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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隋唐与突厥的战略战术

大统六年(540年),土耳其和西魏之间的军事战争可以在中国史料中找到。突厥人“重兵死而耻病终”北周大定元年(581),杨坚废周自立,建立隋政权。隋建国伊始,即引发突厥大举进攻。之后,隋与突厥的战争持续不断。隋末,东突厥控弦之士百万,兵强马壮,为北亚霸主。武德元年(618),隋朝覆灭,唐取而代之。新兴的唐王朝立国未稳,突厥部落已逼近唐首都长安。突厥为隋唐帝国的主要威胁。作为中原国家,骑射远远逊于突厥的隋唐帝国,如何阻挡突厥南下牧马的铁蹄?易言之,隋与唐采用了何种战略战术与突厥较量?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本文只从军事技术的层面,探讨隋唐与突厥作战方法的演变,以期推进隋唐与突厥关系的研究。一、清除突厥兵权,维护充分利用周法“结合”的战略方针虽然开皇二年(582)突厥沙钵略(Ilkülügadbaghaiparaqagan)发五可汗之兵40万,大规模南下攻隋《隋书》卷四八《杨素传》云:(开皇)十八年(598)可胜计,群虏号哭而去。《隋书·杨素传》所记虽然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但从“先是”二字可知,隋与突厥交战,隋军将领均采用“方阵”这种作战方法。所谓“方阵”,即由步兵、车及骑兵三部分组成,战时步兵与战车交错,将抬着的鹿角(即削尖的带枝树木,形如鹿角,又称“拒马”)半插入地,构成方阵,骑兵位于阵中央。步兵与车夹杂鹿角组成的方阵,是为了限制和阻止突厥骑兵的冲击。故而《资治通鉴》胡注概括说:“此古法也,虽卫青、刘裕未之能易也,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也。”关于隋与突厥作战方法,还有一条记载可供参考。《资治通鉴》卷一八〇大业三年(607)条法尚曰:结为方阵,四面外拒,六宫及百官家属并在其内;若有变起,所当之面,即令抗拒,内引奇兵,出外奋击,车为壁垒,重设钩陈(钩陈,曲阵如钩,象天之钩陈星)。此与据城,理亦何异!若战而捷,抽骑追奔,万一不捷,屯营自守。臣谓此万全之策也。周法尚虽然是针对如何保护出行的天子所说的,但他的“结为方阵”云云,还是隋对付突厥的战术,正可补充上引《杨素传》一段记载的不足。据此可知,隋步兵与车组成的方阵,要充当壁垒,“四面外拒”,即针对防范来自外面的冲击,步兵要与车配合,车弯曲排列,间以鹿角,交错形成钩状,这样可以减小突厥骑兵的冲击力,限制骑兵的奔突活动。随着车和鹿角对突厥骑兵的阻拦,破坏了突厥骑兵的阵型,这样步兵可以冲到车外作战。如果步兵击败敌兵,在阵中间的骑兵再出来追击。这是一种保存骑兵力量的作战方法,是典型的消极防守之法。杨素抨击这种战术为“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也”,正是对其特点的准确概括。这种战法的消极作用,还可以举唐代一次战败的军事行动为例。《旧唐书》卷八三《苏定方传》从左卫大将军程知节征贺鲁,为前军总管。至鹰娑川,突厥有二万骑来拒,总管苏海政与战,互有前却。既而突厥别部鼠尼施等又领二万余骑续至。定方正歇马,隔一小岭,去知节十许里,望见尘起,率五百骑驰往击之,贼众大溃,追奔二十里,杀千五百余人,获马二千匹,死马及所弃甲仗,绵亘山野,不可胜计。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谓知节曰:“虽云破贼,官军亦有死伤,盖决成败法耳,何为此事?显庆元年(656)唐遣程知节征讨贺鲁。当时的军事力量,尤其是骑兵力量,与隋开皇大业时期有天壤之别,故而苏定方能够“率五百骑驰往击之”,驰骋逐北,横扫千军。但因王文度嫉贤妒能,在敌弱我强的局势下却采用了消极防御的方阵法,致使唐损马疲军,出师无功。王文度所用的方阵,与隋方阵法不完全相同,但同样是不求进取、避免主动出击的胆怯保守战法。这种战法在隋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之策,而在唐远征贺鲁时,则成为荒唐可笑之法。