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志怪传奇小说中传书故事的演化轨迹

中古志怪传奇小说中传书故事的演化轨迹

《传记》作为中世纪怪物传说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在《不同的传说》中，蔡志峰的书的结构最为完整。当然，在“蔡支奉书”之前这类故事也有流传，《史记·秦始皇本纪》中首先记述了“使者奉璧”的故事，《史记》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系统的正史，其内容和体例自然与后代虚构的志怪传奇有较大的区别。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原出《史记》中的“使者奉书”一事在六朝志怪中又衍生出多种形态，其中《列异传》的“蔡支奉书”和《搜神记》的“胡母班”是较为典型的两个案例，《洛阳伽蓝记》卷三《秦太上公寺》下记载“樊元宝传书”一事亦甚相似。六朝之后的唐代，《广异记》中的“三卫”故事中的传书故事相对于六朝志怪已变化很大，很多情节都被后来的《洞庭灵姻传》所借鉴。《洞庭灵姻传》正是在继承前代故事的基础之上大大深化了故事的人物和情节，唐传奇“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的描写使得“传书”主题大大的丰富起来。一、“祖龙死”与“奉试验”的故事形态变化就现有史料看，与“传书”类似的“奉璧”一事最早出现于《史记》中，《史记·秦始皇本纪》曰：（三十六年——按：笔者加）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于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在《史记》中故事的人物都是实际生活中的人，无论是“奉璧”的使者，还是托使者“奉璧”的那个人，他们的行为一切符合现实。而稍带神奇色彩的是故事中的物以及托物之人的“言”，首先是那块璧，使者所奉之璧恰是二十八年前渡江所沉的璧，这种巧合性使得本事初具神奇色彩；其次是托物之人说的“祖龙死”《史记》中的“奉璧”一事也见于其后流传的典籍之中，首先是班固的《汉书·五行志中之上》中对此事进行了记录，班书是对《史记》故事的又一次重复，但是其记录的故事形态有了一些变动，其所记录如下：《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郑客从关东来，至华阴，望见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止，持璧与客曰：“为我遗镐池君。”因言“今年祖龙死”。忽不见。郑客奉璧，即始皇二十八年过江所湛璧也班固在关于此事的转述与此前相比发生了几个变化：首先“使者”变成了郑客，此皆为人，名号不同而已；其次，《史记》中托人“奉璧”的“有人”并没有出现，而是仅仅用了一个比较模糊的描绘，只是写“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又从郑客的角度写“知其非人”，“素车白马”在此作为装饰物象征着凶恶之事在魏晋南北朝的著作中也有关于此事的记录，同时故事形态有了一些变化。郦道元《水经注·渭水注》所引《春秋后传》使者郑容入柏谷关，至平舒置，见华山有素车白马，问郑容安之？答曰：之咸阳。车上人曰：吾华山君使，愿托书至鄗池君，子之咸阳过鄗池，见大梓下有文石，取以款列梓，当有应者，以书与之，勿妄发，致之得所欲。