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吏员制探析

金代吏员制探析

金政权是由女真贵族统治的。在辽朝和宋朝鼎盛时期，政府的范围逐渐扩大到中国东北的角落，并从中国东北部的角落逐渐扩大到秦岭和淮河沿岸以北的广大地区。在此期间，张邦昌和刘宇先后建立了楚、齐政权，并将统治下的民族从女真族扩大到契丹、渤海、汉族等民族，形成了以女真贵族为核心的少数民族权力，以及契丹、渤海、汉族等上层阶级共同统治的民族政权。为适应统治及其变化的需要,金代的政治制度也经历了从女真政治制度到汉官制度的发展演变过程。本文拟在金代官制的视野下,管窥吏制变化及其关联,从而探讨并揭示其民族特质。通过梳理金代官制发展演变过程,观察依附于其上的金代吏制,笔者认为,金代吏制的民族特质表现为皇权专制烙印与贵族政治色彩并存、制度融合与汉制创新并存、民族融合与等级差别并存等三方面特征。一、清道警—皇权专制烙印与贵族政治色彩并存女真立国之后,金初政治表现出宗室共治的鲜明特征,随着皇权的逐步加强,尤其是熙宗时勃极烈制度的废除与三省制度为特征的汉官制度的建立,虽然贵族政治的色彩依然浓厚,但金朝君臣之间的等级差别日趋明显,“出则清道警跸,入则端居九重,旧大功臣非惟道不相合,仍非时莫得见,瞻望墀阶,迥分霄壤矣”(一)《金代世界》中的女真人近侍局不见于金初史籍,据《金史·大兴国传》金代近侍大多为女真人,据周峰统计,《金史》中有明确身份的近侍74人,其中女真人58人,约占78%,其中许多出自权贵乃至宗室(二)周时期中国的官僚政治制度贵族政治在封建王朝政权中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中国古代国家形成过程中,早期国家政治体制始终具有强烈的“族”的色彩,统治在一定程度上依靠亲缘关系维系,尤其是族中上层人物,更是维系国家政体稳固的有力支撑。自西周时期宗法制和分封制确立以来,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就迈向了官僚政治制度演变和发展的道路。隋唐以降,官僚政治体制主要表现为官吏分途,宋辽金元则是对隋唐确立的胥吏政治的发展和完善,宗室依然是国家政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力量金初皇权的巩固依赖于完颜氏贵族的“协辅”金朝作为少数民族政权,要巩固皇权的统治,必然要任用宗室贵族参与到王朝统治之中,并保持相当的优势,因此,金朝统治者一方面需要宗室贵族参政,同时又要时刻防备宗室贵族对皇权造成威胁,表现在统治策略上,则是“防近族而用疏属”,太祖、太宗、撒改等比较活跃的宗属支系在熙宗、海陵朝都受到了严酷的打压,而血统稍远的宗属疏属则得到重用,“故白撒、承立、兀论辈皆腹心倚之”二、制度整合与汉代制度创新并存(一)猛安谋克制度是女真贵族政治的体现就金代的政治制度而言,立国之初,国家制度以本民族传统制度为主,这是由于女真政权建立的过程,也是由氏族社会向封建社会极速转化的过程。随着女真政权统治范围的扩大,女真贵族统治对象由女真部落扩展到契丹、渤海、汉族等多民族,这些民族的上层人士进入女真政权的统治阶层,事实上形成以女真贵族为核心,多民族共治的局面。金朝统治者为了稳固政权,不得不主动调整统治方式和政治制度,以适应进入阶级社会所面临的变化。女真在建立政权之前,随着完颜部在女真部落联盟中的崛起,逐步从分割的部落,向中央集权的酋长部落演变。