王文度“结为方阵”的结果,是“马多瘦死,士卒疲劳,无有战志”,隋方阵之法的弊端也于此不难想见。中古战场上,骑兵的多少、强弱往往成为战争胜败的决定力量。当游牧民族骑兵多时,定居民众无力抵抗,就多用车布阵,以期缓解敌方骑兵的冲击。距隋与突厥方阵战一百多年后,哥舒翰对阵安禄山,也使用了车阵。《安禄山事迹》卷下天宝十五载六月十四日条注云:初,(哥舒)翰造毡车,以毡蒙其车,以马驾之,画以龙虎之状,五色相宣,复以金银饰其画兽之目及爪,将冲战,马因惊骇,从而攒戈逐之哥舒翰的毡车战法,是以画以猛兽的毡车惊吓安禄山的战马,阻挡并破坏安禄山骑兵的进攻,从而趁敌人混乱时形成反攻。现在看来,此法近乎儿戏,但是哥舒翰仓促应对从范阳直冲西进的安禄山而采取的无可奈何之策。安禄山不但“畜单于、护真大马习战斗者数万匹”与哥舒翰以毡车应对安禄山相似,隋代的方阵法也是在骑兵无力抗衡突厥的形势下采取的战术。隋方阵法只想保存微弱的骑兵力量,骑兵藏匿不出,让车与鹿角、步兵组成的方阵直接面对突厥骑兵,消耗突厥力量,迫使突厥败退。这种消极防守的战术,与隋修长城异曲同工。关于隋代修缮构筑长城,学界研究较多,一般认为隋大举修筑长城有开皇元年四月、年末、开皇五年(585)、开皇六年(586)、开皇七年(587)、大业三年(607)、大业四年(608)等7次隋与突厥作战中的方阵法,并不是孤立的战阵法,而是与修筑长城一样,都是隋对突厥军事战略的组成部分,这个战略的核心就是防御。开皇年间,梁睿因突厥强盛而上书,“陈镇守之策”,他指出,突厥“倏来忽往,云屯雾散,强则骋其犯塞,弱又不可尽除”,因而他上奏只能“安置北边城镇烽候,及人马粮贮战守事”的计划“自固之道”的方阵战法,充分体现了隋的军事防御战略。关于方阵战法的应用,我们可略举一例。《资治通鉴》卷一七五太建十四年十二月条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与突厥沙钵略可汗遇于周槃,沙钵略有众十余万,军中大惧。长儒神色慷慨,且战且行,为虏所冲,散而复聚,四面抗拒。转斗三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士卒以拳殴之,手皆骨见,杀伤万计。虏气稍夺,于是解去。这是隋与突厥作战最英勇壮烈的一次。达奚长儒面对强敌,采用的是移动的方阵法,即:在激战时,四面抗拒,设鹿角阻挡突厥骑兵,步兵拼死血战;而方阵被冲破后,则逃散再聚,重组方阵。这样长期间与突厥硬拼,顽强而惨烈地四面抗拒对抗突厥铁骑,不屈不挠,终于压住了突厥的气焰,使突厥退缩。达奚长儒把隋方阵战术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这是隋与突厥战争中极少的一次以少胜多的范例,故而隋史大书特书,千载之后读之,仍令人动容。胡三省在达奚长儒殊死决斗之后,写了一段清醒的注释,其文云:“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五兵咸尽,士卒奋拳击虏,以言死斗则可;若虏以全师四面蹙之,安能免乎!史但极笔叙长儒力战之绩耳,观者不以辞害意可也。”达奚长儒手下将士赤手空拳的拼搏,自然无法战胜突厥精兵,突厥的撤退,是败给了达奚长儒苦战不屈的气势。正如胡三省所言,“若虏以全师四面蹙之”,达奚长儒必全军覆没。达奚长儒的勇气可以暂时震慑突厥,但战场上的胜负更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军事力量的对比。其实不只是达奚长儒,整个隋朝都无法在战场上阻止突厥锐不可当的攻势。方阵战法,只是对突厥的凌厉攻势起到一点缓解作用而已。我们再回到上引《杨素传》上来。隋代的方阵,是无法与“来如激矢,去如绝弦,若欲追蹑,良为难及”的突厥抗衡的,而且行军时运载战车、抬着鹿角,既沉重笨拙,又缓慢,与迅猛快捷的骑马游牧民族形成鲜明对比。因此,杨素抛开战车和方阵,“令诸军为骑阵”,即直接使用骑兵,趁敌阵未整,与之逆战,攻其不备,因而获胜。杨素大胆使用骑兵与突厥作战,还有一例,《资治通鉴》卷一七九仁寿二年(602)条云突厥思力俟斤等,南度河,掠启民男女六千口、杂畜二十余万而去。