即唐人传奇的渊源图式应该是:“正统史传———泛杂传(汉魏六朝杂传、汉魏六朝志怪)———唐人传奇”。这无疑是唐人传奇乃至中国古代小说史研究的一个新突破。熊明先生的汉魏六朝杂传研究,始于其游学南开,正如李剑国先生在序文中所言,这本《汉魏六朝杂传研究》是“十年磨一剑”的成果。我们知道,由于汉魏六朝杂传绝大多数都已散佚,佚文散见于各种古籍旧典之中,对相关文献资料的搜求、汇辑,熊明先生力求详备,不遗纤毫,如李剑国先生序文所言,“三百多部散佚的杂传作品一部部去弄,与杂传直接间接相涉的古今文献资料一点点去看,不偷懒不走快捷方式,孜孜矻矻,锲而不舍”,言其竭泽而渔,不虚焉。为了研究的客观准确,在完成《汉魏六朝杂传研究》的同时,熊明先生对其所得的汉魏六朝杂传进行了辑校,他以文献为依据,搜佚补阙,校订同异,去伪正讹,条理篇章,在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