郑容行至鄗池。见一梓下果有文石，取以款梓，应曰：诺。郑容如睡觉而见宫阙，若王者而居焉，谒者出，受书入。有顷，闻语声言祖龙死。神道茫昧，理难辨测，故无以精其幽致也《春秋后传》所述的内容较上者有一些明显变化，首先其问答的内容有了变化，托书之人只言其是“华山君使”，他的身份在对话中得到了确认，其知道郑容路过鄗池，遂托书与他，这些是之前故事并没有的；其次所托的东西由“璧”变成了“书”，这是一次极重要的变化，使得“奉璧”故事变成了“传书”故事；再者本故事增添了“以石款梓（按：“款”乃敲打之意）”的情节，这一情节与魏晋志怪小说中的“扣树”极其相似，或者说正是这一情节演化成为了后世的“扣树”，而且“扣树”作为一个重要的情节在后世的“传书”主题故事中一再出现，这一点在接下来还会提及。以上《史记》中“使者奉璧”的故事经过了《汉书》和《春秋后传》的记载变成了最后的“使者郑容传书”的故事，下表清晰的展示了这一变化：以上故事出处皆为史书，《史记》《汉书》自然不必说，《春秋后传》是出于西晋著作郎乐资之手的一部史书，它的体例是编年体二、极其重要的情节《列异传》中出现了两则与“传书”相关的故事，一则是“蔡支奉书”，另外一则是“胡母班”。《列异传》临淄蔡支者，为县吏。曾奉书谒太守，忽迷路。至岱宗山下，见如城郭，遂入致书。见一官，仪卫甚严，具如太守。乃盛设酒肴。毕付一书，谓曰：“掾为我致书与外孙也。”吏答曰：“明府外孙为谁？”答曰：“吾太山神也。外孙，天帝也。”吏方惊，乃知所至非人间耳。掾出门，乘马所之。有顷，忽达天帝座太微宫殿，左右侍臣，具如天子。支致书讫，帝命坐，赐酒食，仍劳问之曰：“掾家属几人？”对父母妻皆已物故，尚未再娶。帝曰：“君妻卒今几年矣？”支曰：“三年。”帝曰：“君欲见之否？”支曰：“恩唯天命。”帝即命户曹尚书敕司命，辍蔡支妇籍于生录中，遂命与支相随而去，乃苏。归家，因发妻冢。视其形骸，果有生验。须臾，起坐语，遂如旧观“蔡支奉书”一事，其言“蔡支”为县吏去谒见太守，途中迷路误入太山冥府，太山之神嘱咐其致书与天帝，蔡支听从其命，后来获报，天帝命将其妻转入生簿，故其妻得以获生。此故事与上述《史记》中的故事完全不同，从故事情节来说，此故事除了传书故事有部分相似之处（传书中所托之人、所传之人、所传之对象均与上述故事不同），还有路遇冥府和获报复生这两个极其重要的题材另外一则“胡母班”被引在《太平御览》胡母班，曾至泰山之侧，忽于树间逢一绛衣驺，呼班云：“泰山府君召。”……班乃入阁拜谒，主为设食，语班曰：“欲见君无他，欲附书与女婿耳。”班问：“女郎何在？”曰：“女为河伯妇。”班曰：“辄当奉书，不知缘何得达？”答曰：“今適河中流，便扣舟呼青衣，当自有取书者。”……遂西行。如神言而呼青衣，须臾，果有一女仆出，取书而没。少顷复出，云：“河伯欲暂见君。”婢亦请瞑目，遂拜谒河伯。河伯乃大设酒食，词旨殷勤。临去，谓班曰：“敢君远为致书，无物相奉。”于是命左右：“取吾青丝履来。”以贻班，班出，瞑然忽得还舟此故事七百余字，叙事甚为详尽，以上为故事的前半段，叙胡母班替泰山府君给其女婿河伯传书，详细描绘了胡母班进入神域的过程以及他和诸神以及侍从的对话。值得注意的是，此故事中泰山府君与河伯均有侍从的出现，而这些侍从的出现，大大丰富了故事的内涵，一方面显出了府君与河伯的神位之高贵，另一方面使得凡人进入神域这一过程变得更有趣。除此之外，在故事中还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情节，那就是在胡母班成功完成传书后，河伯为了答谢他而给了他“青丝履”。