杨素帅诸军追击,转战六十余里,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复进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骑稍后,亲引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虏不之觉;候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悉得人畜以归启民。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寇抄。杨素率领骑兵追击,“转战六十余里”,显然已经抛弃了战车和鹿角。杨素这次之所以能取胜,除以骑兵追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突厥思力俟斤带着大量掠夺的人口、牲畜而行,显然处于劣势,杨素的胜利有侥幸成分。在整个隋代,杨素这种以骑兵对战突厥因而取胜的例子十分罕见,可能杨素是唯一的一个。而方阵法,才是隋对抗突厥的主要战术。杨素的“悉除旧法”的创新,表明隋方阵不足以应对突厥,方阵之法必须改革,否则只有失败,最多也只能做到自保。但隋代并未完成这种作战方法的改革,因为象杨素这样以骑兵对阵骑兵,必须两军旗鼓相当。如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则不能持久,必败无疑。而事实上,隋并无足够的骑兵与突厥抗衡。若想最终战胜突厥,必须另择战术,使用新的军事方法。虽然隋在与突厥的战争中处于劣势,但终隋之世,突厥对隋的打击并不甚严重,甚至突厥本身反而由强变弱,一度启民可汗附属于隋。隋与突厥的势力消长,除陈寅恪先生所论的“外族盛衰之连环性”对突厥的新战术,只能留给唐朝来发展完善了。二、实现资本合力,以突来兵士大业十一年(615)四月,“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负责选补官员,发河东兵征讨盗贼太原为隋军事重镇。《隋书》卷四五《庶人谅传》(开皇)十七年(597),出为并州总管……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尽隶焉……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以太子谗废,居常怏怏,阴有异图。遂讽高祖云:“突厥方强,太原即为重镇,宜修武备。”高祖从之。于是大发工役,缮治器械,贮纳于并州,招佣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汉王杨谅之所以能在太原广招兵马,大修武备,作为谋反之资,就是因为“突厥方强,太原即为重镇”。可见太原在防御突厥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隋屯兵太原,其使命就是防御突厥。在这种政治、军事背景下,李渊父子到太原赴任。这不但直接导致了唐朝的建立,而且在突厥与中原王朝战争史上,也掀开了新的一页。太原时刻面对突厥的进攻,到太原,就等于站到了与突厥交锋的前线。李渊之职,即“率太原部兵马,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北备边朔”。面对强敌和重任,李渊曰:“匈奴为害,自古患之。周秦及汉魏,历代所不能攘,相为勍敌者也。今上甚惮塞虏,远适江滨……以此击胡,将求以济。天其或者殆以俾余。我当用长策以驭之,和亲而使之,令其畏威怀惠,在兹一举。”李渊是如何应对连隋炀帝都退避三舍的突厥呢?易言之,李渊以何种力量、以什么战术与突厥交战呢?《大唐创业起居注》记载了李渊练兵的详情。其文云既至马邑,帝与(王)仁恭两军兵马不越五千余人,仁恭以兵少,甚惧。帝知其意,因谓之曰:“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廵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中国兵行,皆反于是。与之角战,罕能立功。今若同其所为,习其所好,彼知无利,自然不来。当今圣主在远,孤城绝援,若不决战,难以图存。”仁恭以帝隋室之近亲,言而诣理,听帝所为,不敢违异。