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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作为哲学的图像

罗氏:诉讼剂先生,我想谈谈你在处理图像方面的经验。此外,我还想稍稍离题,就“图机一体”(imachination)斯洛特戴克:我们可以把哲学家分成两类,一类把图像从思想中驱逐出去,而另一类则相信思想依赖于图像、隐喻和图形。很显然,我认为自己属于后者,尽管到目前为止,它只占据了少数派的地位,并且在学术体系中被部分地忽视了。人们很容易忘记,“图像”作为一般性概念而言,植根于早期哲学领域,无论它是被作为“圣像”(icon)还是被作为“形式”(eidos)哲学现在开始着手分析这个作为整体的环境,它总是与第一科学、几何学、算数和语义学有关。哲学家确实可以声称自己第一个发明了类似追踪器的东西,它提供了关于可视状态的整体结构连续体中的部分信息。换句话说,哲学家已经发明了一种异常清晰的切割机器,通过这种机器,我们得以从当前的整体“面团”中切割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并给出明确的解释:这是马的形状,这是人的形状,这是星星的形状,这是正人君子的形状。“看见图像”的最初过程是在哲学中产生的。在这一语境中,“图像”并不意味着处于结构之中的世界的某个部分,而是一个事物的轮廓,它凭借轮廓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赋予自己一个结构。顺便提一句,在柏拉图的发明背后,是一种让希腊人超越同时代其他民族的经验——书面字母系统的经验,这是一种能传递关于语音现实的信息的图形图像。一个能够识字阅读的人培养出一种能力,可以从毫不相干的东西中识别出相似性。如果我们把一个事物的名称写下来,很显然这个名称和那个事物本身根本不相像,但是这个事物的名称引出了和这一事物相像的概念。写作变成了一种通过语音再现将思想形象化的工具。在这个意义上,哲学首先使得写作的实践成为可能。这导致了欧洲思想史上最重大的革新,即包括元音在内的希腊草写体字母使人们几乎不用参考语境就能理解文本。这反过来又创造了一个革命性的角色——一个可以自行阅读的读者,随后是研究人员、历史学家和自学者。通过这种阅读的文化,图像制作的心理过程得以发展进化,并在几个世纪以来与视觉上的、真实的图像制作联系在一起——尤其在艺术领域。在这方面,哲学家、作家和插画家属于同一类人。罗斯:在你的“《球体》斯洛特戴克:在“《球体》三部曲”中的图像并不是当做插图来用的,而是作为自主的视觉呈现。当然,在有些情况下,它们只是作为证据或例子,尤其是在第二卷当中。当我在那本书里谈论球体(globes)或者巨型球体(macrospheres)时,展示这些东西是有意义的。图像和文本之间的共振非常紧密和具象,在这种情况下,二者之间的张力接近于零。但是,通常而言,我所选择的图像并不是文本的简单的视觉附加物。它们按照预期的方式发挥作用,它们的性质在很大程度上唤起了人们的共鸣。这些图像所唤起的并不是文本内容的重复,而是文本在想象领域的特殊延伸。我书中的图像序列表明,从总体上看,我的文本并不是写在旧式欧洲书籍那种传统的白色页面上的——即使“《球体》三部曲”可能看起来和其他任何书一样,但这是一个错误的结论。我也许看起来像一个传统的作者,满足于独白式的、单轨逻辑的哲学话语。这种独白就像写在白纸上的黑字那样。然而,“球体”书页里的白色实际上依据了显示器的灰色。我的观点是,显示器与精良的旧式的白色书页截然不同,尤其是因为它的容量扩大了,使其从不仅仅停留在已输入的内容上。不知什么原因,印刷品上总是采用雕刻在古代纪念碑上的那种字体。作为欧洲活版印刷文化原型的罗马粗体字是一种优雅的碑文字体,这使得它特别适合用来传达“真理”(truth)。但当我们切换到数字显示器领域时,一切都改变了。现在一台普通的电脑就能提供一个庞大的字体程序,作者们穷极一生都无法用遍所有字体。这使得作者成为平面设计师,他们必须创造自己的文稿图像。文稿自身成为一种时尚媒介,用户可以自行定义它。我们不再使用古老而典雅的欧洲碑文字体来表达真理。新技术给予的形式迫使我们陷入一种新形式的自由。今日的作者所拥有的自由意味着可以做自己的平面设计。文本与脚注、引用、图像之间的关系也在显示器上发生了同样的变化。我在文本中插入图像的方式表明,我已经在一个以平面屏幕面向我的白色电子立方体中进行工作。因此,“《球体》三部曲”的构成可以与一个装置相类比,这些图像被放置在书中,有点像展品被放在装置中。它们通常与文本毫不相关,因此引发了一种轻微的恍惚效果,它们向读者发送了不同于文本的波长。