金初勃极烈制施行20年,建于太祖,行于太宗,废于熙宗,在金政权从部落联盟向国家演进过程中,勃极烈制度替代旧有的联盟议事会制度,扮演了过渡时期的金朝政治体制的角色。勃极烈制度作为金代女真贵族政治的集中体现,根植于女真社会,具有非常鲜明的民族特色猛安谋克制度作为金朝女真族的重要制度,至少包含三方面内容:一是地方基层行政组织;二是军事组织;三是世袭爵(二)辽南院、中书、门下省汉官制是汉族中原封建国家政治制度的重要内容,与中原的封建经济基础相适应。金代汉官制,既是对中原制度的认同、继承,又具有适应女真族统治需要的鲜明特征汉官之制,自平州人不乐为猛安谋克之官,始置长吏以下。天辅七年以左企弓行枢密院于广宁,尚踵辽南院之旧。天会四年,建尚书省,遂有三省之制。至熙宗颁新官制及换官格,除拜内外官,始定勋封食邑入衔,而后其制定。然大率皆循辽、宋之旧。海陵庶人正隆元年罢中书、门下省,止置尚书省。自省而下官司之别,曰院、曰台、曰府、曰司、曰寺、曰监、曰局、曰署、曰所,各统其属以修其职。职有定位,员有常数,纪纲明,庶务举,是以终金之世守而不敢变焉。据此可知,金代中央机构中汉官制度的发展,经历了三省制和一省制等不同阶段。金朝一省制的确立过程大约可分为四个阶段在金代的地方政权中,汉官制的出现是伴随着金太祖阿骨打起兵抗辽,从辽东、辽西地区,逐步扩展到原辽朝统治的燕云地区等汉人聚居区,再到黄河以北原宋朝统治区,从汉官制度建立和发展的角度,经历了从辽制到辽、宋制并行,再到路、府(州)县三级行政机构,最终建立行省制度的过程。(三)契丹、女真政权的内部汉金代政治制度的融合和演变,在女真政权完成封建化进程的过程中,伴随统治范围从东北一隅扩展到淮河以北的北部中国,统治对象从单一女真族扩大到女真、契丹、渤海、汉族等多民族,统治方式从“因俗而治”的政策嬗变为制度划一的汉官制度的确立,统治模式从女真、契丹、汉族多元制逐步演变为一省制框架下的一元制(路以下地方政权仍然保留了州县制与猛安谋克制并行的二元制模式),在制度的融合和演变过程中,金政权建立了一省制的制度框架,并对行台尚书省进行了探索,既继承了前朝的制度,又不因循守旧而有所创新,且深刻影响了之后数代王朝的政治制度框架。就金代政治制度的统治效果而言,女真人用一套相当成功的,恩威并施的方法统治了东北和华北约120年,但女真政治结构较唐宋简单,取消了制衡作用,在治术上注重制压,因而金代政治结构的缺点之一是发生了政治过程的残暴化一是金王朝在政权建立最初过程中,随着政权的建立和统治的需要,女真民族完成了自身社会形态的巨大转变,从原始社会后期向封建社会迈进,并确保了快速封建化的进程中,政治制度的平稳过渡,金朝中央政权层面实现了以勃极烈制度取代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地方政权则完成了勃堇制度向猛安谋克制度的过渡。二是在金初灭辽进程中,女真政权对契丹南、北面官制度进行了吸收与扬弃,在契丹、渤海等少数民族分布的原辽朝部族地区,为消除辽朝的影响,“置猛安谋克一如本朝之制”,以女真族独有的猛安谋克制度取代这一地区原来实行的辽北面官制度;在原辽朝的汉人聚居区,在短暂推行猛安谋克制并失败之后,金朝即迅速对政策进行调整,太祖定燕京后,“置中书省、枢密院于广宁府”,代之以更适合统治的原辽朝的南面官制度。三是金朝政权在并吞辽、北宋的扩张过程中,在金朝中央官制层面,逐步削弱并最终废止了女真族独有的勃极烈制度,并确立了以宋制为基础的汉官制度,即以尚书省为核心的三省六部制,成功实现了中央官制层面的制度交替。