乃简使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随逐水草,远置斥堠,每逢突厥候骑,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曜威武。帝尤善射,每见走兽飞禽,发无不中。尝卒与突厥相遇,骁锐者为别队,皆令持满,以伺其便。突厥每见帝,兵咸谓以其所为,疑其部落。有引帝而战者,常不敢当,辟易而去。如此再三,众心乃安,咸思奋击。帝知众欲决战,突厥畏威,后与相逢,纵兵击而大破之,获其特勒所乘骏马,斩首数百千级。自尔厥后,突厥丧胆,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由于久在太原接触突厥,李渊对突厥所长及生活习惯有清楚认识。他对突厥的策略,即“同其所为,习其所好”,不但在骑射上向突厥学习,师突厥长技,而且使士兵完全突厥化。他“简使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是一个大胆而有创意、有魄力的尝试,即:不仅以突厥的作战方式训练兵士,而且在生活方式上,也一如突厥,逐水草而居,驰骋射猎,使士兵脱胎换骨,从根本上改变隋兵的面貌。生活方式的改变,使李渊部下精兵彻底突厥化,甚至突厥遇到这些兵士时,也都无法辨伪,认为是突厥部落,真正做到了以假乱真。因此说,李渊的长策与战略,即完全取法突厥。之后与突厥作战,李渊使用的就是这些善于骑射、与突厥不辨真伪的精骑。唐太宗李世民在统一全国和征服突厥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李世民作战有两大特色,一是深入敌阵,二是出奇兵。《旧唐书》卷六〇《淮阳王道玄传》略云道玄遇害,年十九。太宗追悼久之,尝从容谓侍臣曰:“道玄始终从朕,见朕深入贼阵,所向必克,意尝企慕,所以每阵先登,盖学朕也。”太宗也认为“深入敌阵”为其作战特色。其具体事例,如武德元年(618)攻打薛仁果,《资治通鉴》卷一八六武德元年十一月条迟明,使右武候大将军庞玉阵于浅水原。罗睺并兵击之,玉战,几不能支,世民引大军自原北出其不意,罗睺引兵还战。世民帅骁骑数十先陷阵,唐兵表里奋击,呼声动地,罗睺士卒大溃,斩首数千级。世民帅二千余骑追之,窦轨叩马苦谏曰:“仁果犹据坚城,虽破罗睺,未可轻进,请且按兵以观之。”世民曰:“吾虑之久矣,破竹之势,不可失也,舅勿复言!”遂进……仁果惧,引兵入城拒守。日向暮,大军继至,遂围之……仁果计穷,己酉,出降。诸将皆贺,因问曰:“大王一战而胜,遽舍步兵,又无攻具,轻骑直造城下,众皆以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罗睺所将皆陇外之人,将骁卒悍;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斩获不多。若缓之,则皆入城,仁果抚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则散归陇外,折墌虚弱,仁果破胆,不暇为谋,此吾所以克也。”众皆悦服。在与罗睺的对峙中,李世民“帅骁骑数十先陷阵”,是制胜的关键。正因为李世民带领的精骑深入敌阵内部,“唐兵表里奋击”,才转败为胜。不仅如此,在对薛仁果的致命一击中,李世民更是冒险深入。观李世民和诸将的对话,可知他抛弃步兵,放弃攻城的工具,轻装前进,轻骑乘胜追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一直深入到敌方城下。这种深入敌阵的作战方法,使秦王最终讨平了薛仁果。李世民出奇兵的作战方法,更是不胜枚举。如《资治通鉴》卷一八四义宁元年(617)八月条(李)渊与数百骑先至霍邑城东数里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将数十骑至城下,举鞭指麾,若将围城之状,且诟之。老生怒,引兵三万自东门、南门分道而出,渊使殷开山趣召后军。后军至,渊欲使军士先食而战,世民曰:“时不可失。”渊乃与建成阵于城东,世民阵于城南。渊、建成战小却,世民与军头临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驰下,冲老生阵,出其背,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渊兵复振……遂克之。