罗斯:说到显示器,在视觉层面上我马上想到了(《球体》)第一卷《气泡》中的第二张和第三张图片。从媒介角度来看,那些来自欧洲太空总署太阳能子午观测站(SOHO斯洛特戴克:实际上有着很大的差异,虽然我们的肉眼并不能第一时间将其识别出来,但是附着在眼睛上的解释器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我想说的是,作为“图像”的图像只构成了可见之物的历史和数量上的一个子集。从自身的角度来看,可见之物(thevisible),也即视野的范围(therealmofviews),它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建构起了一个观看行为的惊奇空间。作为一个视觉的存在,无论我做什么别的事情,我都在这个空间中航行。让我们假设我是一个正盯着地平线看的史前人类:一分钟前,这只豹子还不在那儿,而现在它正站在我的面前。它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处境。我在天性上就无法忽略这只豹子的出现。对我来说,它的出现意味着以前不可见的存在现在可见了。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新的可见性(visibility)是自主产生的,并迫使我对其作出反应。豹子的出现就意味着危险。相比之下,如果我只看到豹子的图像,它将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它甚至向我暗示了我有能力控制这只豹子。而到了现代,与豹子突然出现在营地的那个时代相比,观看关系已经被建构得截然不同。首先,它们依赖于一个名为“研究”(research)的重大事件。最重要的是,海德格尔在他后期的作品中明确了这意味着什么。研究是一种有组织地清除被遮蔽之物的方法,也就是说,以一种或多或少带有暴力性的方式,把尚未处于可见范围内的事物带入可见范围。艺术家和自然科学家是对抗这种遮蔽的主要进攻同盟。我们可以说,我们生活在某种新的可见性已经被开采的矿井中。近几十年来,德国的普通煤矿由于无法盈利而关闭,但是,开采遗忘之物(thelethe)、“存在的庇护所”(the‘shelterofbeing’)和被遮蔽之物(concealment)的矿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满负荷运作,它们的生产超过了所有过往已知的事物。想想卫星从太空拍摄地球的新照片吧——在研究隐藏之物的进击中,它们作出了最受欢迎和最惊人的贡献之一。悖论的是,在现代之前,作为一个整体的地球是被遮蔽物的一个缩影——它是自然观察所无法理解的基础因素。而如今,它似乎不再有什么秘密。如果我对你所说的合成词“imachination”理解正确的话,这个术语说的是机械光学革命性地改变了我们的视觉关系,并表明了它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一旦我们放弃了“革命”(revolution)这个词——因为对于一个本应被更加精确地理解的过程而言,它是一个错误的描述——我们面对的是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基本事件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即“展开”(unfolding)。从字面上理解这个隐喻就足以触及问题的核心。直到今日,那些曾经被隐藏起来的东西,那些自我封闭的、折叠的、未被照亮的东西,它们被拆解和操纵,形成了一个放大的表面——折叠之物被展开,原先的内部被带到表面,直到光线落于其上。这种对可视的一般程序的形式化表现,触及了通常意义上的启蒙的运作方式。启蒙者否定了光明的表面与黑暗的内部之间的传统界线,将原先隐藏的东西带到光亮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与其说我们生活在一场革命中,不如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向外翻折(foldingoutward)的过程中,也就是“外翻”(outfolding)。我甚至在我的“《球体》三部曲”中提出主张,放弃“革命”一词,而用“解释”(explication)取而代之。发动一场革命更多是一种偶然的政治姿态,它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非常重要。