金朝统治范围扩展到原北宋统治区后,尤其是覆灭北宋后,在原北宋境内,无论是扶植刘齐等傀儡政权,还是金王朝自己实施统治,都保留了地方原有宋制的基本政治架构,以宋制治宋人。四是金朝中央政权确立了以尚书省为核心的三省六部制后,又于正隆元年(1156年)“罢中书、门下省”,通过系列改革,创立了尚书省一省制的新制度模式。一省体制革除了三省制的弊端又有所创新,上承唐宋,下启元、明、清诸朝,奠定了金朝中后期直至清代中央官制的结构框架,通过中央一元制的政体,以皇权为核心的中央集权进一步加强。五是金朝地方政权中汉官制度的发展演变,经历了从辽制到辽、宋两制并行的过程,同时,女真社会中还保留了本民族独有的猛安谋克制度,并逐步将其纳入到金代地方路府州县的框架之下,成为金代路(府)辖下与州、县等汉式机构并行的另外一套统辖系统,表明金代中后期地方政治制度在路(府)一级的统治制度趋同、遵循一元制汉官制度的表象下,事实上,在次一级的统治中实行“因俗而治”这一契丹、女真少数民族政权共同采取的统治方针,推行辽、宋、女真多制并行的多元政治体制。六是金朝探索和发展了行台尚书省制度。金朝前、后期先后出现的行台尚书省是两种性质不同的政治机构,分别体现了“分域而治”和适当分权、便宜从事的统治政策,金早、晚两期的行台尚书省,体现了行台尚书省从临时性机构逐步向常设地方统治机构演变的趋势,金代晚期的行台尚书省尽管仍然是临时派出机构,但已经初步显现出作为朝廷派出机构与地方军事和行政统治机构的双重特征,为蒙元行省制度的确立奠定了基础七是金朝内迁猛安谋克到汉族分布区,汉民族主体和少量的女真人共同构建起了“大杂居、小聚居”的局面。猛安谋克这一金朝基层军政一体的地方统治体系,在金朝路以下地方机构中与州县制并行且互不影响,确保了女真族聚居的村寨等基层组织独立于州县制为特征的汉官体系之外自行运转,避免了被周围人数占优且制度更先进的汉族群体所融合,保持了女真人自身文化和传统风俗的延续,形成了金朝基层政权中,汉民族和女真族杂处且界线分明、“和而不同”的民族特征。八是金朝政治体制,是通过推进自身制度的快速变革和借鉴辽、宋制度,通过对新制度的吸收和对旧制度的扬弃,由几种性质不同的政治制度深度融合而成的,因此,金代的政治体制的融合特征,在吏制层面也有所反映。金朝在主体上采用了汉官制度,但也设置有具有女真特色的地方机构,如诸猛安谋克、诸乣、诸移里堇司等,并设置有相关的司吏、译人、通事等吏职。同时,还继承了辽代的一些行政机构,如天辅七年(1123年)始置于广宁府的枢密院这样的仿照辽南院之制建立的机构综上所述,金政权建立以后,最初实行勃极烈制和猛安谋克制,后在燕云和黄河以北地区推行三省制和州县制,遂形成女真、汉官制并行的双重政治制度体系。这种具有因族、因俗而置的双重体系的地方政治制度,是金代政治制度的一大特色三、民族融合与等级差异并存(一)辽金政权的民族政策金朝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境内生活着汉族、女真、契丹、奚族、渤海等多个民族,在金朝起兵吞灭辽、北宋过程中,必然要求女真统治者调整统治政策,尤其是要充分考虑到金政权所灭亡的辽朝和北宋政权的主体构成民族——契丹族和汉族,并采取不同的民族政策及移民等手段,分散反对者的力量,或是加强对各族人民的防备,从而维持多民族的国家政权。12世纪至13世纪,女真统治者派遣大批军队入主中原,接着又以猛安谋克的半数以上人口390多万迁到中原屯田,同时从中原掠往“金源内地”大批汉人,形成了中国历史上人口南北大对流,形成空前的民族大融合的形势1.