又如上论李世民与薛仁果部将罗睺酣战时,李世民“以劲兵捣其背”(宋)金刚尚有众二万,[戊午]出西门,背城布阵,南北七里。世民遣总管李世勣与战,小却,为贼所乘,世民帅精骑击之,出其阵后,金刚大败,斩首三千级。据上引可知,李世民用兵,常出其不意,率领骑兵或突然出现在敌人阵后,或在侧面迂回奋击,或正面直接冲击。面对这种迅捷的奇兵,敌人措手不及,惊慌失措,自乱阵脚。李世民也因此大获全胜。不论深入敌阵还是出奇兵,仰赖的都是风驰电掣的骑兵,即《通鉴》所记的“精骑”。也就是说,灵活机动地运用精锐骑兵,是李世民的战略战术,也是唐平定隋末割据势力、直至横扫塞北的基础。追根溯源,李世民所使用的战术,正是突厥的作战方法。李世民在太原身先士卒地学习突厥战法,驰骋射猎,一同突厥,因而能够建立赫赫战功。从这种意义上说,突厥的作战方法,直接影响了唐帝国的建立。李世民受突厥影响,还不只是停留在师法突厥战术的层面,尚有更为深刻的内容有待发掘。终其一生,李世民都对骑射游猎情有独钟,欲罢不能,以致长孙皇后临终前谆谆劝诫太宗要“止游畋”上好骑射,孙伏伽谏,以为:“……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既非所以赡养圣躬,又非所以仪刑后世,臣窃为陛下不取。”孙伏伽明确指出,太宗之好骑射,是“少年为诸王时所为”。这也正如太宗自己坦言的,“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八月,甲子,上谓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频。今天下无事,武备不可忘,朕时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民,夫亦何伤!”魏征曰:“先王惟恐不闻其过。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恣其陈述。苟其言可取,固有益于国;若其无取,亦无所损。”上曰:“公言是也。”皆劳而遣之。这段太宗君臣的对话,值得细究太宗与突利的香火盟,更能说明问题。正如陈寅恪先生所指出的,李世民用突厥法,与突利结为香火兄弟定居文明与游牧文明,很早就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经过北朝与突厥的频繁战争和贸易,中原文化与突厥文化已开始互相融合,彼此影响。李渊的精骑军队与突厥难分彼此,唐朝使用精骑战术,只是这种交流影响的一个侧面。唐朝师法突厥的战术,丰富了唐代军事文化,改变了隋代方阵作战的不利局面,完善了唐朝的战略战术。也正因为在与突厥的战争中师法突厥长技,唐才能统一全国,称雄亚洲,声势远播西域,成为真正的大唐帝国。因此,突厥对唐朝历史影响之深远,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由于研究者多注意游牧民族对定居民族文化的吸收,忽略北方民族对中原王朝的影响,因而枝蔓论述如上。除了用突厥的作战方法与突厥作战之外,唐朝还直接使用突厥兵。李渊在太原起兵,称臣于突厥,得到突厥兵马之助。关于唐初李渊用突厥兵马事,《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二大业十三年八月条记载:癸巳,至于龙门县。刘文静、康鞘利等来自北蕃。突厥五百人,马二千匹,从鞘利等至。帝喜其兵少而来迟,藉之以关陇,谓刘文静曰:“吾已及河,突厥始至。马多人少,甚惬本怀。”据此,似唐借突厥兵500人,马2000匹。实际上,唐使用的突厥兵远远超过500这个数字。《执失善光墓志》曾祖淹,本蕃颉利发,皇初起太原,令数千骑援接至京,以功拜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仍隆特制,以执失永为突厥大姓,新昌县树功德碑。爰从缔构之初,即应义旗之始。功陪造化,德赞开天。在李渊初起兵时,执失淹领数千骑援接至京。执失家族之所以在唐备享荣宠,正是因为执失淹带部落兵参加了唐建国大业。从颉利发执失淹带“数千骑”看,唐在起兵前后,大量使用了突厥兵。