上述“蔡支奉书”也有获报一事，但是并没有礼物的出现，而是让蔡支的妻子复活了，此处所出现的青丝履是第一次出现在传书故事中。胡母班故事的下半部分又写到“胡母班”两次出入泰山府君之所，其文如下：遂于长安经年而还，至泰山侧，不敢潛过，遂扣树，自称姓名；“从长安还，欲启消息。”须臾，昔驺出引班，如向法而进，因致书焉。府君请曰：“当别遣报。”班语讫如厕，忽见其父著械徒作，此辈数百人，班拜进，流涕问：“大人何因及此？”父云：“吾死，不幸见谴三年，今已二年矣，困苦不可处。知汝今为明府所识，可为吾陈之，乞免此役，便欲得社公耳。”班乃依教，叩头陈乞。府君曰：“生死异路，不可相近，身无所惜。”班苦请，方许之。于是辞出，还家。岁余，儿子死亡略尽，班惶惧，复诣泰山，扣树求见。昔驺遂迎之而见。班乃自说：“昔辞旷拙。及还家，儿死亡至尽。今恐祸故未已，辄来启白，幸蒙哀救。”府君拊掌大笑曰：“昔语君‘死生异路，不可相近’故也。”即外召班父。须臾，至庭中，问之：“昔求还里社，当为门户作福，而孙息死亡至尽，何也？”答云：“久别乡里，自忻得还，又遇酒食充足，实念诸孙，召之。”于是代之，父涕泣而出，班遂还。后有儿，皆无恙下半部分由其从长安还家引出，写其入府君之殿遇其父在阴间甚为劳苦，求府君免此役而代之为社工，然而其回家后儿子相继死去，故再次入府君之所才明白其中之缘由，最后其父之社工被代之，而突出了府君所说的“生死异路，不可相近”。后半段故事与前半段传书之事完美地衔接，在篇幅增长的同时，也使得本故事的意蕴大大深化，通过胡母班为其父“走后门”而遭报应的故事辛辣地讽刺了社会现实。将胡母班之事与上述传书故事相比较，可以看出不仅是篇幅的增加，在语言的使用和叙事的生动性都更加突出，也可以说此篇的出现已是唐传奇《洞庭灵姻传》的雏形。在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五中有“中宿县民”一事，全文如下：秦时有中宿县十里外，有观亭江神祠坛，甚灵异，经过有不恪者，必狂走入山，变为虎。晋中朝有质子将归洛，反路见一行旅，寄其书云：“吾家在观亭，亭庙前石间有悬藤即是也。君至但扣藤，自有应者。”及归如言，果有二人从水中出，取书而没，寻还云：“江伯欲见君。”此人亦不觉随去，便覩屋宇精丽，饮食鲜香，言语接对，无异世间也。今俗咸言官亭有江伯神也另外在南朝宋沈怀远的《南越志》也引有此事，此书早佚，《太平广记》卷二九一引有此文稍后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一书中有“樊元宝传书”一事，此事的故事形态也与上述故事不甚相同，其故事如下：孝昌初，妖贼四侵，州郡失据，朝廷设募征格于堂之北，从戎者拜旷掖将军、偏将军、裨将军。当时甲胄之士，号明堂队。时有虎贲骆子渊者，自云洛阳人，昔孝昌年戍在彭城，其同营人樊元宝得假还京师，子渊附书一封，令达其家。云：“宅在灵台南，近洛河，卿但至彼，家人自出相看。”元宝如其言，至灵台南，了无人家可问。徙倚欲去，忽见一老翁来，问从何而来，徬徨于此。元宝具向道之。老翁云：“是吾儿也。”取书引元宝入，遂见馆阁崇宽，屋宇佳丽。既坐，命婢取酒。须臾见婢抱一死小儿而过，元宝初甚怪之，俄而酒至，色甚红，香美异常。兼设珍羞，海陆备具。饮讫，辞还。老翁送元宝出云：“后会难期，以为凄恨！”别甚殷勤。老翁还入，元宝不复见其门巷，但见高岸对水，绿波东倾，唯见一童子可年十五，新溺死，鼻中出血，方知所饮酒是其血也。及还彭城，子渊已失矣。元宝与子渊同戍三年，不知是洛水之神也杨炫之生存的北魏是对佛教极度推崇的，在这样的氛围中，作者也难免受此影响，用一些神奇的故事来应验佛理的存在。