辽金统治者对契丹等族猛安谋克的统治早在女真政权立国之初,女真族在多民族融合的过程中,表现得比较强势,意图以本民族固有的政治制度取代原辽朝统治区实行的辽南、北面官制度。在辽朝部族分布区,由于“东京州县及南路系辽女直皆降”,为消除辽朝的影响,阿骨打下诏在辽东地区“除辽法,省税赋,置猛安谋克一如本朝之制”。为分化瓦解辽朝政权,笼络辽朝投降的契丹、奚等族官民,金朝政权对契丹等贵族实施了招抚为主的政策。在金朝政权稳定之后,金政权借契丹贵族反叛的机会对其进行镇压,同时,还通过罢除契丹猛安谋克、并入女真等族猛安谋克等的方式,进一步削弱其势力,并同化之。此外,金政权担心西北边境的契丹族与西辽大石联合,按照金世宗的策略和要求,试图通过将契丹族人迁徙到女真族分布区,通过民族之间的婚姻,逐步将其同化奚族的同化,据《金史·奚王回离保传》可知,奚族在金朝的民族融合过程中经历了降而复叛的反复过程,太祖入居庸关后,回离保僭称帝。奚族彻底归附金政权,是在奚王回离保死后,“回离保死,奚人以次附属,亦各置猛安谋克领之”2.汉文化的接受与吸收女真族“汉化”倾向,表现为对中原汉族社会制度、生活方式的接受和对汉文化的吸收。女真人对保留本民族的传统比较重视,尤其是金世宗对女真风俗非常推崇女真汉化的途径有三条3.“化”的汉人汉人“胡化”在汉化倾向严重的金朝社会,并不是主流现象,但从民族融合的角度,则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被“胡化”的汉人主要是通过移民的方式,被迁至东北地区的汉人以及原辽朝境内的汉人。金朝推行移民政策,把燕云和中原的汉人强制迁往“金源内地”,这种大规模的实“内地”之举,据范寿琨统计,主要有五次辽金时期,女真等北方少数民族南下,不断吸收新鲜血液的同时,也充实了其他民族,民族之间相互渗透和融合,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二)契丹族和女真贵族金朝作为多民族政权,在其统治下有女真、契丹、奚、渤海、汉(包括汉人和南人)等多个民族。金代府、州官吏的任免,由汉地枢密院和都元帅府承制任免,府州官制的人员分配,“每破州郡,用一金人、一燕人、一南人同共镇守”女真人和汉人在入仕比例上,存在严重不平衡状况。据统计,金代的猛安谋克人口约占全国总人口的14%,州县人口约占全国总人口的80%以上,但他们在官员中所占比例则分别约为41%和59%因此,女真族作为统治民族,在各族中居于最高地位,女真宗室贵族握有军权,通过勃极烈制度赋予女真贵族的特权参议国政,诸勃极烈全部来自女真宗室子弟。尽管熙宗以后的汉官制改革,废止了勃极烈制度,强化君权的同时,不断削弱女真贵族势力,但相较于其他民族,女真贵族仍然掌握着金代社会的最高权力,女真族在金朝一直居于统治民族地位。明昌六年(1195年)二月,章宗在与宰臣的对话中说道:“今如分别户民,则女直言本户,汉户及契丹,余谓之杂户。”女真、渤海“其初皆勿吉之七部”,故“金伐辽,渤海来归”契丹族在金朝的统治之下,一直处于比较尴尬的地位。女真和契丹为世仇,在灭辽进程以及金初,契丹人的地位要高于“汉人”和南人。一方面女真统治者对契丹族施行笼络政策,太祖诏谕下属“已降或为军所俘获,逃遁而还者,勿以为罪,其酋长仍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