无独有偶,《阿史那勿施墓志》也记载了唐用突厥兵事。其文云:祖奚纯,单于处罗可汗,隋拜左光禄大夫,赐婚李夫人。属隋季版荡,鹿走秦郊;大唐开运,龙飞晋野。太上破宋金刚,处罗可汗遣弟步利设帅师来与□会,其后,处罗可汗率兵马助起义,至并州,留兵助镇而去唐破宋金刚在武德三年,墓志称此时突厥又增派兵马助唐。墓志文字夸张,但也具体反映了当时唐与突厥的复杂关系。需要说明的是,隋末战乱时期,并不只有唐用突厥兵,各路诸侯多称臣突厥,得到突厥兵马援助。如李密队伍中,有“胡骑千群,长戟百万”使用蕃兵,不但在唐初帮助唐完成统一大业,而且在唐代数百年的历史中,也产生了深远影响。此点陈寅恪先生已有详细深刻论说汪篯先生指出,唐室之扫荡北方群雄,正是由于运用精骑唐初的精骑战术,是积极进攻、主动出击的战术。从李渊师法突厥开始,骑兵就不再是躲在战车、鹿角之间的被保护者,而是横刀跃马、冲锋陷阵的生力军,是进攻的主要力量。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因而唐不用借助天险防御突厥,不再修筑长城。《资治通鉴》卷一九三贞观二年(628)九月条云:己未,突厥寇边。朝臣或请修古长城,发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灾异相仍,颉利不惧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为公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贞观政要》卷二“任贤第三”云:李勣……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唐太宗“扫清沙漠”的豪言壮语,气吞山河,体现了唐朝坚定执着的进取精神。唐不再修筑长城,与精骑战术密切相关,是唐初抛弃隋消极防御北方战略的体现。从方阵到精骑,唐不但实现了对突厥战术的转变,而且变消极防御为主动进攻,也完成了国家军事战略的改变。唐太宗称李世勣在并州为国之长城,固然是对李世勣镇守之功的肯定,也回应了本段开篇所论太原在与突厥关系中的重要地位。三、弓手或弓手或驻队能否掌握骑射技术并拥有迅速、便捷且能冲锋陷阵的骑兵,是战斗力强弱的关键。但唐毕竟不同于突厥,步兵始终是唐军队的主要构成部分。如何能让步兵与骑马游牧民族作战?唐君臣也一直在探索寻求不用战车而有效阻挡突厥骑兵的方法。经过数十年的摸索,唐军队中普遍使用陌刀《唐六典》卷一六“武库令丞职掌”条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陌刀为步兵所持类似斩马剑的武器。在疆场上,步骑对峙中,骑兵的优势不必多论,步兵要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必须先瓦解对方的骑兵攻势,而陌刀,正好可以充当完成这种任务的兵器。史籍中所记杜伏威军中善用陌刀关于陌刀的使用,《通典》卷一五七《兵典十·下营斥候并防捍及分布阵》略云:《卫公李靖兵法》曰:诸军弩手,随多少只,人各络膊,将陌刀、棒一具,各于本军战队前雁行分立,调弩上牙,去贼一百步内战,齐发弩箭;贼若来逼,相去二十步即停弩,持刀棒,从战锋等队过前奋击,违者斩。陌刀不但为弩手所执,弓手也执之拚杀陷阵。同书同卷又云:布阵讫,鼓音发,其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其弓弩手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奇兵亦不得辄动。若步兵被贼蹙回,其跳荡、奇兵、马军即迎前腾击,步兵即须却回,整顿援前。若跳荡及奇兵、马军被贼排退,战锋等队即须齐进奋击。其贼却退,奇兵及马军亦不得远趁,审知贼惊怖散乱,然后可乘马追趁。这是《卫公兵法》所记录的作战方法。陌刀战术是:诸军按其职能分为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奇兵等多种,每次作战,弓弩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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