此事融入了很多当时的元素，如故事的背景是动乱四起，朝廷缺兵少将，连洛水之神都去戍边；此事中也有一些颇为难解之处，“老翁之婢”所抱的“死小儿”应是后文提到的溺死的“童子”，然而老翁请元宝喝的酒竟然是“死小儿”的血，为什么高贵的河神还要吮吸一个溺死孩子的血？如果果真如陈庆元和章廷泗所说的是“隐喻北魏的统治者，在崇宽的馆阁中，在佳丽的屋宇内，悠然的吮吸人血，而且是孩童的鲜血”以上大致列举了魏晋南北朝的传书故事，大多出于志怪小说集（《洛阳伽蓝记》为佛教史籍），总的来看传书故事的框架已然稳定，那就是一个凡人为两位有着亲属关系的神祇传书，而且一般都传书成功，获得对方的招待，有的还会获得赠礼，同时传书的主题大多数情况下与“扣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除去樊元宝故事)，这种故事形态的渐趋稳定也为唐传奇《洞庭灵姻传》提供了足够的经验；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在“胡母班”和“樊元宝”的故事中，作者描写的笔法与其情节的设置已经与原来的志怪有所区别，更近似于后来的唐传奇，所以毋宁称之为“近于传奇之志怪故事”三、《灵应传》里的传书故事在唐代前期的小说集《广异记》中，有一则“三卫”的故事，此故事后又收入《太平广记》唐代前期出现的这一故事对后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李朝威的《洞庭灵姻传》便是以此为蓝本进行创作的《洞庭灵姻传》是以前朝之故事为基础而产生的，同时加入很多个人创造的成分。它在前代多种多样的传书故事中选择了“柳毅为龙女传书”这样一种模式，这也成为了它之后传书故事的范本，基本上都是原模原样的袭用，在同样是唐传奇的《灵应传》里被引为故实唐代传书故事的创作还有两家值得注意，首先是《酉阳杂俎》里的邵敬伯的故事，言邵敬伯为吴江使传书与济伯，见河伯时需先投树叶于水中，其所见之河伯乃一老翁，传完书老翁给他一刀子作为回报，后来敬伯遇洪水亦得以全身而退。此中省去扣树之情节而变以投树叶代之，其余情节皆大同小异；另外《续玄怪录》中《苏州客》从上述唐代出现的四个传书故事来看，其情节大同小异，但是在传奇盛行的唐代，一篇笔法出色的传奇往往更得人们的青睐，《洞庭灵姻传》便是如此。也正是其篇幅巨长，语言出色，情节组织得当，我们也可以视作其是对“前代传书故事的当代总结”，此后出现的传书故事再也没有撼动它的位置，于是它在之后也作为唯一的范式出现在杂剧、传奇和小说中了。《云中灵姻传》各故事的流变以上梳理了秦汉到唐代的传书故事的演变，并主要从题材方面予以对比，以下是对上述故事题材的一个简单总结：(1）《史记》“使者奉璧”与《汉书》“郑客奉璧”：使者→遇“有人”→遗滈池君→带回宫中（未成行）。(2）《春秋后传》“郑容奉璧”：郑容路过华山→见“素车白马”之人→托书与鄗池君→取石款梓以见。(3）《列异传》“蔡支奉书”：蔡支迷路→入城郭见太山神→为其传书与其外孙天帝→传书成功至天帝宫殿→天帝使其亡妻复生相随而去。(4）《搜神记》“胡母班”：胡母班过泰山→入泰山府君之宫室→请传书与其婿河伯→扣舟呼青衣而见河伯→河伯答谢遗其金丝履→二次过泰山见府君→遇其父“著械徒作”→苦请乞免府君许之→胡归家儿死亡至尽→三入泰山府君之所→乃知其父“召之诸孙”→府君使人代替其父之位→“后有儿，皆无恙”。(5）《异苑》“中宿县民”：质子归洛遇一行旅→托其传书至江亭→质子扣藤而入见江伯。(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