比如,有时候有必要把那些专制残暴的秘密人士——君主和其他玄学的操纵者——排除在道路之外。他们有理由被认为是通往现代之路上的拦路者,阻碍了——正如我们所言的——对事物的进一步解释。罗斯:对于这个“外翻”我有个疑问。你曾用两种方式来描述机械师关于人类身体的说法,正如拉美特利斯洛特戴克:这就是研究的讽刺之处:揭示复杂性的同时生产出另一个谜题。但也许有那么一条定律,即谜团的总量是不变的。罗斯:你不是说这个神秘的特性给人类的自我形象赋予了一种球体的(spherical)品质吗?斯洛特戴克:我们可以这么看:正如我们已经指出,从16世纪的解剖学家到19、20世纪的物理学家和机械师,人们所热衷的揭示真理的运动都伴随着一个目标,就是让所有以前不可见的东西都变得可见——直到19世纪,人们用笨重的留声机,在天鹅羽毛笔的帮助下,用繁冗的音位来描述声波的振动。然后,在20世纪的门槛上,X光登场了,它是一个极好的工具,满足了人们对于透明的渴望。最近,人们在云室中观察到原子的轨迹——这种研究还在继续。所有这些致力于让以前不可见的东西变得可见的贡献,从本质上来说,始于早期解剖学家对人体内部的干预,以及欧洲船长和地理学家们的出海远航。我们必须明白,内部和外部的制图学表达了相同的认知态度,他们都可以用来扩展人类视野和操作的领域。解剖学和地理制图还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特征:它们使得身体及其气氛(aura这就是气象学,但它的意义并不易想象,也不易提供范例。大约200年前,在歌德的时代,人们第一次开始了关于空气的伟大讨论,而从那时候起,关于它的讨论就一直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中。顺便说一句,歌德本人对云的形态学非常感兴趣。近几十年来,卫星光学技术的发展使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天气新闻。事实上,这种媒介类型在某种程度上是值得讨论的。每日天气预报是人类历史上关于不可见领域的最广泛的戏剧表演形式之一。很重要的一点是,几乎所有的电视观众都能收看天气预报。尽管它们乏善可陈,但它们是唯一遍布整个广播电视网的全面成功的节目。从中可以得出明显的结论:当代文化已经发展到人们承认当前的气候条件是一个政治问题的程度。任何谈论天气的人其实都是在谈论一个日常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务是什么”(nostraresagitur)。如果电视上是总理讲话的报告或者是一场火车相撞事故的新闻,那么桌上的人们会自顾自地继续交谈。而当天气预报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听着——因为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我们已经不能够凭一己之力仰望星空。在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之前,我们渴望得到官方的确认。我们想从上面俯视,想看到云的构成是如何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新的发展趋势是,我们已经在内心深处成为了判断宏观天气状况的战略专家。对新前景的需求已经增长。我认为这非常重要,并将其解释为一种全面拥抱大气(atmospheres)的黎明的征兆。这一切都表明,还原论(reductionism)的时代正在消亡,图像的原始主义(Iconicprimitivism)正在自我终结。现在,图像无处不在,但其叛逆的存在并不意味着“独裁”。在今天,图像的支配地位已经远不如过去,这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第一,图像空间中存在广泛的权力分割,避免个别的图像大权独揽;第二,复杂性法则越来越适用于图像及其他事物,传统的过度简化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罗斯:但是,相较于图像生产领域,我在球体(spheres)中看到了更多的曙光。我认为,“imachination”正在秘密地改变图像的策略。鉴于图像的复杂生产过程,今天没有人可以声称自己对这个技术生产过程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并且可以看到这个高度专业化的过程所产生的结果。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图像的生产已经成为了一种交流行为,形成了一条从数学家到后期制作人员共同处理图像的生产链吗?这是一个问题。换言之,交流已经成为了机器中的技术圣歌(thetechnicalCommunionsong)。斯洛特戴克:这当然是事实。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像1960年或1970年那样,提出关于图像的集体制作的问题。当时的人们把怀疑当成一种思想形式以致它风靡一时。我承认,我越来越被当时那种占据了主导地位的新马克思主义态度所激怒,这种态度是一种有条理的偏执狂,而且很容易陷入存在主义的偏执之中。传统的不信任逻辑,即失败的法国大革命留下的沉重遗产,如今已经过时了,尤其是你刚刚强调的,图像生产的独特过程有它自己的法则,即便是邪恶的上帝也无法控制。罗马人有一句谚语:凯撒不是语法学的权威(Caesarnonsupergrammaticos)——皇帝可以命令一切,但不能掌控语法规则。在图像生产规则的问题上,这点虽然远没有那么清晰,但是同样的趋势也适用。当然,就媒体政策而言,有一些引人注目的、有时是危险的权力集群。尽管如此,我们不能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即使是媒体大亨也不能随意改变图像的句法和语法。视觉世界作为一个整体仍然是一个不能由单一中心控制的多中心领域。邪恶君主的形象与其说是一种可证的经验,不如说是一种幻觉。罗斯:我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维勒穆·弗鲁萨斯洛特戴克:很可能是这样的。但是,今天的图像制作者是掌握了复杂技术的团队,这是夸夸其谈的怀疑论不能进一步影响我们的原因之一。偏执狂只看到了世界的一小部分。当然,我们知道大气是可以被下毒的,我们也知道有时谎言会影响我们。尽管如此,团队合作、高科技和复杂的成员网络日益限制了欺诈的因素和相应的怀疑。相反,在复杂的条件下,我们注定会越来越彼此信任,这意味着,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必须先假定系统的其他部分正在正常运作。在一个被视为合理的充满不信任感的世界里,我们将被迫对加里森的命题作出恐慌的反应。这将意味着每个人都忙于伪装和撒谎。但我认为,不信任只能是部分合理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信任才是更好的选择。当我听到实验者自己只是复杂情境中的一个元素,而这个情境能够自我观照的说法时,我觉得我可以放松了。这意味着,事物通常在正常和可能的范围内以正确的方式运行。否则,我们将处于一种持续的恐惧状态中。我们必须对每件事都持怀疑态度,把母体(matrix)的门闩摇得嘎嘎作响,咆哮着:“放我出去!”,就像诺斯替罗斯:你说的不就是一种盖伦式(Gehlentype斯洛特戴克:我们不该低估盖伦的伟大的经济发现,他称之为“解脱”(relief)。没有它,我们就无法应对哪怕是最简单的情况。如果你不想因为强迫性的整体控制而发疯,你就必须从最初的信任气氛中开始。没有人会花很长的时间去问房间里的空气是否可以用来呼吸。我们只需从它能呼吸的假设出发,来看看我们能走多远。我们注定要信任,这基本的结论可以通过许多不同的方式得到证实。我们可以看到它与大气球体的出现之间的持久的联系。奇怪的是,我们总是通过大气的破坏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它是原始信任的环境,但是通常我们只在它被蓄意攻击摧毁时才意识到这点。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大气的想法不得不变得非常具体。当我们意识到生活中大气这一前提是多么脆弱时,我们就获得了关于信任和谨慎的正确配置。关于最糟糕的事情的记忆,反而对那些最脆弱的东西大有裨益。我们知道在奥斯维辛发生了什么,我们知道在广岛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强行把人们安置于不适宜生存的环境之中的大规模杀戮。“大气灭绝”(Atmospherocide)是灭绝式战争的典型的现代形式。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一切,今天我们不得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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